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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智囊全集-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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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评译文]

李吉甫(唐·赞皇人,字弘宪)为宰相时,特地写了《元和国计簿》呈给宪宗,总计天下方镇、州、府、县户税的数目,比天宝年间减少了四分之三,天下依赖县官供给的人口有八十二万,比天宝年间多了三分之一。至于水旱灾所受的损失、紧急情况下发放的数目还不包含在内。想以此使朝廷感悟。大臣忧国的深切大体上都是如此。

63、李沆
【原文】

李沆为相,王旦参知政事,以西北用兵,或至旰食。旦叹曰:“我辈安能坐致太平,得优游无事耶!”沆曰:“少有忧勤,足为警戒。他日四方宁谧,朝廷未必无事。语曰:‘外宁必有内忧。’譬人有疾,常在目前,则知忧而治之。沆死,子必为相,遽与虏和亲,一朝疆埸无事,恐人主渐生侈心耳!”旦未以为然。

沆又日取四方水旱、盗贼及不孝恶逆之事奏闻,上为之变色,惨然不悦。旦以为:“细事不足烦上听,且丞相每奏不美之事,拂上意。”沆曰:“人主少年,当使知四方艰难,常怀忧惧。不然,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狗马,则土木、甲兵、祷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见,此参政他日之忧也。”

沆没后,真宗以契丹既和,西夏纳款,遂封岱、祠汾,大营宫殿,搜讲坠典,靡有暇日。旦亲见王钦若、丁谓等所为,欲谏,则业已同之。欲去,则上遇之厚,乃知沆先识之远,叹曰:“李文靖真圣人也!”

[冯述评]

《左传》,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曰:“唯圣人能内外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厉公不听,战楚胜之。归益骄,任嬖臣胥童,诛戮三卻,遂见弑于匠丽。文靖语本此。

【译文】

宋真宗时李沆任宰相,王旦为参知政事(副宰相)。因为西北方的战事,有时工作得废寝忘食,王旦感慨地说:“我们怎么样才能悠闲无事、坐享太平呢?”

李沆说:“稍有一些忧虑勤苦,才能警戒人心。将来如果西方都平定了,朝廷未必便无事。有句话说:‘外宁必有内忧’。譬如人有疾病,常常发作,就知道忧虑而去诊治。我死后,你必当宰相。与敌人和亲是大势所趋,一旦疆场无事,恐怕君王会慢慢产生奢侈之心。”

王旦不以为然。

李沆又每天呈上各地水旱灾、盗贼及不孝作恶的坏事报告给真宗知道。真宗听了往往惨然变色,很不高兴。

王旦认为这种琐碎的事不值得让天子烦心,而且丞相常常禀奏一些不好的消息,拂逆了皇帝的心意。

李沆说:“君主还年轻,应当让他知道各地艰难的情况,经常怀着忧虑警惕之心。不然,血气方刚的皇帝如不沉迷歌舞、美色、珍玩,就可能搞些土木、战争、祭神之类的事。我老了,来不及看见;这是你未来的忧虑啊!”

李沆死后,真宗认为契丹已经讲和,西夏也来纳款,于是在泰山封禅祭祀,在汾水立祠祭神,大建宫殿,搜集亡失的典籍,没有个空闲的日子。

王旦亲眼看见王钦若、丁谓等人的所作所为,想规谏却已经变成同流,想辞官又觉得皇帝如此厚遇,此时才知道李沆见识的深远。叹口气说:“李文靖(沆)真是圣人,看事情那么远!”

[冯评译文]

《左传》记载,一次晋、楚交战于鄢陵。范文子(春秋·晋人)不想打这场仗,说:“只有圣人能达到内外无忧。既不是圣人,没有外患必有内忧。何不放过楚国,就当做是长期外患吧!”

晋厉公不听,仗打赢了。

回国后便更骄傲了。任用宠幸的胥童(晋大夫),杀死贤臣三卻(卻犨、卻缺、卻至),后来终于被匠丽(晋大夫)所杀。

李文靖所引的是范文子的话。

64、韩琦
【原文】

太宗、仁宗尝猎于大名之郊,题诗数十篇,贾昌朝时刻于石。韩琦留守日,以其诗藏于班瑞殿之壁。客有劝琦摹本以进者。琦曰:“修之得已,安用进为?”客亦莫谕琦意。韩绛来,遂进之。琦闻之,叹曰:“昔岂不知进耶?顾上方锐意四夷事,不当更导之耳。”

石守道编《三朝圣政录》,将上。一日求质于琦,琦指数事:其一,太祖惑一宫鬟,视朝晏。群臣有言,太祖悟,伺其酣寝,刺杀之。琦曰:“此岂可为万世法?已溺之,乃恶其溺而杀。彼何罪?使其复有嬖,将不胜其杀矣。”遂去此等数事。守道服其精识。

【译文】

宋太宗、仁宗都曾经在大名府郊野打猎,题过数十首诗。贾昌朝(字子明,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大名府时,曾将这些诗都刻在石碑上。韩琦守大名时,把这些诗藏在班瑞殿的衬壁内。

有人劝韩琦将临摹本呈给皇帝。韩琦说:“保存着就可以。何必呈上去呢?”这个人不明白韩琦的用意。

韩绛(字子华)神宗时任参知政事。来到大名以后,就把临摹本呈给皇帝了。韩琦知道此事后,叹息道:“从前我岂不知道呈献皇上可以讨好吗?只是顾虑到皇上正锐意平定四夷,不应影响他的注意罢了。”

石介编撰《三朝圣政录》,想编好呈献给皇帝。有一天他来请教韩琦的意见,韩琦指出其中几件事,其中有一件是:太祖沉迷一个宫女,延误上朝时间。群臣有些议论。后来太祖觉悟了,便乘宫女熟睡时把她给杀了。

韩琦说:“这种事难道可以做为万世效法的典范吗?已经沉迷于她,却又因为悔悟自己的糊涂而杀人。她有什么罪?假使以后又有宠幸的人,那就要要杀不胜杀了。”

于是删去这几件事的记载。石守道十分佩服韩琦精到的见识。

65、刘大夏
【原文】

天顺中,朝廷好宝玩。中贵言,宣德中尝遣太监王三保使西洋,获奇珍无算。帝乃命中贵至兵部,查王三保至西洋水程。时刘大夏为郎,项尚书公忠令都吏检故牒,刘先检得,匿之。都吏检不得,复令他吏检。项诘都吏曰:“署中牍焉得失?”刘微笑曰:“昔下西洋,费钱谷数十万,军民死者亦万计。此一时弊政,牍即存,尚宜毁之,以拔其根,犹追究其有无耶?”项耸然,再揖而谢,指其位曰:“公达国体,此不久属公矣。”

又,安南黎灏侵占城池,西略诸土夷,败于老挝。中贵人汪直欲乘间讨之,使索英公下安南牍。大夏匿弗予。尚书为榜吏至再,大夏密告曰:“衅一开,西南立糜烂矣。”尚书悟,乃已。

[冯述评]

此二事,天下阴受忠宣公之赐而不知。

【译文】

明朝天顺年间,英宗嗜好搜集珍宝奇玩。有宦官说,宣宗宣德年间,曾派遣太监王三保出使西洋,获得无数的珍奇宝物。英宗就命宦官到兵部,查看王三保到西洋时的航海路线。 

当时刘大夏为兵部侍郎,尚书项忠(嘉兴人,字荩臣)命令都吏(官名)查阅旧公文,找相关资料。

刘大夏先找到,偷偷藏起来,都吏遍寻不得,又命令别的都吏去找。

项尚书质问都吏说:“官署中的旧公文怎么能遗失呢?”

刘大夏笑着说:“从前下西洋,花费数十万钱,牺牲了上万的军民,这是当时政治上的弊病,公文即使还在也应该毁弃,加以连根拔除,还追究它存不存在干嘛?”

项尚书惊奇不已,一再称谢,指着自己的位置说:“先生通达国体,这个位子不久就属于你了。”

还有一次,安南的黎灏侵占城池,向西侵略土著,后来在老挝兵败。宦官汪直想乘机加以讨伐,派人来要当年英公下安南的公文,刘大夏却将公文扣起来不给。尚书因此一再杖责负责行文的官员,进行追查。

刘大夏秘密地告诉尚书说:“这种战争一旦打起来,西南各族就要饱受蹂躏了。”尚书闻言大悟,因而中止此事。

[冯评译文]

这两件事都是天下人暗中受了忠宣公(刘大夏谥号)之恩赐而不知道。

66、崔群 刘大夏
【原文】

宪宗嘉崔群谠直,命学士自今奏事,必取群连署,然后进之。群曰:“翰林举动,皆为故事。必如是,后来万一有阿媚之人为之长,则下位直言无自而进矣。”遂不奉诏。

上御文华殿,召刘大夏谕曰:“事有不可,每欲召卿商榷,又以非卿部内事而止。今后有当行当罢者,卿可以揭帖密进。”大夏对曰:“不敢。”上曰:“何也?”大夏曰:“先朝李孜省可为鉴戒。”上曰:“卿论国事,岂孜省营私害物者比乎?”大夏曰:“臣下以揭帖进,朝廷以揭帖行,是亦前代斜封、墨敕之类也。陛下所行,当远法帝王,近法祖宗,公是公非,与众共之,外付之府部,内咨之阁臣可也。如用揭帖,因循日久,视为常规。万一匪人冒居要职,亦以此行之,害可胜言?此甚非所以为后世法,臣不敢效顺。”上称善久之。

[冯述评]

老成远虑,大率如此,由中无寸私、不贪权势故也。

【译文】

唐宪宗嘉许崔群(武城人,字敦诗)正直无私,命令学士(学士院中以文学语言参谋谏诤的官吏)以后有事上奏,要取得崔群的签名,才能呈上。

崔群说:“翰林(唐宋时内廷供奉之官)的举动都将成为后代的事例,如果这样做,万一后来有阿谀谄媚的人当首长,那么在下位的直言者就无从进言了。”于是不接受诏令。

明英宗亲临文华殿,召见刘大夏,告诉刘大夏说:“朕偶尔有办不了的事,常想召你来商议,又往往因为不属于你兵部范围的事而打消了念头,今后有该实行、该罢除的事,你可以直接以密件的形式呈上来。”

刘大夏回答说:“不敢。”

英宗说:“为什么?”

刘大夏说:“前人李孜省的事可以借鉴。”

英宗说:“你是为了议论国事,怎么可以和李孜省损人利己的行为相比呢?”

刘大夏说:“微臣上呈密件,朝廷推行密件,慢慢成了规矩,就像前代所行用墨笔书写的非正式诏令一样,容易让坏人钻空子。陛下的作为,应当向古代的英明的帝王学习,或效法近代的祖宗。公事的是非,要和群臣公开讨论,然后,对外的交给枢密院或兵部处理,对内的和大学士商量就可以了。如果用密件,时日一久视为常规,万一有匪人冒居显要的职位,也实行这种方法,祸害不可胜言。这实在不能做后世的常法,微臣不敢照办。”

英宗听了之后,不停地称赞他。

[冯评译文]

老成人谋虑的深远,大抵如此,这是由于胸中没有一点私心,不贪权势的缘故。

67、富弼
【原文】

富郑公为枢密使,值英宗即位,颁赐大臣。已拜受,又例外特赐。郑公力辞,东朝遣小黄门谕公曰:“此出上例外之赐。”公曰:“大臣例外受赐,万一人主例外作事,何以止之?”辞不受。

【译文】

宋名臣富郑公(富弼,封郑国公)任枢密使时,正值英宗即位,依例赏赐大臣。

群臣领过赏赐以后,英宗又额外颁发特别赏赐给富郑公。郑公极力推辞。

太子派小太监告诉郑公说:“这是皇上例外的赏赐。”

郑公说:“大臣接受例外赏赐若不阻止,万一皇上做例外的事,怎么去阻止呢?”

因此坚辞不受。

68、范仲淹
【原文】

劫盗张海将过高邮,知军晁仲约度不能御,谕军中富民出金帛牛酒迎劳之。事闻,朝廷大怒,富弼议欲诛仲约。仲淹曰:“郡县兵械足以战守,遇贼不御,而反赂之,法在必诛;今高邮无兵与械,且小民之情,醵出财物而免于杀掠,必喜。戮之,非法意也。”仁宗乃释之。弼愠曰:“方欲举法,而多方阻挠,何以整众?”仲淹密告之曰:“祖宗以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轻坏之?他日手滑,恐吾辈亦未可保。”弼不谓然。及二人出按边,弼自河北还,及国门,不得入,未测朝廷意,比夜彷徨绕床,叹曰:“范六丈圣人也。”

【译文】

宋朝时强盗张海将大批人马快要到高邮了,知军(统理府州的军事长官)晁仲约预料无法抵御,就昭示当地富有的人,要他们捐出金钱、牛羊、酒菜去欢迎慰劳贼兵。

事情传开以后,朝廷非常愤怒。富弼提议处死晁仲约。

范仲淹说:“郡县的兵力足以应战或防守,遭遇贼兵不抵御,反而去贿赂,在法理上知军必须处死;但是当时实际情况是高邮兵力不足,根本没有办法抵抗或者防守;而且百姓的常情,只要捐出金钱食物,可以避免杀戮抢劫,一定很高兴。这种情况下杀死知军不是立法的本意。”

仁宗听后,接受范仲淹的意见,放过了知军。

富弼生气地说:“我们正要宏扬法令,你却多方阻挠,这样如何治理百姓?”

范仲淹私下告诉他说:“本朝从祖宗开始,未曾轻易处死臣下,这是一种美德,怎么可以轻易地破坏呢?假如皇上做惯这种事,将来恐怕我们的性命也不可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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