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无痕-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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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墨羽与这少女至多差两三岁,一来二去之下,二人渐渐熟络了。原来,这少女名叫施情,刚满十四岁,家中尚有盲母长兄。两日前,兄长施恩为山脚的婆婆处送菜,至今未归。
等小羽穿妥当,施情片刻不留地带着她绕道离开了施家村。小羽心里有些奇怪,可瞧施情对周围警惕万分的神色,她也不便多问。直到二人离开村子三里多,施情才停下脚步。此时,旭日正越过薄云自东方冉冉而升,天,亮了。
田里,绿油油的稻苗一簇簇、一垄垄,整整齐齐插在绿水间,抖擞且茁壮地窜着个儿;田间的水面亮如明镜,偶尔被不知名的小跳虫,点出一圈圈波痕。恬噪的青蛙不甘示弱,追着虫儿四处跳跃,细长而带叉的舌又准又快地捕捉这可口的猎物。
重又听到不绝于耳的蛙叫虫鸣,墨羽郁结难平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夏日,原本就该如此。小羽暇逸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摒深静气倾听着虫蛙的欢鸣,走过望不到边的田埂来到了乡路上。
夏季炎热,晨间则最为凉爽。小羽早间没用餐,此刻寻了棵大树坐下,取出包裹中施情娘烘烤的米饼,就着皮袋里的水吃了起来。
这里地界较为偏僻,加之绝尘宫颇为神秘,寻常人等极少愿意来此。然而,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小羽瞧见三批、不下二十余人,骑着马往冷昔带她上山时走的正路飞奔而去。小羽心里暗觉不安:施情一家子赠衣衫不说,她刚才还发现她在包裹里放了一两多碎银。要知道,一两银子能够一户农家过上大半年。她们与小羽素昧平生,平白无故给她这些银子,实在有些奇怪。倘若她们这样是受人所托,为什么又将她搁灶房的茅草堆里过夜,还不等天明就急着送她出村?前后如此矛盾,小羽问不出缘由也想不出答案。
马蹄撩得尘土泥屑四下乱溅,蒙了小羽的的眼却照亮了她的心:施情待她如此,定是她母女以为小羽乃绝尘宫下山办事之人。当年泥石流将全村无情地掩埋在地下,全靠绝尘宫资助施家村逃生之人重建的家园;此后,喂养生禽、种植蔬菜,供应绝尘宫的膳食成了全村的生存之道。毫不夸张地说,绝尘宫是她们的衣食父母,于她们有再造之恩。原来小羽还不太明白,施情母女为何将她安顿在灶房?现在,她知道了,必定最近村子周围突然多出些外人,或许还曾发生过什么,令她们不安,这才将她藏匿,并早早送她上路。
看着那些彪形大汉骑着马呼啸而过,小羽强忍半晌,这才压下重返绝尘宫的念头。收拾好包裹口粮,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沙石,小羽继续前行。
冷昔的身手她再清楚不过,左护法无云若是闯荡江湖,也没几人可以胜出。按这么说,冷清寒的功力当在二人之上。想到这里,小羽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是啊,自己身患不治之症,功力尽失,这么冒冒然冲上去,别说想去帮忙了,冷昔定会分心照顾于她,岂不坏事?她同冷清寒打这诓语,为的就是让冷昔好好活下去,真回去了,不定毒性一发就死在他面前,到时候,依冷昔这性子……
“唉……”小羽边走边吁气,稍稍平和些的心又重若千斤,胸口沉得喘不过气。
她何曾没想过,求冷清寒帮她解毒?只是,那时在虎跳峡时,义父每每提到解毒之法都支支吾吾,不肯详说,想来要解‘夜魂’之毒绝非易事。她乃上官逸之女,冷清寒又对旧仇极其记心,要她出手救仇家之女,小羽不敢奢望。
人,终有一死,如能走得干净,不留一丝遗憾也是不易。倘若自己走了,父母兄长会相互慰藉,终会泰然面对,可,冷昔呢?冷昔若是知道了,又有谁来安慰?
一想到此,小羽忍了半宿的泪终于潸然而下。
第五十七章 波涛暗涌
波涛暗涌
沿着乡间的小路,小羽漫无目的走着,前途去往何方?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时近伴晚,‘夜魂’在小羽体内渐而发作。虽然,毒发时头颅炸裂般地疼,整日的跋涉又令身体疲倦得厉害,然而,躺在客栈的木板床上,小羽依旧难眠。
窗外,热浪渐平、酷日已衰,日光自半启的窗棂间射入,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秽,屋内的泥面也被割成一块块方正的亮斑。小羽的眼毫无倦意,圆睁睁地盯着它们一点点变小,一点点移向窗下,最终,内外融作一体,渐而漆黑一片。
羊羔也数过了,深呼吸也做过了,哪怕是最费神的背药典,于入眠而言依然无济于事。所有楚痛随着黑夜的来临,渐渐汇聚沉淀,最终,在额顶眉间固定。小羽只觉得颅内,仿似有根拇指粗的铁针,正使着蛮力往外顶,一点一寸插入颅骨中,虽耗力却毫不懈怠。
或许这中疼痛持续了太久,或许渐凉的空气在黑夜里麻痹了神经,视线无缘由地凝在屋顶粗粗的横梁上,小羽的身体渐渐没了知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苦无望的凄凉,在身体里随着血液渗入到每一寸肌肤,心也颓废如许。
小羽耳畔依稀响起母亲教她的第一首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时她总问母亲:火能毁掉一切生灵,怎会烧不尽干枯残败的野草?春风温煦怡人,怎有气力吹生已燃殆尽的荒原?时至今日,重又回想起母亲的答覆,她这才隐隐似有所悟。当时,母亲摸着她的发,笑着答道:任何事情不能单看外表。小草身虽柔弱,意志却无不强韧;野火暴虐狂嚣,却不经水土,能摧毁的仅限于眼前的繁华。冬火肆虐过后的草原看似荒芜残败、死灰一片,可是,野火燃尽的不过是草木枯萎的身躯,凭着深扎土下的根苗,待到来年春风一吹,它自能重生新芽,破土而出。
那日的分离,就像一场山火,燃尽了小羽所有希翼,剩下的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漠。即便如此,小羽依然害怕。她知道,这片荒漠下,一物根茎不知何时早已深扎难拔,蠢蠢欲动,然而,如今的她,已经不起半点拨动。
左思右想下,小羽一个咕噜翻身坐起:唉,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既已决定离开,就不能后悔,自己这般全为他好!倘若真回头了,他的未来必然就此葬送!
就这样,反反复复强迫自己这么去想,片刻后,小羽心里也好受多了。她暗地苦笑:看来,自己今日还不太累,不妨出去走走,累了自然会睡。
“砰……”小羽正要出门,听得隔壁传来一声重物掷在地上的闷响。小羽好奇,悄步来到两屋相交的墙面上,俯耳上前倾听端详。
“狗奴才!给我轻点!”话很利索,声调压得低低的,听得出来是年介中年的男子所说。
“是!是!老爷,我今天去了周围三个镇子,只收了这些!”这是一少年的声音,语气生怯中又带着几分讨好地意味,显然有些畏惧那个老爷。
一阵唏唆声后,老爷发话了:“就这点?还这小?”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响,一个耳光甩了出去:“这种货色,要我怎么跟军爷交差?”接着就是噼里啪啦拳打脚踢的声音,“狗东西,老子我死了也要拉你陪葬!”
“哎哟!哎哟!”少年不停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这七村八镇的牛黄早就被人抢先收走了!小的我也实在没辙呀!”
渐渐的,那老爷手脚停了。“连这牛黄也有人抢?”
“就是就是!老爷,小的也觉得纳闷,牛黄这玩意儿满大街都是,用得少也值不了几个钱,没事收这些干啥?!今儿个我收的这点,还是逼那些大户和药铺交的自备的一点,光逼他们掏这,我都费了不少的功夫呢。”少年的声音开始多了点讨好的意味。见那老爷不说话,他胆子也渐渐大了:“除了入药,这牛黄能有多大用处?老爷,不是奴才多嘴。依小的看光这些,他们也未定用得了,您就别太担心了!”
“但愿这样!不然,我要没得好日子过,你的小命也甭想保住!”显然,少年的话,这老爷听信了,再开口时话说得虽然犹豫,语气却较刚才好了很多。
“记得军爷没说要多少,老爷您本来就福大命大一定没事!……天也不早了,为了这点破牛黄,您也操劳了整日,要不,让奴才好好伺候伺候您……”少年这话说得暧昧,老爷应声的低笑也很隐晦,小羽无心窥人隐私,慢慢回到自己床上。
刚才那番对话,令小羽无故觉得不安。她揉着疼痛的额头,暗暗思忖到底有何不妥?
牛黄,中药的一种,取自黄牛体内,多用来解毒去秽。牛黄这味药再平常不过药材,即使配在药里,量也极少。从刚才包袱摔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分辨,包袱里的牛黄数量必定不止二十斤。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有人在他们前面,抢先将周围的牛黄收了个干净。他们是为官府收牛黄,之前那些牛黄又落在何人手中,都做什么用了呢?
“解毒!”正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小羽,突然被从自己嘴中蹦出的这两个字吓了一跳!之前所有疑惑瞬间变得清晰。这些人如此大量收购牛黄,目的只有一个:驱毒!今日来此,并未听闻附近有中毒之事,放眼周围,除了上绝尘宫需经过一片瘴气笼罩下的密林外,再无有毒之处。即便有,又有哪处耗得上如此大量的牛黄?没错!这些人用牛黄一定是为了上绝尘宫!这样!一定是这样!小羽一想到绝尘宫,心就无故慌乱起来,只得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那日在凌霄阁,听冷清寒的口气,似乎有个什么梵山派追到这里了,之前收购牛黄的十之八九有他们,可这事又怎会惹得官府插上一脚?江湖事,江湖毕,只要不涉及江山、政务,官府通常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再者说,绝尘宫行事一向低调,而梵山派既然自西域远道而来,人数必然不多,定不会在中土异地嚣张惹事。收牛黄的,想必都为上绝尘宫,梵山派来此为雪蛤,可官府又是为何?
思及至此,小羽着实难解。谁都知道,不论江湖事,亦或家务事,一旦将官家牵涉进来,便不是轻易即可脱身!再者,渺尘山地处南疆蛮地,少数民族甚多又非繁华之所,官府为求清净,历朝历代大多采用本土之人做那现官,鲜少真正干涉地方内务,今日这般实在是……
‘罢了!’小羽秀眉微颦,满腹疑团却不得其所,烦躁之下,干脆把心一横:‘与其在此瞎猜瞎想,不如回去看上一眼。反正自己如今并无目的,只要不现身,谅来也不会影响什么。对,就着么办!’
心念一动,小羽即刻动作起来。只见她趁着月光,利落地收拾了随身之物,撂下几钱碎银掩门出屋。
盈盈满月、烁烁璀星将夏夜的天空装点得很是繁华。已有多久没见到月光,小羽还真是记不太清楚。只是,眼下的她,又哪来心情赏月观星?
银丝般的月光洋洋洒洒满铺大地,昏黄的灯光透过半启的窗棂斜斜照亮着小街。虽是夏夜初临,街面上除了行色匆匆的晚归客,和打梆的更夫倒是少见旁人。起初,小羽尚有些不解,片刻后她明白了,这国丧还未过去。
许是来自爹娘遗传,小羽身高较之此间,要稍稍高出一点。此刻,她正沿着街道两旁低矮的民宅向回走,头部离那青砖黑瓦的屋檐倒也没有太多差距。走着走着,刚刚走过县衙门前的红木栅栏,只听得一连串不间断地“吱呀、吱呀”声由远而近传至小羽耳中。不及多想,小羽已本能地掩身于县衙对面的一条胡同里。
不出所料,两顶官轿在衙门口停了下来,尾随其后的衙役连忙上前掀了轿帘,轿中分别走出两个人。一个身着红艳官袍、身形胖硕的长须男子自轿中一出来,便急匆匆颠到后一顶轿前,举止卑恭、行动谨慎地将刚出来的青衫男子往衙门里引。
青衫男子动作不急不躁、举止儒雅有礼,瘦长高挑的背影落在小羽眼中甚是熟悉。仅仅片刻迟疑,小羽脑海光影一闪,当即倒吸一口冷气: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小羽打第一眼相识起便心生敬意的大哥——于润之!
自从那日进西辰古城前,二人一别也就再未相见,之后这大半年,小羽的经历真可谓是跌宕起伏、波折不断。本以为自己将孤寡一人离开尘世,没想到临死前,竟在这南疆偏远之地遇上故人,小羽重重烦心之事顿时涌上心头,压抑许久却诉无可诉的委屈刹时间一齐涌来,一股冲动促使她禁不住迈出了一只脚步,只想率性一回,抱着这位温和慈善的兄长好好哭上一顿。
“呜……”不等她出声,一只手从背后紧紧捂住小羽的口,重又拖回阴影中。
对街之人仿似察觉到什么,在胖红袍诧异不解的眼光中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期地四下张望。片刻后,对街传来暗暗一声长叹,旋而一群人纷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