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爱几重-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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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无耻!”我随手就将身旁的茶碗扔了出去,黑瓷的碗盏四分五裂,仿佛绽开了一朵墨莲。他的衣角立刻氤湿了一片,却淡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动,语气轻佻地说道:“整个后宫之中,还没有谁敢对本宫这样发脾气。”说罢,他已瞬间来到我的面前,两根手指捏着我的下巴,我不自觉地咧了一下嘴,“不过本宫很喜欢,当心你再发两次,本宫就把你收为己有。”
我从未如此绝望过,在一个人的狠辣手段面前束手无策,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我身陷这南朝深宫之中,不但自己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还牵连身边的人跟着我一起受罪。周梦琦何其无辜,只不过是对我二哥情根深种,便也遭此池鱼之殃。
“如果周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让你千万倍地偿回来。”
如此为温景施了三天针,每次都是在温瑞航冷厉的眼神之下进行的。到了第四天,他没有再出现,而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太医出现在了朝庆殿他往日的位置上。看着我一根根抽出金针扎在温景的头顶,那老太医接二连三的抽气声让我的手抖了好几次。好不容易一套针法施完,我在水盆里净了手,正从小黄门的手里接过面巾时,那老太医竟然对我一躬到地,说道:“中原医术博大精深,姑娘今日方叫老夫开眼了。”
我连忙福了福身子还了一礼,说道:“徐大人言重了,小女子如何受得起。”
这位徐大人乃是太医院的医正,在南朝后宫里一向是一言九鼎的角色,对其他的太医吹胡子瞪眼睛更是家常便饭;而如今却对我行此大礼,实在是让我暗暗心惊。
“隐谷医圣的大名,老夫已是如雷贯耳,初时还尚有不服。今日得见姑娘妙手,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若是能得见医圣本尊,于医术方面指点一二,老夫此生无憾也。”
我擦干净了手,说:“家父行踪不定,就算是我想见他也是很难。”言罢,果然看到他脸上略带遗憾的表情,于是试探地问道:“如果小女子愿将此套针法倾囊以授,不知大人是否……”
未等那老太医回答,一身粉裳的香兰似是掐指算好了时辰,径直跑到我面前,躬身一礼道:“殿下正等着姑娘,姑娘快些随奴婢回东宫吧。”
我叹了口气,将面巾扔到水盆里,随着香兰步出朝庆殿。窗外暖阳高照,宫墙里的杨槐柳桑都披上了金色的外衣,一片片枯叶随风飘到地上;荷塘里的半亩残荷只剩了光秃秃的花杆。南朝都已是如此光景,想那锡尔巴彦山上应是白雪皑皑了吧。我正这样想着,已迈进东宫的宫门。温瑞航正在我住的那进院落的正房里悠闲地喝着茶,听见我的脚步声,连头也没抬,说道:“今日天气不错,快去换身衣服,我带你欣赏一下祁阳的风光。”
我腹诽着这个人的喜怒无常,转过屏风走进内室。床上放着一件宝蓝色的织锦长衫,脚踏上是一双鹿皮皂靴,梳妆台上甚至还有搭配男装的发簪和缎带。我不明所以,香兰已经走过来帮我换衣。我没有推脱,毕竟这男人的衣服是头一次穿,很多地方还是得借香兰的手。香兰帮我系好了腰带,又将头上发髻拆开,仔细梳理好了束于头顶。做完这一切,她冲着镜子里的我呵呵一笑,说道:“公子这般俊俏,竟是要将殿下比下去了呢。”
我不自觉地又叹息了一声,从未像此刻一般感觉自己像个人偶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也许温景不治身死之日,我也就如那破败的人偶被弃如敝屣。而此时自己对梁慕枫那初次的心动和思慕也就显得越发弥足珍贵,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曾经那般地喜欢过他,又在对他的思念中郁郁死去。
我正这般胡思乱想着,香兰已将我推到了温瑞航的近前。他放下手里的茶盏站了起来,上下地打量着我。那目光如同削尖的匕首,划在我的身上就是见血的刀锋。最后他的眼睛放肆地停留在我的胸前,说了一句:“走吧。”
虽然已到南朝数日,但这祁阳城却是第一次逛。此时已近午时,已不复初来那日所见的冷清,酒肆饭庄正是人流涌动的时候。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不禁舒展了一下筋骨,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温瑞航扭头瞥了我一眼,护额上的蓝宝石借着阳光晃了我的眼睛,让我误以为他是正在对我微笑。
我们并肩走着,身边不停有人擦肩而过,而他却连半个护卫都没带,就这样以堂堂储君之尊大咧咧地上了街。他手里摇着折扇,俨然一副纨绔的模样,径直走到一座雕栏玉砌的建筑前,门前一块匾额,上题“漱玉坊”。
温瑞航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上到二楼的雅间,立刻有伶俐的小丫头送来了各色果品茶水。我疑惑地看着他,而他则不慌不忙地在太师椅里坐下,说道:“这里是祁阳最好的乐坊,一会儿叫他们这里的头牌来给我们唱个曲,让苏姑娘听听南朝的歌曲可还能入耳。”
我泄气地坐了下来,说:“方才给皇……施针时耗了我不少内力,现在肚子正饿呢,你不先带我去吃饭,倒先来这破地方听什么小曲。”
他对我的疾言厉色却并不在意,右手握着折扇敲打着左手的手心,说道:“放心,不会亏待你的。”
正说话间,门帘一挑,一名身穿墨绿色绸衫的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长得粉面桃腮,一双妙目顾盼生姿,左边的眼角下一颗朱砂痣,却又平添了几许忧伤。头上梳着双螺髻,上面只插了一根珠钗,显出一种恬静素雅的美。她走到温瑞航身边福了一福,说道:“素莹见过殿下。”
温瑞航挥了挥手,说:“最近事忙,本宫不常来,你们没有偷懒吧。”
“殿下说哪里话,姑娘们已新编排了许多歌舞,就等殿下过目呢。”
温瑞航点头,伸手指着我对那素莹说:“这位是北朝来的苏公子,对咱们南朝的歌舞很是向往。今天你便安排一些给苏公子鉴赏鉴赏吧。”
我不由得偷偷翻了个白眼,心说谁对你们南朝的歌舞向往了,谁要听你们那听也听不懂的靡靡之音了,人家肚子饿,肚子饿。
素莹又行了一礼,招呼几个年轻小厮将琴筝等乐器都抬了过来,之后便有几名衣着靓丽的年轻女子鱼贯而入。这些女子或清秀可人,或妩媚妖娆,目光都牢牢地锁在温瑞航的身上。我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道:“这里不是乐坊吗?怎么越看越像青楼?”
他鄙夷的目光望过来,突然又变得充满了戏谑,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我的耳边,问道:“怎么,苏姑娘也常去青楼吗?但不知你一个女子去那里又是做什么呢?”
我赶紧挪了挪身子,躲到安全距离之外,信手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软糯的糕点触口即化,只剩唇齿留香。温瑞航摆弄着手里的折扇,目光却是直直地扫了过来,一招手吩咐素莹道:“准备些酒菜,苏公子是饿得不轻啊。”
酒菜呈上时,歌舞也随即开始。五名身穿粉衣的少女簇拥着一名穿着鹅黄色衫子的女子翩翩起舞,琴声叮咚,那黄衫女子张口唱道: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那声音如出谷的黄莺,清脆婉转,仿佛此刻我们正乘着一叶扁舟穿行于荷塘之上,莲叶依依,采莲少女撑着竹篙,露出藕白的皓腕。
我本在用心吃菜,也被这歌声吸引得停杯不食,只看向场中央那六名全情投入的少女。一曲终了,温瑞航优雅地拍了拍手,我也只好放下筷子跟着拍了两下。温瑞航饮下一杯酒,问道:“苏公子以为我南朝的歌舞如何?”
我只好附和道:“甚好,甚好。”
歌舞撤下时,那素莹又重新出现,站在温瑞航的身边聆听训示。我实在是饿得紧,便抓紧这段空当吃饭。耳边突然传来温瑞航不紧不慢的声音:“那就问问苏公子可有什么想看的吧。”
我的一口黄金糕差点噎在嗓子里,连忙抚着胸口咳了几声,转头怒视着温瑞航。他明知我生于乡野,性子懒散,若不是要看医书,可能连字都不识几个,此刻却要我做这附庸风雅之事,实在是强人所难。
我正不知所措,那素莹已转到了我的身边,躬身行了一礼,道:“苏公子想看什么只管说来便是。”
我干笑了两声,放下筷子,说道:“南朝歌舞确实与北朝不同,在下对南朝的风土人情了解甚少,所以还是但凭姑娘做主吧。”
素莹微微一笑,却伸手拿起一只白瓷的碗盏,那只莹白的素手简直比她手中的骨瓷还要白腻。她拢了拢袖上的轻纱,盛了一碗翡翠珍珠汤,说道:“这是我们祁阳最负盛名的孙大厨所做,还请苏公子尝尝新。”
我伸手接过时,却觉得手心中落下了一个东西,余光瞟过去,发现是一团折得皱巴巴的纸团。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赶紧把那纸团握在手心,抬头看向素莹时却见她依旧语笑嫣然地看着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我只好匆忙道了谢,却再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什么歌舞了。
我紧紧握着那个纸团,觉得手心的汗都快把它浸湿了,终于借口上茅房逃出了这间压抑的雅室。我沿着楼梯向下,来到较为嘈杂的一楼,躲在一根立柱后面展开了纸团。上面的字迹规整遒劲,一看便知是出自男子之手,大概是被我的汗水浸过而有些氤氲。上面只有八个字:虚与委蛇,等待援救。我不知道这是出自何人之手。
我背靠着立柱长叹了一口气,随手将那纸团在烛火上燃了扔在地上。周围尽是丝竹之声,一名歌女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我正欲上楼,却看到楼梯旁的小桌边,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背身而坐,乌发如泼墨一般散落在锦袍之上。他手中的折扇忽然打开,我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盛开的豆蔻花。
、雨送花易落
我抱着一坛陈酿烧酒,背靠廊柱坐在房门口冰冷的台阶上。新月如钩,遥遥地挂在天际,发出幽冷的光芒。四周是一片空旷的寂静,只有微风拂过宫殿脊饰上的铃铛时所发出的清脆声响。夜凉如水,我还穿着白天的那身宝蓝色男装,感觉已被这无孔不入的微风打了一个透心凉。
喝下一口烈酒,辛辣之气在口腔中轰然炸开,仿佛漫天繁花怒放。烈酒穿喉而过,烧灼着五脏六腑,辣得我立刻流下了眼泪。在朦胧的水雾之中,我仿佛又看到那一袭白衣胜雪,墨发垂肩,微眯的凤目似是饱含春水,温柔地将那柄折扇放在我的手中,说道:“你答应给我画一幅扇面的,画好了我会来取。”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又猛灌了一口酒,脑袋渐渐有些昏沉。闭上眼睛,却都是与梁慕枫结伴同行的点点滴滴。泪水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却突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心头一惊,酒也醒了七八分。只见溶溶月色下,温瑞航的俊脸离我只有咫尺之遥,他的眉头微锁,似乎满脸的怜惜。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心痛的表情,不由得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仿佛两潭幽深的池水,引我没顶而入。
恍惚中,他的脸却越凑越近,滚烫的呼吸就盈在鼻端,火热双唇却向我的唇边贴过来。我突然回神向后躲去,却忘记身后正靠着立柱,咚的一声磕了个结实。我呲牙咧嘴地揉着后脑勺,他才嬉笑了一下退了回去。
他站起身来,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怎么,像你这样快意恩仇的姑娘竟然也借酒浇愁起来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又咚地灌了一口酒,说道:“关你鸟事!”
“小姑娘不要说脏字!”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自己哪里说了脏字,只好又灌了一口酒。说也奇怪,这酒刚一入口时是那般辛辣难忍,此刻喝得久了,倒仿佛是白开水一般地没有了感觉。温瑞航一伸手夺过我手里的酒坛放到地上,想将我拉起来;但我浑身无力,根本不愿意起身。无奈之下,他便又在我身旁坐下,问道:“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吗?还是为情所困了?”
“我想回家。”我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廊顶上摇曳的宫灯,一片薄纱般的云朵飘过来,遮住了惨淡的月牙。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道:“这里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我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握着,上面传来的温度却似乎怎么也传不到心里。我不由得想起梁慕枫唯一一次握我的手,却是在隐仙谷遇袭的那晚,他牵着我匆忙翻上白马,手心温暖干燥,却让我心头的恐惧倏地一下飞到了九霄云外。也许这就是爱与不爱之间的区别,我这样想着。
“谷里种的药草无人打理,想必都已经枯死了。”我信口这样说着,“阿诺等不到二哥回来,一定会去找他,他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在江湖中流浪受了欺负怎么办。你看,你弄得我们快要家破人亡了。”
温瑞航拿起酒坛也喝了一口,说道:“你总是提到你的二哥,却很少听你说起你大哥。”
我点点头,说:“大哥比我大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