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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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临瑄看了她一眼:“朕记得立宁已经三岁了。”
不知燕临瑄突然提起女儿是什么缘故,贵妇还是道:“是…立宁三岁了。”
燕临瑄轻轻笑道:“爱妃的身量还如立宁刚出生时那般,朕都几乎错以为时光未过。”
贵妃蓦然抬头,紧抿着唇。听出了丈夫话中的调侃又回想起白日里慕容瑶月直白的品头论足,她几乎将红唇咬破,语气有些生冷:“圣上,窈窕淑女方可有资格上承天恩,慕容瑶月虽丽色无双品德却不足!臣妾以为,她根本不能进后宫!”
“你也知道她丽色无双?汉皇重色思倾国,朕是御宇多年求不得,而且朕子嗣不丰早该广选佳人入宫了。”燕临瑄慢慢走到贵妃身边,看着贵妃的脸色因自己的话而惨白,一字一句清晰:“贵妃,朕的后宫三年前刚被你肃清一次,那是大祭司说你要一枝独秀才能好好为皇家开枝散叶。而今,你除了立宁一无所出,朕是不是该让大祭司再占卜一次?”
“扑通”一声贵妃跪在燕临瑄脚边,浑身不住轻颤:“臣妾…臣妾之兄只是说出天意,也许,还有什么纰漏的地方呢。”
贪得无厌!燕临瑄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开,嘴边含着一丝冷笑,眸中寒意大胜:“朕以为,最大的纰漏就是——”
贵妃急急抬头,对上燕临瑄的冰冷眼神,一颗心彻底凉掉。过了许久,她轻轻地开口,声音很轻很轻:“天祭…我是薇儿啊……”
薇儿……你是薇儿,我知道。可是,你姓宇文。
别过头不在去看贵妃,燕临瑄淡淡道:“慕容瑶月的事情朕心已定,跪安吧。”
贵妃眸中露出几乎绝望的光,燕临瑄却再没有转过头看她一眼。颤巍巍起身,宫女扶着她慢慢行了礼:“臣妾告退。”
“宇文贵妃,你只是四妃之一不是皇后。慕容瑶月是第一个美人,却不是最后一个。”月光摔碎在泛着青色的石砖上,像珠玉的粉末。宇文薇慢步走过,仿佛将它们碾磨得更碎。那天下最最尊贵的声音仍然缓缓:
——“恪守你的本分,不然……”
燕临瑄躺在床上,仰头望着褚红的纱帐,始终说不出下一句话。
夜幕下的慕容家仍旧忙碌,自从燕临瑄在众人面前封慕容瑶月为美人之后,慕容家前川流不息的车流一直未停。
可慕容靖阮银红的喜悦丝毫没有影响到坐在明月阁里百无聊赖的瑶月。如果平时慕容家大宴宾客,瑶月是一定要进宴陪坐的,但是如今她已是待嫁宫妃,自然不能再出去抛头露脸。
顾朝曦也被拉到宴会上去了,他已经是太学生又是闻名京城的才子,自然跑不掉。下午从清福寺回来,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宫中宫闱局的总管就到了。
一家子轰轰烈烈地行礼,听太监宣读圣旨。
瑶月没有细听那个太监说了什么,只听到“赐”这个字不停出现,然后一车一车的东西就拉进了府里。
墨琴在她耳边嚼舌头:“小姐,这是聘礼么?”
瑶月下意识找顾朝曦,偏偏顾朝曦不在——竟然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圣旨一共两道,剩下的一道是关于顾朝曦的。这道比给瑶月那道短得多:“朕闻京城才子翘楚着首推顾朝曦,思慕贤才,明日午时后入宫。”
顾朝曦并没有和慕容府的车驾一起回来,他去了牡丹会馆看望燕子和高飞。高飞说江南林家发来飞鸽传书,过几日就要赶回江南,恳请他一定要把长柳鞭拿回来。
看望完朋友匆匆回到慕容家,他习惯从偏门进去,却被阮银红身边的马大婆拦住了:“诶诶,表少爷这是上了哪,看这一脑门子的汗哟。作势就要上来擦,骇得顾朝曦不由倒退三步差点被门槛绊倒。”
顾朝曦看着她嘴角那颗大黑痣,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表示不解:“不知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马大婆露出慌张的神色,急忙说:“表少爷现在身份不同了,什么事儿怎么敢吩咐您啊!只是今晚老爷要在后花园大宴宾客,来的有什么兵部的尚书、礼部的侍郎……”
“是让我一同前去赴宴?”
“表少爷就是聪明,一点就通。”马大婆点点头叫过跟着自己的丫鬟蒲儿,打开蒲儿手上的小包裹,里面竟是一件蓝色锦袍。
马大婆小心翼翼地捧到顾朝曦面前,笑道:“这可是广祥绸庄的织锦缎啊,这么一件衣裳就上百两银子呢。”
顾朝曦更加不明所以,直到马大婆接着道:“现在您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了,圣上都下了旨明天您和大小姐一起入宫呢。到时候您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老身这把老骨头啊!”
在外奔波了一天,顾朝曦身心疲惫,但他看了看这衣裳再看了看马大婆。轻轻勾了勾嘴角:“我自然不会忘了老爷夫人和各位多年的照顾。”
说完,接过衣裳进了天意居。
顾朝曦和瑶月在慕容府过的并不好,如果说瑶月尚有亲戚血缘在那里的话,顾朝曦连亲戚血缘都攀不上。他姓顾不姓慕容,所有他只能从偏门走。月例银子衣料钱被一层层地剥刮到他手中只剩一点,由是这一点他还要给隔三差五地瑶月买些东西。
这般照顾,顾朝曦他日若是真飞黄腾达的,他们这一院子的人怕是不得善终。马大婆看了看天意居门楣上老旧积灰的题字匾,心中想着不由一寒。
顾朝曦赴宴去了,墨琴她娘生病,连晚饭都没吃就出了府回家。瑶月端了篮瓜果到院子里乘凉,还好今天是十五,尚有几分月色可看。
望着天空中高高挂起的明月,瑶月神游太虚。
她在想一个人,一个已经挂着自己夫婿名号的人。
他是大燕朝的皇帝,燕临瑄。
九五之尊,万人之上,天之子…为什么会突然说要娶我?
明明初次见面自己很狼狈,浑身脏兮兮还发髻散乱,一点也没有什么美人的样子……去八宝楼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像那些君子好逑的淑女…。。。。。。而且自己似乎一直都说“你不如表哥”,今天竟然还说要开高条件才能娶自己!
“啊……昆仑女仙啊,真是太丢人了!”瑶月捂住脸,满脸绯红。“谁来救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姐。”
“呀!”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后传来,吓得瑶月差点从石凳上跌下去,她一回头,看到个青绿的身影。
“是你啊珑月。”瑶月松了口气,转过身去剥葡萄:“吓死我了,不要突然背后说话,会被人当成鬼的。”
珑月一直看着她,双眸荧荧闪亮。却不说话。
瑶月感觉背后发寒,一回头又对上珑月幽深的眼眸,又是一吓:“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没想到珑月一下跪倒在青石板上,腰背却挺得直直的。
“你这是干什么?”瑶月慌忙过去扶她,心想:最近我没有撕坏她的刺绣、弄脏她的裙衣料吧?今天要不是墨琴不在她也不会来明月阁啊。
珑月一把握住瑶月的手,紧紧拢到胸前,目光楚楚:“姐姐,让我和你一起入宫吧。”
“啊?”瑶月愣了愣。既震惊于珑月的那一声“姐姐”又震惊于后一句——其实应该用迷茫更能合适。
“姐姐,”珑月双眸含泪,声音哽咽,似每吐一个字都极艰难:“你我,虽非、一母同胞…但我们身上的血,是一样的。夫人待我还不如,普通婢女,求你救救我……”
“呃……”瑶月陷入沉思。
——珑月是瑶月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可瑶月从来都不是很喜欢她,虽然说不上讨厌,但一个害的自己母亲夜夜独守空房、害的自己双亲葬身黄沙的女人的女儿。任谁都不会喜欢。
在这个安国侯府里,瑶月一直和顾朝曦相依为命,顾朝曦把她像公主一样捧着没有让她受到丝毫伤害。但珑月不一样,珑月长得并不出挑,起码在一直以美貌自恃的慕容氏族里不出挑。
相比之下,瑶月觉得珑月有点可怜。
“那好……”瑶月刚想答应就听到院门方向传来一声斥责:
——“谁让你来这里的!”
紧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来人怒气冲冲,待转过了弯,瑶月眸光一闪:“谨哥哥?你身体好了?”
慕容谨对这个活泼明艳的堂妹一直也是疼爱有加,但是珑月……他冷冷瞪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僵直的身影,声音冷冽:“你不知道自己是灾星吗还敢妄图进宫?你想害死圣上吗?”
珑月浑身一颤,猛然抬头怒视慕容谨:“这是我的错吗?父母子女是无法选择的!不应该怪在我身上!而且……”
她顿了顿,泪水从眼角肆意流落:“而且,凭什么一个陌生人随意一句你们就相信!她凭什么预言我的人生!”
瑶月听得有些混乱,说不出话。慕容谨冷笑一声:“什么叫一个陌生人,随意一句?那个陌生人是昆仑女仙,她的预言从未出错!”
珑月唇瓣颤抖着,张了好几次嘴都说不出来话。
她又能说什么呢?昆仑女仙,那个百算无误被边塞人奉为神灵的女子说她是灾星,一辈子要劳苦受罚直至终老,方可不害己害人。
可为什么是一脉所出,瑶月就是吉星呢?就能有小姐身份吃好穿好,两个慕容氏族最最耀眼男子都捧若明珠?这不公平!
“谨哥哥。”看着珑月流泪的模样瑶月只觉得心中泛酸,扯了扯慕容谨的衣袖,小声道:“不如就让她跟我进宫吧。反正我的丫鬟也只有墨琴一个。”
“不行!”慕容谨忍不住想敲开瑶月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整天闯祸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想要引狼入室欸!“你不想活了!”
瑶月还没来得及说话,跪在地下的珑月一抹眼泪,脸色红红白白,蓦地一起身,膝盖还颤抖着。瑶月想去扶她却被慕容谨拦住,珑月横眉冷对慕容谨:“好,我的错!”
又转身对瑶月说:“既然姐姐不能救我,好歹让我陪姐姐过完出嫁前最后的晚上吧。”
出嫁前最后一个晚上?瑶月的脸倏忽红了,慕容谨刚想说“不”瑶月已道“好,墨琴不在,你就陪我吧。”
回头用可怜兮兮的目光对皱着眉的慕容谨,看得慕容谨心软,只得摇头。
“可是这件事……”珑月担心阮银红那边。
慕容谨也不笨,一想便知她的顾虑,一扬手:“行了,娘那边我会打招呼的。”
瑶月讨好地晃了晃慕容谨的手,慕容谨一声叹息,却仍然宠溺地对她笑笑。
第8章 第八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3)
“噢,对了。今天不是有家宴吗?表哥都去了谨哥哥你怎么没去?”
不知怎么的,慕容谨眼中浮现一丝阴霾,然后飞快消失。“朝曦一个人就足够撑场子了,他现在声名大噪,不用我去添彩了。”
瑶月看了他一会儿说:“切,我才不信呢。”
比起皇上无缘无故的召见,慕容谨挡驾受伤其实更夺人眼球。真正的原因是慕容谨还在装病中,演戏要演足。可他是不会告诉瑶月这些的,只好讪讪一笑带过。
瑶月也没多大管,拉着慕容谨过石桌坐下。瑶月正要伸手去拿个桃子给他,伸出的手却被拉住。
手腕上一沉,瑶月看着自己手腕上晃晃荡荡的玉镯子,愣了愣:“这是?”
温润的触感,玉色为白滑,有羊脂般的色泽。
慕容谨冲她笑笑:“瑶儿明天就要嫁人了,以后要见不是那么容易了。这是龙城商队从和田带过来,其他的玉器都太大,就这只羊脂玉镯子我看还适合你,就当留个念想。”
头一句“明天要嫁人”让瑶月有些羞涩,最后一句“留个念想”又让瑶月觉得伤感。把手收回来,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闷闷道:“是啊,以后就见不到表哥和谨哥哥了。”
听到顾朝曦又排在自己名字前面,慕容谨不知说什么好。噎住了一般看着垂头丧气的瑶月,半晌才道:“其实也不尽然,朝曦明天蒙圣上召见说不定有个一官半职以后想见面也不难,我——”
“对啊!”瑶月猛一抬头,双眸亮晶晶的,兴奋道:“谨哥哥你不是金吾卫吗,这样我就可以有很多机会见到你了!”
慕容谨一愣,笑着点点头。
比起身形比较瘦弱、身体也不是很好的顾朝曦,慕容谨从小就练得一身出众武艺,尤擅剑术。十年前初到京城之时慕容靖就送他到程将军府去拜师,十年后的他在一次比试中被微服的皇帝看中,封为金吾卫。
“这个玉镯真的好漂亮,以后我一定天天带着!”瑶月一面说一面看了看手上的玉镯、又看了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慕容谨看着,从心底感到高兴——美人就是有如此魅力,能让男子都恨不得摘星捧月放到她面前,只为博她一笑。
珑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只玉镯上,一动不动。这回纵使瑶月没有感觉到慕容谨也感觉到了。
“珑月。”慕容谨唤回她痴迷的神智。珑月抬头,慕容谨接着道:“明天我和娘去说,让你到我的快意居去,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你的快意居是大内皇宫吗?珑月抿了抿唇,嘴角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