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蝶吟-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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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十岁的他却是第一次面对酷刑的磨砺,因为线人的使命是即使被擒也不能泄露任何的机密,所以他必须忍受各种摧残,而不能透露之前教习告诉他的那一句暗语。
眸中没有恐惧,却竟然带着一丝挑衅,面对痛苦没有泪水、没有惨叫,甚至连申吟都很少,仿佛只是默默隐忍,却在顽强的眸光中看到对生命的热望。
最终,他还是没有让这双充满着痛苦和希冀的眼眸屈服,却被这样的目光深深锲入了灵魂。
“活下去,你会是一个成功的线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令他轻声在那个蜷缩于血泊中的孩子耳边留下这样的话。
再相见,已是十二年以后,当他第一眼看见这双眸子,他便认出了他。
虽然易容手法高超,虽然气息和神色都自如得当,可是他还是从那双眸底看到了埋藏得更深幽的炽痛和更强烈的生机,于是,毫不犹豫地向他发出了线人之间相认的暗号……
眼前的人依稀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坚忍的男孩,眸中却已不再是冰火交集,而更多的是浓如酒的爱和幽如潭的痛。
银九低叹一声:“这么说你已经准备好接受所有的结果了?”
阿牛终于倦怠地缓缓阂目靠上椅背:“无论她选择什么样的路,我都会用心地陪她走过去。”
好吧,又是一段狗血文,不过留个疑点也好,后文会有交代
第二十八章 连环解
蝴蝶谷并不是这个地方真实的名字,而只是当年胡、倪二人情浓之时私下同拟的爱称,这个地方真正的名字叫做百花渊。
百花渊,顾名思义就是百花盛开群山环抱的地方。
南方的山远不如北方的险峻挺拔,所以百花渊的入口并不十分隐秘难找。
但却因为一个古老的传说,令这附近的十里八乡的百姓不会随意前来滋扰:
传说很久以前,天帝的公主下凡游玩,与这人间的一个小伙子相知相恋犯下天规,于是玉宇震怒,降下御旨令这一方土地蝗灾肆虐瘟疫横行,只转眼间便若人间阿鼻。
公主不愿苍生受累,自剔仙骨以求天帝恩赦百姓,从此灾祸消弭,而公主却也被永世幽拘在这如含苞的兰花般寂寥的深谷之中,自此以后这个原本寸草不生的荒谷却年年岁岁鲜花盛开。
当地的百姓也感念公主一片痴心,将她奉为本方土地,不敢轻易打扰,只在每年端午,传说中的公主剔骨之日在谷口处遥遥祭奠。
已是四月初,百花渊中姹紫嫣红鹅黄粉绿,间以蜂蝶缭绕鸟语啁啾。
胡蝶一路悠悠地走,一路娓娓地说。
衣袂翩翩,眸中却尽是眷恋的回忆,阿牛静静地跟在身侧,心已沉醉,恍惚间眼前便是那个情意痴笃苦难深沉的谪仙。
银九却极煞风景地冷冷哼了一声:“可见得这情之一字竟是如此祸国殃民害人害己。”
胡蝶停下身来道:“人之于禽兽草木最大的区别便是一个情字,都说草木无情禽畜无义,我素觉此言差矣,草木感时而发乃是对天地之情,禽畜舐犊情深乃是对骨肉之义,况人为万物之灵若生而不敢爱,死而不敢恨,岂非愧对物主之名?”言罢已是脉脉凝睇于身边的人——相处越久她就越明了这个男人是怎样拼尽全力地爱着她、呵护着她,而自己也越来越不愿有所保留。
银九挑眉道:“好一个敢爱敢恨。”正要往下说,却忽然瞥见阿牛恳切的眼神,终于,硬生生咽下了嘴边的话。
谷底。
昔年的院落禁不起风雨摧残,已成一片瓦砾。
怅然逡巡于残垣之外,胡蝶的眸中泪光滢然:前尘往事蔓蔓种种涌上心头。
阿牛默默地陪在她身边,静静地守着那哀伤的人儿。
整整三天,阿牛陪着胡蝶慢慢地小心清理着地上的瓦砾。
时不时会找到一些昔日的旧物,每一个都令她感怀无限潸然泪下,而她亦会和着泪水轻轻地向他讲述那背后的一段段回忆,欢乐的或者辛酸的。
一根小小的竹杆从尘土中露出来,阿牛正要信手扔开,却被胡蝶看见。
“别扔!”如获至宝一般小心地接过,轻轻拂拭上面的灰尘,方才看出那是一支笔杆,只是年深月久,笔毫已然脱落无从寻觅。
小小的“蝶”字轻刻在笔身,依稀可辨是胡良睿的笔迹。
胡蝶爱惜地轻抚着笔管,神思已似飘离到遥遥往日。
“这支笔是爹爹亲手做给我的,他说那上面的笔毫用的是爹和娘当年结发时的头发……”——可惜结发之人已各自西东,连这笔上的乌丝亦无迹可寻。
既说是情比金坚,却缘何笔尤在而人分飞?
垂首落泪。
他心疼地搂过犹自凝噎的人儿。
被安稳的依靠唤回神思,胡蝶叹了口气黯然道:“以前小的时候,爹就是拿着这支笔教我写字的。”
阿牛静静地看着那支笔杆,心头浮起无限感伤:她还有童年可以回忆,还有过去可以怀念,可是自己的童年呢?除了血就是痛,如此不堪回首。
神伤良久,他终于幽幽叹道:“执毫知我意,见字故人情。”
恍惚中如醍醐灌顶,她倏然惊起:“你刚才说什么?”
他微一愣怔,但仍就重复道:“执毫知我意,见字故人情。”
“执毫……”她轻轻地执起小小的笔杆,神色迷离地在虚空中比画,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仍然在心海中幽暗起伏……
胸口骤然一阵窒闷,眼前已然发黑,身子摇摇跌落,却被一双坚实的臂膀稳稳抱紧。
胡蝶勉强睁开双眸,对着那溢满了急切与疼惜的眼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一言不发地横抱起神色憔悴的人儿,温柔却是不容抗拒地道:“什么也不许想了,回去休息。”——难道是坠胎之后没有好生休养而致血气亏损?
心痛到不能再想,只有抱着她飞身离开。
废弃的猎户小屋已被打扫干净,这几日胡蝶和阿牛就住在这简陋的屋中。
银九再次失去了踪影,只是每天清晨会送来他们一天的吃食。
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又拉过被子垫在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提起小炉上温温的茶水倒了一碗喂她喝下,才坐在床沿上轻柔地为她擦去细密的汗水:“觉得好些吗?”
胡蝶点点头,小声道:“我想吃绿豆糕。”——其实刚才只是饿了,这段时间她的饭量明显见长,人也微微丰腴起来,算起来已该是两个多月的身孕。
阿牛拿过装着绿豆糕的盒子,又倒了半碗水,疼爱地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坠胎之后既没有好好修养,也没有滋补调理,却还要难为她如此奔波劳累耗尽心思。
吃了个半饱,意犹未尽地将剩下的绿豆糕盖好交给他,然后又撒娇地将他拽回到床上。
靠在厚实的肩膀上才轻抒了一口气,不禁又把玩起手中的笔管。
阿牛只是静静地拥住她,看着微有些破损的屋顶,神思已经游离回那段山中相伴的甜蜜日子。
提着笔管在虚空中漫不经心地写着,胡蝶幽幽地道:“小时候爹天天逼着我练字,他常常说总有一天我要用到这些的,还非要我把描红上面的字按次序背下来,背不对就要打手心……”
“背描红?”他诧异地道。
撇了撇嘴委屈地道:“是啊,那描红是爹爹自己写的,那些字一点章法也没有,一页九个字每个字都不沾边,还非要……”
语声戛然而止,两双烁烁的眸相视片刻,同时失声道:“执毫知我意,见字故人情!”
胡蝶笑道:“难怪我爹当年要我背那些莫名的描红。”
阿牛也道:“难怪令尊说惟有你能拿到兵符。”
话音未落,娇俏的人儿却恻恻地凑到眼前,咬牙道:“什么令尊令堂的?”
微一怔,却已被她按倒在床,露出一排如贝皓齿,故作阴狠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叫错了可真要行刑了。”
阿牛无奈轻叹了一声:“娘子,你这个样子被岳父岳母看到会不会觉得……”话到一半,便见檀口已凑将下来,忙改口道:“觉得你驭夫有道。”
小猫一般的人儿终于收回了贝齿,改为在颊畔轻轻熨上一个香吻。
无比宠纵地将她收拢进怀——这温婉中偶然的一点顽皮总令他心颤不已。
胡蝶却推开他意欲起身。
“去哪里?歇一会不好吗?”为着刚才那无意的一吻,却已是心旌荡漾,只想继续这难得的温存。
看到他暗涌的眼波,心底一阵甜蜜,却强作平淡地道:“我想把以前的那些描红写出来,看看爹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天再写好不好?娘子。”声音已有些粗嘎,眼眸却是夸张的幽怨。——已经足足一个多月没有过床第缠绵了,天知道他是多么想念她的妩媚承欢。
用力地咬着唇,背过身去悄悄凝视着还不显山露水的小腹:“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兵符。”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缓冷静——若拖上三五个月再找到兵符,那么身怀六甲的她要如何面对随之而来的两股势力的席卷?
掩住心头的失落轻轻地道:“娘子说的是。”慢慢起身坐到简陋的桌前缓缓地替她研磨。
看出他淡淡的萧索,心头一软,走上前低声唤道:“官人。”
抬眸时,他已是一片明澈的笑,极尽温柔地道:“墨好了,快想想要写什么。”
狼毫在握,凝神间已是熟稔地写下四行,每行九个字,分别是:
正、端、平、祥、宁、迟、午、中、行。
子、风、锐、重、时、停、越、霞、因。
佳、堪、世、忠、隆、银、耀、敏、蝶。
除、尾、虎、锋、疾、成、江、符、真。
胡蝶樱唇微微开合轻念着他递过来的地图上的文字:“壹叁捌伍陆肆玖,叁贰肆陆玖捌柒;肆伍壹柒叁贰捌,陆柒肆贰玖伍壹……”
片刻,已然照着次序写下四行字,却是:
正平中宁迟祥行,锐风重停因霞越,忠隆佳耀世堪敏,成江锋尾真疾除。
这四句如咒般拗口的话令得两人面面相觑,百思不解。
一夜展转思索。
次日早起,阿牛心疼地看着胡蝶眼下的瘀青,坚持要她再多睡一会,自己则到路口去候着银九以免打扰到她休息。
山路上春色浓浓,阿牛却无心欣赏。
只是打了个哈欠的功夫,银九已出现在眼前。
他不由苦笑一下——一夜的费心劳神,竟连反应力都下降如许。
盯着他无神的倦眼看了半晌,银九才慢慢递过手中的食盒,低声道:“里面有碗参汤,小心别洒了。”
阿牛感激地一笑:仿佛是知道最近胡蝶身体不好,他几乎天天会带一盅滋补的汤来。
迎上银九探询的目光,他将昨日的发现细细说来。
跟着一起想了半天,终究也是没有结果,只得作罢。
临走,银九忽然凝重地走到他面前道:“虽然三月之期已经临近,但你既已决意留下和她的孩子,就不要让她劳神过度,以免伤及胎气。”
错愕地瞪大双眼,半晌,才不确定地道:“你说什么?”
银九亦是有些意外地道:“你不是知道她那天去买安胎补血的药么?”
“她是……去买……安胎药?”惊喜、意外、心头满是纷乱的甜蜜——原来她并没有嫌弃他和他的孩子,原来这些日子的冷淡全是为了那尚且微弱的小小生命,原来……
看着他欣喜欲狂,银九不禁调侃道:“你不会一直都以为她买的是堕胎药吧?”
满满的幸福感溢出心田,挂上嘴角,跃上眉梢,从无声微笑到放声大笑,阿牛忽然猛地抓住他的肩大力地摇了两下,然后便如风般消失在路的尽头,浑身的疲倦尽扫。
看着那满是喜悦的背影,银九眸中流露出压抑着的落寞……
浓醇的参汤仍氤氲着热气,床上的人儿却皱起了小脸。
看着她夸张的厌恶模样,阿牛好脾气地笑着端起汤碗,舀了一勺,略吹了吹送到她唇边——若在平时,她不喜欢的他绝对不会勉强,可是现在不同了,看着她依旧单薄的身子,纵然千万不愿意也要逼她把这些喝下去。
从外面回来他就有些不一样,具体那里不同却是说不清楚,只是浑身上下仿佛焕发着一种别样的光彩,眼眸亦分外灼灼地令她心跳。
盛满金色液体的汤匙伸到唇边,她苦着小脸却仍顺从地咽下:他眸中的温柔和坚决告诉她,反抗和逃避都没有用。
勉强喝下大半碗,胃里已是一片翻腾,她忙紧捂住唇偏向一旁,强忍到额角冒出细细的汗珠,终于没有吐出来。
怜恤地替她轻拭汗水,看着那难过得闪着泪花的眸,终于不忍心再迫她喝完。
轻缓地扶她倚回床上,递过一块绿豆糕作奖励,柔声道:“我知道你喝得很辛苦,可是光吃这些糕点没有营养,其实你自己也该知道,这样对孩子不好。”平静地对上她讶异的双眸——在回来的路上他才想明白,她不告诉他只是不希望他因此而担忧分神,毕竟,现在他们身处在三大强势的旋涡中,容不得太多的顾虑与羁绊。
胡蝶心虚地垂落螓首,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我只是……”
却被一只大手托起下颌,微有薄茧的拇指轻轻地按在她的唇上,阻止了下面的话,深邃的眼眸中满是自责:“应该道歉的是我,请你原谅我这段时间的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