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纪事-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唉,周末还要这么辛苦。对了晓维,我做拔丝蛋糕给你吃,我记得上回你很喜欢。挂了啊,开车小心点。”
晓维把车转了个方向,朝公司开去。渐渐西落的太阳正好映入她的眼睛。她找出墨镜戴上。戴上眼镜的同时,两行透明的眼泪从黑色镜片下面无声地滑了下来。
书城这边,丁乙乙也即将结束她的签售。书城的工作人员最后捧了几摞书过来:“这些请丁女士单独签一下吧,读者会稍后来取。请先签这一本,这位读者买了一百本呢。”
乙乙疑惑地抬头看了工作人员一眼:“一百本?开书店的?”
“不会吧。他都是按原价买的。”工作人员说,“不过好奇怪的,别的买几十本的读者,都希望每本都签。只有这一位,只要求签一本。”
签售结束后,乙乙找到了沈沉。
“哎,你没神经病发作去买一百本书吧?”
“你今天都那么火了,我还凑什么热闹?”
“嗯,我也觉得不会。”乙乙说,“走吧走吧,我饿了。”
在路上,乙乙发现自己的胸针丢了。她在车里找来找去。
沈沉问:“是不是忘在签售现场了?我送你回去找找。”
“算了算了,也不是很值钱。我们走吧。”但乙乙说这话时有点烦躁。
但沈沉还是把车开了回去。
乙乙说:“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就成。”
一楼的人已经不太多了,地上没有她的胸针。她的书还码得一堆一堆,旁边有她的海报,拍得很漂亮。
海报前站着一个男人,看得专注。
乙乙走上前半步,又迟疑了一下,决定离开。但她的脚步惊动了那个人,他回头看她。
乙乙默默地看了那人两秒钟,突然说了一句话:“罗依,你怎么换了这么难看的发型,还变成了四只眼?”
沈沉远远地看着丁乙乙从书城的正门出来,走得飞快。经过一个垃圾筒时,她随手扔了一样东西。沈沉把车从停车位开出来,开到她身边停下,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乙乙没什么表示地坐下,待沈沉把车子开出老远,才想起该发表意见:“沈沉,经济环境再差你也不用怕失业。你可以去当化妆师、按摩师,可以去刷房子,做司机也挺像回事的。哦,你学过绘画?还可以到街头摆摊子给人画肖像。”
“美国失业率高,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如果专业不能达到顶尖程度,就得多几项技能才不会饿死。”沈沉顺着她的话,似假非真地说,“你的胸针找到了吗?”
“不要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没找到?”
“看路看路,前面有老人。”
其实乙乙找到了那枚胸针。
当她与罗依隔了一米的距离,罗依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那句话,而她也不知下句该说什么时,罗依把掌心摊开,伸向她:“你回来找这个吗?”他的掌心上恰是她的胸针,大衣纽扣大小的玫瑰花形象牙雕饰,镶着银叶子,掉在地上并不起眼。
“谢谢。”乙乙迅速拿回那枚胸针。
罗依没回应,两人相顾无言。乙乙不习惯冷场,清清嗓子:“那一百本书,是你买的吧?”
罗依点点头。
“你家阳台缺瓷砖吗?”
这笑话很冷,罗依配合地笑了一下,仍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半晌,他说:“乙乙,你有没有时间,我们去喝杯茶吧。”
“我丈夫在停车场等我。”乙乙迟疑了一秒钟后说。
“哦。那么……”
“再见。很高兴又见到你,罗依。”乙乙朝他挥挥手,转身就要走。
“真的很高兴见到我?”罗依在她转身前开口问。
“当然啊,每次见到故人我都很高兴。”
乙乙将胸针捏在手心里,快步走出来。大门口距停车场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而她却想起那么多的事。
那枚很贵的胸针并非罗依送她的,否则她一定会在他离开时就还给他。
那是父亲在某一年送她的生日礼物。那时她还是小学生,母亲嗔怪:“怎么能让她戴着这样的东西去上学?你要惯坏了她,老师会有想法。”乙乙说:“我戴到衣服里面,不会有人看见。”
这么多年,她拒绝与父亲交谈,拒收他的任何东西,可是这件东西,她一直留着,在重要的场合总是随身带着。因为那时候,父母似乎真的很相爱,他们一家非常的幸福。而这个小东西,是她幸福的见证。
罗依也认识那枚胸针。有一年,乙乙在参加露天舞会时遗失了它,罗依陪着她打着手电筒在草地上和树丛中一直找到深夜,终于失而复得。
她把胸针在手中握得太紧,胸针上的针刺痛她的手,也许已经流血了。
乙乙想,人总是这样为难自己,因为抛不下,忘不掉,所以才令自己不痛快。她每回看见那枚胸针就憎恨父亲,怀念母亲,惋惜过往的童年,可她仍然留着它。她早就该忘了罗依是谁,可是见到他,她的状态还是有些失控,她本该淡定从容,而不是像这样落荒而逃。
经过一个崭新的卡通垃圾筒时,乙乙在心中默念“再见”,扬手将那枚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象牙胸针丢进去。
林晓维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票据。偌大的办公区域只她一人。
比起她之前待过的将“敬业奉献”作为企业文化信条之一的前两任公司,她现在的HF公司没有加班文化。为了不被别人认为加班是因为效率低下,一到时间大家便迅速撤离;如果有谁为了等待或陪伴客户占用了下班时间,第二天会被主管准上几小时的假。当然,这样的文化并没写进制度,林晓维也是经历了几回才知道,并且觉得有些许的疑惑。没有老板不喜欢员工自愿超时工作又不领取加班费的。
上周他们刚刚结束一个市场推广活动,各种票据摊了满满一桌子,她一张张核对,一张张贴起来。
这项零琐的工作并不是非得今天做不可。只是晓维需要做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公婆在家等她回去吃饭,如果她在马路上或商店里游荡她会觉得良心不安,而工作是最好的借口。
她在一张凭证纸上贴了一百多张票据,贴得非常技巧,按不同的规格,码得错落有致。然后她用电脑将数字一组组输入相加,与总帐目核对。结果两个数字相差几十元,她改用计算器再算一遍,连门开了都没听见。
“你怎么今天来上班?”她头顶上突然响起这句问话时,林晓维惊得几乎跳起来。她的上司李鹤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也被她的反应吓到。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李鹤急忙退后,“你反应也太大了吧。”
“对不起。”晓维抚着额,同时道歉。
李鹤取过她贴的那一摞单据看了看:“双周假期,你却在公司加班,会让我觉得我是个苛刻老板,给员工的工作量太满了。”
“没有没有,”晓维试着解释,不好说自己是闲得无聊,又不能说自己效率差,编谎话也没天分,想了好几秒,总算生出急智,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对方公司负责这项工作的姑娘打算辞职,她希望这些款可以早一点结清。而按我们的制度,如果周一不能结算,就只能等周四了。”
李鹤点头,把贴好的发票还给她:“我这还是第一回见到有人能在一张纸上贴这么多发票,并且贴得这么整齐漂亮。这样贴很费劲吧?你为什么不多分几张贴?”
“这样所有的经手人员都可以少签几个字。”晓维指指被她贴成一排排阶梯形的发票边缘。按公司的制度,上级主管只需要齐缝签字,晓维贴的这份复杂如纸雕艺术的一百多张发票的单子,每位主管只需要签三个字就够了。
李鹤微笑:“我想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你丈夫不希望你出来工作了。”
“呃?”
“没有男人喜欢看到妻子用打理小家一样的用心态度来对待工作的。你在这儿工作了不到两个月,我至少有三回遇见你留在这里加班了。”
“李总,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我的语文水平好像还不算差,这话句难道有歧义吗?”李鹤又笑。
晓维低头:“谢谢。”她在心里加一句,她已经有好多年没用这样认真的态度来对待家庭了。
“我不打扰你工作了。我的手机备用电池忘在了办公室,我正好经过这里,来取一下。”李鹤边说边打开饮水机,“我给你冲杯饮料。你喝红茶还是咖啡?我记得你是喝咖啡的,不加奶精,对吧?”
李鹤在玻璃墙的办公室内坐了一刻钟,翻着一本杂志。
晓维疑心亲和的老板是因为有员工加班不好先离开。之前她一个人时做得不紧不慢,现在她很迅速地快刀斩乱麻将工作搞定,把桌子收拾整齐,然后轻敲一下李鹤虚掩的门:“李总,我的工作做完了。我先走了。”
李鹤站起来:“我送你下楼吧。”
“您忙您的。”晓维连忙说。
李鹤从桌上拿起包:“我也该走了。今天这整幢楼里几乎没有人,你不该一个人上来。”
晓维只好与他一起走,并排站着等电梯,在有监控的电梯里与他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
门口距停车场有一段距离。李鹤突然问:“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请教你。”
“您千万别用那么隆重的词儿。我希望我能回答得了。”
“那你也别用‘您’这么隆重的字眼。这问题对你应该不难吧。如果我不小心得罪了一个小女人,她说什么也不肯原谅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的过错?”
“你犯什么过错了?方便说一下吗?”
“我没按她的心愿给她买限量版玩具。”
晓维忍不住笑起来:“你女儿?”
“是啊。大大地得罪了她,现在她赖在她外婆家不肯回来了,我去接她也不成。”
“把那款限量版玩具买给她也没用?”
“身为儿童心理教育研究生,你这个回答很不负责任啊。”
“我们都知道,理论与实践很难好好结合的。”
“我很迷惑,如果一个小孩子从来都有求必应,被家长保护得太周到,那将来她如何去应对来自外面世界的挫折和伤害?太宠她也会害到她吧。”
“老人常讲,男孩子要穷养,女孩子要富养。物质与精神世界都丰富的女孩子,不会轻易被男人骗走了心。你对她好,成为她心目中男人的形象楷模,将来她也会按着你的这种标准去挑选男朋友和丈夫,你就不用担心她被坏男人抢走。其实,你能无所顾及地宠她,并且被她全盘接受的日子本来也没太久,等她谈了恋爱结了婚,她的世界里就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了。”
李鹤摸摸耳朵:“这样的女性言论,我还真是第一回听说。奇怪的是,我一边觉得很荒唐,一边又觉得很有道理。好吧,谢谢你,我买了玩具去向她负荆请罪。刚才你说的那些,是经验之谈吗?”
林晓维笑笑,不说话。李鹤也笑笑,只当她在默认。
经验之谈?也许吧。
晓维很相信一种理论,很多女人找丈夫时的微妙心态,总是与父亲有关。有人愿意找与父亲相似的:我希望他像父亲一样疼爱我。也有人愿意找与父亲互补的:我希望他能够补偿我对父亲的遗憾。
而她,恰好是后者。
父亲从来都忽略她漠视她,所以当于海波热烈地追求她,无微不至地关心她时,她明明并没有动心,却同意了他的求婚。
父亲除了生下她供她吃穿,对她很少承担过其他身为人父的责任,别人的父亲做起来那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之于她则是奢望。所以当周然那么顺理成章地愿意承担他与她共同失误的后果时,她明明心中充满疑窦,却在最短的时间里嫁给了他。
晓维低头找车钥匙,李鹤走到她身旁:“我记得几天前你说你爸妈来了,已经走了吗?”
“哦,是我公婆,还在我家呢。”晓维正低头想着父亲,猛然听到有人提她的“爸妈”,反射性地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后有些伤感,她明明没必要这么向别人撇清“爸妈”与“公婆”的区别。
“你公婆喜不喜欢听京戏?”
“还好吧。”
“我这儿有朋友送的两张今晚的京剧团演出票,也许两位老人会感兴趣。”
“不用啊,李总。这样多不好意思。”
“我又不喜欢京戏,就这样浪费了,好像很不尊重朋友。”李鹤把票塞进她手里,合掌做了一个多谢的手势,“如果两位老人家有空又有兴趣,请他们帮我个忙。”
京剧演出的时间在晚上七点。晓维回家后,他们一家四口刚刚吃完饭,那两张京剧戏票便成功地打发掉两位老人。
周妈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哎,晓维,你累了一天了,那些碗你别洗,等我回来再收拾。”
晓维当然不可能听老人的话。她洗了碗,收拾了厨房,用洗涤剂把油渍一点点抹去,用消毒水把橱柜外表都擦了一遍。
这样的活儿,其实她只做了两三年。后来都是保姆和钟点工在做。
现在她只想多消磨一会儿时间,想清楚一些话的逻辑。
一小时后,厨房里的活儿全做完了。晓维解下围裙走进客厅。
她有些意外,周然没进卧室或其他房间,而是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影视频道播着一部黑白老电影,仍然锁定在他们吃饭前的静音状态,而周然看得很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