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郎花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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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驯养的这条小蛇,便由这种药喂大。
这种小蛇其实并没有毒性,只是人被咬伤后,身体会显示中了蛇毒一样的症状。而被咬伤后的后果,就是让人身体像死人一样三天。
也就是说,三日内,我必须设法离开李府。
我们对城中的女阴娘娘庙动了手脚,就在我躺到灵堂的第二日,女阴娘娘金身碎裂,一时此事便沸沸扬扬传开了去。当今皇后信奉道教长生,当晚就做了一个蛇身女神断尾的恶梦,视为凶兆,次日召内侍这么一问,京城中最近确发生了一宗与蛇有关的凶事,只听得皇后花容失色,惊疑不定,在夏帝面前如此一提。在我躺到灵堂的第三日傍晚,夏帝下令火化我的“尸身”的旨意便传达到李府。
王爷跪在灵堂门口,身体就挡在入口处。他默不作声,既不站起,也不接旨。
不接旨,便是抗旨。
传旨的黄门官是夏帝近侍,趾高气扬惯了,好说歹说了二句,变了脸。王爷一旁有侍卫随伺,他无法硬冲,转而便求庞青出手。庞青道:“这位公公得罪了。只是本国舅只领到围堵李府的旨意,并未有其它。虽然顾大人品阶微末,好歹是一名朝官,本国舅还不能胆大包天到出手处置京官遗体,公公再去请一道旨如何?”
一早抬入灵堂中的棺木中有夹层,里头有早准备好的一具尸首。
我们便趁着王爷以及他手下侍卫与黄门官剑拔弩张那时,换下了那尸首。
小金将我塞入灵案上厚重的布幔之下,给我嘴里灌了几口酒,解了蛇翳。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在我脸上贴上另一张人皮。
很快灵堂上打扮成我的模样的尸首传来奇怪的声响。
王爷在侍卫的搀扶下调转身,看到的便是那一副可怖的景象。
绰约惨白的烛光下,突然之间,千百条如有蚯蚓大小的小蛇自灵堂上尸身爆破而出,再穿钻入腐肉,撕咬,碎裂。那一瞬间空间叫嚣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嘶嘶声。
有人传出反胃的声音。
那一瞬间,我摊在布幔之后,眼光便从缝隙里落到王爷面上。我看到王爷面上出现从未有过的惊恐表情,叫了一声“眉君”,身体便往下滑倒。
场面混乱成一片。
我身体刚恢复过来,虚弱得根本不能动弹。小金便拖着我,在混乱中摸出了灵堂。此时李府已乱作一团,我与小金皆是作仆从打扮,倒未有人注意我们。到了僻处,小金抹了我的脸一下,叹道:“好没出息,哭甚么。莫将小金哥哥匆促套上的面皮哭没了。”
我颇讪讪,一抹脸,方知自己面上不知何时一团水渍。
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开口问关于尸体之事。小金哼了一声,说道:“你小金哥哥办事自有分寸,尸体是城南富户新死的丫环;新鲜的尸身,拿来寄养蛇卵刚好。小蛇没有毒的,小金哥哥养的肉蛇,养大了是上桌做菜的。”
我干呕。
他又道:“至于那丫环的尸身,借用之前哥哥已经烧了数扎冥钱将她超度去了。你若过意不去,寻个时间再给她上个香便是。妹子,你自小心机便沉,哥哥此次瞧你心脉耗损更为严重,长此下去,恐非福相。此间事一了,尽谋脱身。”
我点了点头,听他叹息道:“你哥哥仍没消息么?”便摇了摇头。他再叹一口,口气颇为大方:“若有需要,再传暗号与我便好。只管钱付得足,哥哥与手下一班兄弟,随时候命。”
隔日小金手下便扮作被蛇咬伤的家丁的家人,入府领尸。咬伤家丁的是与我同一种蛇,自然无碍。我们与进府的二人换了身份,混出了李府。
不久前将李府团团围住的重兵已撒去。门口只余几名神态带着惊恐的侍卫守卫。我们要走时义兄出来略作了检查,管事送了一袋银子权作抚恤,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我瞧义兄面色苍白,神态憔悴,我看了看这个生活几年的地方,又看了看面前的人,心下黯然。
在路上,小金道:“你这位义兄,心机瞧着也不简单呐,他会收留你,委实奇哉怪也。”我笑了笑,点头。他又道:“倒是六王爷与那个庞青,哥哥瞧着他们对你,倒有些意思。妹子,你这么对他们,是不是有些过了?”
我足足愣了半会神,才反应过来,苦笑道:“哥哥莫取笑我了。王爷对我只不过几分意趣相投的情谊罢了;至于庞青,绝无可能。”
他诡异一笑:“小金哥哥我阅女无数,这方面我是老手。”我无语了半晌,听他又十分诡秘道:“瞧着此次合作如此顺利,哥哥再免费赠你一条消息好了。你看到六王爷面上的疤没有?”他得意洋洋:“小金哥哥我第一眼便认定了,那是你小金哥哥家出的产品!”
“……”
行至隔日,分道扬镖。
分别之前小金问我:“此回又要扮作谁?”我问道:“哥哥可还记得苍空山的瑶池阿母?”
苍空山,摩天崖毗邻之处。
小金抽了抽面皮:“自然记得。这婆娘也算道家一祖,不过听闻前些年失了踪。”
我轻轻嗯了一声。小金道:“可是可是可是——据说这老婆娘虽然在道法上享有声誉,然而名声极为不好,是名老色魔诶,专对貌美青年下手……”
天空高远,白云飘飘。我望了望天,重重点头道:“对,就是她。”
、18Chapter 3334
33
面上的疤需调配专门的药水清洗。当时我们寻了半山一处被人废弃的小院,二名小姑娘端来煎好的药水;小金道:“来;让你小金哥哥瞧瞧;几年不见,妹子是美了些;还是变丑了些。”我笑道:“自比不得你手下二名俏丫头。”小姑娘一听;嗔了一声,却是眉开眼笑下去了。
我洗了面,拭了水渍抬头与小金对视了一眼。小金略怔了怔;凑过来捏住我的下巴;一脸的纠结:“当年你哥哥在摩天崖一带;可是出了名的玉面檀郎,偶尔下山一次,身后能跟着大半条村子的姑娘。你这妹妹虽生得差些,小金哥哥太久没瞧见你,还是被你镇住了。”
他道:“要不哥哥替你将此间事揽下了,你给哥哥带回山当老婆如何?”
小金一惯的原则是只过问江湖事,不插手政事。这其中有他不得人知的苦衷,此次出手相帮,其实已经超出了他的底限。包揽云云,自然只能是一句玩笑话。更何况这中间恐怕会涉及一些关键处,并不是小金所擅长的内容。我笑了笑,他连忙缩回了手,诶声叹气道:“小金哥哥心肠软,可不许再对我笑。”
重新易容还需做些准备。我便出外走了走,半晌后头似乎跟了人,回头一瞧,小金手下二个小姑娘正诡祟跟在后头。我一回头,两人倏地缩回树荫之中。蟋窣了半晌,一名突然又钻了出来,冲我喊道:“这位公子,我家姐姐她说喜欢您!不知您怎么称呼,可是住在附近?”
我一愣,旋即失笑。小姑娘一呆,突然反应了过来,结巴道:“你你你……你是郎君带出来的那位姐姐?”
两个小姑娘站了出来,脖子都羞红了。
我随口与她们应了二句,正又要前行,一名小姑娘突扯住我袖子,央道:“姐姐,你代我们求求郎君,莫将我们送回山上,好不好?”
我听罢再次愣了愣。定眼再打量了二人一眼,二人不光样貌生得不差,性格倒也讨喜,兼之身手敏捷,应是有几分练家子。我一瞬生出个念头,问她们:“可愿……暂时跟着我?”
姐姐小五拉着妹妹小六窃窃私语了一下,不一会儿面上都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待问到小金,他很是哀怨。认真问我,门口一票青葱水嫩挺拔俊秀的小伙子,就没一个看上的么?何苦偏偏看上他二名未来小妾候补人选。得到肯定答案,退而其次又狠宰了我一顿。
从义兄处脱身之时我身上不带分文。然而我却还有一大笔来历不甚光彩的钱财在小金这里。彼时我重回京城,一为心中不忿,二则是手头委实拮据,便与当时一同上京找寻哥哥的小金联手掘了夏家的皇陵。事后皇陵中一批贵重珍宝被小金秘密移走脱手,等到瓜分钱财时,我取走了一部分,留了一部分在小金这里,权作后手。
小金早给我在钱庄中存了飞钱,他行事素来不拖泥带水,三言两语交代完毕,连同凭证印信都给了我。等出了小院,我已成了一名鹤发鸡皮的、走路颤三颤的老道姑。小五小六却是作两名俊俏小道士打扮,一人背着布囊,持着我的拂尘,一人则扶着我。小金在一旁同情道:“装得很辛苦罢?”
我诶了一声。小金拉过我贴着假皮布满褶皱的手,可惜道:“美中不足的是你口里这副牙齿,老人家牙口不该这么好还这么白才是,忒假。”小五打了个寒颤道:“郎君的意思莫非要让姐姐敲落几个门牙?”小金一脸坏笑:“这倒不必,小金哥哥这儿有瓶药水,抹了能让牙齿又黄又黑。”
我们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小金勾唇又道:“据说老母一见清秀俊美青年便把持不住,妹子不给哥哥演示一番?”
我半倾过佝偻的身体,一手捏住他的手背,嘿嘿笑了二声,一口气喷在他颈上。还未开口,他已嗷地一声惨叫,道:“妹子饶命!”一闪身,人像鱼儿一般滑开了去。我一顿,见他已在二丈开外,回头冲我洒然一笑,挥了挥手。
“妹子保重。”
原来离京或入京的分岔口已近在眼前。
小五小六二个小姑娘心思有些难懂,明明嘴里说不与小金回山,此刻却哭得稀里哗啦,冲着小金的背影跺脚道:“郎君,等我们随姐姐办完了事,就回山找你。你莫忘了我们!”
我笑了笑,心底却叹息,挥手也道了声哥哥保重。
重回京城,不过五六日光景,然而感受却是天上人间。
我命小五小六各去钱庄取了钱。为了怕数量过大引人注目,飞钱并没有单只存一家,二人去了半天,回来之后眼圈红红。我诧道:“这是怎么了?”小六抽泣道:“姐……老母不知道,京城四处都在讲一个叫顾眉君的男子与六王爷的*情故事。呜呜呜,原来男子之间的*情也能这么感人!”
我面皮抽了抽,两个小姑娘是我脱身之后才认识的,是以两人虽叫了我数日姐姐,却并不知道我原来身份。
小五道:“呜呜呜、是啊,顾眉君死了,剩下六王爷一个人好可怜。”
我顿时觉得嘴里有些干涩,问道:“六王爷如何可怜了?”小六道:“喜欢的人死了,六王爷接受不了打击,思念成疾,病了!”小五咬牙切齿道:“最可恶的就是那个什么公主!居然在这时候趁虚而入,衣不解带地照顾六王爷!亏她堂堂一个公主,居然倒贴,真不要脸!王爷不会变心吧?”
“呜呜呜,王爷要是变心怎么办?顾眉君好可怜……”
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觉得谁才可怜。
我心情复杂地望了望天,或者是我的扮相过于沧桑,两人一致将我当成问询对象,异口同声问道:“老母,你说王爷会不会变心?”
我涩然道:“再怎么深的情谊,人死了便留在昨日了。活着的总要将眼光放在前头罢?”两人听我一说,满脸失望。一个咬牙道:“啐,六王爷明明应该殉情的!”另一个捶掌道:“就是!”
我无语。
当日几人是在女阴娘娘庙里住下。庙里神像自那日损坏之后,一时还没有修好。住持叹息说道还在筹集善款,听我说要幕捐重造金身,登时面露喜色。两人在小神殿里你太上说法,我无量度人扯了半晌,俨然已是一对失散多年的道友了一般。
34
这一年的北风就这样提早到来了。
那晚上我提了梯子,颤巍巍地爬上屋顶,看着屋顶上一截小树枝上系着的细绳被风吹得直线往某个方向而去。小五小六在下面擦汗道:“姐……老母,您这是做什么?仔、仔细些……”我掏出罗盘,冲她们一笑:“本老母这是在洞察先机。”
偏了一些,并不是正北风。
两个小姑娘连日来跑了大段的路,娇气些的小六脚掌还磨出了泡,两人早早便睡下了。我在房里拉长了耳朵,喝了小半壶凉茶,外头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一阵小北风能持续多久,莫要吹着换了方向。
朦胧不知睡了多久便感觉衣袖被用力扯了几下。睁开眼看到小五小六打着烛火,就挨在旁边。两人面色均是发白,小五结结巴巴道:“姐、姐姐,你听听那是什么声音。”我一侧耳,终于听到那个声音。
风声中,除树叶沙沙声音外,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深幽的哭泣声。这声音在夜晚听来,就仿似来自地狱的鬼哭,阴森诡怖,令人不寒而栗。
窗户突然吱的一声,被风吹开,重重击在墙壁上,发出偌大一个声响。
两人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抱起一团。烛火啪嗒掉在地下,熄灭。小六颤声道:“姐姐,是鬼、有鬼!”
我令她们睡到里侧,安抚了一阵,披衣起身点了烛火,透过窗扇望了出去,一排精舍烛火全亮了,然而住着女阴娘娘庙住持及几个小道童却无一人出来。
极目一望,依稀能看到庙门口正对的一片紫竹林,枝叶摇曳,形成一片森郁鬼气的暗影。
哭声连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