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挂墙头的女杀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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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转是冷寒,后是英武,原就是几分阿弱的影子,齐晏不堪追忆,所以惘然停留良久,见她难以为继,才忍不住指点她几句,倒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他气闷之时,猜疑她到底是何人?为何与阿弱这般像?若非他早晓得阿弱全家丧命,世上无亲友,定会以为这桑香是阿弱的孪生姐妹。
可惜不过是空蝉壳子,不外乎东施效颦,齐晏冷了心意,道:
“你不必太过卖力,再练也是如此,这天寒地冻的还是留着命要紧,回屋歇着罢,那下半阙刀舞,明日生辰宴上再卖弄,也不迟。”
齐三公子话里满满奚落,桑香听得不是滋味,想再多辩几句,他却似翩然离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真可恶。
兰若阁,东暖阁,齐晏方才神色冷淡,掀帘而入,就瞧见宁晓蝶立在一幅骷髅戏幻图前,凝视良久,似乎也等候了良久。此图是齐晏昨夜所绘、今早新挂上去的。画里一大骷髅席地而坐,悬丝操纵着一小骷髅,原是市井寻常悬丝木偶的把戏,可鲜少以骷髅作傀儡的;骷髅旁有一副演傀儡戏担子,担上有草席、雨伞等物;耍傀儡戏的不过一个破笠蓑衣、四处奔波的少年,意态苍凉。人生无常,倏忽幻灭,谁操纵命数往来?明日谁又被命数操纵?尤其魏园中人,行于生死界,恍如行尸走肉。
宁晓蝶不知齐三公子绘此图是看透之时、心灰意冷,还是大彻大悟、自警自醒,见着他进来,恭敬道:
“公子身上可好些了?”
齐晏点点头,近前,落了座,道:“你清早过来,有要事?但说无妨。”
宁晓蝶的确有要事,清早查桑香出身的飞鸽传书已递了新消息来,但他却颇斟酌道:
“原先我们仨带这桑香回魏园确实仓促了些,以至于如今看来,似是中了江湖圈套。”
齐三公子原料想桑香出身不纯限于刀舞歌伎,是而不像意料之外,语意还算沉稳道:“说来听听。”
宁晓蝶头一回避重就轻道:“我派人查了那伎馆一个通透,这桑香是新来的,但是由谁送来?怎么当上舞伎?却没人说得清楚,连那老鸨也不见了踪影,再查了一日,连那伎馆也关了门!想来如此蹊跷,看来此事背后主谋,倒是一个很愿意花大笔银子毁痕灭迹的主。”
齐三公子尚且耐着性子听他罗嗦,宁晓蝶接着道:
“本来也是没头绪,所以耽搁了一两日,后来正碰上一个叫魏冉的小子撞上门来,在妓馆外打着稻草地铺死不肯走,口口声声说要找老婆——公子您猜,他老婆是谁?”
宁晓蝶料想三公子知晓真相,定是震怒,原被这个桑香爬上床就把他气得毒发,再要听闻她竟是个有夫之妇,还指不定恼羞成怒到什么份上呢?
齐晏冷冷道:
“有话快说,何时你也成了爱卖关子的人?”
宁晓蝶仔仔细细打量着三公子的神色,谨慎道:
“这个魏冉说他的老婆叫,桑香。”
齐晏一听此话,果然脸色一沉。
宁晓蝶接着禀道:“这魏冉也是个滑头,怎么打听都不肯说实话,最后我的手下索性就下刑审他了,他倒是个识时务的,晓得皮开肉绽的苦楚!于是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说清了。原来,他老婆桑香是被奸人所害,沦落进伎馆跳刀舞,全是为了刺杀魏园之主。”
齐三公子脸色愈发难看,不怒反笑——此事真是妙极了!妙到不知还有多少惊喜等着他!
他冷笑道:“想不到我做惯了杀人买卖,也终于轮到有人派人刺杀我。你可问清了,是哪个奸人派她来的?”
“听这魏冉说是剑宗三小姐楚凤儿。”宁晓蝶如实禀告。
“原来是这个人,我倒是听过她的大名,不过是剑宗教主的掌上明珠,可我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巴巴地派人杀我作甚?”齐三公子愈觉得此事荒唐,宁晓蝶却道:
“前些日子天下堡灭亡,剑宗自诩名门正道,匡扶公义,是而以为咱魏园有心逐鹿武林,所以才弄出这么一折荆轲刺秦王来。”
齐晏听了不由冷笑道:“剑宗倒是异想天开。”他凝眉沉吟,又道:“剑宗之事,暂不必轻举妄动,改日等我得空了,我再亲自登门拜会不迟!”
齐晏若是嘴上说登门拜会,可决不是什么好话哩,宁晓蝶听了笑着赞同道:“这也是应有的礼数。”
“那个魏冉呢?你怎么处置?”齐晏倒想好好瞧瞧桑香的良人,若他晓得他的爱妻为了勾引他,不惜雪中病里地练刀舞,又该作何想?——齐晏的心思一下狠毒起来,宁晓蝶亦不是什么善茬,道:
“我已命人绑着他赶来了,明日生辰宴该上山了,到时不如将他送给公子作一份贺礼?”
“贺礼么?”齐晏冷冷嘲弄道:“贺我什么?贺我当了奸夫?”
宁晓蝶噤了声,齐晏却忽然缓和,嘴角略一勾,从某个角度瞧来是极好看的弧度,道:“看来明日既要审乐馆公案,又要唱夫妻双双的戏,我的生辰还从未这样热闹,你说是不是呢?”
宁晓蝶忙不迭称是,齐三公子的语气听来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他再无杂事,忙不迭告退。
东暖阁,齐晏一人独处,亏他大清早还去瞧这个桑香风寒身子好得如何了?此事当真愈发可笑了,她以为她是什么人?竟敢玩弄他于股掌之间!短短几日他所受奇耻大辱,不啻于是齐三公子此生最厉害的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又要写成大虐了,哎呀,老规矩,态度,态度,筒子们的态度很重要……魏冉哥哥上山来了,生辰宴多热闹……
我让饲主歇两天,不然此文就得改名为《我与饲主的2B生活》了,哎,这个文名还是不错的,将来可以附于本文文末写个笑话合集子。
、生辰宴贺
入夜,魏园,克敬殿,生辰宴。
殿外薰风和院墙,高高排满的灯笼串,如繁星光照彻,雪初扫,园中几株乌桕树经霜红叶,着花如焰,回风折却,随夜色飘落,落在殿外宴上众客的清酒杯里,几番清美;殿里亦是织毯长铺,珊瑚枝铜灯盏,盈光满殿,左右酒案几十具,酒肴备齐,前百杀手方可入殿而坐。
层层帷幄挽起的高处锦榻,石青石绿的四折大纸屏绘圣尧巡华封三老,茵润蓊郁山林、架临飞泉石梁、岸草溪花,画上侍女、武夫、马佚衣着皆五彩缤纷,倒是有点喜庆。纸屏之下,齐三公子随意坐在茵褥上,执壶小侍正给他几案上的白釉螭龙杯添一些热酒,案前鎏金银高擎竹节熏炉里,甘檀香袅阵阵。
隔着香雾,魏园众杀手隐隐瞧得三公子脸上倒是悠然自得,身上仍是素色儒生打扮,头上却肯戴一顶平式云锦幞头,当中透空掐丝金板上爪镶一块红宝石,衬得他容颜光彩照人、既清且贵,总算是他肯应生辰之景,有心妆扮了。
不知酒喝了几巡,祝酒的空话也热热闹闹说尽之时,宁晓蝶起了头,端酒道:“公子生辰是大喜事,我请人塑了尊爱染明王石像作贺礼,此佛像三头六臂,如射众星光,喻意公子得佛法佑护,延年益寿。”
适时有小侍抬上一尊盈尺佛像,作怒目圆狰,手握五钴杵、五钴铃、未敷莲花等,雕刻精细,眉眼细腻,衣痕皆有纹理。
齐三公子闲散看了眼,淡淡道:“爱染二字,为大爱欲、大贪染,这样的醉人业障加诸我身上,我未必能修得净菩提心。”
此时他心绪不佳,是而送礼如捋虎须,心惊胆颤,宁晓蝶惟惟称是,齐三公子总算缓和些语气道:“罢了罢了,你也算有心了,把这佛像送到兰若阁佛堂去罢。”
宁晓蝶总算安了心,复又坐下,众人瞧老三都没讨着好,只怕自己位低,更要吃憋,惟老四陈绝刀却是一意孤行的,备了礼想贺就贺,亦是端酒起了身,贺道:
“我亦为三公子备了薄礼,是上回出门时买的一盒墨,我一个粗人也不大懂这文房四宝,就挑着贵的买了份回来,公子不嫌弃,就算是我脸上有光了。”
说着陈绝刀将杯中酒尽数饮下,小侍端上那墨匣呈给齐三公子,齐晏略瞧上一眼,原是一盒十锦墨,倒是名品荟萃,长方墨身上有绘云纹、回纹、天鹿纹、描金银莲花纹、金银七层塔及山水等,另有隶书、楷书、行书、篆书题道“山水清音”、“云路联登”、“何可一日无此君”等吉祥溢美之词。
齐三公子柔和道:“难得你一个嗜刀法的粗人也能寻到这墨来,也算是费尽心思了。”说着他亦命小侍收起这份贺礼。
陈绝刀倒算是无惊无险,甚至还卖了好,排行老五的陶五柳这时亦端酒贺道:“这生辰贺礼总逃不出俗物,我看公子也不缺这些,而老三、老四贵在有心,我也是有心的哩!我去岁往外疆采药时,为公子采得一株熊草,可供一赏。”
说着小侍捧上粗陶小钵养的一株细草,此草白绒如雪塔,珊珊可爱,齐晏淡淡道:
“可是有什么药效?不然如何当得起‘有心’二字?”
陶五柳忙道:“这是自然,不过此熊草非是有药效,而是每山火肆虐后,春风一吹,必是此熊草先从灰烬里长出,火烧后长得愈发旺盛——此草奇坚,如君子自强不息,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齐晏微微颔首,淡淡道:“听着寓意倒好。”他略一挥手,命小侍收下了。
此番生辰宴,魏园杀手也有许多奔波在外的,倒不能一一道贺,不过亦有心备了些贺礼托送来,不外乎书画琴棋里的珍品、刀剑矛矢中的宝器,花样百出,不一而足,倒是薄娘子这番有些新意,起身饮酒贺词道:
“我晓得公子最喜丹鹤,所以捉了数百只蓄养着以备今日,请公子瞧一眼殿外。”
众人但瞧殿外,晕光照处,春空千鹤,薄舞浓雪,雪尘逐羽,轻渺之姿向空去,转瞬即逝的绝美。愈是促短,愈可回味。薄娘子想必费了大力气,亦不知买通了多少小侍,才得在那薰风墙外放鹤驱空,齐三公子瞧得倒可,击掌三声,一丝笑意,轻赞道:
“今夜算你最有心了,我有一把麒麟纹青铜匕首,送给你平素防身用罢。”
说着齐晏从袖底掏出一件东西抛丢出去,薄娘子忙不迭接在怀里,眉开眼笑道:“多谢三公子赏赐。”
众人瞧着薄娘子得了好,三公子脸上又含笑,气氛融融,倒也不怕讨骂了,纷纷起身送贺礼,惟阮娘倒不着急,她退席避到殿上垂帘内。帘内桑香久倚柱梁,隔着帘缝听见三公子冷语说了那样多扫兴话,惟有此时望见他脸上总算眉眼含笑,她倒跟着也有了笑意。
阮娘轻声微笑道:“放心好了,虽说先让薄兔儿得了好,可我有你这个大活人作贺礼,难道还不如一群呆鹤?”
桑香却并不如阮娘那样达观,恐怕讨侮骂,多过讨欢心呢!但她不试试,又怎么甘心?
此时,贺寿的重礼、贺寿的美辞如流水般纷纷呈诵,争先恐后的,当中数殿外的峻哥儿最急不可耐,轮着他进殿,他洪声贺道:
“祝公子年年有今日,我特意请人打了一个驯狮纹的金扁瓶。”
但见小侍送上了尺高的金瓶,金光灿灿,足份足量,亦是格外的俗气,格外地耗财。齐三公子眉儿轻骞,峻哥儿怕惹公子不喜,忙不迭道:“我还特意练了一段驯狮之舞,博公子一笑。”说着峻哥儿手纨袖底鞭缰于腰间,作怒目圆睁,跨步张臂,驯起空狮来,一招一势、一步一转倒是有些威风凛凛,仿佛真有雄狮待他来周旋般。
齐三公子冷眼瞧着,同身畔小侍叮嘱了几句,那小侍领命而去,不多时,殿外的月娘、珊瑚、芊娘、小四,皆快步进殿来,齐晏轻饮一杯酒,冷目扫向诸人,此时方道:
“峻哥儿你歇着罢,舞狮怎如审案来得尽兴?”
帘内阮娘听了,略有些诧异,可桑香脸色却并未变化,阮娘不由道:“难道你早猜出是谁杀了冷枫儿?”
桑香瞧一眼帘外诸人,当事众人皆齐,她低头道:“猜是猜出来了,但并无证据,不过证据这东西在魏园大概也不管用,只要他认定是谁,大可一言令下,轻取他性命!”
阮娘不解其意,云里雾端,问道:“你说的是谁?”
桑香道:“除了这峻哥儿年轻大胆,谁还敢在魏园杀人、犯他的忌?”
阮娘听了愈发惊诧,道:“你是说峻哥杀了冷枫儿,这怎么可能?明明是峻哥爱上冷枫儿,跟狸奴似的跟在她后头等着偷腥,恨不能作牛作马,怎么反倒会起了杀心?”
桑香淡淡道:“冷枫儿虽长得俏,面上爱慕她的如过江之鲫,可真心爱她的恐怕没有。她不过是个很乏味无聊的女子,陈老四娶了她、又对她漠不关心,冷枫儿那般寂寞,才会招风引蝶的罢?毕竟像她这样的人,没法子独处过日,侍弄茶花亦开解不了她的孤寂,所以不惜用钱财挽留情人。众人以为是峻哥儿追着她不放,却恐怕是她恋着峻哥儿不松手呢。”
阮娘只听得皱眉,冷枫儿在这魏园确无知己好友,原是大伙儿都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