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挂墙头的女杀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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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晓蝶又忍不住说真话道:
“阿弱你晓不晓得?一向没有什么软肋的魏园之主,因你而生了爱恨恐惧,恐怕我们魏园也并不像从前那样无坚不摧了。”
宁晓蝶竟突然说出这样深邃的话来,谢阿弱不由顿下步子,良久才道:“他和薄娘子去天下堡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谁晓得?天下堡那样客气说有秘药治你的眼睛,难说是设了什么圈套。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薄娘子识毒避毒可比天下堡那群草包利索多了,三公子的武功又那样高强,小小的天下堡想留也留不住他俩。”宁晓蝶说得没错,但他还是忍不住看看日头,午时已过,大清早去的,按理取药一事若顺当的话,也无须这样拖延?
此时风吹松阵,涛涛。阿弱有不好预感,她低一头,道:
“我的冷泉剑带了么?”
宁晓蝶道:
“自然带了,我晓得你就是想找个清静地练剑了,大概是还想同我比试罢?”
阿弱笑道:“不比怎么晓得到底还有几桶水的份量?若是我真那样不济、成了他的软肋,不如一死倒也干净。”
“你总是死啊死啊挂嘴边,何必呢?不要以为你杀了几个人就觉得生死轻松,我杀的人兴许比你还多,可是我还是怕死。”宁晓蝶罗嗦了几句,将怀里冷泉剑的剑柄一头握到阿弱手上扶着,他人已跨一大步迈在她前头,以剑作横杖引路,阿弱不必扶树摸索,脚下只用算准步子大小,不急不缓,就不致于磕碰或踏空,倒轻松了许多。
此时她手上握着自己熟悉的佩剑,那剑柄上每一道朴实无华的铜鳞片纹,仿佛泉水碎浪,是以叫冷泉剑。她微笑回应宁晓蝶道:
“也许没有你多,但我杀的都是不好杀的人,算来虽不多,也统共有四十九人了,而且个个都是非富即贵,其中武功高强的名宿前辈,也不在少数。”
“你是怕以后不能用这冷泉剑杀人了?”宁晓蝶苦笑一声。
“能不能杀人要同你比过才晓得。”阿弱一笑。
二人拾阶而上,渐至斜崖大石刻卧佛处,佛经中释迦涅槃时北首胁右卧、双手累双足,但此卧佛却头东脚西,佛像下雕刻稻田郁郁青青,佛像后头雕刻数十形态各异的世人百姓,与佛共处,四时耕作,当中禅意与众不同。
而这卧佛前另有数丈宽台,立在台上耳边已听得流瀑飞滔,直冲山涧而下千丈,滚滚浪声,直奔向山外万里大河去。
宁晓蝶这才悟到阿弱为何要挑这里比试,他道:
“你故意挑这个吵闹的地方,难道是嫌做个瞎子还不够,还想做个聋子?”
谢阿弱此时已将冷泉剑缓缓拔出鞘,道:
“其实瞎子的弱点并不在于眼睛,更多是在于耳朵,若我以声练剑,他日有人犯我,只须敲锣打鼓,我便只能束手就擒,所以这才是我须防备的。”
宁晓蝶觉得阿弱说得倒有几分道理,只是颇苦恼地拔开剑,剑指一个瞎子半个聋子,怎么能不苦恼呢?他忍不住疑惑道:
“阿弱你仅凭剑风辨敌,也不知还能剩几成功力?”
“试试才晓得。”阿弱眼瞎耳噪,只能以静制动,待宁晓蝶出手。
宁晓蝶于剑决不会留情,但为了阿弱还是例了外,一剑劈来,收敛七分,徒有三分威势,但那剑对于阿弱来说已经快得可怕,因剑招及面斩来时她才感出剑风,那一刹的仓促是向来从容防备的阿弱所未体会过的,心上不禁一阵惊怕,手上堪堪提剑避住,即便出了剑招抵挡,但亦是满满的犹疑凝滞,她晓得但凡前一刻宁晓蝶的剑临时生变、剑走偏锋,她根本无力回击!这样的颓势,不用人点破,阿弱自个儿都一清二楚。
但终归是挡住了,宁晓蝶长剑开势平平,一刹万变,意气呵成,寸寸光耀,招招迭威,谢阿弱剑招凌乱,以守代攻,已处劣势,更何况近身相搏,应接无暇,她很快就使出她最得意的冷泉穿石,此招本在一个破字决,于纷纷乱乱中一招致命,是而寻隙之准、决断之快都难以草率,而阿弱此时虽是同一剑招,却空有架子,甚至连宁晓蝶的致命之处都未曾寻对,更何况要出招疾速到攻其不备的境界呢?
宁晓蝶闪身轻易避过此招,手上一拂三叠,转眼竟从谢阿弱手中劈夺下冷泉剑,阿弱失凭,几乎栽跌,昔日魏园校武场上仗剑睥睨的她,如今竟落得这般的狼狈。
阿弱脸色苍白,耳边瀑布声愈啸急,此时的她甚至连宁晓蝶身在何处她都辨别不出。
她额上生虚汗,却无奈自嘲笑道:“看来我要练成一套像样的瞎子剑法,恐怕不会比从头学剑所花的时日少。”
宁晓蝶却良久不应答她,阿弱觉得不同寻常,又摸索着近前了几步,耳边却传来金剑击鸣之声,宁晓蝶朝她大声喝道:
“阿弱你快退开!”
谢阿弱下意识避闪过扑面而来的一招凌厉剑势,一闪跌已摔倒在地,她察觉到有人挽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只是紧接而来的,还有颈上搁剑的冰冷,她下意识摸上那握剑的手,指节坚毅,半点也不动摇,耳边握剑之人朝她冷声道:
“阿弱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是凤无臣!谢阿弱一霎肤上生寒,面色凝霜,反问道:
“你想杀我?”
凤无臣的声音含着笑道:“阿弱你还是这般单纯,我杀你做什么?我是要用你的命换齐晏的命!”
此时宁晓蝶急斥道:“凤无臣你竟然不顾昔日同门情谊,当真连阿弱你也下得了手?”
凤无臣的剑没有丝毫动摇,冷声道:
“少说废话,快去请齐三公子上来罢,不然让我等得腻烦了,难说握剑的手就歪了。”
宁晓蝶曾是凤无臣手下败将,无以相抗,更何况阿弱又在他手上,宁晓蝶只得咬牙道:
“凤无臣你等着!我这就请三公子上来,若阿弱有半点闪失,你恐怕也活不长!”
说着宁晓蝶转身急掠松风下山去了,阿弱默然无声,她曾经何其蒙昧无知到竟会看上凤无臣这样的小人?为他憔悴心酸甚至发愿同他练一辈子的剑,哪怕少一月、一日、一个时辰、一刻,都不能称之为一辈子!今日她才晓得,这个人实在不配!
曾经某时,两人决裂,她还只当是志不同道不合,而从前十年共渡时光还可算座不轻易去揭的玲珑塔,谁料此时塔盖揭开,里头不但没有炼出璀璨珠玉,竟还是飞灰扑面、腌脏不堪。
谢阿弱冷冷道:
“你想拿我威胁三公子?”
凤无臣略带嘲讽道:
“阿弱,是我从前低估了你,没想到你在齐晏心目中竟占了那样大的份量!你说他会不会愿意为你连命都不要呢?——你是不是也想晓得?你别心急,等他来了你就晓得了。”
阿弱默然无言,她并不想知道齐晏愿不愿意为她搏命,她只是一心不想成为他的软肋,堂堂魏园之主合该是冷酷无情,断不必受人半点威胁的,尤其不必受小人侮辱——这侮辱更不必是为她受的!从从容容的,谢阿弱反问道:
“你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被你拿剑横着作一颗棋子?而你这样污浊不堪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拿剑横在我头颅之上?”
凤无臣听了阿弱这话,一霎心惊,他声东击西,意图以阿弱威胁齐晏,进而赢得天下堡众弟子归心,如此谋算本无错漏,只是他竟忘了阿弱也是一个人,即便只是一个杀人傀儡,也是一个不听话的傀儡!
可是凤无臣觉悟到这点已经太晚,而紧接来的变故更是令他无法预料,他不甘心、慌乱、恐惧,可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断崖上亭亭松雪,落落万寻,出云之节,孤生不林。
待齐晏匆忙赶到这卧佛石台上时,台上已空无一人,只有阿弱的冷泉剑并凤无臣的凤剑弃在地上,那凤剑上还有一抹血光,触目惊心。
紧随而来的宁晓蝶并薄娘子,亦看见那两柄剑,剑若被弃,剑客不吉,齐晏心沉,四处寻找阿弱的踪影,最后却在石栏外飞瀑断松上,瞧见了那半片衣袂,那袖上卷草纹,正是今早他为阿弱挑的,齐晏一念及此,脸色一下煞白如纸,握指青筋毕露,颤抖不已,世人所说魂飞魄散之苦,可会比他此时痛楚好受一点?
空山寒雪,飞云孤鹜,无处归去,绕谷哀鸣。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武侠里都要跳崖,都要失忆,情节这种东西实在无甚新意,但是人的情意抒发的角度是会有变化的。下一章阿弱会认识新的男人,男人多了才热闹嘛。
、桑香泥土
桑香村,明溪丽水、鸟语花香地流转。
村外是入蜀必经的官道,商队车马往来不绝,经过未抽芽的桑树林子底,激起路上扬尘,赶车的刘老头挥鞭去,驾驾喊得兴头很足,风和日丽,对于他来说,晒着太阳赶着马车是世上最大的快活事,直到桑林子后头忽然窜出来了一个穿粗麻的年轻男子,展开双臂拦在了马车前,大声喝道:
“桑香,你还不快点出来!”
刘老头正不明白这小哥怎么突然来拦车马,打劫也未免太人单力薄,直到他口中叫桑香的女子,一个靠竹杖摸索着行路的瞎子从林子里缓缓步出,顺着小哥的声儿摸上了他的手臂,又转了弯,向前不多不少七步后,坐下,蹬腿,利索地躺在了尘土皓皓的官道上。这一躺也不是没有讲究,正好躺在了刘老头的马车轱辘下,但凡刘老头挥鞭向前,那轱辘就会从这个叫桑香的女瞎子腰上碾过,骨头会不会断不晓得,肠子碾出来倒是有几分可能。
此时那小哥还挥着手臂,大声斥责道:
“桑香你躺好了!躺得不好怎么有饭吃!”
躺在轱辘下的桑香虽然觉得有些不甘不愿,但还是伸开双手抱住了车轱辘,她虽然羞辱,但还是感觉得到晴光及目,暖意及面,今天天气真好。
刘老头看了这架势,终于晓得自己是碰上无赖了,转而向车内主人禀道:
“启禀五少爷,不知道哪来的乡野村夫赖上咱们了。”
那小哥一听这话,已骂骂咧咧道:
“说什么赖呦,出来行走江湖的,蛇有蛇行,鼠有鼠道,混口饭吃而已,各凭本事!谁叫你们的车马不长眼睛,碾上我的老婆,要是把她碾个三长两短,缺胳膊断腿,我们就当是给自己找个爹,这辈子就指着您了!”
这小哥说话虽糙,生得倒不丑,眼睛浑若野兽有亮光熠熠,只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个穷光蛋!而他口中的老婆——车里的五少爷掀开帘,略低下头看了看车轱辘底下,只见一个同样是穿粗麻布的年轻女子,手上揽着他的车轱辘,样子虽滑稽不堪,但那表情却悠然自得,仿佛在听林下穿风,仿佛在受天地暖日,目光亦不是寻常瞎子的无神,甚至露出一股深不可测的淡泊,似乎这样躺着于她虽是耻辱,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既然无可奈何,不如坦然自在。
五少爷不由笑了笑,低着声儿问这个叫桑香的姑娘道:
“我撞坏了你,该赔你多少钱?”
这突然一问似是坏了这桑香赏景的兴致,她微微蹇起了眉头,指上细细抚摸着车轱辘,话里格外老实道:“公子这马车轱辘上镶铜钉,纹饰也好,公子应该是有钱人家,按魏冉定的市价规矩,该给二十两银子!”
五少爷轻轻一笑,朝刘老头道:
“给他们罢。”
刘老头疑虑道:
“咱堂堂剑宗,何必受人威胁……”
五少爷打断他的话,含笑道:
“她是个聪明瞎子,我喜欢聪明人,二十两银子当是我给他们的见面礼罢!”
刘老头不甘不愿,从袖底掏出银子,向那叫魏冉的小哥一抛,魏冉眉开眼笑伸手接了,愈发嘻皮笑脸道:
“谢二位爷打赏哩!”
他这才冲到那车轱辘下,扶起桑香,一边替她拍着尘一边夸赞道:
“桑香你真了不得!”
那五少爷掀帘,半点也不计较地问道:
“请教这小哥,同安镇怎么走?”
那小哥笑嘻嘻道:
“这位少爷要去同安镇?呦,正好顺道!桑香,今儿个开门利市大吉,还有顺路马车坐!桑香你一会想吃什么,我管够!”
说着这小哥扶着叫桑香的瞎子摸上了车辕,他一边拦腰抱起她坐上了马车,一边催着刘老头道:
“喂喂,你这糟老头,还不给我老婆腾出点地方来,我们不坐上马车来,怎么给你们带路啊?”
那刘老头当真是要瞠目结舌了,这世上哪有骗了银子后的无赖还大大咧咧坐顺风车的道理?谁料五少爷却淡淡笑道:
“有趣,当真有趣!反正同路,就载他们一程罢。”
桑香嘴角一勾,听着这位五少爷的说话,镇定自若的风度,宽宏大量的气魄,不由有些迟疑,伸了手儿摸索着握住车帘子,在虚空中,似含着某种隐隐的期待一般,试探道:
“这位五少爷,我可不可以摸一摸你的脸?”
五少爷不明所以,淡笑道:
“这又是为何?”
还不等桑香答话,那小哥儿已经恼火了,道:
“桑香你还不死心!我不是早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