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玉堂-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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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簿,正七品。游氏的父亲是工部的水部员外郎,从六品。吴氏是三年前进王府的,其父任漕运总督衙门通判,从六品。陈氏去年进王府,其父如今是户部的金部郎中,正五品。”
想到陈孺人有孕的糟心事,范文同便没有对四个孺人多做介绍,俱是一带而过。当然,他也没有说,这十年来,王府里前后有三位夫人和七位孺人相继病逝,全是青春貌美的女子,有的还不满十八岁,而没有位份的侍妾、通房更是常常就消失不见了,譬如说送到远远的庄子上,从此再无消息。不过,大部分人都死在杨侧妃主持中馈的这两年里,究其原因,不过是某位女子夜晚送了一碗羹汤去书房给熬夜办公事的王爷,于是违犯家规被处置了,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无非是个“妒”字。先王妃虽然端肃方正,治家严谨,手段却没有杨侧妃这般狠辣。
明月喝了口茶,侧头细思。她有种奇怪的感觉,王府的这些女人个个好像都有点来历,王爷娶她们不像是看上了她们本身的姿色,倒像是娶她们的家世。她不是很懂大燕朝特有的细致缜密的事情,只想了一下,就觉得多半是自己的错觉,便没有说出来,害怕范文同会笑自己幼稚。
范文同怕她对王爷后院有那么多女子感到不快,便轻声劝慰,“以下官打听的消息来看,王爷对这些姬妾并不上心,从未宠过任何人。公主进王府是以元配正妃的礼,自然身份不同,王爷必定不会行那宠妾灭妻之事。以公主之尊,只要按着规矩来,就能让那些姬妾不敢妄动,若是有人心生妄念,有违祖宗家法,公主尽管处置了便是,千万不要委曲求全。”
明月痛快地答应,“嗯,我明白。范大人放心,我定不会让父汗、母妃为我蒙羞。”
范文同很感欣慰。公主虽年少,以前也不大通晓繁杂俗务,没想到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灾逼得她不得不和亲中原。范文同到达燕京后,看着这里的复杂局势,对公主很是担忧,此时见自己稍加提点,公主便即明白其中道理,不由得渐渐放心。到底是大妃嫡出的公主,有种与生俱来的聪慧。
范文同又说了一些有关勇毅亲王府内院的情形,赵妈妈就匆匆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一张描金拜帖,“公主,赵相家派人送帖子来,说是赵大小姐明日想来庄上拜会公主。”
明月示意范文同先看那张帖子,一边端起茶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范大人觉得她是来笼络还是来试探?”
“都有。”范文同看完帖子,然后合上递给她,温和地建议,“公主按闺阁小姐之间的往来礼节招待她即可。”
明月便懂了。她瞧了一眼帖子,对范文同说:“有劳范大人写张回帖吧,明日我恭候大驾。”
范文同去书房写了一封回帖,赵妈妈出去交予相府来人,然后就去张罗明日待客要用的各种物事和食材。
眼见天色已晚,范文同向公主告辞,到客院那边住下。
明日相府千金要来,他必须留在这儿盯着。那位是未来的皇后,万不能在这里出什么差池,否则公主就难以自处了。
明月坐在胡床上,手里握着一卷书,眼睛却看着窗外的雨丝。琢磨了一会儿,她叫来赵妈妈,“找一件适合送给老王妃的家常礼物,这会儿就送去亲王府。”
赵妈妈一头雾水,“这……可有什么说道?”
“就说今儿天有点凉,我掂着老王妃的身子,派你们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明月笑容可掬,“不必提起赵相千金要来拜访之事。”
赵妈妈仍然不明白,但还是答应着,“是,奴婢这就去。”便去找了一件金丝绣细羊绒披肩并一串祖母绿念珠,捧去让明月和范文同分别看过,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坐马车进城了。
等赵妈妈走后,范文同忍不住捻须微笑。公主果然秀外慧中,这么快就学到一分神髓,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大妃那样令人景仰、不敢轻忽的女子。
第32章 赵氏千金
太阳刚刚升起,内阁首辅赵昶府上的马车便沿着宽阔的天街,驰过燕京城。
相府的马车从外观看很朴素,乍一看根本不知道坐着的是整个大燕最尊贵的千金,不过,明眼有人看到跟车随侍的竟有大内侍卫,便知道了马车里定是即将成为皇上后妃的某位贵女。
赵婉仪身着水蓝色半袖襦衫,内着湖蓝色凤尾裙,分肖髻上簪了两根羊脂玉雕的凤钗,看上去文雅秀丽,满身书香,不带半分奢华气息,让人一看,想到的不会是内阁首辅家的千金,而是名士大儒的嫡孙女。
马车行得不快,却仍然有些颠簸,她却始终在车厢里一丝不苟地端坐。两位宫里派来的教养嬷嬷随侍在侧,轮流盯着她。
作为皇后,即使在无人之处也不能失仪。
她虽然才十四岁,可自小便跟着祖父学那儒家养气之法,酷暑季节心静自然凉,寒冬腊月凌霜傲雪,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循规蹈矩,进退有度,因此选秀时立于殿前,惟她有母仪天下之姿,让各怀心思的两宫太后与稚气的皇帝毫不犹豫地都选了她。直到年少的皇帝将代表皇后的玉如意放进她手心,她才猛然醒悟,顿觉祖父虑事之远,思谋之深。当初决意栽培她时,皇上尚是垂髫童子,祖父隐忍十年,在内阁四平八稳,从不冒进,对摄政王的治国方略均表支持,终于借着摄政王的势成为内阁首辅,然后在皇上大婚选秀之前搭上两宫太后,彼此达成共识,一举将她推上皇后之位,自此开始反戈一击,成为忠君的纯臣、保皇派的领袖人物。
从宫里回来,她便听说了神鹰汗国的嫡出公主将来大燕和亲,若是入宫,必定要封贵妃。那是贵德淑贤四妃之首,乃是皇后之下第一人。她母亲深感忧虑,听说那位公主已年满十六,又是中宫嫡出,金尊玉贵,再加来自异国,不可由常理度之,怕她压制不住,反受其害。听说北地蛮夷不通礼仪,不知廉耻,父死子娶其母,兄亡弟纳其嫂,风俗鄙陋,令人不齿,若是真来个身份尊贵的粗鲁女子杵在她面前,她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不等她婉转地向祖父表明自己的担忧,又有消息传来,皇上不会纳公主为贵妃,而是由摄政王娶其为正妃。她松了口气,细细推敲,也觉祖父这步棋走得极妙。先不说夫妻之想相差悬殊,只说公主来自异国,摄政王以后便得不到妻族的助力,因他将以元配嫡妃的礼仪迎娶公主,先王妃的娘家自然不悦,安阳王氏也会与他切断联系。此消彼涨,待皇帝大婚后即可亲政,但他毕竟年少,在国事上肯定会倚重首辅赵昶。赵家趁势而起,必定一冲飞天。
赵婉仪端坐在软垫上,目光始终盯着前面一尺处的羊绒毡毯,心里五味杂阵。
她没想到那位异国公主竟是这样的,不但是她感觉意外,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她的确不懂诗书,不通文墨,不会弹琴,不喜弈棋,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听不明白讽喻暗示,虽远嫁异国,却并不悲悲凄凄幽幽怨怨,也不小心翼翼地学着适应大燕的规矩,反而如炽烈的火,烧得京城各派人马都措手不及。
一向不好女色的皇甫潇将先王妃的嫁妆送还安阳王氏,又将正妃所居宫殿改名无双殿,老王妃送出传家之宝“桃夭”,皇甫潇又把栖霞庄写到她的名下……种种迹象表明,勇毅亲王府十分重视与公主的婚事,并为之拿出了最大诚意。这些做派令起了无数人深思,再联想到最初提议神鹰汗国公主和亲以换取大燕粮草援助之事的人便是摄政王的心腹大臣,脑筋转得快的人便恍然大悟。公主虽远嫁千里,可并不意味着就失去了娘家支持,只要神鹰汗国派出铁骑,阵兵关前,不必说一个字,就已经为公主撑腰了。而摄政王成了公主的夫婿,这岂不是间接的有了更强劲的后盾?
赵昶有些懊悔,越发觉得局势艰难,却没告诉两宫太后和皇上,只琢磨着如何把不利局面扭转过来。而赵婉仪想了两天,便决定前去拜访公主,与她打好关系,从老王妃那里论,赵婉仪要称皇甫潇表舅,从皇家这头论,皇甫潇是皇帝的大堂兄,左右都是亲戚,不如借这个由头搭上线,把关系理顺,先借摄政王与王妃的势,让皇上高看一眼,多宠着些,先怀上龙种,便能稳住形势,保赵家富贵荣华。
赵昶对孙女的打算击节称赞。他们的动作极快,其他贵女家中还没反应过来,赵婉仪的帖子就已经送到公主面前了。
马车渐渐走近大青山,外面传来阵阵清脆的鸟鸣,轻风拂起窗帘,带进青草的气息。赵婉仪纹丝不动,心里却浮想连翩。听说明月公主以前在草原上纵马驰骋,来去自如,从未学过什么闺训、女戒、女则,想起那日在安王府看到的少女,虽然穿着大燕的服饰,行动间却仍带着勃勃英气,有着不同于燕国女儿的独特魅力。她会说流利的燕国官话,其中又有软软的江南口音,赵婉仪很明白,这种未加雕琢、自然而然的美一定会吸引见过百般绝色的勇毅亲王。最重要的是,公主的骨子里有股傲气,在安王府的赏花会上对任何人都冷淡疏离,显然不打算讨好任何人,是不是因为如此,原来对女子不假辞色的摄政王便开始上赶着宠爱她了?
赵婉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她想,她的确对公主有一些羡慕了。她生下来就关在相府后院,出嫁后便会在皇宫里待一辈子,一生见不到外面的天地,虽过得尊贵,终是不如明月公主那般舒心。
她闭了闭眼,感觉有些微倦意,然后便听到车外有人禀报,“大小姐,我们已经到了栖霞庄,马上就要进庄了。”
她平静徐缓地说:“知道了。”
一队大内侍卫护卫着马车驰进栖霞庄大门,顺着平坦的黄土道驶到专门用于招待贵客的山水院前,上面挂着匾额上镌刻着“高山流水”四字,却是潇洒出尘,应是名家手笔。
明月得报,已等在山水院前。她的穿着也很简单,大红色胡服上绣着浅青色雪莲花,头发仍然扎成几根辫子,由头至梢缀着一溜绿玉和玛瑙,鬓边贴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蝉,十分俏丽活泼。
马车缓缓停到她面前,里面先下来两个婆子,一丝不苟地对公主行了礼,然后才回身打开帘子,恭敬地说:“请大小姐下车。”
赵婉仪从车厢里出来,在两位嬷嬷的搀扶下踩着春凳下来,脸上带着五分柔和的微笑,温婉地上前两步,与公主以平礼相见,“劳公主久候了。”
明月还了礼,笑得大眼弯弯,直率地道:“没有,没有,我反正是在这儿散心,等你来了才出来相迎,并没有久等。”
果然心直口快,赵婉仪保持着合适的笑容,心里暗自思忖。公主没有心机,自是再好不过,她很容易笼络过来,大家也就成了自己人。
她看了看四周,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赏,“早就听说栖霞庄灵秀大气,乃是燕京第一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是呀,所以我一来就喜欢了。”明月笑嘻嘻地说,“这是我迄今为止收过的最合心意的礼物。”
赵婉仪抿嘴一笑,“人人都说王爷对公主情有独钟,这份深情厚意,羡煞旁人。”
明月不甘未弱,调侃回去,“我也听说皇上对赵大小姐青眼有加,当日未有丝毫犹疑,便选了赵大小姐为后。”
赵婉仪尚未来得及羞涩,她身后的一个教引嬷嬷走上前来蹲身一礼,沉声道:“请公主殿下慎言,不可对皇上不敬,此乃大罪。”
明月顿时面色一冷,“好大胆的奴才!我与你家主子说话,哪有你插言的份儿?张口闭口规矩,其实你们这些刁奴才最没规矩!赵大小姐,咱们闺阁之中谈笑,可不需这等奴才秧子在旁看着。赵妈妈,你陪这两位妈妈去喝茶,可要好好款待。”
“是。”赵妈妈答应一声,立刻满脸是笑地带着几个婆子上前,半拉半拥地把两个板着脸的嬷嬷弄走了。
两个教引嬷嬷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无论身份多高的贵女,在她们面前都得低声下气,为了少挨些打骂折腾,当家主母还得与她们说好话,塞银子,几时见过似公主这般不留情面的人?两人一时怔住,待要说话,却已经走出很远了。
赵婉仪始终脸上带笑,却未发一言拦阻。等到两个教引嬷嬷的人影不见了,她脸上的笑容才有了一点变化,像是真实了一些。
满座衣冠胜雪说:
祝各位亲七夕快乐!
第33章 吹皱一池春风
除了两个教引嬷嬷外,跟着赵婉仪来的还有她的贴身大丫鬟白露与青霜,只是教引嬷嬷不让她们跟赵大小姐同一辆车,而是与其他婆子丫鬟一起,随在后面的马车里。看着两个嬷嬷走了,白露和青霜连忙赶上来服侍。
明月没有带赵婉仪去正院里坐,而是到荷塘边的凉亭,一边观赏刚刚含苞的荷花一边饮茶。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到清晨才停,池塘中的水涨了一些,在蓝天下泛着粼粼波光。几对鸳鸯、鹭鸶、白天鹅、绿头鸭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时而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