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大人等等我-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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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想去乡下看看?”走在街上王子默问。
覃小贝点点头,三十里路对没有车马的人们来说,是一段不算短的路,但若骑马来去也不过一个多时辰。何况她真的很好奇,很想到那个王县令开棺验尸当场惊呆的地方瞅一瞅,看看到底有多少老表过去。
看看天色尚早,王子默也不反对,雨后空气格外清新,骑马郊外转上一圈也不错。于是四人返回官舍,取了自己四匹马来,告诉下人说傍晚即回,遂打马向西,由西门出城,沿着乡路向前。跑出一二十里后,发现其实根本用不着问路,路上散散落落不间断的有男男女女的乡下人,很多人手持纸人纸马祭器纸钱等,闷着头向前走。今日岂非清明,又不是七月半,不用问但是祭拜贾阳而去。
顺着人流,四人拍马快行,越向前行,路上的乡下老表越多起来,如一股股涓涓细流,汇合大路上形成了一股人头汹涌的河流,到了快到墓地之时,大路上和乡间小道耸动的人群不下数千人!
覃小贝不觉心惊,一个被官家正式部斩的暴徒,如何能具有如此巨大的感召力?一定在某个地方出了问题。到了近墓地时,四人下马,由果果虎头牵着马匹,下了大道,由田间蜿蜒尺宽的土路,向田间深处一片墓地荒丘走去。
百平米的墓地荒丘上和四周,挤满了烧香烧纸磕头跪拜的农夫农妇,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坟堆前面,插着一块一人多高刮去青皮露出白木的墓牌,上面黑墨劲书“义士贾阳之墓”,木牌前方,摆满了自扎的花圈,碗满的清水和各种水果、鲜花,纸钱冥器更是烧得烟雾腾腾,弥漫刺眼,熏得每个人眼睛都红红的。
覃小贝、王子默挤到坟前,也看不出什么究竟,只是感受到充满在空气中的那股非理性的、高涨热辣的、近似造神般的纪念与崇拜。
覃小贝和王子默退了出来,顺便进了不远处贾阳所住的村庄。贾阳家的住宅比村里房子稍好一些,由砖石泥土围成一个五间房的小院,据说贾阳兄弟两人,哥哥早年夭折,现在只剩四五十多岁的爹娘在家。进了村子如赶集一样热闹,贾阳的小院更成了热闹的中心点,十里八乡的人们排着队进院看望和安慰二老,并丢下或多或少的粮食钱财,情景颇为感人。
看到院里人实在太多,覃小贝便没有进去,行至村头,忽听见有人文邹邹地说:“积薪干柴,贾阳天降火星乎?盲人瞎马,天朝将临渊池矣。”覃小贝侧头望去,见一瘦俏老者头戴秀才旧方冠,身穿青布破长袍,俨然一乡村落魄塾师模样。
覃小贝拱手问道:“先生词雅意深,敢问有何所指?”
老塾师见有人注意到自己话,并有赞赏之意,顿时来了兴趣。转过身来,请覃小贝等进院小坐——原来旁边开门的院子便是他的家了。
老塾师姓郭,考了四十年只中了一个秀才,临老在家乡村里设塾授童,是周围几个村里公认最有学问的人。看覃小贝一行打扮气质非同一般人物,忙叫老妻烧柴坐水,并凑出几张高低不一的凳子让大家坐下。
老人是看到今日贾阳百忌的热闹景象有感而发。覃小贝趁机问起,如何贾阳能有如此巨大号召力,能召唤到众乡数十里上千上万的人们过来聚集。
老人叹到:不是贾阳有多厉害,而是大家有多渴望。
覃小贝听不太明白。老人问她:亳州第一害是什么?覃小贝摇摇头。
老人说,就是酒啊,就是所谓天下闻名的九酿春酒。这下不光覃小贝,连王子默也大惑不解了。
原来,自十年前内阁大学士沈理将家乡名酒推荐给朝庭之后,九酿春酒遂成为年年必进的贡酒,成为定例后几年演化下来,就成为亳州乡民不堪承重的灾害。酿酒除用古井水外,还有用掉大量本地优质稻米,而上面定的贡酒数量年年递增,从最早年是三千坛,演变到今年指标竟变成了一万二千坛,只有天知道到底有多贡酒真正进了紫禁城中。制酒年年递增,稻米产量却不会翻番增长,一亩几百斤还是几百斤,但官家定下的指标却是非完成不可的。
鸣朝片收税费粮钱途径,主要通过里甲、里老征收进行,钱粮交不齐,就拿里甲、里老是问,往往“值催科急,县官笞臂,枷于市。”弄得村里无人敢做里甲、里老,仅为了推卸避开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得罪人的职位,村子稍有钱势的便要往城里衙内送钱。有时粮钱实在征不上来,县令县丞还会亲自带人下来,将未交齐粮钱的百姓打得“血流盈阶”。而即便百姓不留余粮,全部凑了粮食去城里交上,还要受到户房书吏的百般苛扣刁难——这也是贾阳事件的直接起因。
而贾阳事件之所以引起这么大的民潮,以至非得请军过来弹压,与去年今年的收成形势紧密相关。去今两年安徽中部地方大旱,亳州受灾比较严重,收成只有往年的十之五六。按大鸣制度,各地遭灾,地方官要如实上报,收到灾情报告后,上级政府要减免当的钱粮,同时适当发放救济。但亳州乡民,不但救济的毛没有见着一根,而且所证钱粮是一文一粒不能少的,因为不管天旱天涝,京城省城县城的达官贵人们的嗓子都随时需要好酒滋润的。无数个家庭卖房卖地以交皇粮,无数个人家妻离子散逃亡他乡。就象同省不远本朝太祖家乡花鼓戏所唱:“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大户人家卖牛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实际都是两分天灾,八分人祸。整个亳州四乡已成为一堆干裂了骨头的柴火堆,只待一点火星便能燃起滔天大火。一月前的几处民变皆因于此,虽然被赵营秋千率军血腹弹压下去,也只是以木压火,暂且把焰头给压下去而已。
听完乡村老塾絮絮叨叨一通长聊,前因后果总算大致明白了。覃小贝心头真是颇不是滋味,昨晚古井花园在风雅情趣之中,喝下的五十年九酿春酒能抵上多少家的一年的钱粮捐税呢?还有赵营千总喝水般喝下的那一碗碗一坛坛,更有满桌名点佳肴,背后又有多少亳州乡民的血泪。
覃小贝再听不下坐不住,站起来在院里走了几个圈子,王子默也是神色讪然。
老太婆终于把水烧开了,家里却总共只有两只好碗,只好先紧最尊贵的两个客人用上,倒入碗中的白水清沏冒着热汽,象小型的龙卷风升腾到院空上去。
“不过,”老人又说道:“就象玩筋牌必须要有筋,点蜡烛必须要有芯,大家伙要想办能一件事就必须要有头领和骨干,没有牵头和组织,终是一团散沙,即便遇然起来,也是一篮子鸡蛋碰石头,终被杀得头破血流。官家其实并不怕贾阳这个人,杀掉个把胥吏捕头,回头再招就是,有的是冲骨头摇尾巴的走狗。官家真正害怕的,是把贾阳塑成神人的背后势力。”
想不到一乡野老塾,于格局大势、表里内外、前因后果看得如此清晰和鞭辟入里,这要搁在昔年乱世,恐怕又是一个诸葛亮和刘伯温啊。以中国之大,实在不缺乏高人能人,可是为什么差不多二千年来,总是推倒重来、重来又腐败、腐败再推倒,总是转着圈在原地打转呢。熟悉历史的覃小贝知道,就在大鸣朝此时的一百年里,地球另一端的葡萄牙和西班牙开始了远洋探险,迪亚士、哥伦布、达伽马先后扬帆出航,伟大的地理大发现时代即将降临。而天之中国呢,还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书五经,统一思想,即便生在王爷之家,也是在一片僵化老旧的把戏中享受。
一个穿越到大鸣朝的人,除了改变自己,还能改变历史吗?——这个问题,覃小贝以前从来没想过,太大太重了,超出了她为自己肩膀限定的最大负荷。
如果一直在南京城里,一直在王府大院,出来走走也是走马观花式的游玩,这些问题也不会主动跳到她的面前,就象喜马拉雅山上的雪水不会滴到她的头顶一样。但现在她出来了,便看见,便遇到,但不能不思考其中一些怎么也逃不掉避不了的问题。
她看了看王子默,这个坐在一张破坏木凳上谦恭对着老人的大鸣朝的五好青年,能够帮得上她吗?
覃小贝停止了转圈。她听见王子默正在问:“好象的确有一股势力,在暗暗加速推动着把贾阳送上神坛,这是一些什么人呢?老丈可探有些许消息,还望多多明点。”
老人抚着灰色胡须却不再说话了,但是架不住王子默语气诚恳开口三问,才张口说道:“今天是贾阳百日忌,白天的热闹在这里;而晚上的热闹呢,却在五十里外的双锁山上,那里今天晚上,有很多人正眼巴巴地等着贾阳百日显圣。”
“百日显圣,难道贾阳真的没有死,或者复活了?”覃小贝问。
“这个,最好去问贾阳,他是最清楚的人了。”老人风趣地回答。
看来,今天晚上,王县令安排的采茶戏,怕是要换成双锁山上演的显圣戏了。
山寨卷 15 地煞显圣
15 地煞显圣
亳州四野一马平川,只在西北方向有些丘陵状的小山,双锁山便是其中较大的一座。
来到如一把凹形锁形状的双锁山前,已是日暮天晚,影影绰绰看着山前山后奔忙着一些人影。
离开贾阳所在村庄时,乡村老塾特别告诉他们:进入他们场子之前,一定会有人拦住问的,他们会问:今夕何日?你只需回答:地煞显圣。便能被放进场内。
覃小贝问老人为什么连这样的细节都知道。老人道出实话,原来他分出去过三儿子,现在就狂热地信着什么地煞星转世的神话,就在今天晚上,三小子也会奔去双锁山呢。
“你们见了我家小三,就劝他早些回家。凡装神弄鬼地,必有妖言惑众人。富贵穷达皆命数所定,既然这辈子生为小民就认命吧,反正无论哪种游戏,只要有人领导,玩到最后,倒霉的总是小民。”老人最后谆谆交待。覃小贝离开时留下一锭银两,作为茶资。
造近山脚,道中道旁散站着。十几个武孔有力的家伙,举手挡住了覃小贝一行人的行进。
“前方为私人禁苑,晚上要举行家。族法事。请过往客官绕道而行。”一个穿戴整齐的汉子,看到覃小贝等不象普通人,在马前客气地说道。
“我们就是来参加法事的。”王子。默驱马向前一步,清楚地告诉他。
问话人挠了挠头,和周围的人对视一下,怎么会穿。戴这么整齐,骑着马的富贵人来参加聚会呢,于是半信半疑问道:“今夕何日?”
王子默对道:“地煞显圣。”
答对了,问话人挥挥人,路上的人们闪开,让王子默、。覃小贝四人骑马过去。
“今晚人来得越来越多了。”
“是啊,比上次多了一倍,还什么人都有。”
“这是贾爷威神感召,连有钱人也不得不信了。”
行不多远,便见山脚下有一处平整空旷的场地,。已经黑压压站满了人,覃小贝目光估计一下,大约有三五百人,多为乡下农人装束,以十几二十多岁的青年为主,也有三十四十以上甚至更老的男人。
四人不做声张。地进来下马,将马匹拴在场地前一排平房前的杨树上,悄悄地挤在人群稍后的边上。这时天色全黑下来,四周的树干上斜绑了几十个火把,全部点着,众人看见空场前面有一块四五尺高的土台,土台下面,比较整齐的站立一排年轻男女,手里拿着一些看不清的物什。土台的四个角落,各有几枝木枝架起一个火盆,将空空的台上映得半清不清红光缥渺。
又等了片刻,四个面目严肃的男人走到台上,列站两边威武地张望观察着台下,又上来一个四十多岁高瘦却结实的汉子,汉子走到台中间,环视四下,举起蒲扇般的大手让众人安静,随后抬头向前,一脸肃穆扯开嗓门,拖长字节重重念道:“戌时到,天狗守门,生人勿进,宇穹澄清~~”汉子底气十足,字字分明,余音袅袅,于黑夜旷野散开。
台下顿时安静起来,老实巴交的农人连大声都不也出一声,一时天地山间又静得煞人。
正在此时,紧挨台下站着的那一排年轻男女,整齐地举起手臂,将一个物件放在嘴边,齐心协力一起吹响:“呜~~呜~~~~”牛角声低沉悲戚而深长,一下将人们情绪引向悲肃庄严的氛境。
当那四十多岁高瘦精壮汉子登上台的时候,覃小贝觉得似曾相识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待听那汉子抑扬顿挫极具威势地念过开场白,她一下记起了那个声音也想起了那个人。
“莲教护法索殃见过九王爷!”——此人就是莲教四大护法之一的索殃,虽然仅仅打过一个照面,而且每次者距离较远,灯明昏暗,但覃小贝还是确定无疑的认了出来。她扭头看了看王子默,王子默冲她轻轻点了点头,显然他也认出了这大魔头。
原来现在贾阳复活的背后还有莲教的黑手!
“现在,我要大声问你们,你们要大声地回答我!这里,没有官家、没有小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