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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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不染纤尘,又广博深厚得似乎能包容下我的所有,当他说出让我来为你背负一切的时候,我像是被瞬间击中软肋般,怔怔地看着他直到泪水漫溢而出,心中全部的设防顷刻溃不成军,一生渴求就是可以依靠的肩膀,当真正出现时,良音久待竟成惊,我一时不知所措。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问起太后的喜好,奕析也都事无巨细地回答我。尽管我曾在太后身边近身侍奉,可是年月久远,我都快要淡忘了。可是,我仍然开不了口称喊“母后”,也不愿喊“母亲”,当好几次滑到唇边的“太后”被奕析的眼神给生生地逼了回去,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山“令堂”,使得奕析愈加对我哭笑不得,最后只能由着我叫“夫人”。
“我记得夫人多年有冬春两季犯心口郁痛的旧病,上次你带去帝都的药方还算有效,就是熬出的药苦涩异常,难以下咽,服药后舌根发痛,几日间味觉全失,十分痛苦。我后来从医书上寻到一个方子,先将药材用纸包着在蒸汽里蒸透了,用钵子细细地研磨成粉,掺水搓成龙眼大小的丸子,用三分清醇甘露勾兑一分蜜胶,在搓成的丸子上均匀地摊上一层,就可减轻苦味。”我娓娓说完,从最初的畏惧到现在的紧张。这般的心境就像一个初到夫家的新嫁娘,在昨夜红烛停罢后要参拜舅姑,羞涩地问夫君画眉深浅入时无。
“你呢,一曲菱歌抵万金。”奕析侧耳听我说完,将我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裹在掌心中,他眼神极其认真,在我耳畔喃喃时唇齿间冲撞着的温软气息,拂着我耳边的几茎碎发,“相信我,颜颜,你真的很好。”
我“扑哧”笑了,也只有这个人,在看透我的本心本性后,依然能说出我很好。
我心底柔软得像是被春风春水浸洇透了,用指尖将理了理鬓角松散的发丝,我们信步走到一面静如琥珀的湖泊边,一根打入湖泥的黝黑木桩上拴着一叶小船,那小船正好泊在湖岸一段凹陷处,静静地浮在水上,野渡无人舟自横,我的目光落向隐在晨雾叆叇间一段深色的影子,婉转道:“夫君你看,那里似乎还有人家。”
奕析细眯了一双俊眸朝我指的方向看,问道:“娘子,可是走得累了,这荒郊野外我们夫妻两人要不去向主人家讨个歇脚的地方。”
“不累。”我娇嗔着乜他一眼,示意他看湖边
奕析立即领会了,牵着我一起向系在湖边的小船走去,多年身在北地,我很久不曾划船,想当初我随母亲回南国省亲,南国水泽漫延千里,划船和泅水的本事都是她在那时教给我的,多年不练,我觉得倒是生疏很多。
我试了下划桨,术浆的纹理缝隙间生着墨绿的藓草,触手觉得有些凉凉的黏稠,我用力向岸边一推,术潮绳朽,直觉得颇沉,奕析解开木桩上的绳子正要来帮我的忙。正在这时,原本寂静到唯有两人的空间,骤然插入一把低浑的男声,“七殿下多年不见,你倒是好,一见面就不声不响地霸了我的船。”
我听得心中震惊,猛地抬头看见岸上立着个年纪约二十五六的男子,穿着当地人家自制的蓝色土布裁成的衣衫,衣着粗陋却也齐整干净,他高额隆鼻,眼窝陷得很深,唇略厚外翻,并且紧紧地抿着,生得还算形貌俊伟。若不是气度清朗不俗,貌似是从王族侯门中出来的公子。否则这样一身打扮,我真的要把他当成进山采药的平头百姓了。
与我不同的是,奕析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反应格外镇静,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朝他道:“庞二公子。”
我登时明白过来,同时暗暗惊讶于这名看似普通的男子,竟然是瑛和候庞裕的弟弟,庞家二公子庞雍,在胤朝是名动天下的才子,得到诸多待字闺中的官宦小姐的青睐。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在闺中时就听说过,只不过从未见过他的本人,今日一见竟是如此风尘落拓。
我听他们说话的口气,似乎之前就已熟识,此次意外相见实乃故人重逢,不胜自喜。我坐在船尾,而奕析在船头,中间隆起竹篾船舱将我娇小的身影完全挡住,庞雍满怀欣喜地纵身跃入船上,直到觉得狭常的船身剧烈地颠簸一下,我“哟”地轻呼一声,他才发觉这里除奕析外,还有另一个人。
刚才船身晃荡时,覆在脸上的面纱如轻云软烟般浮起,掀开的一角隐约露出小半边脸。庞雍看着我顿时惊愕得愣住,竟然一直怔忡地盯着我看,我心里觉得毛毛的发刺,但是他的目光却是凝滞着不能移开半寸。我与奕析的关系,明眼人一看就能明了我们是恋人,更或者夫妻,他与奕析有过旧交,就算素来不相识,这样唐突地直视人家的妻子,也是大大有失礼仪的。
“烟烟……”他失神若干燥的唇片翕合,吐出两个字来。
我听到那两个字,心中瞬间像是无端的忧虑击中,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僵硬地朝他点头回礼,一时竟也是愣愣地不知如何应对。
庞雍倒是极快从失态中反应过来,笑出两声驱散尴尬,船忽的上下沉浮,他已抽身返回岸上,他若无其事地朝奕析大声喊道:“七殿下,若是我的眼睛还不笨拙,想来这位就是七王妃了。”
奕析不予否认,慵懒地倚在半人高的船舱,身长玉立,笑道:“前些年听闻二公子在正值春风得意之际中断仕途,弃官而击,后渐渐淡出文坛,不知踪迹。我当你去了哪里,原来是拣了个好地方,过起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来了。”
庞雍轩轩眉头,自嘲地道:“闲云野鹤倒是真的,我现在一个孤家寡人嘛,不过不得逍遥罢了。”
我远远地坐在船尾,静静地偶尔听见几句只言片语,但听奕析与他说话的口气,两人似乎不仅有旧谊,而且交情匪浅。
颜倾天下 北阙青云不可期4
“在这个当下放弃兵权,七殿下正是明智之人。”庞雍朗声笑道,大有一种指点江山的豪气,“要知道宗亲不领要职是当年圣祖皇帝留下的祖训,可后来胤朝屡屡发生外戚擅权,在过去数十年间横霸朝廷的王氏和薛氏就是极好的例子,此种情势下,为了从强大的外戚手中夺回权力,先帝就曾一度破了这个皇室成员不得掌握实权的祖训,对其弟定南王给予充足兵权,将整个滇南划为封地,就连当今圣上对几位宗室兄弟也是委以重任,林桁止将军名为胤朝大将军,统辖全国各路兵马,可实际在手中的兵力不会超过十五万,而且分散在各个关隘。那你看现在,定南王拥兵自重,与帝都势如绷弦。皇上隐忍这位亲叔叔多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乃帝王心性,皇上对其定是欲除之而后快。可是执掌实权的诸位亲王,现都只是盘桓观望,一副隔岸观火的暖昧态度。你尽早地甩开这个烫手的芋头,不是明智之举么?”
奕析听他一番长篇大论,仰天潇潇一笑,语调淡淡,“可是,我现在连闲散宗室也不想当了。”他的话让人听了直觉得三分当真三分掺假,“就像你一样,找个幽静的地方隐居起来,不要兵权也不做王爷了。”
庞雍似乎极了解奕析的性格,严肃冷僻分析道:“你跟我不一样,我不做官,放弃不过是一个职务,说穿了身外之物罢了。而是你不做王爷,放弃的却是一个身份,这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是由体内的血统所决定的东西,不是你想不要就能不要的。有人愿意主动放弃兵权,皇上求之不得。若是你一走了之,外界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说不定还会传出当今圣上气量狭小不肯容人,甚至恶意排挤手足的谣言,这种话传到那些正摇摆不定的诸位王爷耳中,不正是让他们倒向定南王那里么?这是其一,还有……”
“你不用说了,这些我都知道。”奕析开口截断他的话,他面色沉俊,缓缓道:“但是我说的出,就定然有办法做到。更何况,去意已决,无论谁都留不住我。”
去意已决,任谁都留不住了。我昕得手中攥紧了生着滑溜藓草的木浆,墨青的汁液都被我掐得渍浸手心,心中感觉一阵滚滚热流涌起,我们的心到底是长在一块了。我从未开口对他说过脱离凤祗是如何的艰难,他也缄口不提他放弃王爷的身份要面对的重重险阻。我不说,他心中已明了,他不说,我也同样设想过他的处境,就像做了多年夫妻,彼此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庞雍道:“皇上现在两头为难,当下乃用人之际,林氏依附皇室,可是皇上恐其重蹈先前王氏和薛氏外戚专权的覆辙,心存顾忌,又不能放开手脚任用。”
奕析“哈哈”笑出来,“你虽弃官不做,可对于局势却能了然于胸,既然隐居了还这么牵挂着外面的事,难怪你说不得逍遥。而且,你莫这般风清风淡地谈论,你们瑛和侯庞氏多年盘踞壅州等地,实力不容小觑,那庞家准备站在哪一边,难道也是你口中所说的盘桓观望之流?”
“七殿下错了,庞氏是外姓却不是外戚。况且庞家是拥护帝都,还是投身滇南,干脆就要做那盘桓观望、投机取巧的无耻之流,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也不是我那大哥能决定的,庞氏已不是先前的……”庞雍的声音渐渐地低微下去,后半句散落在邈邈之中,大概只有他对面的奕析听清楚了,不过那言语中隐着一抹尖锐的嘲讽和难言的苦涩,我还是可以感觉得到。
“闲云野鹤,但不得逍遥。七殿下说得极是。”庞雍喟然叹道,“但我前些日子化作布衣入了一趟帝都,有些事不想听到也难。”
奕析用手指轻轻敲着竹篷制成的仓顶,神色闲闲地道:“那你倒是说说,在帝都所闻所见还有什么?”
庞雍不知是依仗乃赫赫瑛和侯庞氏之子,还是自恃文采清高,一次一次谈论皇上,丝毫无所禁忌:“当今圣上与先帝一样喜好追求道术,圣上登基多年,后宫经历多次选秀,无奈子嗣不广,听一名道士所言皇城正西乃是八卦离位,离属火,而此处正是御苑中的扬碧湖,水扑离位之火,导致皇宫子嗣香火不盛。所以皇上采纳道士进谏,下令将扬碧湖填成土丘,其上建道观,内设一座三丈高福寿绵延青铜大鼎,注入明脂桐油,不分昼夜地燃起熊熊火焰,方可保佑皇族子孙香火旺盛。”
奕析听闻蹙眉道:“皇兄就这样将扬碧湖填了,毕竟术士之言不可尽信 。”
庞雍道:“朝臣们也不敢为此上奏,推推阻阻,弄不好治一个诅咒皇室断绝香火的罪名,这是谁都吃不消的。其实不就是一个湖,另择地方开凿就是,把湖填成丘,再将山夷平掏出一个湖,这种沧海桑田的事做起来,只不过劳民伤财些。”
奕析神色淡然地听着,转过头与我相顾一眼,只是不置一词。
“而且那人也不是你口中的术士,据说与谪仙人清虚子有些关系,所以皇上才会如此信任。”庞雍道,“还有件事,宜睦公主过世三年,圣上亲临漠北为之悼亡,仍是思念不已,竟然想到了唐明皇在杨妃死后命道士殷觅芳魂,相信那道士能有排空驭气、升天入地的本事,能够精诚致魂魄,蓬莱仙境重相逢。为此朝野私底下议论纷纷,只是无人敢面谏罢了。”
我听得怔怔,手心不是渗出汗还是那滑腻黏稠的苔藓,我一时捉不住那木浆,“噗通” 一声让它钻入水中,激起一圈四散的漾漾水花。
当他们听到响动朝我看来叫,我兀自低头用绢子擦拭着手掌,神色一派平静。其实扪心自问,无论是奕槿以九五至尊的身份亲自上鹰断峰凭吊,还是他效法唐明皇求魂魄相见,在我“死后”他为我所做的种种,我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感动,于他我的心早已凝结成一面冰冷坚硬的湖,任何石子都不能够激起波澜。要痛的在那道和亲圣旨下来的时候,已经痛过了;要伤的在我掷碎凤来仪的最后诀别那刻,已经伤过了;要流的眼泪在繁逝卧病的整整四年,也都已经干涸了。
从此,他欠我的一笔勾销,而这么多年来我受的苦不会比他少,我欠他的也应该还清了。
过去种种,我不会恨他,只求彼此的人生不要再有牵连,可是他为什么执意不肯放手,我忍不住冷笑,他何时又变得如此糊涂,相信会有什么魂魄相聚,只怕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最终还是“两处茫茫皆不见”。
“算了,不说这些事了。”奕析避而不谈此事,神色凝霜般澹澹清泠,问道,“说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殿下想说什么呢?”庞雍微微仰头,嗤然道:“这里是顺州,十多年前尚是瑛和王庞家的封地,庞家从王退居为侯后,顺州重归帝都,现在庞家的人出现在顺州,会让人怀疑居心叵测吗?
“七殿下觉得我应该避嫌吗?”
奕析似乎一点都不介怀庞雍说出这般含讽含刺的话,平和说道:“顺州,因风调雨顺而得名,宛然嵌在北国土地上的一个江南。坦言,这里每一寸土地城郭,都是百年前全靠庞氏先祖浴血沙场打下来的。”
“你这话说得倒是不失公允。”庞雍淡淡道。
当我再次抬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