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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部分

颜倾天下-第109部分

小说: 颜倾天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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浚 

爹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沉沉道:“卿儿,嘉瑞的胸襟气度、深明大义,实乃一真天下奇女子,剑戟归田尽,牛羊绕塞多就是她的功绩,所以世人广为流传‘嘉瑞自有千秋在’,若她仅仅只有绝世美貌,而无如此气节,不过就是尘世中的昙花一现,随即湮没无影罢了。何能得到人们这般的敬仰爱戴,传诵不止。”

我感到像是有人拿了冰雪在我的心来回地擦,擦得最后一丝热度都消失殆尽。冷得我的舌尖都冰住了,我勉强克制自己道:“可是世人也流传着她的悲愁歌‘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北奴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嘉瑞因此成就了她的千秋盛名,也因此毁灭了她一生的幸福。

妾身肠独断,孤老看归鸿。

“卿儿。”爹爹的眼神湛湛,“舍小我而成大我,不为一己褊狭,而能顾全大局。作为女子,你自小看过的书已不比男子少了。应该更加深明大义才是,才不枉费你看过的那些书与受过的教养。”

我有些失神地看着地面,即使痛到麻木,清泪还是忍不住涌出。我感到眼前白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房中的摆设都在我的泪光中而扭曲。

这个在我面前的人,是我的爹爹,我的亲生父亲啊。我唯一的血缘至亲,竟然也希望我能出嫁北奴。最后一丝希冀也被掐断,我还能再说什么。整颗柔软的心仿佛碾过无数细小锋利的冰凌,伤痕累累。

我若拒婚,不但从此自身背负褊狭之名,还可能连累颜氏亲族。我瞬时苦笑,心中有个声音道,不如接受出嫁,这样对于帝都中人皆大欢喜,于颜氏无限荣光,于我亦可以离开。

我端正神情,跪在地上向爹爹磕了三下,尽量平静说道:“听闻爹爹教诲,卿儿有如醍醐灌顶。我愿意替大胤出嫁北奴……”我对上爹爹惊诧的视线,“蹈嘉瑞之义举,为两国边境止戈,人民安定,尽绵薄之力。”说完我将前额抵在手背上叩首。

“卿儿。”爹爹颤抖着将我扶起,眼中喜忧参半。

我立起说道:“那么我自拟一封《请嫁疏》,请爹爹带给……”话音忽断,“了却彼此的一桩心事。”

我打开素锦封面的折子,背对着爹爹书写,握着笔的手因心绪起伏而不住地振颤,我感觉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打在素白的纸面上,将墨迹濡湿晕染开模糊的一片,隔着眼中濛濛的雾气,我根本看不清我到底写了什么,只觉得仿佛一纸零落破碎的墨兰花瓣。

我将写完的《请嫁疏》交给爹爹,爹爹走后,元君从横梁上跃下,她的神色凝重深郁,张口却是话结,“你真的愿意……”

“对不起,让你白来了一趟。”我低声道。

元君似在叹惋,“我还是那句话,你别后悔……”尾音以缥缈终结。

我再抬首时,元君已经俏然离去,我心烦意乱地灭了灯,灯光消失,满屋子的黑暗便瞬间涌了出来,我趴在矮几上无声地落泪,眼泪,不回在有比今夜流得更多的了。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二部 独留青冢向黄昏1
章节字数:2129 更新时间:100403 18:07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马,历经两月餐风饮露的艰苦跋涉,终于在第二年开春之际抵达北奴都城鄢都。

在我北上途中,胤朝丰熙帝因积年恶疾接连发作,御医尽力救治,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于丰熙十七年十二月廿七日,驾崩于太极宫,宫中缟素,举国哀恸,梓宫暂停于养仪殿,封号为天德丰熙皇帝,其后亦封号温宪太后。储君高奕槿即位,改年轩彰元年,君临天下。

我从北奴前来迎亲的人看口中,陆续得知前任北奴汗王歌珞早已退位,由长子耶历赫即位,耶历赫早已大婚,娶朝中位高权重的赤璋将军之女绮娅为后。赤璋声闻邻国,乃一代名将,其因骁勇善战而世称貔貅将军。耶历王族与之联姻,是基于笼络显赫的翁戌世家。我之前只知道绮娅身份尊贵,系出名门,不曾想到她身后还有权倾朝野的家族撑腰。

所以当初在北奴军营,其妹芙娜心思单纯,虽然思慕耶历赫,却是怀揣隐忧,唯恐耶历愿意娶她不过是为了笼络她身后的家族尔尔。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我看着鸦青色的天幕团团岭云如盖,蓦然吹雪翳翳,不觉吟出。一路的车马劳顿,眼眸中已殆尽先前悲凉孤寂的神色,而是逐渐消磨成平澜无波的安静。

凄凄初春犹自风寒,雪在空中肆意地旋舞。耶历赫以国君之尊,冒着纷扬的雪率百官亲自出鄢都城门迎接,我虽是以大胤公主的名义嫁给他,可是我的身份不过妃子而已,如此隆重正式的接待其实不必要,更何况他这般重视我,会引起绮娅及翁戌家族的不满。实在不为明智之举。

我身上披着厚重的狐裘,皮毛柔顺,洁白得无一丝杂色,暖暖地包裹住了我身上嫣红的红茜纱嫁衣。

汗王亲自迎接,宜睦没有不下凤舆的道理。当我在左右侍女的扶持下缓步走出,一瓣在风中吹拂得恣意狂舞的雪花,从我的微微敞开的领口飞入,覆盖着温热的脖颈融化,沁凉如斯,我不禁寒栗,那滴融在脖颈上晶莹的雪水宛如珠泪滑落。

“颜颜。”耶历赫欣喜地唤我的名字。

我隔着累累的白玉珠络朝他微微颔首,浅笑嫣然。

他神色动容,剑眉星目间满满地仿佛要溢出愉悦。以往我对他不是怒言抵触,就是冷漠以待,笑脸也不曾多给一个,今日我婉娩地向他行礼,他应是意料不及的。

当着北奴同来的数百官员,还有胤朝众多陪嫁而来的人。耶历赫旁若无人地将我从凤舆上横抱起,踏上十里锦铺的猩红地毯,一直绵延到宫殿。

“这样合适吗?”我在他怀中有些忸怩,没有哪一位和亲公主是由国君一路抱进宫殿的,他亲自迎接已是遭人侧目,现在此举,不知会引起朝中人怎样的非议与不满。

耶历赫却将我的忸怩看做少女的羞涩,“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我最爱的女人。”

我倚在他怀中笑得无声无息,任由他隔着珠络吻了我的眉心。

来时十里锦铺,到时十里锦铺。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鹅毛般的白雪纷纷扬扬地覆盖下来,映衬得红毯上红白相间得璀璨,每一步仿佛都踏在嫣红与洁白的错错落落中。

送亲和迎亲的队伍前呼后拥、威风八面地进入了鄢都城,在随行胤朝司仪主持下,我与耶历赫以胤朝的礼节,于正宫举行了婚礼。

耶历赫心情大悦,宣布与民同乐,城中百姓歌舞欢腾,共贺国君新禧。鼓乐滔天,振聋发聩,旋舞歌声,彻夜不止。

耶历赫为我周全考虑,特意在王宫中为我修建了一座模拟胤制的宫殿,房屋构造,其中摆设,与胤朝无异。并命名为“驻颜”。

其中跟随我陪嫁而来一名言辞轻快的侍女,看了就笑,指着道:“汗王莫非是希望公主芳颜永驻,美貌如斯。”

我对侍女们兴致勃勃地议论却是无心去听,漠然瞥过驻颜一眼,暗嘲:这驻改成囚不是更直白露骨一些吗。

整间屋子的墙壁都以铜作内胎,掏成中空,内置火炭,其外再加以彩绘,看不出一丝痕迹,这样就免去了在房中生暖炉的麻烦,而且墙壁中的火炭,可以彻底地给整间屋子的角角落落保暖,我进去时就感觉屋子中烘焙得温暖如春。侍女们不禁感叹耶历赫对我的用心之细,体贴至极。

我身侧的玉笙满面的忧心,踯躅许久,待侍候的人屏退得差不多了,才伏在我耳边道:“小姐,我向北奴的人打听。他们说当时迎娶绮娅王后时,也不过这般的排场,现在汗王能如此待小姐,应是爱小姐的。玉笙虽为小姐喜,也为小姐忧,如此一来,小姐后日也许会太艰难……”

我怔怔地看着绣龙凤的合卺被,帐檐上下悬满五彩攒金绕绒花球,赤红的穗子垂下约一尺长,几乎拖曳在地上。

“你们都下去。”我的手指紧紧地纠缠着身上的红茜纱,一点点绕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玉笙跪下来,声音低低恳求道,“连玉笙也不可以留下吗?”

我点头,轻声吐出,“是。”

“小姐。”玉笙来握我膝盖上的手,搓在她的手心中,“你的手好凉,进屋这么久了都没有暖起来。还有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要不要玉笙请御医来看看。”

我拂过我一侧的脸颊,“很苍白?”

我将手从玉笙手心中抽回,勉强平静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你出去吧。让我一人静静。”

玉笙见我执拗,也不再坚持,满眼忧心地看了我一眼,就退了出去,顺手轻轻地合上门。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二部 独留青冢向黄昏2
章节字数:1587 更新时间:100417 17:49
我听得轻微的声响,现在这间屋子中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一双仙鹤鸣立烛台上,龙凤呈祥金色绘字的红烛正在滋滋燃烧,流下一串串绛红色的蜡泪,在烛台上凝结如珠。

前殿的欢饮还未结束,离耶历赫来这里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前殿浸在欢腾中,我这里却有些寂寂,我独立在窗口,色泽轻快娇美的粉霞色窗帘被一双玉钩拢起,静静的似乎可以听见窗外白雪簌簌坠落的声音,一片一片地乘着暗色旋舞着飞下来,现在积雪应有一尺厚了。待到明日旭日东升,万丈金光站在纯净无痕的雪原上,那才是真的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只是我看不到了。

心中有个残忍的声音默念,都说这嫁衣红茜纱的颜色嫣红如血,那么到底是血的颜色更深,还是红茜纱的颜色更深。

是血,还是红茜纱?

这个问题问得像是执拗的顽童在追索答案,我失神般一步一步走离窗台,从红茜纱的衣袖中抬起一只手,莹白如玉的**上空无一物,原先佩戴的凤来仪,已让我在崇华殿中砸得粉碎。

我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纤长的手指间,一片凌厉的寒光闪烁,幽幽的光芒如冰凝在刀刃上,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我唇角衔着清浅的笑意,更何况血肉之躯。

这刀片我握在手中了一路,等的就是今天。

皓腕轻转,青紫色的血管在我苍白到透明的**下清晰可见,锋利的刀片狠狠地划过,霎时从猛然豁开的伤口出喷出一丛艳丽的血。

一阵剧痛之后,便是痛到麻木般。我默然地看着一股股的血流,如蜿蜒的小蛇般顺着我的手臂流淌而下,渐渐地濡湿了我身上轻盈的红茜纱,黏稠地贴在我的**上。

到底还是血的颜色更深的,苍白的笑意绽放在唇间。从我腕间流出的血液越来越多,越来越疾,随其流走我生命的热度。

我仿佛抽离了灵魂般在房间中漫无目的地行走,垂落一侧的手腕洒下无数的血滴,暗红的血蔓延到我脚下的绯红织云锦地毯上,随着我脚步的移动,盛开出一朵一朵妖娆颓然的花,嫣红如珠,开得触目惊心。

随着血液的流失我渐渐感到晕眩,犹如一捧烧尽的余辉。脚下虚浮,重重地跌倒在妖娆盛开的血红花瓣上,我挣扎着蹒跚站起,用手支地时撕扯到了伤口,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的神智清明了些,勉强撑着让身体不跌倒。

我看着掌心曲折的纹理,笑得无奈,原来感觉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是这种感觉。

我一把扯下了头上珠玉玎玲的凤冠扔在地上,连同那些华丽繁复的珠翠玉簪一齐逶迤黯淡地零落一地,宛如丝缎般的长发肆意地披落,红衣黑发,我此时就像在夜中迷失的精灵般,殊美无匹,凄美绝伦,鲜血还在我的腕间滚滚地倾泻,直到干涸。

我的脚下踩到了一颗浑圆的珍珠,这次跌倒我再也没能爬起来,血流慢慢地微弱下去,我的神智也愈来愈迷蒙,我倒在地上,左臂除了还有痛感之外,仿佛已经不是我的了。

我面朝着房顶的藻井,感觉瞳孔渐渐地扩散,眼中的颜色似乎搅浑了,天旋地转,光怪陆离,白蒙蒙的一片令我看不清楚。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临死前的幻象,梨香暗涌,深深浅浅的白色簇拥枝头,一瓣一瓣的馨香覆盖在青石地砖上有落雪一般的洁净,恍惚在年幼时,妈妈温柔地牵着稚弱的我,穿花拂柳地走过。焚着袅袅百合香的石桌上,琉璃纸镇压着一叠白纸,妈妈握着我小小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字。

行宫中,暗色中无数絮状的飞花过影无痕。奕槿语调疏离地问我:“你北上到底是找我,还是他。”

惊雷一般乍响的声音,崇华殿上我掷碎凤来仪决然离去。

幻象在眼前不住地交叠,重现,直到寂灭无声。

在我的灵魂将要完全脱离身体的一刻,我感觉有个人步履错乱地奔到我的身边,强健有力地手臂将我从地上抱起,死死地按住我鲜血迸流的手腕,撕心裂肺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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