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梅同疏-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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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晔道:“是啊,已经有了身孕,我们推断是过年的时候怀上的,你看他多么勤劳能干!如今凤阁留在长安了,没有随军。 ”
严奉还没有从袁藕明娶妻的震惊中回味过来,怔怔不语,杨晔以为他心里恐惧,便道:“其实我也不要你做什么,你不用怕成这样。你只要把三件事儿做好,就可以了。便是将来我们不能成事,流落天涯或者身首异处,也绝对牵连不到你。可如今我是亡命之徒,我都找上门来了,你准备如何打发我?”
严奉无奈地看着这个出身富贵的亡命之徒,杨晔为人行事如何,他再清楚不过。片刻后一声长叹:“你先说说是哪三件事儿吧,我姑且听听。”
杨晔便道:“第一,你对京师武库很熟悉,你给我弄一张具体的路线图,里面标注上每条通道和各种兵器分类储存的位置。第二,你得提前准备一套武库的钥匙,届时给我。第三,武库那几个官员和守军布置位置的名单,你得给我准备一份。我只要这三样东西,届时我不会来和你见面,我会让人传讯给你,你得住消息,只需将这三样物件放在一个地方即可,就放到城南大佛寺后院那棵大桑树上面最大的喜鹊窝下。你写字用左手,便是不慎被人抢先发现,也牵连不到你,如何?”
严奉尚未回答,杨晔低头凑近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如今我们在关中,以常理来推测,长安杀到洛阳,易如反掌,洛阳打下长安,难如登天,想必你也明白这个道理。等到兵临城下的时候,那时我会杀进洛阳,你就会明白,听我的话,是你这一生最明智的选择。”
严奉苦笑道:“我敢不答应么?你所言倒也不错,能和岑王爷联手,的确扭转了你们的劣势。陛下接住赵王殿下和大岑郡主成婚的消息,可是足足地发了三天的脾气,满朝文武那几日俱都惶惶不可终日。”
杨晔冷笑道:“发脾气?有他发脾气的在后面。对了,还有一件事儿,那个你知道大理寺的左少卿凌疏吧,他如今是否还在大理寺?我这刚来洛阳,不好去街上打听,顺便在你这里打听打听。”
严奉闻言,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虽然有夜色遮挡,杨晔也觉察到了,笑得甚是□无耻:“想必你也听说了,我跟他……有些瓜葛,其实也不过是上了两次床而已。就是想问问他回了京师后,有人难为他没有。”
严奉道:“难为?他那身份,除了皇帝陛下,谁敢难为他?据说他一回京就进了皇宫,尔后皇帝陛下就崴了脚,说是踹了他一下。然后他就回大理寺了,这几个月也没有什么消息。”他侧头看看暗影中的杨晔,微笑道:“也许不单单是踹了一脚,也许还有别的,据说他在大理寺,是他自己发誓不再出来,却不知何故。但是宫里传出的消息不确切,他和皇帝陛下关系匪浅,无人敢打听。”
杨晔哼笑道:“是吗?便是有别的,杨焘他这绿帽子也戴定了!我这就走了,不耽搁你接着颠鸾倒凤!这是给你的酬劳,记得我的三个要求就成。”言罢放开了他,将一张银票塞到他袖子里,严奉慌忙接住,顿时笑意微微:“你知道,你嫂子们多,可惜到现在我只得三个丫头,你还没有侄子。这家里人多,开销也大……”杨晔不耐烦听,抱拳作别,出门而去。
他恐走漏了风声,不敢再去其余的官员家里接着游说,便打算先回客栈和任鹳商量一番,一路走,一路思潮起伏。待回到客栈,天色已经亮了,见年未眼巴巴地在大堂里盯着门首,看到他的身影,就扑了过来,将他扯回客房,道:“刚才任先生回来一趟,尔后后又出去了。交代我们说等你回来告诉你,他去会一位老友,明早折返,所以明天早上我们就回潼关。”
杨晔皱眉道:“回去?这才来就要回去?我这大事儿还没办呢!他这是急什么?”言罢忽然烦躁起来,伸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年未道:“侯爷有什么大事儿,这就赶快办了吧,别耽搁了时间就成。”
杨晔皱眉道:“魏临仙呢?”
年未道:“在我们房里看着那棵梅花,他说那棵梅花非常重要,得他亲自看着。”
杨晔眯着眼微笑道:“他总算乖巧了一回。就是这棵梅花,我得送出去,不能再背回潼关了,你们俩帮帮我吧。我把它送到大理寺里去,你们在外面接应着我即可。”
年未吃了一惊,呆呆地看他半晌,方悔悟过来,便郑重地道:“属下跟着侯爷这么多年,自然是听侯爷的话的,不过若是送给大理寺的凌少卿,属下觉得侯爷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好。你送花给他,难保他不提着剑追杀出来。如今我们身处京师,背着反贼的名头,这个险当真冒不起。”
杨晔道:“所以才让你们在外面接应啊,他要是追杀我,你们一定来救了我,可以在大理寺的后门那里放火,吸引追兵的注意,然后咱仨一起赶紧顺着官署左侧的那条丝瓜巷跑了便是。”
年未听他连逃跑的线路都预先想好了,却还是要知难而上,不免吃惊,瞪着他半响,尔后苦口婆心地一通劝告:“侯爷,便是他追杀你,你也确定你要送?可是凌少卿他显然软硬不吃,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你这一片苦心,怕是付诸东流的多一些,属下劝你还是算了吧!”
杨晔闻言顿时恼怒不堪,狠狠地剐他一眼:“你骂谁白眼狼呢!我看你才是白眼狼,我带着你这么多年,这一点小忙都不肯帮我!想来那魏临仙也和你穿了一条裤子,也是不肯跟我去的,我就自己去!”
忽然门被推开,魏临仙在门口一探头,道:“侯爷,实则属下是愿意去的,属下愿意躲在一边,看看侯爷被凌少卿追杀得狼狈逃窜时那美奂美仑的风姿。”
杨晔吼道:“我若是被他杀了,你们也讨不了好!便是侥幸逃回去,我哥能饶了你们才怪!还不背上篓子跟我走?”
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魏临仙背了竹篓子,和年未二人战战兢兢地跟在杨晔身后,绕道大理寺附近。眼见大理寺官署在望,三人绕得几绕,大理寺门户森严,好比狼崽子吃天,硬是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魏临仙低声道:“侯爷,这么绕来绕去的太招眼了,先找个地方歇下,待属下去打听打听如何将花送进去。”
杨晔沉着脸嘟哝道:“早知道带了马天宝他们来了。我说你俩平日里太懒了,为何不早些跟三驾马学学掏洞?有道是艺不压身,多学一样本事能累死你们?”
年未苦着脸听着,不敢反驳。魏临仙只得张罗着让他进了街角一个较大的酒肆,挑了一间小小的雅室安排他坐下,自行出去打听。
过得半晌,杨晔正等得不耐烦,却见魏临仙扯了一个人进来,道:“这位张四哥,是专门负责往大理寺官署中送菜的。”
杨晔慌忙起身,道:“太好了太好了,张四哥这边请!你俩出去门口守着。”将年未和魏临仙撵了出去。尔后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张四哥的手,问道:“四哥啊,你是负责往大理寺里送菜的么?”
那张四哥道:“是啊,大理寺里有好几个厨房,那官员犯人什么的都要吃饭,小人往里送菜这也有十几年了。这位小爷有什么事儿吗?”
杨晔微笑道:“张四哥,是这样的,我不给你添别的麻烦,你只需把这个竹篓子送进大理寺里,让人想法子交给左少卿凌大人即可。另你问他,有长安故人来访,问他愿不愿见一面。若是愿来,便带到这里好吗?”
那张四哥闻言慌忙道:“凌大人俺可从来没见过,他不大出门。据说他厨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宫里天天配齐了送过来,俺从来就走不到他那个厨房。这这这,这可为难了。况且夹带私货,给他们知道了可是不得了,现成的天牢把俺丢进去怎么办?这不行这不行!”言罢便想出去,被杨晔死死拉住,尔后摸了一锭大大的银子出来,塞到他的手中,低声道:“这儿有银两给你,回头你打一壶酒喝去。帮我这个忙可好?”
张四哥看到他殷殷期盼的眼神,又看看掌中这一大锭雪花银,沉甸甸的很趁手,仿佛铸出来就该是自己的。一时间怦然心动,便道:“这篓子里是什么东西?”
杨晔道:“不过是一棵白梅桩子,你混在你的菜里拉进去,说是凌大人要的,他们不会说什么。”
张四哥不放心,掀开篓子看了看,见果然是一棵灰头土脸的树桩子,方才道:“你且回去等着,俺去替你问问。也算你的运气,恰好俺认得凌大人身边的董小哥,他从前杀猪卖肉,肉摊子和俺的菜摊子紧挨着,可不知成不成。”
杨晔忙赔笑道:“成不成的都不怪你,你问问就行。”背起那个竹篓子送到了酒肆外张四哥的菜车上,目送他离去。
在门外守着的魏临仙和年未悄悄地凑上来,三人一起折返酒肆,魏临仙道:“侯爷,我跟你打赌,他一定会追杀出来!”
杨晔道:“赌就赌,他不会!他便是出来,也是打算来和小爷我上床的,不信你就等着瞧!”
魏临仙闻言微笑道:“那么侯爷打算赌什么?”
杨晔斩钉截铁地道:“赌一两银子!年未,你准备押哪边儿?”
魏临仙接着微笑:“才赌一两银子么?侯爷好大方!想是心里也没几分把握吧?”
正文 第 64 章
杨晔冷冷地道:“便是这一两银子,你也未必就赚到手了。废话少说,且等着瞧。”
年未道:“侯爷,属下不赌博,给您二位做个见证即可。”
于是两人陪着他等着,足足有半个多时辰,那张四哥才从大理寺官署的侧门中出来,杨晔忙让魏临仙迎上去,将他接入酒肆中问道:“怎么样?”他问话的同时,年未和魏临仙在酒肆外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理寺里若有凌疏或者杀手冲出,两人必须很快地做出反应,或者冲上去迎接,或者叫上杨晔飞速逃跑。
但如今显然只有张四哥一个人,对杨晔絮絮叨叨地道:“俺连凌大人的面都见不到,俺去之前就知道,凌大人是不见俺这种人的。只是幸运见到了伺候他的董小哥,托他送了东西进去,然后就没了音信。俺等啊等的,等时间长了,几个人就过来撵俺,提着刀,黑着脸,庙里的四大天王一样,只恨不得把俺活吃了。俺只好出来了。”
杨晔忙道:“东西送到就好,耽搁了这许多的功夫,你快回去吧,谢谢你。”眼看着张四哥走了,他招呼年未和魏临仙进来,换了个临窗的位置上,恰看得见大理寺官署的侧门。三个人叫上几碟下酒菜和一壶佳酿,苦苦地等待,均都胸有成竹地打算赚那一两银子。
结果等到黄昏时刻,竟是一点动静俱无。偏生天色渐渐阴沉起来,最后缠缠绵绵下起了雨,显得越发昏暗。檐间积雨一串串落下,敲着檐下青石,滴答响个不停。
年未提醒道:“侯爷,天晚了。”
杨晔闷闷地道:“我知道。”他抬头看看天色,微笑道:“他若是追杀,早就追杀过来了。如今不见来,定是嫌人多嘴杂,要趁着夜色来见我,因此我得接着等。”
年未和魏临仙不好再多说什么,正为难间,杨晔却忽然道:“你们若是着急,就先回去吧,横竖在这里也碍眼。”
年未道:“侯爷,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明日一早,咱可是要出京师的。”
杨晔道:“你放心,我就在明日辰时准时回客栈,我说到做到。”
两人只得先行回客栈。于是杨晔独自在这里等候,一边自斟自饮起来。
夜色渐浓,春雨无边,将京师的铜驼白马金谷邙岭一点点浸润模糊。他抱着一线希望,屈居在那小酒肆里,苦苦等待,不想离开。
案上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他了无意趣之下,凝神望着窗外不远处高高的大理石官署,高挑的檐角,传达着无声无息的威压和庄严,笼罩着无边无垠的清冷和孤寂。
京师依旧,夜雨依旧,却打不下去喧嚣和繁华。教坊中歌载舞依旧,深巷中卖花声依旧,唯有星移斗转,流年偷换。杨晔一声慨叹,无尽忧愁。
长长的夜快要到了尽头,东方渐渐发白,雨丝也渐渐稀疏,他站起来,缓步走出酒馆,美人如花隔云端,旧欢无觅生愁怨。他无奈地再一次叹气:“我已经半年多未曾见到你了,你就是真的来追杀我也行啊,我情愿输掉这一两银子。可你终究不肯出来看我一眼,你终究……愿意自己守着这无边孤独一世寂寞,唉!”
他伸手撑住了下颌,片刻后忽然又微笑起来:“不过既然你没有出来追杀我,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对我还是有些微情分的?如此我们能不能别这么错过?你一定要遵守你自己的诺言,不再出这大理寺。等到我真正回洛阳的那一天,我来拆了这大理寺官署接你出去。”
他愿意来接凌疏出这大理寺,却不知道自己几时能回来,也不知道凌疏肯不肯等着。世事苍凉,人生无常,杨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