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天下-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张之洞一手建立的汉阳铁厂从规模上来说算得上是亚洲第一大厂,共有生铁厂、贝色麻钢厂、西门士钢厂、铁货厂、钢轨厂、熟铁厂六个大厂和机器厂、铸铁厂、打铁厂、造鱼片钩钉厂等四个小厂,从远处望去厂房相连,烟筒林立。
生铁厂建有两座比利时制造的炼铁高炉两座,每天可产生铁二百吨。,贝色麻钢厂装有两座购自英国的贝塞麦酸性转炉,由于大冶所产铁矿石含硫、磷等杂质较高,而酸性炼钢炉不能除去炉内的硫、磷等杂质,这两座炼钢炉根本炼不出合格的钢材,只能当成摆设。幸好当初汉阳铁厂建厂时,驻英、德公使薛福成在替铁厂订购设备时成多长了个心眼,又从德国西门子公司订购了一座碱性“马丁炉”,才使得铁厂不至于炼出的钢全都不合格。
汉阳铁厂就靠西门士钢厂这座日产五十吨的小平炉免强维持着生产,但开工不足也影响着铁厂的效益。
林铄从接手铁厂到现在已有大半年,从德国订购的四座炼钢炉还没造好,虽然心急却也无可奈何。制造一座炼钢炉最快也需要一年时间,再加上海上运输又得近三个月,再要安装、调试,新的炼钢厂最少要到后年才能投产。
这还是现在和欧洲通有电报,如果再早一些,建成一座大型钢铁厂没有五、六年的时间是想也别想。
林铄陪着袁世凯先参观了炼铁厂,正赶上一号高炉将要出铁,一行人站在离高炉不远处的铁架出铁台上,等待观看铁水出炉的场面。这个时间,林铄给大家讲解了高炉的构造和简单的工艺流程,并仔细给袁世凯说明了炼铁和炼钢的不同之处。袁世凯眼睛不时盯向出铁口,心中却在暗赞林铄神态不卑不亢,颇有大将之风。
随着操作的四名工人用手中的长钎转动炉门,猛然之间,一片耀眼的的红光从炉口亮起,随即炽热的铁水如同岩浆般从炉内喷涌而出,顺着场内的铁水沟快速流淌,闪着光芒流向一旁的铁水包,铁水四溅,如同礼花般灿烂。
在场的众人无不惊叹如此壮观的场面,在口中惊叹现代工业所创造出的神奇。
袁世凯正值壮年,居然在铁厂参观一天,兴趣十足,所看到新鲜之处,必向林铄仔细询问,他这一转,可苦了一班陪同而来的湖北大小官吏。到了下午四点,署理湖广总督端方见有人实在是走不动了,遂向袁提议先去晴川阁,他在那里已经摆好酒宴。
晴川阁位于离铁厂大约五里处的龟山东端,紧靠江边。山脚处有巨石突兀嶙峋,直劈长江波浪,这便是禹功矶,晴川阁就建于其上。风和日丽之时,登晴川阁,眺望对岸高耸的黄鹤楼,眼中江水浩荡,一泻千里,随风起伏的波涛上白帆片片,江鸥点点,令人心旷神怡,豪情顿生。
袁世凯换了便服后显得十分随和,在入酒席时特意拉着张謇和林铄坐到了他的身旁,让林铄感到有点不太习惯。。
袁世凯不喝酒,等到开场寒喧一过,竟自顾自大吃起来,端方无奈,只得与张謇等书生文士一起行起酒令。
“安华老弟,果然是少年有为,今日一见,老夫觉得甚为投契。”袁世凯吃饭的速度很快,林铄瞠目结舌地看他如风卷残云般将一只烤鸭不知怎么就吞下肚里,却见他拿起手巾擦着油乎乎的双手,与他套开了近乎,“老夫如你一般年岁时,还在庆军之中帮理营务,什么都不会呢。”
“大人客气了,当初大人在朝鲜带兵平息壬午之乱时,比晚辈现在还年青呢。”林铄笑道,“若不是甲午之后将朝鲜割让给了日本,大人此举却好比汉时班定远,足以名垂青史了!”
花花高帽人人戴,袁世凯果然脸上笑意更盛,“安华啊,现在朝廷欲行新政,富国强兵,老夫也欲在直隶兴办工商,不知有何好办法?”
“兴办工商乃富国强兵之根本,说到这里,晚辈倒还真有些心得。欲强工商,首要一点是修路造船,沿海沿江地方为什么工商发达?无他,只因占着交通便利之故。我尝听洪江商人所言:十人不如驮,十驮不如一车,十车不如一船,此语正如商道。晚辈在北方天津、张恒、归化等地也开有茶庄,常贩茶于此地,就拿贩卖砖茶一事来说罢。晚辈设在芜湖的茶厂每块三九砖茶出厂时不过银一钱二分左右,如一次贩十万块砖茶到天津时,出厂价为一万二千两,由芜湖装船,到天津运费不到二百两,加之杂费捐税等六百两,成本不过为一万三千两,如果卖到归化,每块砖茶能卖到三钱银子,这十万块砖茶能卖到三万两白银,大人以为我能赚到多少?”
袁世凯想了想,这中间的差价是一万七千两,刨去相应的费用,应该还有不少,于是说道:“难道这里面能赚到一万?”
林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给大人细细分析其中的费用,从天津将这批货物运到京城,走铁路也好,走运河也罢,基本上人工和捐费加一起约一千两不到,而到了京城,只能换成骆驼驮运,每峰骆驼从京城到归化正常费用约是十五两,由于我这茶庄常年在归化、张恒经商,属于大客商,熟识的驼队一般只要十二两左右。但每峰骆驼最多只能负重二百块砖茶,这批货光驮运就要500峰骆驼,这就是八千两左右,加上路上几处厘捐局,雇佣保镖等,这又是七、八千两,实际上这批货我若能赚到二千两就算是已经很不错了。”
看到袁世凯被雷到的复杂表情,林铄继续烧火,“欲兴工商,先治交通。这就是说大部分原本应当赚到的利润都因交通不便,被消耗到了路上,这也是交通便利的地方工商兴旺的原因。在农业经济时期,这种影响并不明显,但到了工业时期,就极大地阻碍了经济的发展。国内工商业很难与洋人匹敌,税收不平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由于这交通的阻碍,使得商人很难聚集剩余资本,投入到开矿办厂之中。
比如在西北收购羊毛,每担不过二、三两白银,在天津卖给洋行可到十六、七两,有时甚至超过二十两,可是贩卖羊毛的利润并不大,其中大部分差价也都是消耗在了运输上,民不富,无力缴纳税赋,哪来国力强盛?又比如山西煤铁,吾闻山右之煤止二、三两一吨,铁矿石如用机器开采,也只三两左右,炼一吨铁,耗煤一吨有二,矿石不到三吨,原料只十二、三两,加上人工不过十六、七两,为何我无意在山西开办铁厂,盖因无铁路之便,如用车马,每吨钢铁仅运到天津就需十数两白银,又何来利益?如有山西至天津之铁路,盖每吨铁运价只需不足一两,即使洋铁又如何能与之相敌?若是这种价格,即便是出口外洋,也不是不可能!人都说商人好利,其实是金钱资本好利也,若有足够的利润吸引,大人兴办工商,即使欲集资数千万乃至万万,实是易如反掌之事!”
袁世凯是聪明人,稍加思索,即明白其中道理,随即兴奋说道:“安华高才,听君一席话,老夫茅塞顿开!这开矿办厂,先得考虑生利问题,若有利可图,资财自动来投,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老夫明白了。今后还请多到北洋,老夫还要多加请教!”
“大人过奖,不过如今后如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大人尽管吩咐一声,晚辈自当效劳。”林铄也在犹豫,袁世凯笼络之意已经很明显,但若是自己轻易就投靠到其手下,岂不让其感觉得到的太容易,不太会重视。
袁世凯亦深知凡事不可太过着急,于是微微一笑,转过了话题。
一席长谈,林铄却让他算是又开了眼界。
。。
十、招商局之争()
袁世凯第二天乘建安号兵轮抵达江宁,登门拜访暂署两江的张之洞,见面之前他还有些担心张之洞会威胁到他如今的地位,但两人相见之后,他明白这个已至垂暮之年的倔老头已经不足为虑。
所以他对老张客气的很,就连张之洞有些失礼的言行也毫不为意,何必去跟一个不成对手的老头子去斗气。
兵轮驶离了江宁下关码头,袁世凯望着江水出了会儿神,突然对身旁的杨士琦说道,“我很不明白,以林安华之精明,怎么会投靠张南皮这样迂腐的老头子门下?”
杨士琦笑道:“我当宫保大人为何事烦恼,原来是为北洋的财路。这个林铄并不算是香帅夹袋里的人物。台湾林家能在内渡后又兴起,所赖刘忠诚公出力不少,这林家也一直仰仗岘帅为靠山。如今刘大人已逝,大人有个绝佳的机会将其收入北洋。”
袁世凯转过头,看着杨士琦,“哦,说来听听。”
“大人有些奇怪林安华为何穿一身参将官服?”杨士琦见袁世凯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是因为栋军的缘故,这支勇营原来是由林家在台湾的乡勇组成,后来林家内渡,想方设法让一部分人也撤回了福建。但这数千人的安置成了问题,林家虽然家大业大,但要养活这么多人也成问题,于是林朝栋就找到了回藉的原台湾巡抚刘铭传公。当时壮肃公业已病重,便写信给岘帅请他代为照顾。岘帅确是重情义之人,受了刘省三所托,便奏请朝廷由林朝栋在两江重新组建栋军勇营,饷额由江苏协饷中负担。林朝栋便以原来栋军乡勇为班底,重新组建了五营新栋军,其部驻防泰州、通州,协助两淮盐运使稽查私盐。林安华此时在通州组建栋军水师营,负责长江海口的私盐缉查。”
“这林安华能拥有如此财力,难道是从私盐所得?”
“这缉查私盐,难免会上下其手,与盐枭有所勾结,但每年顶多也就是二、三十万两银子的进项,林安华绝大部分财富还是得益于其独特的眼光。在甲午之前,林安华就已经变卖了在台湾名下的所有家产,反而全部囤积成樟脑,据说为此还惹得林朝栋大发脾气。可事实证明林安华确有先见之明,乙末割台,樟脑价格骤涨近十倍,林安华因此获利数百万两白银。庚子之变,上海等地租界纷纷谣传拳匪要攻打租界,上海沙逊洋行的两船鸦片被劫,码头货栈莫名起火,还死了几个洋人,吓得洋人纷纷出逃,连沪上的富绅也不敢住在租界里了,一时租界内地价房产暴跌,林安华趁机以极低的价格悄悄大量吃进,等到与洋人签了东南互保条约,租界内形势这才逐渐平稳,辛丑之后,租界地价每年数涨,林安华却成了租界地最大的地产主其中获利不下三千万两白银。租界当局也曾怀疑这其中有林安华做了手脚,但查无实据,最终也不了了之。”
“这若是真有其事,林安华倒是个人物。”袁世凯笑道。
“也有传言林安华曾在海上找到一大批海盗藏宝,价值总有数千万之巨,但这种话是肯定无法证实的,但林安华手上的资产肯定不下四、五千万两银子。不过,如今有个极好的机会,这新栋军遇到了极大的困难,逼得林朝栋辞职缷任,暂由这林安华充任统领,但如此却也恐怕难已保全。”杨士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因为林朝栋曾得罪了如今朝中正当红的一位大臣,人家现在正盯着要将这新栋军给裁撤掉。”。
“嗯?林家得罪了谁?”袁世凯问道。
“正是香帅的姐夫鹿传霖鹿军机!”杨士琦笑道,“庚子年间,七国联军要攻打北京,时为江苏巡抚的鹿大人心热的很,欲带兵北上护驾。当时鹿大人先下令要栋军随其北上,但林朝栋却毫不领情一口拒绝,说除了岘帅,栋军概不奉他人之令。你想岘帅等人其时正在搞东南互保,可能下令调他们北上么?鹿传霖没办法只得带了三营新募兵勇北上,等他赶到济宁时,两宫已经西狩。说起来鹿军机命好得很,要不然也得和那李忠节一般在北京城外殉国,但他这一耽搁,只得转道西安护驾,反而得到太后的青睐。但鹿大人从此算是记恨上了林朝栋,自岘帅去逝,林家失了依仗,而鹿大人却入值军机,正是当朝红人,你想林朝栋会好过么。鹿大人借编练新军之名要裁汰栋军勇营,林朝栋心灰意懒,辞去栋军统领,回福建养老。现在这栋军却由林安华接任,他希望能凭借与香帅的关系得以保留。不料香帅对此事却很是为难,尽力推脱,让林安华对他很是心冷。”
“原来如此。”袁世凯恍然大悟,“杏城的意思是想让老夫帮他们一把?”
“正是如此,大人如今正在编练新军,如能借故保住林家手下的栋军,这林铄必为北洋所用,而栋军亦归宫保所有,大人何乐而不为?”
袁世凯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但还要等到合适的时机。”
轮船招商局和电报局是盛宣怀掌握最久,也是他手中唯一利润丰厚的两家官办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