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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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兵早就打听清楚万宝楼的名声,成群结队地涌进来,看着这些娇艳欲滴的姑娘们,那些如山的军令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除了沙媺,其他的姑娘们都有些心惊,曲调上稍稍岔气引得她们腕上的铃铛一阵乱响。
杏香的味道浓浓地在万宝楼中蔓延开来。不知不觉,万宝楼的大门已经阖上,那些清兵哪能理会到这些,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扑向姑娘们。那些姑娘尖叫着逃开,只见几个心急火燎的清兵被绸带绊倒在地。后面的清兵见状纷纷抢到前头,脚下踏着绸布就要抓住那些四处乱逃的姑娘。姑娘们腕上的铃铛响得愈发急促,沙媺拿过一边的七弦琴弹着,袍袖翻舞间像是一朵白云。有些清兵见到沙媺梳云掠月之色早就酥麻了半边,都有一亲芳泽之心,以至于大打出手。沙媺冷笑着转至屏风之后,转眼间便拿出几支火把来抛在各处。清兵们被杏香的气味熏倒再加上美人在怀都移不动步子去灭火逃生。不一会儿,万宝楼中烈焰冲天,那些姑娘们取出各自藏好的匕首,捅进那些清兵的身体里。剩下的清兵们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早已找寻不到大门在哪儿。沙媺从头上拔出那十根尖锐的钗子,飞向那些还在跌跌撞撞的清兵……
数百名清兵倒在万宝楼的大堂中,倒是留下了全尸,只是可怜万宝楼中的弱质女流要随他们一起葬身火海。
沙媺伏在七弦琴上咳嗽,烟火滚滚,她一头墨色的长发披下来,掩盖了她对这尘世仅存的眷念。
她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了,于是闭了眼。她想了一遍她还依恋着的人,慢慢地神智变得模糊起来。
她再次醒来之时是她躺在李开的臂弯中,李开用荷叶接着水一点一滴地喂她喝下去。看见沙媺醒来,李开将荷叶放在一边,被火燎得乌黑的面庞上仍然挂着沙媺最熟悉的笑容。沙媺伸手帮他擦拭着脸上的烟灰,眼中流出泪来:“你救我干什么……反正我是要死的人了……”
“我说过要护你周全,怎能食言?”
“你知道我中了七步毒,却不知中毒的人之后将如何凄惨!”沙媺将头深埋在李开的怀里,她怕看到李开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李开将沙媺拥得更紧,“你不用和我说!哪怕你还能活一年、一个月、一天又或者是一个时辰……但是只要我在,我定会护你周全。”李开抱起沙媺,“我带你去找萧兄,他如果知道万宝楼被烧,你在里头,他肯定要急坏了。”
沙媺想要说“不必找他”,却是所有的思绪都堵在心口,堵得她心中慌乱不已。
沙媺拿起那片大荷叶将里面的水倒尽,遮挡在李开头上。一抬头,却是和李开的脸靠得更近了。雨水已经把李开脸上的烟灰冲刷干净,他颀长的眼下是他张扬的笑容。不知空气中糅合进了什么复杂的情感,使得沙媺和李开几乎同时地红了脸。风雨声似乎都小了,只听见两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愈发地急促。
“咯拉——”沉闷的响声之后好像是无数的沙包落地,只是其中夹杂了无数惊呼。
沙媺身躯一颤,让李开放下她:“那边好像出事了,我们去看看。”
李开立即放下沙媺,携着她的手向发出响声的地方奔去。
原来是清兵在城墙上的木质炮台上搭好木板,将城中一部分百姓赶上炮台,那些百姓走上炮台,下面的木板承受不起如此重量,早就弯成了一个弧形。那些清兵大笑着在后面射箭,落在后面的百姓被箭射到从炮台上坠落下去,其他的百姓恐慌地向前挤,你推我搡,很快木板断裂,木板上的百姓乒乒乓乓落到地上,口吐鲜血,几乎都是活不成了。
沙媺又惊又怒,拉着李开到城墙脚下,摸出刀嚢中的一柄短刀,飞射出去将城墙上那名射箭的士兵钉死。这一变故让城墙上的清兵止住笑,他们发现了沙媺和李开。他们很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对不知死活的男女,很厌恶沙媺和李开坏了他们的心情。不过城上的一个清兵阻止了身后其他清兵的骚动:“唉,那小妞长得不赖,比我们那旗主的宝贝格格还好看哪!小子,爷饶你不死,你把那小妞给爷留下,让我们兄弟乐乐!”
李开冷笑,“有本事你自己下来把她请上去!”
那个清兵“嘿”了一声,果真带着城墙上所有的清兵都下来了。七八个清兵一字排开,轻蔑地看着李开道:“我们下来了,你可以滚了。”
“你们饶我一命可是不容易的!”李开打了个哈哈,“我听说你们豫王爷不是下令赶尽杀绝么?”
那清兵头子“呸”了一声,“**还真不知你爷爷是谁,饶你一命你还真当自己是只鸟!”
李开挥开那清兵头子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反倒让那个清兵头子踉跄了一下。那清兵头子恼羞成怒,只一招手,身后的清兵便向李开冲来。李开笑笑,背过身不急不缓地走,余光瞧着沙媺,沙媺的手中早就扣上几柄短刀,手一递出,那些清兵都扑倒在地,脖子上的血管早已被短刀切断。
正当那清兵头子狞笑的脸变得错愕间,李开长剑出鞘,一剑贯胸,那个清兵头子复杂的表情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一刻。
李开与沙媺相视一笑,蹲下身去拾起地上的几柄短刀。
“媺儿!”李开轻呼将沙媺拉到城楼边,匍匐着爬上城楼。马蹄声连绵不绝,盔甲间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是有人下马的声音:“都统,这儿的守兵不知道为什么死了……”
“又是正白旗的士兵。呵,王爷到时候指不定怎么发火呢!”那都统语气十分不好。
“好在这些刁民全部死了,也好给王爷一个交代……不是城里那些商人家里搜出了不少银子么,全部献给王爷就是了。”
“就你会卖乖!”那都统气哼哼地说着,任凭副将替他收拾正白旗的那几个兵士的尸体。
等到清兵走远,李开带着沙媺从城墙上下来,“我们去别处看看。”
雨下了两三天,地上泥泞不堪,脚陷到了泥浆中须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从泥浆中拔出,李开扶着沙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看着一路被焚毁的茅舍还有烟气缭绕,心中恻恻然,只是忘记了该如何流泪。
“救命——”一个蓬头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跌倒在泥浆中,又爬起来,将包着孩子的布拉好,随即又向前跑着。沙媺听到呼救,急忙抢上几步,扶住那女子将她带到一溜矮墙边。
“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我是城北一户人家的侍妾,这是我半岁大的女儿……都死了,一家人……除了我和女儿,都没逃出来……救救我……不、救我女儿就行了……”那女子颤栗着,将孩子放在沙媺怀中,“他们追来了,我死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不会追究了……”
“不!”沙媺将孩子还给她,“我去引开他们,你在这儿呆着。”说罢便示意李开好好照顾那对母女,一纵身闪出矮墙。登时就有清兵大喊:“在那里!”于是,马蹄声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李开扫视着周围发现有一口井,心想着别无他法,便对那女子道:“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你只能躲到那口井中,你身量小,就只能站在那木桶里,我把你放到井下,你撑着井沿,井里下了几天雨也会有水,只是没有粮食,但也只能委屈你几天了。”
“没有关系,谢谢你。”那女子听罢便抱着孩子跨进木桶。李开将绳索放开,只听到木桶触到井中水的声音便将绳索结好,让木桶不再下沉。
“夫人,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必定来救你出去。”
“好,你快去吧,那位姑娘现在肯定是很危险。”那女子一手撑着井壁、一手抱着孩子回答着,虽然这井深不见底,但对于她一个母亲来说,不用抱着孩子在外头的世界担惊受怕,这也算是人间天堂了。
李开答应了一声提起剑便朝着沙媺李开的方向狂奔而去。奔出二里多路,只见沙媺正和萧伯梁一起与那些清兵缠斗着,两人气势如虹,清兵虽多,想来也不是他们的敌手。李开站住了脚,靠在柳树上看着他们打斗。他捏着剑,苦笑着对自己说,“他们中间根本没有我的位置,也不需要我去插一手。”虽是这样和自己说,心中还是放心不下,直到看着那些清兵一个个倒下,他才默然离开。
“只是因为我离开得不够彻底……”李开回首望了望刚刚沙媺打斗过的地方,似乎还有她的影子在那里,“李开,离沙媺远些,免得她难做。”李开自我解嘲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头上的水珠滚落下来,他努力让自己在雨中清醒些。
城中存活的人更少了,每走一步路都能看到死尸。零零散散的烛火点燃起来,残破的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两个人争执了一会,只听见婴孩哇哇大哭的声音。一个人忙掩了婴孩的嘴止住他啼哭,一个却将婴孩抢过,将婴孩高高举起,摔落在地。李开见如此残忍的情形心中大怒,大步走到那屋前,一脚踹开门将那摔死婴孩的男人掼倒:“你做什么!”那男人的屁股疼得快要裂开,只说“我自己都快死了,还管得着他么?”那女子只是哭,趁李开和她丈夫争执时就从梳妆匣里拿出一小块金子吞进肚里。那男人转眼见着了,忙爬起来捶着她的背让她吐出来。那女子咳了几声,退了几步,“你杀了我孩子,你滚,你滚……”李开架住那男人,只向那女子道:“你要怎么罚他?”
“罚他?我生生世世诅咒这禽兽!连清狗都不如的禽兽!”她咬牙切齿,将篓子里的剪刀拿出,猛地插入自己的心脏。
那男人“啊!”地一声阻拦不及,李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显得不知所措,呆呆地放开那男人。
那男人扑到女子身前涕泪横流,“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女子冷冷地怒视了他一眼,脑袋无力地一歪。那男人悔之不迭,拿起那女子手中带血的剪刀推开李开出门去了。
是清兵逼的,一切都是清兵逼的!那男子在雨中挥舞着带血的剪刀向着清兵大营里跌跌撞撞地跑去。
“我一个人,怎能左右城内那么多百姓的命运?”李开将那女子扶起放在床上,把地上那血肉模糊的婴孩放在她臂弯里,拉过床上的被子替她盖好,仿佛那女子在熟睡一般。
李开想到了白天救过的那一对母女,他想给她们先找些吃的。可是满城里除了死人就是偶尔能见到的死马。李开割下些死马的肉,用炉火烤熟了带到那口井边。井里没有一点声音,李开敲了井壁半日才有那女子微弱的回音。李开慢慢将马肉坠到井中,“你暂且吃着,我不能每日来看你,你自己保重。”
那女子敲了敲井壁算是回答,李开怕惹人注目便很快地离开了那里。其实那女子已然是身心俱疲,她并不敢将井中的冷水给孩子吃,而是咬碎了指尖给孩子吮吸血水,一来可以不让孩子发出哭闹声,二来也保证了孩子不会太饿。可是孩子长时间地吸食让她眩晕,本来每天都没有米粮进肚,现在又只能喝井水。所幸李开给她送来一包马肉,算是救了这娘儿俩的性命了。
李开不知道自己除了能多杀几个清兵还能多做些什么事情。
屠杀的第五天,天终于放晴了。只是满地的泥水和着血水的颜色怵目惊心。一些新死的百姓被清兵的马蹄践踏过,脑浆迸裂。成堆的尸体手足相枕,填满了整个巷子。那些尸体并无人收拾,被太阳晒了一天后便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清兵仍在城中扫荡着,找寻着一切有价值的事物。比如说金银,比如说美貌的妇人。大火连天地烧着,日头当空照,吸收着扬州城一草一木的养分。池塘中刚刚漫起来的水再次地浅了下去,只是这次池塘中水的颜色十分的复杂,近观似碧赭,可远远看去恰如霞映澄塘。
他只有一个人,但是扬州城内几乎每一刻都有屠杀在发生。他救得了东家,却救不了西家。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失,自己却无能为力,李开才明白他师父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活在这世上未必是幸运的,活着的人往往是要比死人承受更多的痛苦的。
“李开。”
听到那个声音,他心里一颤,“怎么又是她?”可眼前分明是沙媺的笑脸。
“萧兄呢?”李开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张口就问出了这句话。
“嗐,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我以为你见不到我会着急所以找你来了。”
“噢……那萧兄怎么不和你一起?”李开说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他想抽自己,怎么现在和沙媺说话反反复复都不离萧伯梁呢!
“李开,你怎么了?”沙媺好气又好笑,“我们快走吧,我来时看到一队清兵往东面去了,肯定又要干什么勾当,我们要去阻止他们!”沙媺不及李开应声,拖着李开便向城东跑去。
城东许多百姓见清兵如狼似虎般扫荡着整个扬州城,心悸之下都藏入地窖中想要保全性命。谁知道那些多铎身后的贪生怕死之徒早就将“城东多地窖”一说告知了多铎。多铎丝毫不手软,立刻就有一队镶白旗兵士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