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奴-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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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秘色再次轻轻提醒,“艾山,你该去了,否则你今天日落之前又无法赶到前线了……”
艾山站起身,回身深深地望了一眼秘色,湛蓝的眸子里漾满了不舍,却只能猛然转身离去,再不敢回首而望……
一回身之间,一滴泪从艾山的蓝眸中跌落,洇入他黑色的锦袍,仿佛继而直直滑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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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艾山趁着熹微的晨光,拼命纵马向两军前线飞奔之际,其实战场上的情势早已经发生了地覆天翻的改变。
正午时分,当艾山刚刚走到中途之时,忽然迎面遇上了自己军中的传令官!
艾山心下不由一急,难道自己没在的这个夜晚,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传令官怎会策马奔驰得如此匆忙?
一件艾山,那传令官急忙勒住马缰,滚蹬离鞍跳下战马来,捺头便拜,“恭喜王上,贺喜王上,昨夜金山国已经自动退军而去,那‘金山白衣天子’更主动留书一封,称愿从此归顺我回鹘,年年纳贡,全听调遣!”
艾山提住马缰,愣在马背上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半年多来,两国算得上势均力敌啊,回鹘并没有占据太多的优势,而金山国也是打得有章有法啊……何至于突然撤兵,并且递上顺表?
难道金山国国内有异变?可是却一点消息也没得到啊……
是什么促使金山国做出这样的决定?
难道是天佑回鹘,知道霁月降生,而让回鹘结束战祸?
除了归功上天,还能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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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艾山抵达前线之时,一切早已经结束了。之前金山国屯兵的营地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之前的战事全是一场幻梦,太阳升起,一切便已经消失不见。
回鹘营地的官兵们显然也与艾山一般惊讶,他们迷茫地望着大漠四围,抚着自己的额顶,浑然以为自己这半年来跌入了一场极为逼真的海市蜃楼……
昨夜,究竟发生过什么?所有的官兵只是似乎做了一场异常酣畅的美梦,梦中有漫天的花香,有情人的微笑,有母亲慈祥的眼眸……陶陶月色,幽幽梦境,醒来便是一场上天赠送的胜利——人生,怎地会突然这般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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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湎于一种诡异而又茫然的情绪中,艾山带着军队回到了高昌城内。却不想,金山国的第一次纳贡竟然已经送到了宫中。更让人惊奇的是,此番的贡品中,并不见传统的奇珍异宝,而都是些产妇补身子,与小婴孩用得着的物件。
采自中原汉地的乌鸡、益母草、燕窝……中原汉家小孩子的用品:白银绞丝长命锁、丝绸鲛绡红肚兜、香檀雕成的拨浪鼓、绣着一百个娃娃的百子被……这些东西虽然本身并不怎么贵重,但是殊知,这些东西从中原汉地采买、运输至西域,可就要费上好些银子和时间了。
这些东西……望着这些“贡品”,艾山与秘色都惊讶得无以复加——这些真的都是那曾经敌对的西汉金山国的贡品吗?
如若换到另外一个国家,拿这些东西作为贡品送去,一定会引发一场战争!这哪里是贡品,这根本就是在羞辱人家王室的尊严!
可是这些放在此时的回鹘,放在身为汉人的秘色身上,却成为千金难买的至宝……西域民俗虽淳朴,西域的物产也是十分丰富,但是西域的一切毕竟不是秘色幼年曾经见过的模样……秘色更希望自己能够按照中原的方式坐月子,对于霁月也是更希望能给他穿戴一些自己幼年所熟悉的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可是,自己的这些隐而未宣的心思,这些必然需要时日去准备的东西,刚刚投降的西汉金山国何以知晓,何以这么仓促之间便能备齐?
而且这些东西的做工之细,用心之巧,都证明了并非随便市集上便可购得,分明是特意订做,着意打造的……总不可能是金山国在长长的半年之前,就已经着手开始准备这些“贡品”了吧,而那个时候金山国与回鹘刚刚才开战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山国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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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秘色惊讶的是,随着这批贡品而来的,唯一称得上贵重的,是一尊和田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的佛像。贡品的纳表上还特别注明,金山白衣天子将以这座佛像为蓝本,亲自着人在敦煌开窟,建造一尊千手千眼菩萨像,同时将以秘色与霁月的形象作为“供养人”的身份雕凿在菩萨像左右两侧,受千秋香火,万世朝拜……
观世音菩萨,在天竺的佛教本义中,其实是男子,只是当传到了中原汉土之后,因其“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特质,而被汉人们赋予了女性的形象,后来更是进一步发展成为了“送子菩萨”的意念。
将生育与观世音菩萨结合起来,是中原汉人特有的习俗;而敦煌长期为密宗佛教所占据(汉传佛教主要为显宗),而密宗佛教中根本就没有女性的观音菩萨,更没有送子观音的说法,所以按照惯例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在莫高窟中额外建造一尊观音菩萨的塑像来铭记与祝福一对母子……
这金山国的白衣天子,真是太奇怪了……
难道他真的还是那个靠着祖荫,狐假虎威的张承奉吗?还是那个主动与回鹘挑起战端的张承奉吗?
难道一夜之间他竟能性情大变不成?
还是,这个主持进贡的“金山白衣天子”,虽然还是同一个名号,却已经换作了另外一个人?!
白衣天子……秘色心底不由得涌起一团朦胧的雾霭,轻若浮云,雅赛莲花,纯白至真,光华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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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注:千手千眼菩萨,在敦煌的洞窟造像以及壁画中都是非常多见,成为敦煌佛教艺术的一个代表形象。千手千眼菩萨又称“大悲菩萨”,为西方三圣之一。观音为什么要有千手千眼呢?是为了表现观音具有无所不至的巨大神力。千眼表示智慧无穷,千手表示法力无边。千眼观世,千苦万难都能看得见;千手搭救,千人万人都能救得出。
七 高昌 42、无言谁会凭栏意【四更求花】
转眼,霁月已过了百日。高昌的春,又已经姗姗而来。
树发新碧,草染嫩翠,正是踏青时节,于是秘色便带着霁月转入古寺中,向神佛烧香还愿。
此去,秘色更是着意叫上乌云特勒。那骤然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现在已经养在了秘色身边,一晃如今已近四岁了呢。
望着那几乎一夜之间丢失了微笑的孩子,秘色的心底总是搅扰起别样的心疼。他年纪尚小,秘色自然不便告诉他,那古寺的偏殿便是阿史那与耶律嫣然双双死去的地方,秘色只是指点着他跪在偏殿的神佛像前,点一炷香,既算是礼佛,又算是为他父母祭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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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生下霁月后,秘色这是头一回走出来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长的时间。艾山总是顾念她的身子,旁人的月子一个月也就足矣,可是秘色却几乎活活被艾山押着坐了三个月的月子……直到秘色被艾山喂成了个珠圆玉润、面颊绯红的小胖女,艾山这才放下心来,同意秘色一切恢复常态。
难得重得自由,小小的霁月又是一直乖巧地睡着,秘色拜佛还愿已毕,决定暂不急着回宫,要留在这古寺中多盘桓几刻。
几乎是第一个跳进脑海的念头,那座后院里的幽静院落“心苑”便成了秘色首先想要去的地方。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这一副并不工整的对联,时时萦绕在秘色的心怀中,仿似总勾惹起秘色心底的朦胧记忆,却又总是捉不住、看不清。只能再去一探究竟,否则心中总是耿耿难忘。
施施然站在那幽静的门扉之前,秘色的心底却涌起小小的惊诧。数月不来,季节转换,整个小院虽然宁静雅致依然,却说不出,似乎是哪里有了淡淡的不对。
就好像一个人,或许衣装还是那个衣装,但是却气质已经发生了转变……
秘色犹豫了又犹豫,终于还是走上前去,轻轻叩响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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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门内响起簌簌的脚步之声。当那脚步声停留在门边时,却极为明显地停顿住了,显然在犹豫似乎应该打开这扇门。
秘色尚未来得及说话,身旁的侍卫已然微愠地开口,“大胆!门外之人乃我回鹘亦都护的王妃,岂是你怠慢得起的!还不快快开门,迎候王妃?!”
秘色望向那侍卫轻轻摇首,目光中隐隐有责备之意,“这里是方外之地,不入红尘的,所以门外所立的没有什么王妃,只有一个冒昧地求得一探幽静的信女,还望园主能满足我等探访之心。”
门内传出幽幽的一声叹息,随之木门吱嘎嘎一声轻响,已经为秘色打开了一线通向园内幽境的小路。
秘色垂首合十,“多谢园主。”抬眸望去时,却压抑地发现站在门后之人分明是一身着僧袍的女子!更为讶异的是,那女子的五官眉眼,让秘色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当日,那个人虽然上妆浓艳,而今日却是清水芙蓉,但是这双眼睛,这双棕褐色的眼睛,秘色却是不会认错的!
秘色激动地走到那女子的眼前,“你,你莫不是西路客栈的老板娘——胡姬?”
那女子望住秘色,又是幽幽地一叹,“终归逃不过你的眼睛啊……是的,我便是胡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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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神色讶异地被胡姬请入了园中,待落座上茶之后,秘色才终于得了机会问出口,“胡姬……你怎地会来这古寺之中?这心苑中一直只是你在居住吗?”
胡姬心下幽幽地叹气,凝望着秘色,心想,“真不知她今日到来,是她的幸抑或不幸……如果想见他,她今日来便已是太晚了;可是或许终未见他,对她或许反倒是一种幸福吧……”
胡姬捧起茶盅来,轻啜一口,随后缓缓开口,“王妃,此处小院乃是我养父母生前留下的。因为当年古寺大修之时,我养父母捐献了极多的香油钱,所以才得以在寺院之中留下一处院落,以方便我养父母每年上山吃斋礼佛之用。虽然养父母都已经过世了,但是我每年都要过来居住一段时间,一来是替养父母祝祷,再者也是为自己修身养性……”
胡姬的回答,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但是秘色隐隐之间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秘色本能地抬首四处环顾,雅舍处处,一派清幽,虽无锦绣之繁华,却也处处漾满素雅的气度。
秘色心下一动。这雅舍的“气质”,感受起来分明是一个温润的男子,绝非胡姬这般浓丽的女子。胡姬虽然已经是秘色所见过的,最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之一,但是她毕竟是女子,身上的散发出来的气质必然是会带着浓郁的脂粉之气……可是这里却是清风霁月,一派风雅华彩……
秘色只得试探着又说,“大约半年之前,有次我来寺中礼佛,不期然走过此园。那一次——我似乎分明听得这园中尚有他人居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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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姬微微一笑,“我毕竟不是出家之人,所以这里自然不可能如寺中僧众那般清欲寡淡,总也偶尔会有些亲朋来访,临时在山里住上个三五日也是有的。”
又是淡淡一答,却又是滴水不漏!
可是秘色却几乎可以断定,真相一定不是如她所说的……她回答得太快,快得仿佛都已经料到她会来、她会如此问,所以特地为了她的到来、她的追问而设计好了完美的回答,只需照本宣科一般地背出来即可!
秘色定定地望着胡姬,心下涌起一片迷茫: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实从头到尾,应该说,秘色与胡姬之间不过是从黠戛斯回归高昌途中的客栈偶遇,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识,所以秘色本来不该从胡姬身上发现什么或者想要挖掘一些什么。可是,女人的直觉就是很奇怪,秘色就是认定这个胡姬与自己之间不会仅仅是萍水相逢那般简单。
“少主”,蓦地,这个之前曾经出现在胡姬口中的、那个极为神秘的称呼,怦然跃入秘色脑海——难道,这胡姬跟那个沙陀少主李冰涵有什么关系?而依照李冰涵与玉山的交好程度,或许李冰涵和胡姬都能知道玉山的下落!
甚至——秘色的心底涌上点点的微凉,甚至说不定这个胡姬就是李冰涵安插在高昌城的一个“暗桩”!
以胡姬的身份,在高昌城内可倚仗古寺之内的这片院落作为内应,在高昌城外可以借助西路客栈作为前哨……虽说玉山与李冰涵交好,但是回鹘与沙陀人建立的后唐之间却难说未来不会发生任何的摩擦——所以,说不定这个胡姬就是沙陀埋伏下的一步棋呢!
想到这里,出于保护艾山、保护回鹘之心,秘色不由得冷冷盯了胡姬一眼,心下暗暗下了一个决定——要跟她成为朋友,至少从面上互相交好。如果她没有问题,这个人本身也值得一交;如果她真的有问题,自己恰好可以借机看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