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奴-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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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微笑恰好尽数落在了咫尺之近的李存勖眼中,本是淡淡的一笑,却在灯影摇曳之中,漫天芍药红晕映衬之下,显得娇羞若滴,让李存勖一时间竟然舍不得移开眼睛……
秘色久等李存勖落子,却依未可得,秘色不禁惊讶地扬眸,“万岁,该您了……”
李存勖赶忙躲开自己的眼神,微微的咳着,“啊,啊,是啊,是啊,朕正在琢磨。青颜,没想到你的棋,竟然下得这般好……”说着将手中的白色棋子落入棋盘,惹来秘色赞佩的眼光。
“回皇上,青颜的祖父乃是一好棋之人,但是因为身子病后无法行走,只能缠绵病榻,所以青颜从小便日日陪着祖父对弈,久而久之倒也习到了祖父的一招半式……”秘色静静地说着,眼光却一直未离开棋盘,秘色其实还想说一句话,不过被自己拼命压住了,“只是后来入了西域后,便一直再无机会练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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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一盘棋不足以说明什么,但是这一盘棋却让李存勖和秘色都对彼此有了更新一层的认知。
李存勖其实一直怀疑,当日在敬新磨老母的寿宴之日,施展急智救下那中牟县令之人便是秘色。须知,那件事似乎说来不大,但是在那种场合之下,能够那般敏捷地做出反应,并能够恰到好处地尊重了他的皇帝威严的人,综观场中所有以心谋著称的大臣们都没能行,偏是一个女子,偏是那般地看淡生死,这份勇气和智谋,纵然男子都只能望尘莫及。
今日之棋,或者可以说是李存勖的一种试探。
棋最能探查人之心智,一步步的布局,一次次的交锋,一回回的见招拆招,一眼看穿对方的独到眼光……无不将弈者的智慧与对时机的判断展现于棋盘之上。此番对弈,李存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女子,果然非同小可,她远不似寻常女子一般的计较眼前小利,而是布局恢宏大气,着眼长远,颇有大将之风!
而秘色,则是在心底暗暗地吃惊……
一直错以为,李存勖不过是一介武夫,逞勇斗狠方赢得了这一方天下。刚坐稳自己的龙座,便宠信伶人,疏远朝臣,将好好的一个后唐,弄得是乌烟瘴气。
甚至,身为帝王,竟然全然不在意子嗣之事,太子之位至今依然空悬,让朝堂上下为了皇位的后继,大伤脑筋……
可是,从棋盘上来看,李存勖却根本不是表面之上展现出来的模样……他虽然攻伐凶悍,但是每一招一式,都在为后面做着铺垫,看似混乱而荒诞的一子,到了中盘之后竟然隐藏无数变化,进可攻退可守,每一次出动都是妙招连连……
秘色忽地想将自己心中对于李存勖的一切印象全数抹去,重新看待他的一举一动,重新认识他藏在心底的层层深意……
一直错估一个这般强大的敌人,那不啻是给自己的计划指向了一个必败的结局么?一旦计划失败,不但无法救出沈家人,更会连累到艾山,连累到刚刚稳定下来的回鹘的命运……
不容有失,绝不能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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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颜,你的名字,不知怎地总让朕联想起越窑的青瓷……如冰似玉,通体剔透,神赛清莲,优雅不妖……”李存勖一边落子,一边忽地说出这样一句似乎漫不经心的话来。
秘色的心猛然一抖,险些将手上的棋子偏过一目。
还没等秘色回答,李存勖落了一子后,自顾自又说,“当年,先帝(李克用)曾经官封晋王,那一次从天竺迎取佛骨舍利至法门寺的盛典,便是又先帝一手居中操持(其实不是的,时间有偏差,是苏借来推进这段情节一用),朕更是亲任护送使,一路从天竺护送着佛骨舍利东归。当时,皇室为了体现对于佛骨舍利的尊崇与重视,特将皇家专用的十六件秘色瓷放入法门寺佛牙舍利塔的地宫中,那颜色真是让朕一见难忘……”
李存勖幽幽地抬头,凝望秘色,“青颜,不知怎地,你这份清雅中不失华贵,淡然中饱含神秘的气质,总是让朕联想到那秘色瓷,而你的名字又那般地接近……”
秘色的手,连同她的心,都是重重的一颤——李存勖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危险到几乎已经可以理解为敲山震虎,危险到似乎已经窥知了内情……却又含而不露,似是而非,让秘色一时间摸不清,他到底真的是知道了实情,还是真的只是因了自己的名字和气质,恰巧一谈……
秘色知道,眼下的棋局越来越重要了,一旦自己落子混乱,便等于招供了自己内心的惶然,那么如果李存勖真的是心有怀疑,那么便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的身份了……
可是就算秘色再强自镇定,再想抛开那些想象,专心下好眼前这盘棋,却已经是做不到了……
眼前的棋盘早已化作了一团黑白交织的混乱,没有头绪,看不到路径,秘色颤抖着的手指,只想将棋子随便扔掉,甚至拂乱了棋盘!
下棋,是最需要定力与内心宁静的事情,一旦心乱了,那么即便你是棋神转世,都不可能驾驭胜局!
难道,这一切都是李存勖故意为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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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冰冷却又粘腻的汗,从秘色鬓边幽幽滑下,直直流入秘色的衣领,顺着脊梁倏然滑下。
秘色高高地执着棋子,久久无法放下,惹得李存勖低低地笑,柔声催了几次,“青颜,该你了……不下完这一盘棋,朕是不会离开的,你可不许偷懒哦……”
秘色的脑海却早已一片混乱,无法思考,无法定下心来。
忽地,似有一线嗓音,如一阵春夜的微风,柔柔吹入耳鼓。那是一个清越的嗓音,柔如春风拂柳,却又有隐隐的金石铿锵,缓缓而又清晰地教导着秘色,该将下一子落在何处……
秘色心下猛然一跳!禁不住回身打量四周——帘子之中,芍药花下,只得一盘棋,一对人,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在,可是那嗓音却根本就是近在耳边!
尤其——尤其——那嗓音简直太像艾山了……可是艾山根本不懂下棋啊,而且这嗓音比之艾山还要轻柔,并且带着一丝极为奇异的缓慢,就要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一字一顿地将这一串话缓缓地说完……
是谁?
又是怎样做到这般地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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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突然地仰首四顾,自然惊动了李存勖。李存勖柔声问着,“怎么了?你想找什么吗?是不是口渴了,或者是热了?我让他们取冰镇的莲子羹来,好不好?”
耳畔那个声音清越响起,“秘色……收摄心神,不要想别的,只专注眼前的棋局……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下完这盘棋,陪着你打消所有的顾虑和担心……”
就像一丝微凉的轻风吹入混乱的阴霾,秘色只觉得神清气爽,眼前黑白交缠的混乱渐渐重新恢复平静,手腕也不再本能地颤抖。
听着耳畔那温润如春风的嗓音指点,秘色一子一子敲落棋盘,一次又一次引来李存勖赞叹的凝眸,到后来竟让李存勖再不敢神色轻松,而是渐渐地蹙起了眉头……
竹帘滴翠,烛影摇红,漫天的芍药艳如云霓,一弯新月幽然微明……
一盘棋。
一双人。
一颗心。
静静,静静,唯有天地可鉴,唯有——一人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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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节预告:咔咔……那个人是谁?下一节该是他上场了……他不但要主宰这个棋局,更可能主宰这场生死的布局呢……
八 绿腰 23、一往情深深几许【求鲜花】
同样的幽蓝夜色,同样的新月如眉。
胡姬焦急地坐在灯烛的光影中,侧耳紧听着隔壁院落传来的哪怕任何一丝声响。
晚饭刚过,李存勖竟然毫无预兆地来了秘色的院子,让胡姬紧张到难以自持……
凭借一个女人的直觉,甚至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九五之尊的李存勖已经对秘色动了男女之情……
帝王对女色的追求,早已被披上了人世间最为高贵与神圣的色彩,别说帝王们自己早已经视为了理所当然,甚至周遭人也只会欣羡着说那个女子得到了上天的眷顾,而不会有人去问那女子的心中是否愿意……
所以,李存勖今夜的突然不请自来,便让胡姬生出了浓重的忧虑。
而自己又被一干御前侍卫挡在门外,不许自己踏入秘色的院落半步,只能守在自己的房中,心急如焚……
胡姬从那天马球场上发生的“刺客”事件中,便已经知道,少主已经派人潜入了宫廷,所以她不得不给少主的人发出了求援的信号,可是却久等不来,急得胡姬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到那边院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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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一缕清风从门缝间吹入房里,蜡烛的光束在风中妖娆的摇曳了几下之后,悄然熄灭,只留下一线纯白轻烟,在夜色月光中,袅袅上升。
胡姬心下蓦然一紧,刚做好随时反击的戒备,忽地听到桌案另一端的黑暗里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胡姬的心倏地放松下来,眼角竟然不自觉地微微湿润了……
胡姬也没有点灯,只是遥望着那不见五指的黑暗,幽幽地说,“竟然是你,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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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那边,依然静寂无声,胡姬的心下一片薄凉,“你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她吗?即便你已经自愿放弃了这一切,即便你已经拥有属于你的另一片世界,你却依然还要抛开一切,不远万里地赶来这里,是吗?”
黑暗里,又是幽幽的一叹,一个清雅如新月的嗓音,徐缓着、柔软着传来,“我,无法不来……”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话,没有浓墨重彩的装饰,没有深情万种的告白,但是胡姬的心下却是更为酸楚——她太了解他了,她知道他这一句话便已经是最为深重的倾诉,这一句话分明是生命自身的呼喝……就仿佛,他整个人,整个生命,时刻为了那个人而准备着,一旦她有风吹草动,他便会闪电一般奔来。
这不是思考的结果,这根本是本能的反应……
胡姬在黑暗中怆然一笑,“我想,你也总该知道,其实你本不必来的……那天在马球场,已经有人奋不顾身地救了她,他对她的情不比你浅,不比你薄……”
黑暗中传来幽幽的一笑,就像夜空之中的如眉新月,袅袅弯弯,“我知道……可是我,却管不了我的心;纵然知道一切可能是徒劳,纵然知道一切依然晚了一步,可是我必须要来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安好,看着她微笑……不然,我会被焦急折杀,会在忧心之中焚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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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姬闻言,心下无法遏止地愀然一疼,禁不住恨声地说,“你!你怎么这么傻!”
黑暗里怆然一笑,“呵……是啊,我怎么这么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她,我便会变成一个傻子,全然忘了自己,全然学不会自我保护,只能呆呆地望着她,只能痴痴地守着她,待到她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悄悄地离开她……”
那声音微微顿了顿,又重新昂扬起来,“可是,似乎人心就是这般地奇怪……我宁愿自己这么傻,心甘情愿为了她变成傻子……”
胡姬的嗓音里闪过一丝铿锵,“你!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的好女子,你何必就为了她一个人这般苦着!”
黑暗里又是明月清风一般的淡淡一笑,“是啊……只是可惜,世界之大,并非我一人之心啊。我的心小到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我的眼睛也只学会了只跟着一个人的身影转动……而且,以我现在的身份,更是早已经将万丈红尘皆抛开,就算世间再多女子,与我,又有何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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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一滴滴一串串,从胡姬的颊边滑落。
她好庆幸,自己没有点灯,能够借着黑暗,放纵自己的泪,肆意跌落。一直知道会是这样,其实早就认命会是这样,可是自己心底总有小小的侥幸,跳跃着袅袅的火花,期冀上天终有奇迹发生,祈祷自己的心终有一天会被他看到……
或者说,这样说又是不对的。自己的心,自己的情,聪明如他,其实早已经看穿,早已经看透,可是他却装作不知道,只将她当做没有性别的兄弟,只是将她当做亲近的朋友……
最需要的时候,他会向她请托,求她陪着那个人远来后唐,求她帮着那个人冒充绿腰舞娘,求她——待那个人如他,拼尽全力,护其周全……
他从来不把自己对于那个人的情,对她稍作掩饰。这既是一种信任,却又是一种凌迟一般的折磨啊!
胡姬多想重重摇醒他:“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是一个女人啊,也是一个发疯了一样地爱着你,宁愿为你付出一切的女人啊!我不是你的兄弟,我甚至不愿意当你的朋友,我不想承担起你的请托,我不想保护那个夺走了你的心的女人!我想你像望着她那般地看着我,我想要你——想着她那般地记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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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胡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