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奴-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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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公主望着隔着花丛而来的身影,柔柔地笑了。却又继续阖上双眸,继续保持着春睡的姿势。只有襦裙之下玉白的胸膛的急剧起伏,还有长长羽睫的微微颤动,泄露了真相,说出了她的激动与喜悦……
敬新磨望着大片牡丹花海中,侧卧藤榻的太和公主,心底又怎能得一丝平静?
牡丹之色,华贵天下,无比的浓丽,无比的娇艳,但是这一刻千万朵牡丹集合在了一处,却已经集体褪去艳色,漂白为了一段背景,只为衬托花中酣睡的女子,只为浮凸一朵绝艳的国花!
敬新磨立住身子,再不敢向前,再不敢移动自己的脚步……
不是怕惊醒公主的春睡,而是——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心灵的悸动,或者正是相反——是自己的心,刹那间停止了跳动……再没有血液供给四肢的移动,再无法容忍自己的亵渎,只能这般远远地、远远地凝视着那片美丽。
不敢呼吸,不舍眨动眼眸……
就像虔诚的信徒,甘愿远远地拜倒在神佛像前,远远地观瞻,远远地祝祷,却仍然诚挚地相信,即便远隔天人之界,即便远隔人身与木雕泥塑之间的沟壑,神佛们也终会听到自己的心声,也终会护佑自己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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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遥遥相望着,此岸与彼岸,迢迢水中央……
溯源从之,溯回求之,寤寐思服,念念难忘……
不知时光蹁跹而过,不知日影悄然转位,两个人都是这般维持着不敢稍动的姿态,直到——身子酸麻地抗议……
反倒是太和公主先绷不住了,“扑哧儿”一声儿先笑了出来,“哎呀,早知道装睡都这么难过,就不跟你玩儿这个游戏了……”如水的双眸俏丽地横着瞥向敬新磨,还没等看见敬新磨的表情,自己先是粉面桃红了。
敬新磨又是一呆,连忙撩袍跪倒,俯伏在地,不敢抬头,“太上公主……微臣僭越了,还望公主勿怪……”
太和公主转过脸颊,净如美玉,清赛微波,曾经在回鹘时满面的红色脓疱已经早已痊愈,再无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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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色浓艳,金光泻地,太和公主娇羞地笑着遥望敬新磨,“敬大人,今日何必这般地拘礼了?本宫不是早就吩咐过,在太和宫中,再不用敬大人你这般对我?”
敬新磨却非但没有免礼站起身来,反倒一个头重重地叩于地上,一张脸沉沉地压入胸前,不敢松懈——其实,他哪里是在拘礼;他只是不敢抬起头来迎视太和公主那如水的目光,不敢让自己面颊上的表情泄露掉自己心底的秘密……
虽然此时已经是后唐权臣,虽然身畔不乏千金小姐的主动示好,但是敬新磨却总是在太和公主面前,将自己降入微末的尘埃。不敢迎视她的目光,不敢仰望她的华彩,仿佛她是天上的日月,而自己永远是地上的草芥……
这种心情,并不会随着身份的改变而改变,而是早已经镌刻入灵魂的深处,而是早已经成了自己唯一的信仰……
即便心动如潮,却只能装作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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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公主又是皱眉,娇俏的鼻子微微耸起,“喂……我都说了不用拘礼,你怎么还这样……好几日不来,来了就是为了要惹我生气吗?你知不知道人家——人家很想……”太和公主急忙压住自己溜出口的话,“你知不知道人家很想你的唱段呢!”
敬新磨心下悠然一荡,不敢深想,却已经不由得痴了……
“公主,这几日宫中重新布防,公务繁忙,所以没有来拜望公主,还望公主恕罪……”敬新磨的嗓音柔得宛如阵阵的清风,缓缓吹得百花盛开。
太和公主面色忽地一定,但是随即转换,似乎刚才那一瞬不过是花影扶疏造成的错觉,“敬大人,真是兢兢业业哟……比起宫中的防务大事,太和这里的等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实在是叨扰大人了呢……”
听见太和公主语气中流泻的失落,敬新磨的心重重一疼,急忙又是一个头叩入尘埃,“公主……您这真是折杀微臣了!微臣何曾不想来,微臣何曾不惦念公主,只是,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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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窘之下,敬新磨压抑不住心底的话语,将本不想说出口的真实说了出来,惹得太和公主双眸之中泪光粼粼,微微摇着头,深深凝望着敬新磨。
“只是什么?只是敬大人你怕担了这个罪名吧……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走到今日的地步,你自当加倍珍惜,自当宁愿舍弃所有吧……毕竟我是注定终老在宫中的命,我要为李存勖守着这大唐的名号,我要成为大唐的一道牌位供奉在太庙之上……”太和公主努力地向高仰头,想将泪水抑住,“更何况,我还背负着一个回鹘王后的头衔,我的一举一动都可能牵扯着后唐(太和公主这里应该说“大唐”,后唐是后世对当时这个“唐”的说法,但是为了避免大家混淆,于是直接让太和公主也这么称呼了)与回鹘两国的关系,所以敬大人你,自然会谨言慎行,尽量撇清自己身上的干系啊……”
太和公主这一番话,如同一把尖利的匕首,一下子刺入了敬新磨的心房,疼得敬新磨半天无法回神。
他多想告诉她,一切都不是这样的!他不在乎那些名号和头衔,他甚至可以为了她拼却一场……
但是却不能,却不能……
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那个秘密,不能让她为了自己而陷得太深……
否则终将是无边的痛苦,否则更是害了她的未来……
就让她这般误会吧,也好,也好……至少她还有恨,至少不会带来痛彻心扉的伤害……
其他的一切就让自己带入坟墓吧,只记得每年春来,在坟茔之上萌发茎茎青芽,那是他对她的心,对她的——思念……
八 绿腰 20、谁念西风独自凉【求鲜花】
望着敬新磨躬身告退的身影渐渐淡出视野,太和公主呆呆地跌坐在藤榻上。纵然眼前天香国色,她的心底却总是一片淡漠的苍白。
或许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他了……
可是,纵然当年自己被作为政治的筹码,颠簸着送入西域和亲;纵然其后大唐在混乱中被朱温夺了天下;纵然李存勖打着重复大唐的旗号,不过是想要拥有合情合理的说辞推翻大梁,创建他自己的帝位……纵然这么多的辗转流离,他以为自己可能早已经被那些沉痛的乱花迷住了眼睛,其实——她一直保持着记忆的清醒,一直记得这个人的面孔……
如何能忘,如何能忘啊……
那刻骨的仇恨,那暗夜的迷离,那痛不欲生的惨淡月色,那看不清未来的怅惘迷茫……全都拜他所赐,全都点点滴滴铭刻在她的心房!
是什么支撑着一个人在劫难之后没有放弃生命?是仇恨!是刻骨铭心的仇恨,是一定要亲眼看着仇人先死在自己面前的嗜血!
敬新磨——纵然你换过了名字,纵然你改换了身份,我都不会忘记你,我更——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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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公主望了望身边一个面相伶俐的宫女,“兰儿,乐坊的那位,身子可还好?”
那名为兰儿的宫女赶紧趋上前来,凑在太和公主身前禀报,“公主,您放心,兰儿已经托人探听明白了。那位姑娘身子并无大碍,今儿已经大好了。倒是有一桩奇事发生,暗地里早已经震惊了宫里宫外……”
太和公主惊得赶紧转过头去,紧紧望住兰儿,“嗯?怎么了!难道是她遇上了什么危险不成?”
兰儿忙安抚太和公主,“公主,您无须多虑……倒不是那位遇到了什么危险,反倒是她遇到了人间难得几回寻的大好机会呐!”
太和公主忙捉住兰儿的手,“兰儿,快告诉我,急死我了……”
兰儿微笑,“公主,说了恐怕您都不敢相信,万岁爷竟然今儿一大早儿废了早朝,巴巴地跑去乐坊,守在那位的居所之外,等着那位起床后,才问候她的身子呢……这恐怕是连整个后宫的嫔妃,包括咱们正宫娘娘都没有享受过的恩宠呐……”
太和公主一愣,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你们眼里的恩宠,于她反倒是一场祸事了,而且会是滔天的祸事啊……”
兰儿一愣,纳罕地说,“公主……那位姑娘,您根本从未在宫中谋面过啊,怎地会如此担心她,如此为她设计与考量呢?”
太和公主幽然一笑,“人与人的相处,其实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太多的人需要你去兜兜转转,费尽思量;你撞了太多次墙,遭遇过无数个冰冷的转角,当你不得不对整座迷宫失去兴趣与美好的憧憬之时,你便会忍不住伸出脚去,颓丧地踹动那些冷硬的墙壁,不惜去伤害那些脆弱的墙角……”
“就在此时,你忽然发现,前方突然闪出一方亮色。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却在你心底重新燃起一把希望的火焰,让你重新鼓起勇气再向前行,再去对那个终点重新充满了美好的希冀……所以,有些人可以交流不多,甚至没有谋得几面,但是你却愿意为她思量,愿意倾尽全力去保护她……”
“因为,虽然看似你是在保护着她,其实你更是在因此而保护住心底唯一的那一抹亮色,让你秉持着对于人生的美好信念,继续独自走在暗黑的世界里,一步比一步顽强……”
兰儿显然是没有听懂太和公主话中的意思,却已经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能呆呆地望着太和公主唇边悄然绽放的那一朵微笑,如梦似幻,那般地清雅而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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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退了花园中所有的宦官和宫女,太和公主仰望上天,轻轻地说,“兰儿的话,想必你也都听见了吧……”
就在那花园深处的花影之中,如夜色一般闪出一个黑衣的人影。虽是黑衣,然那颀长的身子之上,却绽放着隐隐的光华,宛如黑色的水晶,耀满奇异的光泽。
太和公主凝望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微微皱眉,“你怎么还在笑?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处境吗?”
“呵呵……”那身影不但不以为忤,反倒放纵自己的笑出声来,“我自然要笑啊……我爱的女子,自然值得天下所有男人的恋慕;可是无论谁恋慕,却永远不能拥有她。因为——她已经在我身边,她的心已经在我的身上……只有她自己永远意识不到她的美好,好像一块璞玉,永远只是在关键的时刻绽放光华,每一次都美到让人魂牵梦萦……”
太和公主不赞同地皱眉,“真是大男子心态……你现在更应该担心她的,不是吗?”
那黑衣的男子又是笃定地笑,“她的处境的确藏满了危机,但是我却不用担心——因为我来了啊,因为有我在她的身边,我会拼了我的性命去保护她,你说还会有谁能伤到她吗?”
太和公主望着那人满面的笃定,只能无奈地轻笑着摇头,“真不知道,以我的身份听见你这么说,是该喜还是该怒了……喜是为了秘色而喜,怒则是——不管怎么说,艾山,我总归是你名义上的正妻,不是吗?你竟然当着我这般张扬你对另一个女人的深爱……”
那从花影中转出的黑衣男子,正是高昌回鹘的“鲜花之王”——亦都护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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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艾山闻言仰天大笑,“公主,别告诉我,此时你还在念着我啊。否则我会为了秘色的安全而怀疑你,甚至——如果能确定你还会如当年一般,我会毫不吝惜地杀了你……”
太和公主眸子一凛,“艾山,真的,我要郑重地告诉你——我恨你!非常非常地恨你!但是我却为了秘色而原谅了你,为了秘色而被你感动……所以你如果能太平地活上一世,而没有遇到我的敌对,你要感谢秘色,知道吗?!”
艾山又是温暖一笑,湛蓝的眸子里映满金色的阳光,正色对太和公主说,“我正是要感谢公主呢!不为了自己,只为了秘色……此番秘色来到后唐的消息,如果不是公主你通知了我,恐怕我只能空等在高昌,望穿秋水了……”
太和公主微微摇头,“唉……其实当初听说李存勖他掳了沈仲纶一家北上,我便已经担心秘色会不会跟来。却没想到她不但跟来了,更是单枪匹马,还没有通知你……我在后唐宫中,只是金丝笼里的一只鸟儿,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将这个消息尽早地通知你……我知道,如果秘色在后唐出了一点闪失,你一定会怪我,说不定会连我一起怀疑……”
艾山幽幽一笑,“是啊……只要与秘色关联之事,我总是会格外郑重……”
太和公主一哂,“嗯,早知道了……她是你的心尖子,谁也碰不得的!”
艾山神色一整,“秘色她又哪里只是我的心尖子……她是我的命,是我的灵魂,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梦想,是我生生世世仅有的快乐……”
太和公主重重一震,目光流泻几分凄凉,“艾山……今生今世,对于你,我真的已经再无机会了,是吗?”
艾山微微眯住湛蓝的眸子,“公主……其实从一开始,你都没有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