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裹娇-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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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人家走了,连头也不回。
死丫头,忘恩负义,没心没肺,好了伤疤忘了痛,把他当成安慰的玩具么,有用的时候想,没用的时候忘得干干净净。
牙齿磨搓,咬得咯咯作响。
气死他了!真是气死他了!
“四公子,四公子!”纸鸢刮在树上,因为太高,家仆只得跑来寻他。
唐重玉敛住情绪,藏得不动声色,听家仆描述完,轻功落地,随她而去。哪料远远的,便瞧见六妹已经爬上树干。
那大树高约七丈,枝繁叶茂,绿荫笼地,可谓参天,倘若跌下,足以摔断四肢,六姑娘不识危险,居然抓着粗大的树枝往上攀沿。
“六妹!”唐重玉一颗心简直吊到嗓子眼,想也不想地纵身奔去。
六姑娘咬着嘴唇,使劲伸长小手臂,差一点点,一点点,就要够到纸鸢了,然而施出的力气陡然失尽,身形往前一倾,脚底无物,重重往下坠落。
“六妹——”目睹那小小的人儿宛如流星陨落,唐重玉惊急交加,全力施展轻功,可惜仍差出一段距离,眼瞅已经来不及。
电光石火间,林中闪现出一道白影,姿轻分外飘逸,若踏云渡花一般,纵掠半空,徒手接住坠落的六姑娘。
危机关头,六姑娘牢锁双目,吓得羽睫狂抖欲碎,直至跌入一对修长削瘦的臂弯中,稳了稳呼吸,才肯缓慢睁眼。
接住她的那个人,一袭白衣,帷帽雪纱遮面,肩后一束披散的灰白长发肆意飞扬。
恰好一剪风吹来,雪纱由两边飘开,露出一张美色容颜,盯着她,眼神沉滞而虚无,没有灵魂一般。
六姑娘眨动圆眸,许是对方长得太过好看,原本的惊恐转为呆呆发愣,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嗯,对方救了她,所以不是坏人,她脸蛋上粉光浮闪,荷花般可爱,咧开小嘴,跟他甜甜一笑。
“勉儿……”慕沚神智颠倒混乱,忽然欣喜若狂地抱住她,“勉儿,哥哥好想你!”
唐重玉终于赶来,知他是救命恩人,忙抱拳感激:“多谢阁下救下舍妹,不知尊姓大名,在下该如何称呼!”
慕沚置若罔闻,只是抱着小女孩犹自欢喜。
唐重玉心生莫名的熟悉感,眉宇暗压,欲窥视那雪纱下的真容,但他已经站起身,长姿俊逸,一头灰白色的长发,仿佛烟絮飘雪凭空漫飞,更加张扬明显。
“白发妖人!”家仆想到什么,顿时掩嘴惊呼。
唐重玉一震,这几年,江湖凭空出了一个怪人,武功绝顶,不以真容示人,单以身法行动来看,似乎还很年轻,头发却已半白,无论江湖厮杀,比武争斗,庆寿摆宴……他都会骤然出现,逢人便问,从无顾忌。比如上次两帮派陷入激烈打斗,他却闯入战中,抓住一方首领不停追问,凡是有人从旁打扰,下手绝不留情,又因他武功太高,谁都拿他不得。
听闻,他像在一心寻人,是失散的妹妹……恐怕,多年未果,相思成疾,成了一个痴癫人……
念及,唐重玉想到他抱着六妹欢喜的样子,大脑如被皮鞭火辣辣地一抽,下意识紧张:“六妹!”
发觉他要抢人,慕沚左臂搂紧女童,右腕一划剑弧,转眼间,人已消匿无踪。
唐重玉一咬牙,施展轻功提纵术,追随而去。
流水潺潺的小溪边,六姑娘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看到那人摘了一些小野花,捧到她跟前。
她摇头:“我不要。”
此时慕沚已经摘掉帷帽,天光下是雪一般冰清神美的容颜,凝她的目光太宠,宠到完全把她当成自己的生命:“那你喜欢什么,哥哥给你找来,是不是肚子饿了?想吃红梅酥吗?不过,咱们现在是在山林,要下山到城里才能买……”
他眉宇焦愁,兀自说个不停,完全是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过会儿,又问:“勉儿,你怎么不理哥哥了?”
“这些年,哥哥一直在找你,如今可算是找到了……”
“勉儿……哥哥喜欢看你笑,你再笑一个给我看好不好?
男人的语气充满哀求可怜,似乎她笑,他就开心,她不笑,他就受伤。
他言行举止甚为怪异,又将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六姑娘有些委屈地嘟起嘴:“我不是勉儿!”
慕沚担忧地叹:“你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顽皮,怎么又爬到树上去了?那么高,要不是有哥哥接着,真的摔下来可怎么办?”
提到“以前”,他倏地拧眉想了想,总觉得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又实在记不清,脑中所有的人与事皆是错乱,迷迷糊糊,寻不到方向,当目线又瞄向跟前小小的人儿,一下又明了,她就是七八岁的勉儿,而他,也是那个时候的自己。
六姑娘找不到四哥与家仆,开始急起来:“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慕沚安抚她:“勉儿,咱们不回去,要是回去了,咱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六小姐听不懂:“为什么要在一起!”
“他们……”声音顿下,忘了为什么,总之不能回去,“勉儿,跟哥哥在一起好吗,永远在一起。”
不分开,就这样一直呆下去,从此刻起,过一个时辰,过一天,过一年,过一辈子。
越想越美好,但想得久了,又担心一切会远离而去,他害怕,怕自己的命消失了,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勉儿,我只有你了啊。”
他胸口剧烈鼓动,震得人痛,一无所有,唯有她,用力抱着,仿佛肉与肉相连,一扯开,撕心裂肺。
“放开她!”背后传来唐重玉愤怒的吼叫。
慕沚转首,一刹那,灰白长发散面,是种妖美。
唐重玉愣住,简直以为看错,随即脑际轰隆一响,犹如无数的雷雨碎石噼里啪啦当头灌下,张着嘴,舌头不能使用了一样:“阿、阿沚?怎么……是你……”
没有看错,没有看错。
那个武功超绝,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白发妖人,竟然是他。
堂堂慕家少主,今已变得痴痴癫癫。
一头乌发,何以灰白沧桑。
唐重玉回过神,脸上难掩惊痛之情:“阿沚,你怎么变成这样?”
“四哥!”六姑娘跳下岩石,欣喜地朝他奔去,却被慕沚一把捞住小腰,搂于怀中。
“阿沚,你做什么,别伤害她!”唐重玉趋前几步,但看到他对着六妹眸底晃动出的柔爱神色,以及小心翼翼的举动,又不自主刹住步伐。
慕沚这才安了心,眸光清冷一睨,淡淡开口:“谁也不能带走勉儿。”
“勉儿?勉儿出什么事了?”唐重玉摸不着头绪,听他方才唤六妹“勉儿”,且联想到那些江湖传闻,紧促的呼吸间带着焦虑不安,“阿沚,你不记得我了?是我,我是阿玉啊,你抱的那个人不是勉儿,她是我的六妹!”
慕沚蹙眉,不为所动。
“阿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变成这般模样……”他神智恍恍惚惚,唐重玉痛心万般,竭力想把他唤醒,“你仔细想想,勉儿已经长大,早不是个孩子了,你瞧清楚,她跟勉儿小时候一点都不像的,瞧呀,她真的不是勉儿,好吗,你快放开她。”
慕沚听言,开始注视着怀里的小人儿,可惜始终不放手,连一根手指都不曾松,唐重玉不得已,只能用话语一点点分散他的注意力,暗中慢慢挪步接近,踩到地面一片干枯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响。
但一个微乎其微的声音,却让慕沚惊觉,本能的挥剑旋出四击,唐重玉一下子灵敏倒退,与此同时,“唰”地挫开手中雪扇,将那股强劲的气流扫向一旁。
“阿沚!”见他抱着六妹要遁,唐重玉秀腕翻扬,暗藏扇中的三根羽刺快如流矢,从他身侧擦去,插入前方的树干中。
果然,慕沚身形一偏,慢下速度,唐重玉则趁机赶上,扇影迷幻,剑光寒冽,二人迅速交上手。
唐重玉意在劝阻,下手保留三分,而慕沚剑法似已有偏,激狂执拗,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势,若非顾及怀中人儿,只怕不施全力的唐重玉根本无法抵抗。
就在彼此互不退让,打得不可开交之际,怀中的六姑娘因受惊过度,开始嚎啕大哭。
“勉儿,怎么了?”慕沚忽然停手,闪躲到一侧,跪□把她放在地上,一边哄一边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她大叫:“讨厌,我讨厌你。”
“讨厌……”他只念着、念着,脸色渐渐失血般的苍白。
心口像无端端裂开一个洞,有股巨大的悲伤涌现。
他嗓音发颤:“为什么……勉儿,你不要哥哥了吗……”
“我不是勉儿!”六姑娘鼓气嚷道,抹着红肿的双目,早已哭成个小泪人,“我也不要跟你在一起,我要四哥,我要四哥,你不许伤害四哥!”
慕沚一时不能接受,完全僵在原地。
“阿沚。”唐重玉几乎痛心疾首道,“你清醒清醒吧,我知道你思念勉儿,但你瞧清楚,她哪里是勉儿呢,她是唐府的六小姐,是我妹妹,根本不是勉儿啊!”
不是勉儿,根本不是勉儿!
轰……轰……
天雷纵劈,山崩石裂。
一句话点醒,慕沚如从妖梦中被狠扯醒来,眸底陡现成空,仅余下粉身碎骨的绝痛,那样无望,那样惨烈。
他的手从缓缓六姑娘肩上垂落,六姑娘得到自由,马上朝着唐重玉奔去:“四哥,四哥!”
“六妹!”唐重玉跪地张开双臂,赶紧将她抱入怀中。
慕沚呆呆看着他们兄妹重逢的画面,而自己却形单影只,像一只被遗弃的孤兽,空茫的眼中,逐渐有泪水动荡涌出。
原来不是,原来对方不是……
那他的勉儿呢,他的勉儿在哪里了,他找了这么久了,不分白天黑昼的找,在梦里现实找,找的心都碎了。
“阿沚,你要上哪儿去?”他转身,听到唐重玉在背后呼喊。
顿身,侧眸,灰白色的长发,随风铺天盖地的飘舞。
薄唇吐逸出几个字,淡淡的,卷入风中——
“我不是慕沚。”
他不是,真正的慕沚,已经死了,而他是谁呢?他自己个儿也不知道。
摸着胸口,还有心跳,但身已死。
原来,就是这种滋味啊。
失去她,他生不如死。
不顾唐重玉的一遍遍呼喊,他运展上乘轻功,飞快纵跃出三丈开外,恍凝浮雪过潭,一瞬幻美,从此再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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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州
临近安和桥,巷口处开设了一间小药堂,共分三进,一进看病,二进药房,三进屋舍。
平日里生意很好,人进人出。
四轮马车停在药堂门前,年轻的公子踱下马车,正逢两名伙计抱了门板出来,背后还跟着一名女童,见着对方,双眸登时湛了湛:“咦,岑公子您来啦。”
她叫妞妞,是张大娘的闺女,跟着母亲一起在药堂当帮手。岑公子问:“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打烊了?”
妞妞笑答:“掌柜的说要去郊外看红枫,怕是季节一过,叶子就全落了,掌柜的一直想去瞧,刚巧今日人少,便早早打烊了。”
岑公子是常客,倒不是看病的常客,而是掌柜在韶州最要好的朋友,动辄过来探望。
岑公子被她领着入了三进院,慕勉已经收拾妥当,换上一身粉白相称的轻便裙装,正吩咐着伙计去套车,妞妞老远见着她,扯起小嗓门喊:“掌柜的,岑公子来啦。”
慕勉回眸凝睇,一张素面迎光绽亮,宛如巅上皑皑琼雪,晶莹着快要融化。她黛眉轻翅,颇为意外:“可巧,我正要出门。”
岑公子唇角淡勾:“不妨事,我途经而已,你忙你的。”
慕勉含笑解释:“山上红叶正浓,我打算带着妞妞一起赏枫,顺道收集点秋露。”
听掌柜的说要带自己去,妞妞小嘴咧得都快合不上了。
岑公子趁机打量,她双目浸水般的亮,比起当初,苍白的肤色已是光润透粉,仿佛搽了一层细细胭脂,看去精神极好:“平日里总见你忙,没有闲下的功夫,其实倒早该出去散散心了,下次我再讨杯茶吃。”
慕勉颔首,转念想到:“对了,刚好你来了,这次的银钱……”
那时她决定在韶州栖身,得他帮助,才开设了这么一家小小的药堂,她精通药理,人缘又好,获得附近居民夸赞,生意自是做的不错,到这里无论看病看人,年轻的小伙儿尤其多。
如今手头上攒了钱,她记得他的施助,不曾占为己有,坚持定期归还。
岑公子忙开口:“不是说了不着急的。”
慕勉猜到他要拒绝:“当初你说凡事开头难,叫我慢慢来,现在我也有些本钱,你又说从一月一还推到半年一还,再这样下去,我怕就还不了了。”
“那岂不正好。”本有此意,岑公子笑了笑,“你也知道,这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慕勉面露正色:“做人当知知恩图报,况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次决不许拒绝,你且等下,我这就回房拿给你。”
她执拗上,岑公子很是无奈,目送着她转身而去,纤细的身影染在阳光中,像透明的纸般渐渐淡薄。
当慕勉从房内出来,院落里已是空空无人,诧异地问妞妞:“岑公子呢?”
“岑公子已经回去了,说别耽误掌柜的出行时间。”
“这人……”慕勉又气又好笑,摇摇头,半晌一叹,“好,那咱们走吧。”
乘马车来到郊外的小山上,那里有一片野生的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