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裹娇-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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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知就里,眼瞅他脸色沉下来,一时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针落可闻。
“你们先出去。”他命令,“今日的事,暂且不许对外声张。”
众人虽是满头雾水,但听得此言,如奉纶音,连忙躬身垂首地退了下去。
当大门一关,燕丰璃胸口猝然急剧起伏,一口甜血险些要窜喉而出,他一把将床帐扯开,慕勉已经醒来,乌发披散,低头不语。
燕丰璃瞪着她、瞪着她,眼珠子都恨不得挤得爆裂,薄唇抖索着,半晌,居然连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你……”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慕勉咬着唇,两手覆住小腹,仿佛在拼命守护着什么。
燕丰璃只觉体内驻着一把火,烧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耳朵,还有喉咙、血液、骨髓、五脏六腑,烧得他面目全非,烧得他寸骨不剩:“你以为这样子,能就一直隐瞒下去了?”
慕勉目中水光漾动,终于出声:“我知道,他不该来的。”
“孩子是谁的。”燕丰璃盯着她,很快又问了一遍,“我问你,孩子是谁的。”
想到孕于腹中的小生命,慕勉眼眶湿热,难以启齿。
“你说,孩子是谁的!到底是谁的!”燕丰璃终于被她逼到心神狂乱,双目充血,脸孔扭曲,宛如神智失常了一般,再遏制不住,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一边摇晃一边发疯地大嚷,“你说啊,孩子到底是谁的——”
慕勉几乎能听到自己喉骨咯咯作响的声音,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要被这个痛心到失狂的男人亲手扼死。
她仰着头,仿佛一种献祭的姿势,一滩秋水般的眼泪由着低垂的细睫下簌簌滑落,艰难地张了张嘴,逸出三个字:“慕沚的。”
燕丰璃动作一僵,或许心里早已清楚,早有预料,但始终不肯去相信,直至她亲口说出来,整个人像丢了魂,眼神空洞,一脸惨白。
“你们……竟然……”他简直心如刀绞,颤不成音,“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他放开她,踉跄地倒退几步,端秀的脸容上写满了绝望、悲伤、痛怒、哀怨……是平生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倏地惨笑两声,便跌跌撞撞地摔门而去。
、第63章 雨花
“姑娘;姑娘;又不舒服了吗?”慕勉俯身冲着痰盂一阵干呕;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等她好些了;寄烟赶紧扶她倚在靠枕上;拍着胸口让她顺气。
慕勉脸色白里透虚;黑发半遮孱容;掩在一帘朦胧的纱帷之后;好似月光里的蜡像美人,正在一点点地平静消融。
寄烟从旁劝道:“姑娘,我知道您难受;吃不下;但这样下去,身子可是熬不住的,您不为了自个儿,也得为了孩子着想啊。”
慕勉害喜得厉害,加上心中又有郁结,这三天总是不肯动口吃东西,眼瞅着人迅速削瘦下去,寄烟与月桩皆跟着担忧。
听到她说“为了孩子着想”,一副病怏怏的慕勉才算有了点精神,低头用手覆上小腹,苍白如雪的脸庞上流露着浓浓的疼惜与悲伤。
孩子,孩子,是沚的孩子……
一夜温存如梦,他们违背天理,却有了这个生命的存在。
事情突如其来的发生,让她似悲似喜,无从招架,脑子里像一片白纸,空茫茫地在半空飘荡,明明知道这个秘密藏不住,却仍孤注一掷地选择了隐瞒。
燕丰璃自那日离去后,再没踏足忆昔宫。
见慕勉颔首肯吃东西,寄烟欣喜地一拍手:“姑娘且等会儿,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砂仁藿香粥来。”
不久她捧来粥,喂着慕勉一小勺一小勺地吃完,慕勉脸上浮起血色,精神看去果然好了些,寄烟替她盖好薄毯,月桩又端着一个白玉碗上前:“姑娘,临睡前先把药喝了吧。”
慕勉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月桩答道:“回姑娘,是安胎药。”
慕勉盯着那安胎药碗默不作声,月桩只好端到她嘴边,酽酽药汁泛着苦味的深棕色,慕勉仔细辨别后,愕然一惊,迅速抬手掀翻。
“哐啷——”白玉碗破碎声起,浓稠的药汁从中缓缓流出,被高烛照耀,隐约呈现出一片诡异的殷红色。
月桩被她此举吓了一跳,而慕勉宛如惊弓之鸟,直直坐起身:“我不喝!”
寄烟连忙问:“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慕勉推开她,慌慌张张地赤足下地,单手紧护小腹,仿佛怕一小心,有什么就会从她的身体里流失走:“你们走开!”
是她们……是太医……还是……
慕勉惊悟,望向月桩:“这药,究竟是奉了谁的命端来的?”
月桩扑咚跪地:“回慕姑娘,奴婢并不知情,这碗安胎药,是、是太医,受了燕王殿下的吩咐……”
慕勉心口划过一道尖锐的痛,紧紧阖上眼,是他,终究是他。
此时此刻,慕勉心乱如麻,身怀有孕又值脆弱无依,面对二人的临近,顿生一股绝望之感,抄起妆台上的一支发簪,已做威胁。
“姑娘!”果然,月桩与寄烟惊慌失措,不敢逼近,慕勉则趁机跑出寝宫。
她知道他无法容忍,也知道他的手腕,这是再给她自己一个选择,可无论如何,她都割舍不掉这个孩子,她与慕沚的孩子。
门前守备着诸名侍卫,将她阻拦在忆昔宫门前。
“请慕姑娘回宫。”他们不肯动粗。
想要只身离开王宫,只怕是异想天开,可眼下走投无路,燕丰璃又给她摆明了一个结局,慕勉紧咬下唇,呈现出一排白色的牙印,哪怕生拼硬闯,也要试一试了。
就在此际,燕丰璃已经得到消息,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款款赶到。
看见慕勉披头散发,连鞋子也没穿,右手又拿着一支尖锐的玉簪,燕丰璃狭长的深眸中分明闪过痛意:“小勉……”
慕勉不知所措,呆呆凝睇他,形如木雕。
月桩跪地解释:“燕王殿下,姑娘她突然情绪激动,打翻了药碗,又不准我们靠近,一个人便跑了出来……”
得知慕勉把安胎药打翻,燕丰璃端秀的两眉微微颦起,已是明白缘由,柔声劝道:“小勉,先跟孤回去。”
“不要……”慕勉一瞧他临近,下意识退后几步,口中一句“不要”,不知是不要他的靠近,还是不要他夺走自己的孩子。
但燕丰璃坚持,慕勉一步一步往后倒退,浑身筛糠似的发抖,当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左手仿佛突然不受控制似的,举簪刺中他的肩膀。
一小朵浓艳的朱花,从华丽衣料间绽放开来。
燕丰璃轻微一震,似乎没想到她真的刺了下去,绝美无双的脸上充满惊愕与痛心,缓缓低下头。
众人惊呼迭起,正欲冲上前,却被燕丰璃呵斥阻止:“没事,都不要跟上来。”
他看向慕勉的眼神依旧柔和,好像是小孩子做错事一样,没有半分责怪:“听话,跟孤一起回去。”
慕勉手一松,那染了血的簪子委落地上,燕丰璃则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而小心翼翼,亦如对待着无价之宝,他抱着她,返回寝宫,背后一众人听从命令,完全不敢跟上来。
慕勉被他轻轻放回床榻上,小鹿一般大而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清丽苍白的脸容已是泪点斑驳。
燕丰璃伸手为她拂掉泪痕,又朝那白皙的额心落下一吻:“以后不要乱跑了,小勉,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任何事,孤也不会伤害你的。”
慕勉心内猛然一抽,酸软且痛,然而想到那碗安胎药,情绪复又有些激动,抓着他的手指:“为什么……”
“小勉,你先听孤说好吗?”燕丰璃坐在床边,反扣住她纤瘦的五指贴于胸口,耐心地开口,“不是孤不容他,是这个孩子真的不能留下。”
他痛入心扉,渗髓透骨,作为一个男人,他输得一败涂地。
当听到她亲口承认那是慕沚的孩子,他觉得自己被摧毁了极限,已经崩溃,完完全全地疯掉,那一刻,他恨不得杀死她,杀死她,让她永永远远的从眼前消失,可经过这些天,水深火热一般的煎熬痛楚,他终于从狂乱的激绪中慢慢恢复了冷静,毕竟她,又何尝不是痛苦着。
“小勉,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与普通孩子相比,他可能不是健康的。”燕丰璃垂下眼帘,启唇逸字,宛如咔着血一般艰涩,“你们的结合,本身就是个错误,就算孩子生下来平安无恙,他的存在也是天理不容。”
是以,这次他狠下心肠,为她做出这个决定。
慕勉睁着空空的眸,泪水控制不住地簌簌滚落:“我明白,你说的……我都懂……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除了我,谁也容不了他……”
她声音断续,一边说,泪水一边不断溅在他攥紧的手上,顺着指线蜿蜒,灌入他的心窝。
“可是丰璃,我求求你……”一字一句,好比掏心挖肺,“我自知犯下大错,落得今日田地,完全是我咎由自取,但无论怎样,他毕竟是一条生命,是我的孩子,舍弃他等于割下我自身上的一块肉,丰璃,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可我还是求你,让我把孩子生下,只要生下孩子,你让我是生是死,我一定言出必行,绝无怨悔。”
她与那个人之间,犯下永不能救赎的罪孽,但孩子,始终是无辜的。
燕丰璃看着她,没有说话,抑或,沉默是一种最深的伤痛。
多可笑,每一次,他都能被她轻而易举的伤到,那么锥心刺骨,那么痛不欲生。
就算她不说,许是怕他认为那是要挟他的借口,但他也明白,没有这个孩子,她大概也活不下去了吧。
她爱上不该爱的人,而他,作茧自缚,都是可怜人,也是糊涂人。
不知过了多久,燕丰璃做出决定,终于出声:“把孩子生下来吧。”
慕勉蓦地抬首,满脸震惊地盯着他,几乎以为听错。
燕丰璃淡淡一笑,唇边的弧度美若云幻:“小勉,孤不会再逼你了。”
“丰璃……”慕勉呢喃唤了两声,不知所措一般,垂下眼,“我、我会搬出去。”
“不用。”燕丰璃情不自禁摩挲着她皎美的下颌,一记吻,从她软红的唇缱绻拂过,接着揽身入怀,“小勉,孩子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可对孤而言,最重要的是你。”
慕勉猛然一震,撞入他深情似海的眸底。
“就留在忆昔宫吧,让孩子平平安安地降临,然后,咱们一起给他起个名字。”她刚要开口,但被燕丰璃用细长的食指抵住,“但是小勉,你要明白,这个孩子,他只能姓燕。”
慕勉一时好像没能理解,有些不可思议地发呆,忽地眼眶微微红热起来。是的,有了这个男人的包容与谅解,她已别无所求。
燕丰璃吻着她芳香的青丝,而慕勉含泪哭泣,终于拥住他,雨落如花,在那温暖的怀中将自己哭成一滩细沙。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篇,我不写这么纠结的了,只虐男主,大家觉得如何?(*^__^*)
、第64章 真相
“公子爷,该上药了。”似乎感受到他周身萦绕的戾气;临安两手有点发抖;小心翼翼替他取下眼罩;将一盒芬白如脂的药膏涂抹在他的眼睛上。
稍后又道:“公子爷,饭菜备好了,我服侍您用上几口吧;否则都该放凉了。”
慕沚略偏过脸来;微暗的光影下;鼻梁高挺,嘴唇淡粉;下颌呈现出一种刚毅与柔美并融的细腻线条,美得精致胜画:“勉儿呢?”
听他又提及,临安心头砰砰一跳,佯笑解释:“公子爷,不是跟您说过好几次了,大小姐出外寻药,还没有回来。”
慕沚问:“她去的到底什么地方?有没有寄回书信?”
临安答得结结巴巴:“没有,可、可能是深山野林的,大小姐那里不方便飞鸽传书。”
慕沚默不作声,唯独胸口有些上下起伏。
临安悄然松口气,端起莲叶羹,用银匙一舀轻磕下碗沿,递他唇口,笑呵呵地哄劝:“公子爷,您再不喝,这莲叶羹可就真的凉了。”
慕沚忽然问:“勉儿是不是出事了?”
三个月了,至今杳无音信,她明明答应他很快就会回来,无论他如何询问,家仆的解释都如出一辙,时间一长,他心底的担忧开始一日比一日强烈,他不相信,勉儿竟连一封书信都不曾寄来,她不该让他这样担心,除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临安本就心虚,这话乍一入耳,更令他不由自主打个哆嗦,手一不稳,碗里的汤羹险些飞溅出来。
慕沚耳力灵敏,自是察觉到他反应有异,一把搦住他的手腕,拉近跟前:“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他情急中力劲之大,临安手腕一麻,那碗莲叶羹终于“哐啷”一声,跌碎地上。
临安哭诉:“公子爷,大小姐自那日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老爷夫人怕您担忧,便交待我们先瞒着您,大小姐具体去了哪里,我是真的不知情。”
“勉儿……”慕沚几乎愣成石雕木人,片刻后,生恐他说的是谎话,摸索到床边的拐杖,急着就往门外冲。
“公子爷,公子爷,您要去哪儿!”临安拼命拉住他。
慕沚眼睛毫无焦距地视向前方:“我要去脉香居看看,我不信……勉儿她怎么会骗我……”
临安阻拦不住,硬是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