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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云板几更深-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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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道,“我不是说了让你做侧福晋么?再说了,你不说你不稀罕这个名分吗?”

“那是您听了福晋的话,不是您的本意。您当我真的不稀罕做这侧妃吗?我这等人,做不上侧福晋还能指望什么?如今我好歹还有个容身之所,万一哪天山高水低,树倒猢狲散,谁还管得着谁?”她指着胤禟手中的银票道,“我不就剩那么点指望了么?俗话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也都是我忍辱负重换来的。”

胤禟一听鼻子都气歪了,“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贪了我的钱,还叫上苦了,什么山高水低,树倒猢狲散,你咒我是不是?”气归气,胤禟听玳二这番言语,毕竟心下几分凄凉,况且钱已收回来了,虽说原本也是他的,但失而复得,总觉得是意外收获,便宽谅下来,说道,“我谅你素来忠厚,不愿重责,再者,你是我额娘的人,自让我额娘发落去吧。”他抬头看着玳二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要不是你太贪,我也不会不容你。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玳二在地上滚得鬓横钗乱满面灰,叫花子一般,此刻也豁出去了,“在府中这几年,皆是跟您学了一番好手段。我不怨您,可我想知道是哪个在您面前嚼这个舌头?”

胤禟不禁失笑,“你也恨不着别人,你要真是个不长骨头的鸡蛋,也没人挑得出什么。”

玳二道,“您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既如此,我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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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一句,您仔细打量她,也不是什么好货,见天跟自己亲叔伯兄弟掩门闭户地一屋里头耍,算什么勾当?”

胤禟下巴都要掉地上去了,却故作镇定道,“汗邪了你,胡说什么!”

玳二言语间已毫无温厚之态,冷笑道,“都在一块儿住着,谁瞒得了谁去!”

这句话有如拿虎头钳拔去他一颗后槽牙,他一宿听了两次,每次都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比起玳二,珍六的事倒更容易让他相信,他亦常常会在闪念中想到过,这些不耐寂寞的小妾备不住会作出些偷人养汉的事来,他女人太多,实在顾不周全。只是兹事关乎颜面,需要从长计议。

那日天幕上挂着那弯娥眉月,宛似一缕气若游丝的魂,胤禟恍然记起已经到月底了。他在影壁前停下来,举头看着瓦当上的一排缠枝莲花,在微薄的月光中黑廓灰影,凹凸错落,透着上古的苍凉。影壁上的和合二仙像歌功颂德的理想,恰恰对照着人世间的离落。小厮在前提着戳纱灯,回头问了句,“爷,咱还进去么?”

他陷在照壁的阴影中,良久答道,“进,怎么不进去。”

瑞玉正在坐立不安中朝外张望,他进来的时候,她不容自主地向前抢了几步,随即又安分下来,端然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端详她许久,放摘下帽儿来递给丫头,找座儿落座了,瑞玉又问道,“你早回来,就是为了玳二的事?”

他问道,“她的事你知道?”

“你这样闹了一场,府上还有哪个不知?”

“那你怎么不过去看看,她等着你为她求情呢。”

瑞玉道,“你是不是怨我让她做侧福晋?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事情。事到如今,莫说我没脸再替她求情,纵使我这个福晋,都没脸再做下去了。”

他道,“哦,你还想挂印走人不成?”

“抬举玳二是我的主意,就算没人说我和她沆瀣一气,我也是有过错的,我不与你为难,且做最坏的处置吧。”

他终于忍无可忍,吼道,“你无所谓,你还有你的经可念,可你到底有没有为我打算过?”她颤栗一下,却已被他紧紧抱住了,他随即又心力交瘁般放松下来,她已不再抗拒,听他说道,“管家婆贪污,小老婆偷人,都没关系,你就不要再轰我走了。”

她的心煎熬般地疼,轻轻合臂抱拢了他,想要劝解,却无从言起,只是拥着他,他很快睡着了,酣睡中还像小孩子一样咂嘴,她留了盏灯,把纱帘半卸,借着朦胧的光看他,他胡子几天没剃,下巴上已出了一层浅色的茬儿,他还从未如此落魄过。她鼻尖一阵酸楚,想他竟是如此干净,不堪帐外万千尘埃的玷染,他即是她的明镜台,哪怕有丝毫的挫伤,她亦心痛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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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他被梦魇住,昏昏说着呓语,她搂着他拍拍,他一翻身竟落了泪。她吃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早已清醒了,说道,“我梦见八哥了,心里害怕。”

她对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自己一个人从热河跑回来?昨儿跟八嫂约好了请道士给老十媳妇儿打蘸,临了忽然差人来报说她去了汤泉,说是八哥在汤泉生了重病。”

胤禟惊道,“什么,他病了?什么病,怎么病的?”

瑞玉迟疑道,“我不清楚,还想等明日差人到他府上打听呢,没想你却回来了……你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他把头贴在她胸口,轻轻说道,“我做了一件混账事。我在御前陷害八哥,掐死了他呈送给皇阿玛的鹰。”

她亦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他逼我的,我实在没办法。我们若是扶不上老十四去,早晚都得树倒猢狲散,可他就是不肯听。”

“可即是是这样,你这样做不是饮鸩止渴么?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我也是一念之差,你以为我不后悔吗?这几天我一直问自己,我还是我吗?如果连八哥,我都可以这么对他,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现在我一合上眼就看到他被皇上训斥的样子,我也怕这件事情被皇阿玛知道,被八哥宝琪他们知道,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瑞玉思忖着,“你不该回来的,这样他们会怀疑到你。”

胤禟苦笑道,“我回来,就是想在你身边,能睡个好觉。”

她复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老十四。”

“他?”

“你放心,他靠得住。”

她迟疑道,“既然你这么说,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我不喜欢他,总觉得他为人不善。”

他失笑,一把握住她嶙峋的螺蛳骨,贴在自己面上,“如今还有什么善人,我们这几个皇子,眼下斗得如狼似虎,你打量我是什么好人?爹妈给的这一副皮囊,早成了不知礼义人伦为何物的行尸走肉,八哥这件事是一根锥子,正挑在我痛筋上,让我知道,日后纵便是万劫不复了去,也是死有余辜。只是我会担心你,不怪你这几年诚心事佛,是你对我多有担待了。”

她的泪打到他脑门上,她却破涕笑着为他抚去了,“你不用思虑太多,我不怕,你若真做了韩凭,我也肯做那跳楼的何氏。”她忽然想起,“那日造办处有人来,给你送来个羊脂玉的莲叶笔掭来,我收了。”

他答道,“那是八哥的,不小心砸了个翅儿去,我让他们给补去。”

瑞玉取了钥匙,把笔掭从一个西洋五斗柜里取出来给他,那处断颈亦没有补回去,只是严丝合缝镶了块赤金,虽然勉强是个完形,那残破的一角却更加触目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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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这笔掭良久不语,忽然说道,“我要去汤泉看八哥,天一亮就动身。”

瑞玉思量道,“也罢,这样避而不见、遮遮掩掩的,倒更显得居心叵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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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琪到了汤泉,像钟馗拿着七星宝剑横扫一片魑魅魍魉,秋风扫落叶般收拾了这糊涂阵仗去。刚下车,紧着往里赶,一面问执事的太监赵胜,“什么状况?”

太监小跑步跟着回道,“您可来了,爷打昨儿开始就发热,出汗,头疼,今儿一早起来,竟昏了头,不认人了。”

她一惊,继而问,“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说,舌苔白薄,脉浮紧,营卫不和,许是太阳病,却也不敢担保。”

她嗔道,“这什么意思,到底靠不靠谱?可用药了?”

“也不见什么别的,只用了桂枝汤。”

她斥道,“甭来这些个玄乎套,那些个花架子庸医我见多了,我就问他怎么治,治得好治不好,多久会有起色。他要是没谱,趁早另请高明。”

赵胜为难道,“您不来,我们几个奴才都没脚蟹一般,这荒山野岭,上哪儿找顶用的大夫去?”

她强按火气问道,“奏报皇上不曾?”

“昨儿差人报过一次。今儿还不曾。”

“没用的贼歪喇骨,扛着石磙撵兔子,这个节骨眼还不知轻重缓急!打现在起,爷的状况给我一天三遍地往热河报,总是这么迷瞪着,谁顾你的死活。”待她进了院子,见院内几个园工正填埋刨清的蚁穴,四下摆着杂七杂八的麻绳铁锹等家什,宝琪问道,“这伙人干什么的?”

赵胜答道,“收拾园子的。”

“让他们拣凉快地儿呆着去,也不看看什么时候,由得他们这么叮当五六地造次!”

赵胜回道,“奴才们岂是没眼界的?只是这管园子的庄头说,皇上眼瞅从热河回来,保不齐要在此处下榻,得紧着这几天把活计干完了,否则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宝琪听了,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吃里爬外的废物点心,也不掂量掂量,那看园子的是哪个,这屋里头躺的又是哪个?皇上能上他这儿来?他倒是想拿热脸贴着皇上冷屁股,贴得上么?你依着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打量他能赏你个纱帽戴怎的?”

看园子的庄头恰在一旁听了,觉得不忿,走过来说道,“这位福晋奶奶,不是小的逞心,就是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也知道这个院住着八皇子,可能住到这里边来的,哪个不是有根基的?欲到天边更有天,饶是这样见势就倒,奴才的差事还怎么做?收拾这院子是皇上去热河前内务府就安排下的,岂是小人敢随意做主的?”

宝琪看都不看他一眼,拿手绢压着鼻翼,冷笑道,“自己当自己是根葱,谁拿你蘸酱呢!都给我撵出去。”宝琪从北京带着随从的七八个小厮,不容分说将一伙匠人轰了出去。

屋里悦离听了响动,亦急切地奔出来,终于见了亲人一般,“嬢嬢,您来了?”

宝琪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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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头冷冷问道,“怎么没跟扇儿姨娘一道回府?”

一语敲中她的隐秘,她自然无言以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遮掩得过去,明白如宝琪,说什么都不如不说。

宝琪冷冷斥道,“什么事儿也不用你管,给我老老实实进屋呆着去,一个姑娘家,这么肆意妄为,成何体统?”

她脸憋得通红,缄默着转身回了自己屋,宝琪这才顾上入到二进正房中探望胤禩,帐幔重垂,将屋子掩得结结实实,光线暗弱,像极了他睡到日迟的那个早晨,轻轻在她后面拥住了调笑。这几日,那厚重的膀子一直就卡在她腋窝下头,紧紧箍着她的身体,让她时刻安心。虽然时而会消失,也只如碎叶子遮住日头,只是刹那的光影。她从未想过会如此,她像是观棋烂柯的王质,再相见已是恍如隔世。

她探近他,低声唤道,“爷,爷……”他毫无动静,也没有任何属于人世的神情,明净的一方宽额是如此平展,那烦恼根似的腠理也都铺开了,像一面光亮的镜子,把世界都反射出去,毫不容物,仿佛是看透红尘离乱,羽化而去的一盏寂灭之灯。她说不出的心痛,扳过他的手,俯下头去。赵胜以为她也不堪禁受,急道,“福晋,这当口,您可别……”

她也不知痴痴坐了多久,捻儿端了饭食进来,劝她进些,她说道,“一早在车上已经吃过了。”捻儿道,“这已经是后晌了,眼下要紧的是等太医来开方子下药,不管爷的病是个什么底细,您这么干熬着也于事无补,倒是熬坏了身子,谁知道后边还有什么要紧事情。”

她只觉身子已木得动不得,他的手一直在她手里捂着,此时松开了,他的手指竟微微动了下,捏在她虎口上。她急着看他的面色,见他眼睛微微半睁,两个瞳子却动也不动,焦点也不知散在哪里,比昏着更让人心悸。她轻轻唤他,他眼睛转过来望她,却说不出话。她一时百感交集,嘴唇翕张半晌,手按在心口拣了句最不打紧的,“我是宝琪。”

他恰恰不认得了,她凄惶道,“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下人报说,“福晋,四爷和九爷来了,太医院的大夫也跟着来了,都在前院等着呢,说待内眷回避了就进来。”

宝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个,快让他们进来吧。”

胤禛一进来便看到这个女人,妆容晕化,眉目凄迷,狼狈不堪,宛如惊弓之鸟一般,见到大伯小叔根本没有回避之意,他心下生了几分嫌弃,看不过眼却又不好表露,只得依礼见过,说道,“皇阿玛昨儿个让我差人探看八弟,今儿早起那差人回来禀奏了,皇阿玛知道他病情弥重,甚为关切,嘱我亲来探望,还带了太医院的刘恩济来。”

宝琪还礼谢恩,跟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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