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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云板几更深-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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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这么看,我想太子有些故作可怜了,纵然皇阿玛近来对他多有不满,但毕竟诸事宜改不宜废,况且三十年东宫主位,小树苗也长成碗口粗了,他岂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无非是大阿哥总在皇阿玛跟前明枪暗箭地挤兑他,他是借机向咱们告状诉苦呢。”

“东宫确实是有些过了,不然大哥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你当皇阿玛不知道大哥说的这些?他是有心护着太子的。”

胤禛把钓竿提了提,向胤禩撇过匆匆一眼,“可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这些做臣弟的看在眼里,岂可放任不管?”

“四哥是天降大任之人,可你想怎么管,告诉他,他不该截留蒙古贡物,他的奶公凌普在仗势欺人独霸内务府、敲诈勒索属下?这不都是大哥对皇阿玛说的么?太子是保还是倒,无非在乎于百官和宗室之间。太子如何,皇子们又如何,文武百官人人心里有一杆秤,但是他们说的不算数,说到底这是皇阿玛的家务事。可咱们这些宗室和皇子呢?妄自议论倒恐怕惹上窥测觊觎、邀功结党之嫌,我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胤禩这番话有些深意,胤禛不得不停下来揣摩揣摩,胤禩是在避嫌,只有有把握趁此扶摇直上的人才会在这个当口避嫌。

“八弟有句话说得不错,太子的保与倒,在众口之间,而废与立,却全在皇阿玛。太子的机缘得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而我是一定会尽到人事之责的。”早已有鱼咬饵,此时已被钓钩套了个结实,正在做大力挣扎,胤禛心下沉稳,着力一提,一条肥硕的红鲤摆尾而出。

胤禩见是条老大的鱼,便道,“四哥真是深藏不露,你虽然只钓了这么一条,却比我这几条都出息呢。”

胤禛笑道,“运气而已,不过我曾听人说,钓鱼切忌心浮气躁,得平心静气地等着大鱼上钩,看来八弟收杆有些心急了,与其钓上来这么多小的,倒不如等一条大的。”

妙莲站在热河泉一隅的木拱桥上,远远看见胤禩他们三个,心里筹谋着一件事。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再次站到皇族礼法底线的边缘,挑战它凛不可犯的尊严,那华丽面具后的阴霾本不该是女子的流连处,犹如浸满剧毒的铁篱,弥散着瘴气的河流,稍一涉足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她原本是来寻胤禩,遇见胤禛是意外的收获,她记得他是自己早年闯入内务府时遇见的阿哥,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这让她有了第二个选择,她不禁踌躇。毕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这两个人,一个是礼义当头不讲情面的,另一个却宽仁到不顾原则的境地,似乎都很危险。她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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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先走向她这边,她便向谁吐露那个隐秘。

结果是胤禛选择了木拱桥的方向,他甚至未看清前面的路,还屡屡回头跟胤禩应答,发觉她的时候已经很近了,她施了个万福,胤禛头也不抬,她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却一言不发,胤禛似乎也发觉了那种诡异,瞅了她一眼,走过去了,又回头。她知道他也许认出自己,认不出也没关系,他心正,也不乏同情心,她相信他。但俄顷之间的灵光一闪,又很快归于寂灭,这机会便稍纵即逝了。胤禩当初的绝情令她心有余悸,但有怨恨便不是心如止水。瑞玉说得没错,女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也许不该相信他,却愿意再托付他一次,她的真心从没犹豫过,早已选择了胤禩。

胤禩从热河泉回来,匆匆招呼了几个兄弟,“今儿我知道了一件事,这件事若是讲出来,足以抵得过皇阿玛的一纸废太子诏。”他们都安静地听着,眼光随着踱步的胤禩,夕阳的余晖仍未散去,照进来,为他勾了条泥金的轮廓,皮肤被日光照得通透无暇,汗毛如无数道金色的射线,在光线下的万千尘埃中,宛如浮游在浩淼穹苍中的一方归宿。胤禩每每陷入沉思,总是不自觉地踱步,仿佛在用脚步仔细探什么机关,“大阿哥在烟雨楼藏了魇镇太子的邪物。”

“嘿!”胤禟拍一下大腿,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胤?道,“干出这等事,这大哥也太阴毒了些。”

胤禵疑虑着,“八哥,这信儿可靠么,你什么时候在太子跟前安插了人?”

胤禩沉吟道,“这个报信的人倒不是心腹,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有心向咱们投诚的,即便有些添油加醋,也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胤禟道:“八哥,这事儿听着怎么有点没头没尾?这可不像你办的事。你是从不会相信无把握的事的。”

胤禩笑道,“这世上本来就鲜有十足把握的事,机不可失,成大事者都未免去孤注一掷,你们听我说,假使真有其事,倒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那咱们把它捅出去?”胤?问。

胤禟斜倚在罗汉床的迎枕上,手指绕着辫梢上的流苏,“不管怎么说,得先把这事儿弄明白了,这会子不宜轻举妄动。”

胤禵道,“咱们不动,也会有别人动,没有不透风的墙,大阿哥搞魇胜让咱们知道了,别人未见得不知道。”

胤禩吞了一口茶,喉咙像是一把石碾,把字一个个碾出来,“正是要让别人知道,咱们暂且按兵不动,一来这个消息未见真假,二来太子将废而未废,倘若这时候皇阿玛知道他着了魇镇,说不定就原谅了他。我这样打算,老九,你找个可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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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废太子诏一下,就把这件事捅给三哥。”

“给他?”

“对,这给人下绊子的事,咱们不做,让三哥做去。反正太子垮了,最得意的就是大哥,最想扳倒大哥的是三哥,他比咱们着急,况且他年长宽厚,皇阿玛也肯信他。这件事他不做还有谁做?”

胤?笑道,“还是八哥脑子够使,假人之手,坐收渔利。”

胤禩道,“今天看来,四哥是想要规谏太子,但恐怕已无力回天了,他要当诤臣就让他当去。大哥、三哥也由着他们斗去,咱们且隔岸观火,到时候自会有人站出来为咱们说话。”

晚上,他睡不着,思量如一团乱麻,理不清,却要生生压下去。扇儿与自己共持一枕,亦没有睡着,自己今日与妙莲谈话她是知道的,却又被支开了,想必是心中寥落,他柔声道,“我寻思着把你留在离宫,以后每年消夏来看你,也省得你回去见了宝琪多有不便。”

扇儿自下思量道:“真要这样么?”

他忍俊不禁,“怎么说什么你都肯信?”

“爷,您别拿我逗趣了。”

他仔细看着她说,“像你这样发愁真好。”

她不屑,“这您也羡慕?”

他闭眼,仿佛在自言自语,“就像个孩子,吃糖的时候愁下次吃不到了,连这愁绪中都带着甜味儿。可你知道我发什么愁吗?一个家徒四壁的穷汉,发愁明天会饿死。”

她听不懂,亦觉出不可企及的遥远,说道,“陪您挨饿的人不会是我。”

他谅解地笑,“我就喜欢你这样。”

她问道,“您就是因为我的本分才喜欢我的?”

“不,我最喜欢你会做菜,我这人好吃。”

她当做是另一个玩笑,她即便做得出珍馐玉馔,亦是贫贱的,而她们是他的玉宇琼楼不胜寒,妙莲的无疾而终、宝琪的龃龉失和都是另一重境界。

“您想福晋吗?”

他反问道,“你是代她问的,还是为自己问的?”

“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眉毛一挑,“当然。”“那我就代她问。”“那自然是想。”她一笑:“如果只是我问呢?”他想了想,“也不是不想。”

她笑了,“您回去一定得跟福晋和解,至于我,怎样都没关系。”

他略感惆怅,“知道吗,这世上的事,总是时机对了人却错了,人对了时机又错了,说起来一言难尽,却又无可奈何。”随即撩了下她的额发,发现她额上生着一个花尖。

她摸着他的眉毛,有些心疼,“您睡着的时候总是皱着眉的。”

胤礽跪在澹泊敬诚殿外面,青砖石散逸出蓄含依旧的夜寒,冰凉了他的手指。他钟爱的衣履香气,抵不过金丝楠木气味的侵淫,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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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要吞噬了他。这是他人生中最悠长的一个夜晚,长到之前有三十三年光阴似乎都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它到来后将它们付之一炬。

别人也都跪着,沉默无语,齐整成列,纹丝不动,像皇陵的石像生,等着给他送葬。那黑森森的殿宇隐在夜的幽暗中,里面有一个唯一能把他从太子位上拉下来,也唯一为此而伤心不已的老人。今夜印证着东储的倾覆,也同样印证着他的失败。

那泣涕之声仿佛梦中的一阵雷雨,醒了,脑中却还有震耳欲聋的余音。暴戾□、其恶愈张,这些词钢锉一般剌过他的皮肤,胤礽觉出无以复加的压抑,骤然仰天长啸一声,参天古槐上的夜枭扑啦啦飞起来,聚众哗然,他宛如行刑前唱戏的死囚,不得不显出些气魄来,扯下他们的伪装。

“大哥,你安心了。”他拉住胤眩囊惶跣渥樱春巢欢飧鎏话愕哪腥恕X费|的面色亦是黢黑的,恰恰对照了他的奶白。胤眩罚悄吧难凵穹路鹪诳醋乓桓鲂衅虻慕谢ㄗ樱疵挥蟹趾亮酢6嗄暝谥罨首又心鼻蠼恚窃缫蚜肪偷锰蚋种Ь环⒁嗖换崃髀斗趾辽K贡回费|那番严正神色吓得慌张起来,向后一退,被胤禩搀住了。

“老八……”他一愣,继而笑了,“我向老四托付了家小,但是她,我给你留着。”

胤禩收回手,依旧面无神情地垂着眼,好似胤礽的叫喊只是他脑中闪回的思绪而已,轻轻道,“二哥,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他大笑起来,无缘无故,笑得别人都愣住了,“凌普说你父贵母贱、有命无运,我当笑话,今儿想来果然不错,你就专挑那些卑微下贱的女人喜欢。”

忽然横出一只手,把胤礽的腕子紧紧捉住,是胤禛,低声道,“二哥,别说了。”

“将这个逆子拿下!”皇上的声音从殿内冲出来,却好像是戏台上的念白,再大的气魄也不能激起他的恐惧,胤礽狂笑着瘫在地上,等着被侍卫拉走。

“皇上有旨,将二阿哥胤礽暂行拘押,着大阿哥胤眩⑺陌⒏缲范G、九阿哥胤禟并同看管讯问,待回京后再行处置,钦赐。”

“儿臣领旨。”胤眩范G还没回过味儿来,胤禟先叩头回应,一如既往地高调,唬了众人一跳。他抬起头来,脸上是喜洋洋的神色。胤禟天生的两颗虎牙,一张圆团脸,重睑很深,宛似两弯月牙儿,精致得实在没办法,可这种孩子面相很不提气,一开始便没有被纳入可塑之才的行列,但他自认天生我才,岁不我与,每件事情都要尽力争取,绝不肯自弃。十几个全须全尾的皇子,胤禟是活得最真实的一个。他也去争,从不收敛和掩饰,因为早知道自己没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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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足,也骄傲,因为比上不足只得去比下;他对别人冷嘲热讽,因为事不关己的时候说风凉话最得意;他的生活永远风华正茂,因为他懂得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他现实而庸俗,深信着人情义理的规则并恪尽职守。

他一夜都没有合眼,但眼下的风云际会足够让他兴奋不已,回了如意洲,先来找胤禩,见兄弟几个并没聚到一起彻夜等他,觉得扫兴,把剩下那两个都拉了来,喋喋不休地说起昨夜问讯胤礽的经过。

“这一宿,你们是没瞧见,尽是大哥上蹿下跳的,我跟四哥就跟一边看着。也就奇了,大哥平素挺稳重的一个人,不知着了什么道儿,把本相都露出来,我寻思是废太子的事把他美得,敢情孙猴子终于掀翻了五行山。他要是不言不语的还让人觉得心机挺深,怎么话一多就显出缺心眼儿来了?二哥说了句“皇阿玛一纸诏书就可以废了我,又何必大动干戈连夜召群臣训示”,他立马屁颠屁颠地回皇阿玛,也不定怎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再回来二哥说‘皇阿玛说我的诸多恶行,我没什么可辩驳,但篡逆之事,绝无此心。’他就不肯写在笔录上了。我心说,怎么坏话全让你传上去,好话就截住了?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后来四哥说,你若是不写,那我就去转奏,他方才写了。要等皇阿玛知道他魇胜的事,我看他还能得意到几时去。”

胤禵道:“皇阿玛已经知道了。听梁九功说,昨儿夜里都散了,三哥在殿外头停了很久才进去,就对皇阿玛回禀了这件事。九哥,你办事倒是干净利索。”

胤禟笑道,“这样的事,就算不去宣扬,晒在院子里,风一刮也能遍地开花了……那皇阿玛怎么没什么举动?”

“皇阿玛已经连夜着人在行宫上下清查魇镇之物,毕竟这个消息是流言蜚语,直接指向大哥也有失公允,想必是通过整体盘查把证据坐实吧。”

胤禟道:“好啊,这下子可热闹了。”

胤?在胤禟后背掴了一掌,“这九阿哥就是唯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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