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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云板几更深-第18部分

小说: 云板几更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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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胤禩疑惑。

“怎么,你不知道?那天就是八弟妹到我府上送端午的粽子,老十也跟来,见着就放不下了——他当真憨实——我以为你早已知道了。”

暴雨往往下不长久,不久也就雨疏云开了。宝琪其实有些警觉,胤禩不同往常,才回府来便到自己的院里来了。

“快下雨的时候,我差人给你送雨具去了,可他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到哪儿去找,扑了个空,雨也停了。”

“你多虑了,紫禁城那么大还找不到一把伞么。”他的声音阴冷冷的,仿佛方才的六月天压着的那阵雨。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宝琪不想再言语,却听得胤禩道:“老十想纳四嫂的侄女做福晋,这事你知道?”

宝琪背对着他,回道:“知道。他本想让我去说合,我没依。”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对我提起。”

“你一个月才回来几天,况且既然是没影的事,又何必提起呢?”

他一阵气血上涌,又压着不能发在宝琪身上,于是忽而转身便走,强压着胸腔里一口即将喷涌出的血。直到步入立雪斋暖阁中,隔扇门翕然而闭,他抓起桌上的玻璃绣屏猛地向穿堂镜砸过去。岂止是为了胤?之事,那多年来积蓄的懊恼遗恨,犹如不散的幽魂,他想砸碎遥遥相望的只形片影,然而它却宛如镜花水月,时现时空,注定要纷扰一生。

宝琪的眼中

12、二 。。。

晃着奄奄一息的卷帘。她是准备跟他吵一架的,他怨气冲天,却与她无干,她连撒气的对象都做不得。下人们都噤若寒蝉,等着她发作,她的失意反倒好似三两赤金沉浸了潭底,没了踪迹。她深深叹息着行到门帘跟前,手指划过一条条的咯棱,那外面的庭院假山鱼池皆看不清楚了,天上那一缕若有似无的弦月残败寂寥,像是被天狗咬去半边。

锦端睁眼,亦看到那片月,心下仿佛鱼刺泡到醋里,所有的坚利都销蚀为无骨的肉。她近乎是醒了,身在喜房中,骨架子无力地散在床上,像张摊开的白鹿纸,等着被墨彩逡染。洇蘸的,无非是喜房里深深浅浅的红,如重重叠叠的祥云,华贵炫目。十阿哥的府邸,连空气都是陌生的。新鲜的龙凤被面是皇上钦赐,她把手插到缝隙间,她的手还不够细,竟然刮得脱丝。她配不上这金贵的江宁绣。

服了药,头依旧昏沉沉的,出阁前的情景却一遍遍地反复在梦境中。“既然是你姑父的兄弟,自然是门好亲。”阿玛满面风尘的褶皱中皆是言不尽意的谶语,她点头,是为了信他,更为了打击讳莫如深的胤禛。她曾凝视着摇摆的珠帘,其外是徘徊不定的影子,“逞一时之快自然容易,到时候还不是自己的罪自己受!”她不理睬,只是端视玉帘下那双素缎鞋,点个头,不费只言片语。当时她真是得意,如今才知道自己的傻。杀敌八百,自损三千,她想要两败俱伤,实际只伤了自己。年少时的梦中楼台已然远去了,揭开的是崭新的天地,是一张张素未平生的陌生面孔。

“你只管躺着,旁的什么也不用操心。”胤?说道。她片语不言,只是笑。笑是她对待这个新世界的一贯面孔。他对她有十分好,但她明白,他只是觉得新鲜罢了。花无百日红,她亦不在乎。她在乎的已经失去了。

过几日,八福晋、九福晋知会了来探她,她身子亦无大碍,便起来迎接,看那两个女子,一个是娴雅端方,一个是隽秀真纯,对她毫无皇子福晋的张扬,她施礼道,“本来是应该我去看两位嫂子的,真是失礼了。”

瑞玉道:“这是哪里话,你身子不爽利,怎好又劳烦呢?必是大婚的礼数太多,你又没经过,一时着急上火也是有的,我和八嫂是过来人,都受过这里边的苦。”说着又打量锦端一番,道,“弟妹生得真是好,纤纤柔柔的,我是失言了,瞧弟妹这番模样,倒有几分良妃娘娘的品格。”

锦端忙把话辞了回去,之后垂着眼,像是没话可说了。她知道良妃是宝琪的婆婆,怕宝琪心里别扭,嫌这个九嫂也忒直爽了些。瑞玉还当她是认生,又道,“你刚嫁过来,身边没有熟人,以后日子

12、二 。。。

长了也就好了,老十见你话少,还生怕你有什么想法不便对他说的,让我们多关照你。我们还说你天生就是个文静的人,本就话少,再说夫妻间还有什么难说的?这个老十,平日粗粗拉拉的,真没见他对谁上心过,对你可真是打心眼里疼呢。你以后有什么事尽可以对我们说,八嫂是个顶和善的人,我你也看到了。”

瑞玉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宝琪言语倒是不多,却有的放矢,句句都带着用意。“老十是个性情中人,说话做事都不会拐弯,却也不会瞎掰六九什么的,弟妹你要多担待些。”她这句,锦端倒捏准了,是替十阿哥讲好话呢。瑞玉却在一旁笑了,“真所谓近朱者赤,我觉得八嫂说话越来越像八哥了。”宝琪亦是一笑,“别光说别人,你说话也越来越像那个活宝了。”瑞玉说:“怪不得,我也发觉自己的嘴越来越碎了呢。”众人皆笑。瑞玉又道:“最近这几日难得的凉爽,你身体也好了,不如跟我们出去透透气。”

宝琪插言:“哪儿有什么好去处?”

“到我们府里去。”

“我当是哪儿呢。”

“今儿老九招呼他们几个爷们去玩呢,咱们也去。”

宝琪忽而意兴全无,“我不去,凑什么热闹。”瑞玉撒娇道:“好嫂子,去么去么,咱不跟他们搀和,就在后院踢毽子,你没出阁的时候不是踢得最好么?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嘛。”

锦端毫无主张,悻悻地看着她们,她看出九阿哥福晋是个真正没心机的人,八福晋的不骄不躁却是曾经沧海一般,眼界太高,自觉跟你没什么可比,也就不放在心上。锦端倒无所谓,反正自己身无长物,以她毫无棱角的性子,随顺着她们便是了。

胤禩、胤禟、胤?、胤禵连同胤禟的管家太监何瓜子儿一干随侍出了乐知堂后门,沿着假山石阶往下走,越过游廊看见宝琪她们几个在踢毽,不觉静静走到廊檐下看着。毽球是红鸡毛攒的,宛如一簇跃动的火苗,上面还栓了个小金铃铛,轻灵地在空中抛来抛去,在梧桐荫底下洒下串串的光亮。宝琪踢得最好,渐渐跟瑞玉和锦端对上了阵,妯娌两个的毽子都踢给她,她亦应接自如,身后的丫头们都不敢插脚,锦端不很积极,只偶尔盘那么一下,瑞玉有些招架不住,便叫身后的小丫头们一起帮忙,宝琪笑道,“不带那么欺负人的!”瑞玉喘气道:“不行了,八嫂踢得太好,我可招架不住了。”众人忙着救场,生怕毽球落地,一个个皆乐不可支。胤禩的眼光渐渐凝在宝琪身上,微微露出笑意。

瑞玉岔气,捂着肚子停下来,一回头看见他们,“胤禟,你们过来一起踢!”

胤禟道,“行,你踢

12、二 。。。

过来!”瑞玉一脚踢过去,被胤禵用手接了,胤禩谦和地笑道,“我脚笨,来不了这个。你们玩吧。”瑞玉并不动作,只是和胤禟对笑,其实歇了场。其余的人也都停了,丫头们见了爷们自是不敢造次,锦端见着胤?,有些怕地垂下头,宝琪对着胤禩,心下一阵委屈难过,面子上只淡淡地拿绢帕擦了擦额头。

胤禩打着圆场:“怎么我们一来,你们都不玩了呢?”

胤禵一脚抄起毽子,踢给宝琪:“大格格,再来一个!”

“不来了。”宝琪一伸脚尖把毽子磕回去,那毽子长了眼似的直奔胤禩而来。

“你不来我来!”胤禟叫着,中间横出一脚,毽子转了个方向直栽向西北墙角,叮铃铃砸着了蛐蛐罐倒扣着的瓦盖子。

“你这臭脚!”瑞玉撑着肚子笑骂道,“快给我们捡回来。”

胤禟亦乐不可支,“捡什么,再拿个新的不就是了。”此刻整场的人,只有他俩笑得开心,别人的心里,或负气或羞赧或愧疚,都被心事压住了。

晚上胤禟躺在床上,忽然来了句,“真是可惜了。”

瑞玉道:“什么可惜了?”

“老十跟他媳妇,一点都不配的样子。”

瑞玉气道,“怪不得这半日魂不守舍的,原来是想人家媳妇呢。不过个人过个人的,用得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不是为这事儿。”

“噢,原来还有别的事!我说你这阵子老往外跑呢,是不是养了外宅了?”

“别瞎说。”他合上眼。

“心里没鬼就让我搜搜,看有没有女人的荷包、辫梢什么的。”瑞玉调皮地笑道,未几在他内衫里摸出一个扁圆的陶瓷胭脂扣,上面画着西洋人像,“这是什么,相好的胭脂膏子吧?”

“别动!”胤禟抢过来,“这可不是女人玩的。”

瑞玉撇嘴,“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倒说说。”

“砒霜、鹤顶红、孔雀胆,好玩吗?”

“真的假的?”瑞玉想再拿过来看,胤禟却不给她。

“八哥恐怕老四借跟老十做亲的事把老十给拉过去,唯恐我们几个不跟他一心了,胤禵就出了这么个主意,如有二心,大不了兄弟几个一起吞下去。我倒觉得把老四拉过来没什么不好的,眼下主要是对付东宫,可是八哥打一开始就防着老四。”

瑞玉倒笑了,“这哪儿跟哪儿啊,你们几个是白莲教呀。”

胤禟忿忿道,“胤禵这小子,未免太愣了些,他觉得自己义气,其实就是小孩把戏,还拉上我们陪他玩。他是没家没业,敢情光着脚不怕穿鞋的。”

“你们呀,就是富贵日子过久了闲的慌。动真格的才没人敢吞这玩意儿呢,吓不死你们。再说了,

12、二 。。。

王孙宗室,再惨也不会混到死于非命的份儿上吧。”

胤禟凝视着手里的胭脂扣,“你想得太简单了,王孙怎么就摊不上这样的事?古往今来,为争皇位骨肉相残的事多了,任你安分守己亦不会全身而退,朝为王孙暮行乞,最是无情帝王家。说句出格僭越的话,假使现在老皇上殁了,太子登基,你以为他会让我当一辈子的富贵王爷?如果继承大统的不是他,换了任何人,会有两样?就算最好的结果,是八哥吧,别看我们几个现在相好,到时候自然又是另一番际遇了。”

瑞玉感到一阵梳骨的寒意,“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挺怕的。”

他笑道,“不怕,有我呢。”

瑞玉夺过胭脂扣,笑道,“以后不许你再带着它,把它给我。你要是养外宅,我就拿它药死你。”

13

13、三 。。。

扇儿总是起得早,草草洗漱罢等福晋召唤,熏衣、叠被、侍妆、敬奶茶,虽不是亲力亲为,但必得统领帮衬,一样也少不了她。传饭的时候福晋因为宴请侍书何焯的事嘱咐她到立雪斋讨贝勒爷的示下。她匆匆行到中院,见院外小丫头们开始洒扫,怕胤禩已经离开了,便赶忙进了院子。正房门开着,丫鬟画筝、云梳收拾利落,正坐在凳子上候着。扇儿一见放心了,问道,“你们主子还没起呢?今儿可晚了。”

云梳道:“什么你们我们的,好像不是一家子,当心爷听见了罚你。”

扇儿吐舌头,“一急说走了嘴,见天围着福晋转,有日子没见贝勒爷了。”

云梳笑对画筝:“听见没有,她有小辫子攥在咱们手里了,看她拿什么堵咱的嘴。”

扇儿道:“臭丫头,这些时日没见,也不叫声亲姐姐,却盘算怎么敲人家的竹杠。我看自打秋夕姐姐嫁了人,你越发少了约束。”

云梳两手合十道:“只盼扇儿姐姐嫁不出去,好好地约束我呢。”

“那还不容易,等我禀明福晋,把你调过去,好好调教调教,倒十分便宜。”

此时碧纱橱里有了响动,她们都不敢言声,静静等着,听得东暖阁内有人言语,继而胤禩着一袭单衫推门而出,身后暖阁里的架子床帷幔半开,闪过一张素颜的脸。扇儿脸一红,忙把头低下,第一个怜恤起福晋来,心中闪回刹那前暖阁里的低语,只记得胤禩最后的一句“别急,这事要从长计议”,仿佛格外温柔。胤禩出得碧纱橱,将身后的槅扇掩上,在扇儿看来也是额外的体贴。

胤禩坐到圈椅里漱口,丫头们也开始各忙各的,扇儿近前施了礼,递上宴请的菜单。胤禩道:“我又想了想,老师是苏州人,上几道淮扬菜是好,可我对那些厨子们实在没有把握,不如就让他们捡着拿手的来吧。别的示下没有了,全由福晋做主。”

扇儿点头应下,又听胤禩问道:“福晋昨夜歇得可好?”

扇儿惜字如金:“好。”

胤禩沉默着,似乎以为她还没讲完,继而道:“那就好,昨儿在老九那里玩得高兴,生怕她累着了”。仅听胤禩的言语,任谁都会以为他与宝琪琴耽瑟好,他外表的温存总是无懈可击。扇儿着实为自己的主子不平,咬了下唇,干脆地说:“福晋身体无恙,就是累着心了。”

胤禩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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