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谋-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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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一脸无辜地跳下椅子,嬉笑着往小二身边凑去,自来熟地问:“小二哥,我才喝了不少水,你家的茅厕在哪里?”小二指给他方向,他大方道了谢,便下了楼往后堂去了。少时,那小孩回到桌上,似乎心情大好,又叫了一碗酥酪,一点一点慢慢吃着。
半个时辰之后,扶归楼的茅厕人满为患,接踵擦肩。小孩坐在凳上笑得嘻哈不绝,跑堂小二着了慌,一番人仰马翻后,客人去了大半,只剩几个人,和些零落的餐具与杯具摆在桌上。那小孩看够了戏,吃完了饭,拍拍手正要走人,只听身后有人唤他:“阿楠。”
小孩回头看去,却见一个锦衣人,凭栏而坐,拈着一只酒杯向他举了举。他身后左右尚站着两人,身高体壮,各自面无表情。阿楠迟疑道:“叔叔,你认得我?”
那人问他,“你果真是叫阿楠么?”
阿楠点点头,“我爹爹妈妈姐姐叫我阿楠,楠木的楠。”
那人笑了一声,既不充分,也不灿烂,笑容浅淡地一现,却给他那种散淡态度添上了几分桀骜。他招手叫阿楠,“你过来坐。”他的态度很温和,却不知为何,仿佛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阿楠走过去,仰头看着他的脸。他的神气越是桀骜,却越是温和地问:“那么阿楠,你给他们吃了什么?”
阿楠兀自看了他半晌,才爬上他旁边的凳子坐了,悬着两腿晃悠,“我太师傅说过,有些人装着一肚子龌龊,须给他们吃些巴豆大黄,上下通泻几天,就好了。”
那人莞尔,“那你娘怎么说呢?”
“我娘说,她的名声生生是让……”阿楠也学着老头的样子,极有江湖气地向天拱了拱手,“……那位给拖下水了。”
那人莞尔之中似乎带上了那么几分得意,“那你爹怎么说呢?”
阿楠眨了眨眼,用满脸的纯真掩饰同情,“我爹说弱者的抗争总是这样的,暗中使坏,造谣诽谤、放任流言之类,不足为惧。”
那人闻言顿了一顿,又问:“那你姐姐呢?”
阿楠微微笑道:“我姐姐说,有一段强大的绯闻,是成功人生的象征。我娘就很成功!”
其人望天无语。(……就我失败?)
阿楠清一清嗓子,问:“叔叔,你想知道我怎么说么?”
“……?”(你这一家能说得出好话来么!)因为他不说话,阿楠便也不说话。少时,那人轻声道:“说呀。”
阿楠道:“我觉得你也很成功。”
他神色莫测,似笑非笑道:“这是怎么说呢?”
阿楠一拍胸脯,“小孩的直觉!”
那人嗤地一笑,阿楠偏着头问:“叔叔,你喜欢这个直觉么?”
他点点头,目光浅浅地望着酒杯中澄清的酒,似乎想说点什么,半晌,却轻轻止住了。阿楠低头,眼珠子转了两转,仰头笑道:“叔叔,我爹娘还等着我呢,我得走了。”
那人淡淡笑道:“你吃饭、下药,哪有半分着急的样子。”
阿楠想了想,道:“我纵然不急,他们只怕也急了。也罢,等他们来寻我吧。”
那人沉吟道:“他们在哪里?”
“哦,就在那边的祥云客栈。”
那个人眼神锐利地扫了阿楠一眼,阿楠还没来得及害怕时,他又浮上一个笑容,右手握了拳,虚抵在唇边,低声道:“那你还不快去找他们?”
阿楠点点头,“叔叔不一起去吗?”
他淡淡地说:“不用。”
阿楠便一蹦一跳地下了楼,转过街角,正遇着一个小姑娘四处张望。阿楠跑过去叫道:“姐姐,我在这里。”半夏很没好气,数落道:“阿楠你就是不听话,我再不带你出来玩了。”话未说完,被阿楠一把拉到墙角,“姐,我刚刚见到那个人了!”
“哪个啊?”
阿楠重重点头,“强大的绯闻!”
“啊啊啊……啊!”半夏激动地低声尖叫。
阿楠一把拉住半夏,淡定地说:“别过去,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他。”
“啊,让我看一眼,看一眼再说!”半夏不由分说拉了阿楠,从街角探出头来。那个人正站在楼上栏杆之后向外眺望。半卷的竹帘反出淡淡的灯火,映在他脸上,柔和而轻缓。他的神情很平静,然而风神气度淡化了身边所有背景。
半夏看了半晌,感叹,“太……酷……了。”
阿楠在后小声道:“是很酷,要是让他知道只有我们两在这里,也许会更酷。”
半夏缩了头回来,也做贼似的问:“他认出你了?你刚才怎么跑掉的?”
“我骗他说我爹妈在这边,他就不敢过来了。”
“啧啧,妈真是厉害!”
“他八成是怕爹爹……”
姐弟两牵着手,一边说着,一边沿街走远了。
初秋凉爽,浓烈的意象消弭,却带来一种沉郁,像经过蒸酿的酒,独自醇美。
“呵,传说……”,楼上的人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击着雕花的栏杆。
迎面有风,日居月诸,照临下土。
不想见的人,无所谓喜憎,也不是没有机会,然而就是不想见到。
暂时会忘记,偶尔会想起,想起时只记得他/她的好,这就是好的结局。
世上的感情,可以善始,大多没有善终。也许真的需要时间才会明白,没有善始,却彼此小心维护着一个善终,这是带着珍惜的心意。
祁凤翔站在楼上,望着远处城墙的轮廓,只是笑了一笑。
(番外完)
2011。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