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阁女相-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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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不单是陪在典素问身后的歌姬尴尬,其他歌姬也都僵住一张俏脸。显然用着红鸾记脂粉的人不止那一个。倒是王臻华身边的玉奴浑然不觉,捧着酒壶,脸上盈盈的笑意分毫不变。
不止歌姬,就连贺金也有点没面子,毕竟是他盛邀众人前来,一路力证云来舫是个好地方。
“至于所谓我被庞老先生看中……”典素问的话中避开了王臻华,轻描淡写道,“你无需羡慕,以你的资质,再刻苦学上十年,与七年前的我尚有一搏之力。”
“你……我没……你才是……”贺金的脸顿时憋得通红,又恼又恨,都不知道先反驳哪句才好。
“你并没有羡慕我?”典素问轻轻颔首,“既然如此,我收回我刚才言不由衷的安慰之词。”
“你……你!”贺金的手指着典素问,直打哆嗦。
“我去甲板上透个气,你继续。”典素问漠然点了点头,飘然出了门。
看着被气得七窍生烟的贺金,王臻华脸上的同情都几乎藏不住了。
一旁的于莽此时也没心情跟美人调情,只见他一脸心有戚戚焉的样子,“典兄天资出众,清高一些无可厚非,但拿出来碾压咱们普通人,就实在有些过分……”
贺金气得发涨的脑子才缓点,听到于莽的话,又被激怒:“他天资出众?就那么一个破落世家,日后能有几分造化还是两说呢!他清高?背地里动得手脚可不少,也就骗骗你这种老实人!”
典素问在白羽书院,大小也是个名人,身份早被扒得不能再扒了。
典家在前朝十分繁盛,据说出过两个宰相、三个尚书、五位国子监祭酒……可惜改朝换代,典家被新帝清算,人死了一茬又一茬,几代过去,没落得就剩下典素问一根独支。
至于贺金的第二个爆料,就有点稀罕了。
“背地里动手脚?”王臻华疑惑道。
“你别看他一副清高的样子,实际上心机很深,那心要真能掏出来,保准上面全是窟窿眼儿。”贺金看王臻华还是不太信,压低了声音,“王兄,当初是你先得了庞老先生的青眼,但没过久就有流言说你和典素问一起被考验,谁表现好谁就能拜师,你就没想想这流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你是说?”王臻华配合地指了指甲板的方向。
“就是他!”贺金不屑地撇嘴,“他就是想借流言踩你上位,入庞老先生的眼。”
王臻华等了又等,没等出贺金的证据,只听到一大堆言之凿凿、似是而非的推论。
其实真要说起来,典素问远比王臻华更早瞄准庞老先生。记得当时刚入学,王臻华被陈东齐冤枉考场作弊,得庞老先生作为有力证人,王臻华才得以轻松脱身。
现在想来,当时典素问与庞老先生一起出现,显然是典素问刚一入学,就借机找上门去。
彼时庞老先生能让典素问用手掺扶着,多少展示了一种信任。可惜王臻华临门插了一脚,一场事先没有一点准备的反击,夺走了庞老先生的关注……
认真论起来,还不一定是谁踩谁上位呢。
王臻华摇了摇头,驱散这些念头。
现在说上位还为时尚早,其实庞老先生迟迟不表态,王臻华都有点怀疑,庞老先生是不是压根谁都不准备收为关门弟子了。要不然这么耗着一个,拖着另一个,实在有点缺德……
船舱门被从外推开,贺金条件反射坐了回去,生怕被典素问抓到他背后说坏话。
不过进来的人却不是典素问,而是另外一个熟人。
“我家玉奴就是被他霸着?”陈东齐头戴金冠,腰束三指宽的金腰带,右手的大拇指戴着一个墨绿的玉扳指,扇着一把绘着牡丹的檀木折扇,浑身都散发着“老子有钱,快来宰我”的暴发户气息。
王臻华揉了揉眼睛,深觉被闪瞎了眼。
虽然有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但陈东齐这审美退化到原始人了吧?
原先一副小白脸的标配打扮,玉冠青衫,配饰只有玉佩护身符,虽然不符合他富家官人的身份,但还真挺衬他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气质。
但现在……
“玉奴小亲亲,快到我怀里来。这种没钱的穷小子也敢跟我抢美人,活得不耐烦了吧!”陈东齐才舍得分出一点眼神,看向玉奴身边的人,陈东齐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原来是你!”
“是我,见过陈官人了。”王臻华很有风度地笑了笑。
“你家书局这个月开张了吗?”陈东齐嘴角下撇,一脸刻薄地讽刺道,“赚的钱够不够你喝顿花酒啊,要是不够,哥哥借你几个?”
书局重开后,生意不可避免受了影响,但总体还是盈利。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普通人对重建后的书局的信任度也在逐步恢复。不过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王臻华对此闭口不提。
王臻华轻嘲道:“下个月就要伯父行刑,你还有闲心来逛花船,这份大将风度实在让人叹服。”
☆、第二十九章
王臻华虽然巴不得来个人讨走玉奴,好了结这以女儿身嫖女人的荒唐事……但王臻华也知道,真要被人抢走女人,下面子丢脸不说,别人还会说你软蛋窝囊废,笑话你没担当、不爷们儿!
更何况来的人是陈东齐,王臻华就更不能让了。
王臻华接过玉奴奉的酒,几句话就刺得陈东齐火冒三丈。
陈东齐咬牙切齿,瞪向王臻华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诚然,陈德的入狱让陈东齐早日执掌陈家,万贯家财任由他取用,但陈东齐内有庶兄捣乱,外有对头趁火打劫,偌大家产不断缩水……陈东齐焦头烂额,倘若陈德还在,这些人哪里敢这么嚣张!
如果说陈东齐刚进来时,还抱着如果点了玉奴的臭小子说几句软话,诚心实意地道个歉,那他就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但现在抢人的是王臻华……
这几乎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让陈东齐焉能不恨!
陈王两家的恩怨,贺金和于莽早有耳闻。眼看着陈东齐双眼赤红,脑门上青筋暴涨,双手紧攥在椅背上,几乎立刻就要抡起椅子揍人,贺金和于莽忙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拽住陈东齐。
“陈兄别冲动,一个歌妓罢了,哪值得陈兄这样大动干戈……”贺金连声劝道。
“就是。”于莽身量瘦弱,只好一臂从后环住陈东齐,借助身体的重量往后拽,“今日之事实在不宜闹大,你俩一个父亲还在牢中,一个刚出了孝,要是传出去为一个歌妓打架,名声还要不要?”
“你个王八羔子,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陈东齐充耳不闻,骂骂咧咧地被拉拽着出了门。
几个陪酒的歌妓都花容失色,瑟缩在椅后。倒是陪在王臻华身边的玉奴一脸的处变不惊,温柔浅笑,显然见惯了嫖客争风吃醋。
陈东齐的骂嚷声犹在不停歇地传来,王臻华扔开酒杯,没了再玩的兴致,起身准备走人。
这时典素问返回房间,也不知看没看到刚才陈东齐上门撒泼,朝王臻华语气浅淡道:“外面下了大雨,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人。”
王臻华皱了皱眉,推开窗户。
窗户一支开,刷刷的雨声就传了进来。水面一片漆黑,只偶尔轰隆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能看到又斜又密的雨绵延在天地间。王臻华拭去落在脸颊上的雨滴,叹了口气,关上窗户。
贺金和于莽再回来,屋中只有王臻华和典素问各守席一边,闷不吭声吃着饭。
四位歌妓都被撵在屏风前,屏息站着。
贺金经过刚才陈东齐一闹事,也恢复了往常的理智,没再朝典素问针锋相对,但到底败了兴,不再主动活跃气氛。一时间席上闷头各吃各的,倒是一桌好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及至最后,小二奉上最后一道珍珠玉佛汤。
这一桌席眼见要不欢而散,于莽心中着急,连忙亲手盛了几碗汤,磕磕绊绊道:“今日咱们一个院子里的人难得一起聚聚,大家都体谅体谅……有什么不开心的,喝完这碗汤就都消了吧……”
王臻华看于莽勉强说得脸都红了,也不想为难他,第一个接过来碗,笑了笑算是承情。
典素问也接了一碗,但只沾了沾唇就放下。
贺金被于莽这一行动提醒,这一次非但没套好交情,反而得罪了人,心中不免懊恼。他动作粗莽地从于莽手里抢了一碗,拿勺子舀了舀,就不耐烦地囫囵吞一饮而尽。
于莽显然松了口气,坐下来,慢慢喝起属于自己的一份。
四名歌姬也意思一下,合吃了一碗。
最后一道汤吃完,外面的雨势非但没小,反而更大了。因为明天休沐,四人倒也不急,让老板娘在楼上开了房间,权且歇下,等雨停再走不迟。
四人在书院都是各住各的,现在更不可能合住,各要了一间房。
王臻华跟其余三人各打了招呼,进入自己的客房,一转身就看到玉奴也跟了进来。她的眉头立马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我睡觉不喜有人在侧,你下去罢。”
玉奴掩上门,袅袅地跪了下来,“奴只是奉妈妈之命,望官人饶恕则个。”
比起其他脑满肠肥、花样百出,一晚上折磨得人生不如死的客人,自然是王臻华这种一看就是老实书生的雏儿更受欢迎。眼见王臻华不吃这套,玉奴只好收起风月手段。
玉奴规规矩矩垂下眉眼,不再卖弄风情,“奴身子不适,求官人容奴在外间榻上歇息一阵,不然出去后,奴肯定会被妈妈赶去,另陪一桌客人。”
王臻华心道,这倒是个懂事识趣的。
王臻华看里外隔间有门,也不为难这么一个苦命人,点点头应下。
里间红纱软帐,好一副温柔销金窟的模样。不过王臻华身份特殊,怕泄露秘密,自然不会在这种陌生地方轻易入眠,只在椅子上坐着,准备消磨一晚上。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渺的琴声。
王臻华听着耳熟,回忆了一下,此曲有几次在庞老先生处听过,这一次想来是典素问弹的。王臻华想了想不由失笑,不搂着美人亲近,反倒琢磨琴技……这一位还真是与众不同。
伴着琴声,王臻华手托着下巴,看着烛泪一滴滴滑落,形成一小滩红色的软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明明小得不能再小的关门声,如同惊雷一样响在王臻华的耳边,让她瞬间从半梦半醒之间惊坐而起。
王臻华抬头四顾,周围一切如常,她的心却莫名不安起来。
不对,床上有人!
王臻华霍然站起,慌乱中拿了把烛台防身,几步上前,哗的一下拉开床帐!
一股浓稠得骇人的血腥味先于视觉,传入王臻华的头脑中。王臻华不由呼吸一窒,才看到床上衣衫凌乱、浑身鲜血淋漓的女子正是玉奴。
王臻华颤抖着手,试了试玉奴的鼻息——人已经死了。
玉奴的枕边端端正正摆着一把沾血的刀,这把三寸来长的小刀本是削水果用的,在王臻华刚进屋时,还被搁在外间八仙桌的果盘里。
想到这儿,王臻华忙推开里间门看向八仙桌,果盘里的小刀果然不见了。
离开里屋,不再直面那种血腥的杀人场景,王臻华的大脑才恢复了运转,玉奴死时的模样再次出现在脑海里,王臻华才隐约觉察出来——那似乎不像正常杀人泄愤,而是淫|虐至死。
联系起先前她明明心怀警觉却朦胧睡去,以及玉奴不堪的死亡方式……
王臻华心道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大门,使劲一推,门分毫不动。她透过门缝去看,门外并没有别上门栓,但门死活推不开,显然是被人不知在哪别住了门。
而证实了被人设局陷害杀人的王臻华,也不再试图开门。
因为就算王臻华暂时离开,也摆脱不了昨晚她与玉奴一齐进屋的事实。而且她的离开,说不定还会被人认为是心虚气短,作为她失手杀人的佐证。
王臻华回到里间,撩开床帐。玉奴娇嫩红润的面容已经变得青白,她的眼角下溅了滴血,倒像点了颗美人痣,衬着白嫩的胸脯、凌乱浸血的纱衣,平添了几分诡异妖娆。
王臻华探前身子,拿起那把沾血的刀。
是谁设计了这一场杀局,王臻华无暇思考。现在对于她而言,最关键的就是洗脱自己的嫌疑。
王臻华避开刀柄上沾血的地方,右手握紧刀,走到梳妆镜前。躯干四肢不宜动,因为她要保住女儿身的秘密,事后大夫包扎会不方便。那么唯一能动手脚的地方,就只有脖子了。
她避开颈上的大动脉,深吸一口气,朝着左颈处稳稳地割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王臻华捂住伤口,小心不让血喷溅出来,把刀原样搁在玉奴的枕边,回到桌子旁坐下。
脖子上的伤口虽然避开了大动脉,但只一会儿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