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冲动,七世不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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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抽了抽,胡乱扯了个理由过来搪塞:“我不是为了给你买糖葫芦么……”
陆海空的哭声微微一顿,亮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了一会儿,然后泪珠又大颗大颗的往外滚了出来:“呜呜,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要吃糖葫芦,云祥现在还要挨打……是海空不好,让云祥受欺负了,是海空不好,护不了云祥,海空笨,又给云祥找麻烦了。”
他蹭到我跟前来,抱住我的脖子,鼻涕糊得我满脖子的粘腻,哭得像要挨打的是他自己一样。
我有些发怔,任他的眼泪浸湿了我肩头衣裳,有的还钻进了衣领里,贴着我的皮肤滑下,有些凉又有点温热,我不能理解在明知他弄脏了我衣服后,我却为何一点气也生不出来。
“别哭了。”我顺毛摸了摸他的脑袋,心头恍然,原来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竟是这样的意义。不管前世的他是人是神,不管两人之间有怎样的爱恨情仇,投胎之后一切都被推翻重来,我不识得你,你不识得我,于凡人而言,缘分跨不过一世……
陆海空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宋爹先受不了了:“罢了罢了!我不打了,今晚,你自跪到宗祠去,好好反省!”
当晚陆海空陪着我在宗祠里呼呼睡了一觉,我倚着香案,他睡在我腿上。隔天醒来的时候陆海空在我怀里眨巴着眼望我,他伸出湿湿的手掌道:“云祥,你看,你睡觉流了好多口水,我都帮你擦得衣袖都湿透了。”
我挑了挑眉,不轻不重的敲了敲他的脑门:“不许说让我难堪的话。”
他老实点了点头,随即坐起身来:“我不嫌弃云祥的。”
我撇了撇嘴,你不嫌弃只是你太年轻,等你找回以前的记忆了不知道会把我嫌弃成什么样呢。我正腹诽着,陆海空却抱住了我的脖子,笑眯眯的蹭我:“等我长大了,云祥就不会受罚了,做什么都不会受罚,我护着你。”
我嫌弃他道:“你多大点本事啊。别学花花公子说这些骗姑娘的话。”
陆海空没应声只是一直搂着我的脖子,在阳光静好中,竟有那么一瞬让我想将他抱住狠狠亲上两口。
那日之后,将军府上的人一致觉得小少爷玩得少了,起得早了,对待功课也比以前认真多了,学武更带劲儿了。我琢磨着,难不成这小家伙发现了我对他的“图谋不轨”所以开始防范了?还是……他真的下决心要护着我?
笑话!我费尽心思要杀的一个小屁孩,居然想护着我?
初空听到这话该笑秃毛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每日清晨醒来后看见的人一定是出了一身大汗的小鬼头。他趴在我的床边,兴致冲冲的告诉我,这个早上他是多久醒来的,练了多久武,背了几首诗。
每日听他陈诉一遍他干过的事,我悔得扼腕,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还要怎么和你斗啊小王八蛋!
如此晃晃悠悠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陆海空十岁,我十五岁的那年。我,相府小姐,宋云祥,及笄了。
可就在这年的流火七月,宋爹突然一脸严肃的告诉我,日后不许再与陆海空私会。我只道是宋爹的腐儒思想在作怪,摆了摆手没理会他,可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当真再没看见过陆海空。
中秋那日,天上明月正圆,一股奇怪的味道蓦地飘散在相府上空,我扭过头,恍然看见将军府那方升腾起了一股浓烟,没一会儿,冲天火光烧起,刺目的抢夺了天边明月的色彩。
我眨巴着眼,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宋爹严肃的神色与不知所踪的陆海空,登时明白过来了,啊,原来朝堂出事了。
我拍了拍沾满月饼碎屑的嘴,刚站起身,忽闻宋爹一声喝:“你去哪儿!”
“回房啊,吃饱了。”
宋爹皱紧了眉,吩咐身边的侍卫:“看住小姐。今晚她哪儿都不许去。”
我扭身回房,心道这么隔壁大的火,宋爹却连看也不敢出去看一眼,若不是上位者的意思,谁敢对天朝大将军府动手。
陆海空这次约莫是在劫难逃了吧。
十年,他终于早早的去投了胎,错开了与我纠缠的七世情缘。
回房时路过宗祠,我突然想到了那日陆海空在我怀中亮着眼充满希冀望我的模样,他说我流的口水染湿了他的衣袖,哼,混小子,谁会流那么多口水……
我撇了撇嘴,脚下却再也跨不出一步。
不然……我还是去帮他收个尸好了,好歹也斗智斗勇斗了这么多年了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熬夜来将这半章补齐了~求表扬~求夸奖~求埋胸!~(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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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个细节~有妹纸说觉得陆海空前后性格不符~这样加一句解释会不会好一点~:
以前的陆海空因为太小所以懵懂,而现在他开始慢慢长醒了,变得聪明,变得冷静,经历如此变故之后,他只怕会越发深沉吧……
驾轻就熟的骗过蠢侍卫们的眼,我从相府后院翻墙出去,绕了好大一圈,终是绕到了将军府的后门,将军府中烈焰冲天,但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只余一片死寂。
我盯了紧闭的后门许久,心道,我这样走进去若是与办完事出来的杀手面对面撞见了那该多难堪,到时收不了陆海空的尸,还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不划算。我心思一转,想起在将军府东面墙根有个狗洞,那地方隐蔽,就算里面还有杀手也寻不到那块儿去。
只是接受人界的思想教育多年来,我觉着爬狗洞确实是个不大光彩的活,是以多年未曾爬过,今日再去,不知这身材还能过不能过。
可当我走到东墙根下,却惊讶的发现此时狗洞里正卡着一个人,正是我要为其收尸的陆海空。他半个身在在墙外,半个身子在墙内,卡得好不尴尬,我点了点头,沉吟道:“如此看来,我确实是过不去的。”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发表这番感想的时候。
陆海空听见了我的声音,慢慢的抬起头来,素来干净的脸被血污了一半,从来澄澈透亮的眼像被蒙上了尘埃一般,灰茫茫的一片。他失神的盯着我,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如同木偶。
我蹲□来,在墙内忽明忽暗的火光映衬下才看见他的右眼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灼过一般,眼白与眼珠的颜色都分不清了,浑浊一片。
他卡在狗洞中,境遇如此尴尬可笑,但我却半点笑容也露不出来。
我伸出指尖却破天荒的犹豫着不敢触碰他:“陆海空。”他没有反应仍旧呆呆的望着我,我眨了眨眼,不懂心底一抽一抽的压抑感觉是什么,我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还活着?”
“云祥。”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尽是茫然,“我还活着……”不像是回答,更像是在反问我。
心底莫名的异样感愈发强烈,我终是忍不住摸上了他的脑袋,不轻不重的揉了几下,感觉到他头发中的粘腻,我猜想,他大概是从血泊里面爬出来的吧,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你还活着。”我盯着他,看着他的左边的黑眼珠里慢慢映进了我的身影,而他右边那只眼,只怕是以后都不能再用了。
他望了我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本是来替你收尸的。”他眸光一暗,点了点头,我又道,“不过,我现在却是来救你的。”我拽住他的胳膊,问,“卡得紧么?”
他仿似不敢置信一般,呆呆的盯着我,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我只觉他的身子往后一缩,竟像是墙的另一边有人拽住了陆海空的腿将他往回拖一样。陆海空双目瞠大,惊惶无措的望我,一时竟怕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慌了神,忙紧紧抱住他不松手,此时却听一墙之隔那方的人道:“外面还有人在帮他。”
“如此便将这小子腿砍了,让他再也跑不了。”
墙内竟还有两人!他们竟要锯了陆海空的腿!我心头一颤,突然灵机一动吼道:“爹!你快带相府的侍卫过来啊!里面的杀手要砍掉陆海空的腿!”
“是相爷的女儿!”
“那个混天女魔王?”里面的两个杀手静了一会儿,“撤!”
胜利来得太突然,我没想到我的名号竟比我爹的名号还要好用,兀自沾沾窃喜了一番之后我又沉了脸色……杀手都如此惧怕与我,在平常百姓眼中我到底混了个什么形象出来啊……
没时间多想,狠了心将陆海空拔了出来,握了他的手便往相府走:“你先到我那里去躲一躲。”
陆海空脚步一顿,在弥漫着烟雾的空气中静静的开口:“云祥,我不能去相府。”
我愕然:“为什么?你怕我爹不愿意护着你么?”
陆海空垂下了头,没有回答我。他此时明明只是个脏兮兮的小孩,我却奇怪的觉得他脑子里的东西比我这个加上上辈子一共活了几百年的祥云小仙要复杂多了。
他默了许久道:“云祥,我要去塞外,只有去塞外,必须去塞外。”
如此强调,看来他的决心已定。我直觉的感到他一定还隐瞒了很多事,也直觉的感到从这一刻开始陆海空的人生完全变了,更直觉的感到我选择的时刻来了——独自回相府呆着,或者追随陆海空北上塞外。
我仰天长叹,突然有种窥破天机的感觉。
李天王,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的啊!若我喝了孟婆汤,这一生只做了个寻常的相府小姐,若陆海空没有在冥府被耽误五年,此时只怕是与我一般年纪,两个定过婚的人儿,情投意合,相府小姐不忍心将军公子背负着一身仇恨独自北上,心甘情愿的抛弃了繁华的生活,追随将军公子而去。
小媳妇追相公的苦情戏第一幕居然在这样毫无预兆的时候上演了!
许是我这副怆然的模样让陆海空多想了,他转过身独自一人往小巷的另一边走去:“云祥,后会有期。”
听着一个十岁的小孩在他的人生满目苍痍后对我说出这么一句深刻的话,我忍不住心跳漏了一个节拍。我烦躁的抓了抓脑袋,轻声嘀咕道:“好吧好吧,我认,不改命了。省得回去了又罚别的来让我弥补。”
但就这样走了好像又太不孝,于是我捡了根烧黑了的木头,随随便便在墙上写道:“爹,女儿与君私奔,精神饱满,身子安好,务挂。”写完,我也不管日后宋爹是否能寻到这个偏僻的狗洞上方看见这句话,扔了焦木头拔腿便追上陆海空。
我行至他跟前,弯腰蹲下:“你走得太慢,待会儿杀手们都追来了,上来,我背。”
身后的人半天没有动静,我回过头,才看见他呆怔的望着我。我奇怪:“上来啊。”
“云祥……”
我咧嘴笑了笑:“少年,我们私奔吧。”
他不动,我也不催,最后他终是伸手抱住了我:“谢谢……”
他单薄的身体有些颤抖,我在这时却忍不住抽|搐了嘴角:“私奔可以,抱也可以,臭小子别趁这时候吃我豆腐啊!你看看你抱的什么地方!”我半蹲着,他站直了,矮我一个头的陆海空手往前面一环,恰好横在我发育得软软的胸脯肉上。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从容不迫的将手挪在了我肩上,搂住了我脖子。我也懒得计较,背上了他便走。陆海空仿似累极了,脑袋搭在我的肩上,迷迷糊糊的呢喃着:“云祥护着我,以后我定护着云祥。”
他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将军夫人看着襁褓中的陆海空,眼神像揉碎了的阳光那般温柔,她说我比陆海空大,现在我护着他,以后他护着我……
我回头看了一下火焰稍歇的将军府,恍然明白,以后会用那样的目光看陆海空的人再也寻不到了。
神仙生命长久永恒,不懂生离之苦,不明死别之痛,我用神仙的理性来看,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轮回,无甚感伤。但于凡人而言,没了,就是什么都没了。
此生尽,便是永生尽,没人再能完整的复诉他的一生,即便是他自己。
我突然觉得事情有点奇怪,我对死亡的淡漠或许是本性使然,但是陆海空的不哭不闹却是极为反常的。我扭过头,看了眼趴在我肩上紧闭着眼的男孩……或许我终其一生,也理解不了陆海空今晚的痛吧。
翌日城门一开我便带着陆海空出了城,离开京城半日后,我的大脑总算反应过来昨晚我到底还有哪个地方做得不对了。
“宋……我爹,好似被我坑了的样子。”我挠了挠头,对陆海空道,“昨晚心急着救你,便把我爹给拖下水了,我这样做,不大好吧。”
比起我后知后觉的愧疚,陆海空表现出了万分惊愕的模样:“云祥,你什么都不知道,竟敢那样说!”
“知道什么?”
陆海空继续愕然了半晌,随即摇了摇头,独剩一只的眼眸中,带有三分无奈,三分好笑,还有更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他垂下头啃着馒头,含糊道:“没事,宋丞相不会有事的。”
这小子既然说得笃定,我便也安下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