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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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弟,你还有哥哥。哥哥希望你能一直快乐地活着。”
“什么是一直快乐地活着?”吕亦问,已不再带有不谙世事的幼稚目光,吕颂看在眼里。
“就是做你想做的事。”他摸了摸吕亦的脑袋。
“可我想报仇。”
吕颂摇头,“为了哥哥,为了活着的人,亦弟你要坚强地活下去,不愉快的都会过去。”
都会过去。
都会过去?
或许吧。
年复一年,莺飞草长,四季更迭。
或许吧,还留有印记,只是不那么执着了。
、番外:倾世之美(2)
在吕颂的引导下,他终究是异常快乐的,所以,最初的心底的那颗小苗还在萌发,成长。
哥哥,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一切与一切。
他教他骑马,他扬起马鞭,却最终舍不得抽在马身上,他叫他射箭,他拿起弓箭,却最终舍不得射向天空飞翔的鸟儿。
“哥,你看万物皆有灵性,我们还是不要杀生了。”
“今生的杀孽,哥哥来替你背。”吕颂拍着吕亦的背部,“男子汉,哪有双手不沾鲜血的,不过亦弟你,修得来世福分便好,来世,不要再投胎受苦。”
“哥,我不苦。”
“还说。”吕颂看着吕亦,“跟着我,你吃了多少苦,我都是记在心底的。”吕颂看着吕亦,他十五岁了,在赵国生活的这些年里,这个柔弱的弟弟,吃了多少苦,他心里是明白的。
如果还在大秦,如果父亲没死,如果还在父亲的身边,吕颂明白,现在的吕亦生活得将是多么富足,被宠着,穿好的,吃好的,根本不像现在这样,流落异乡,受人白眼,虽然有赵政的庇护,但毕竟还是低人一等。
“哥。”吕亦的声音充满磁性,“我很满足了,来世还要做你的弟弟。”
“傻小子。”吕颂将他揽在怀中,“你天生就该是富贵的命,你看你这样貌,弱不禁风,哪里是同我吃苦的命?”
“哥,我不弱。”吕亦的表情很认真,“我学,我跟你学,跟你学骑马,射箭,我也要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必须是双手沾满血腥的。
这是吕颂教给他的。
十八岁,在这个花样年华里,吕亦越发的俊美,他脸上的轮廓渐渐成型,棱角分明,五官精致得令人窒息。
任谁看了都不禁惊叹,那种惊艳,是世上绝无仅有的。
他依旧善良,学会了骑马射箭,学会了拳脚功夫,却依旧善待世间万物,也从不欺凌弱小,他只记得,明媚的阳光里有位叫胡蝶的姐姐,她一直活着,活在自己的记忆中,他记得她说,弟弟,你要快乐地成长。
快乐。
他告诉自己,要快乐。
他,确实很快乐,因为有亲人,有哥哥在身边,无忧无虑的。
原野上,他们骑着马互相追逐,他陪他放风筝,风筝藏入云端,他们便一起坐山丘上看夕阳,那余辉当真是绝美。
那是吕亦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景色。
四面都是柔和的,似乎亲昵着他的脸庞,哥哥坐在他的身边说,“亦弟,哥答应你,我们永远都像这样活着。”
吕亦笑了。
好,永远,都要像这样活着。
一定。
可十九岁时,当他看见吕颂眼中对于慕容琴儿的痴迷,他就知道,哥哥总有一天会离开,原来每个人都必须有个家,他原以为那个家便只有他们两个,可是他错了,他是不可能永远陪他看夕阳的。
很多时候,都是他望着他,而他望着的却是那个正和赵政对弈的女子。
慕容琴儿,很美,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羽化出尘的气质。
他和赵政很般配,两人都烨然若神,不食人间烟火般。
一个是将相之后,一个是王者风范,他们两个本就是这世间最令人羡慕的一对,可为何,他的哥哥要弥足深陷。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哥,你我只是仆人,不该有非分之想。”吕亦想劝吕颂早点出来,切勿难以自拔。
“你懂什么?!仆人?!为何将自己看得如此卑微?!”吕颂怒了,“没有人天生就该是王,也没有人天生就该是仆,你是不会懂的!”
“可是哥……”
“你这个只钟情于山水、钟情于烟花戏法的人是不会懂的,大丈夫顶天立地,我想要的――”
“我知道――”吕亦快速地接过话题,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已然不想再听,在他看来,他的哥哥已经变了,他的字字句句都深深地*他心底。
门“嘭”地一声被摔上,那阵风凛冽地激荡他的全身,泪水流下来。
哥哥说的没错,他就是柔弱,他就是一个只懂烟花戏法、梦里水乡的柔弱男子,胸无大志,甚至不像个男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仰面握拳,可终究止不住内心的悲戚。
如果,你能够快乐,得到你想要的,我会离开,并真心地祝福你。
因为我明白,你终有一天会有自己的生活。
那片原野,那抹夕阳,就留给我自己。
于是,他骑着马离开。
“驾!”“驾!”吕颂纵马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第一次用那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他想让马跑快点,至少这一次,最后的一次,在他面前,像个男人一样驰骋,然后潇洒地离开。
“亦弟!”
他一喊,他抽得更狠。
他还是输了,吕颂从后面追了上来,翻身上来,一把勒住他的马。
“亦弟,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他万分地冷静。
“跟我回去!”
“不是少了你,我就不能生存。”他扭过头去,看着吕颂,“我会像个男人一样活下去!”
“别斗气了,是我不好,说重话了。”
“请你下马!”吕亦坚定地说着。
“我说过,要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相信我!”吕颂调转了马头,不由分说地带着吕亦折回。
他开始不断挣扎。
渐渐地,累了。
然后像儿时那般,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从小,他就被送来赵国,甚至没有感受到父爱母爱,打他有意识起,他的亲人便只有哥哥,哥哥是天,哥哥是弟,对于吕颂的依赖,不仅是血浓于水,还有他心底最真挚的东西,正是这个滋养着他的全部,甚至是生命。
也正是这一年,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秦王薨,赵政须立即回朝即位。
随之而来的那一场改天换命。
彻底地打破了吕亦从前的生活轨道。
那一刀,刺在他的胸前,下手那般绝情,或许从那天起,他就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为了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自从有了慕容琴儿,变了,都变了。
究竟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美人才想要得到天下?
原来,自己在他的心里是那么微不足道,他所看重的情,竟是那般脆弱。
他没死,上天没让他死,他被小玉从那场大火里救了出来,他在那场大雨里奔跑,顾不得身体多处被烧伤的疼痛。
那晚,为了找一处安身之地,他躲进了破庙,蜷缩在角落里,孤单、痛苦无休止地纠缠,他又饿又冷,只看见乞丐们在一旁取火,烤着香喷喷的食物。
可他只是一个被丢弃的人,无家可归,甚至身无分文。
乞丐们兴许是平日被人白眼多了,自然也就爱欺负境遇比自己更糟糕的人,他们向着吕亦过去。
“饿吗?”一个乞丐一手摁住吕亦的脑袋,一手拿着一只鸡腿,“乖孙子,叫句爷爷来听。”
吕亦将头埋得很低。
“哟,还挺有志气,抬起脸来!”
吕亦不应。
、番外:倾世之美(3)
“老子叫你抬起脸来!”那乞丐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却见那触目惊心的神情。
泪流满面。
却不甘屈服。
仿佛,守着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丫的长这么标致,小的们,快来瞅瞅!”乞丐头子来了劲,乞丐们一哄而上,“该不会是个姑娘吧!”那头儿说罢,一只手迅速伸了过去,猛掐,嘲讽道:“是个男儿。”
生疼过后,吕亦才反应过来,奇耻大辱般,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竟将那头儿一推数丈远。
“头儿。”
“头儿,没事吧?”
笑声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顿毒打。
吕亦咬着自己的手腕,哭不出来,却死死地闭上了眼睛,愣是不吭一声。
风停了,雨静了。
乞丐们一窝蜂地走了。
这个脏乱不堪的破庙只剩下吕亦。
他眯着眼瞅着门外投入的阳光,竟有几分耀眼,只是这凉薄的人间再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那锋利的碎片扎入皙白的皮肤,手腕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他看见鲜血喷涌,居然笑了起来,美得凄艳。
然而,他却没有死。
那日,他从晚上坐到了白天,陪伴他的,只有那些痛苦的记忆,过去越是完美,回忆越发伤人,痛入骨髓,深入五脏六腑。
再一次,他看见旭日东升,朝晖洒满了大地,却再不是人间颜色。
“包子喔!刚出炉的包子哟!热腾腾的包子哟!”店小二一边吆喝一边将白花花的包子垛上。
“走走走,小叫花子,一边去。”店小二看着那边过来的客人,又立马笑脸相迎,“这位客人,这里有刚出炉的新鲜包子,来几个吗?”
“来两个吧。”
“好咧!”小二掀起笼盖,那热气“噌”地撺上来。
趁着这会儿,吕亦抓过包子正要走,却被逮了个正着。
“偷东西呢!”小二死抓着吕亦。
他竟大口吃了起来,狼吞虎咽。
“伙计们!上!”小二一脸凶狠。
吕亦这才反应过来,他拔腿便跑,可浑身的虚弱让他力不从心,没跑几步便狠狠摔在了地上,抬起头来,就看到两三个拿着棍棒的恶汉已到眼前。
“叫你偷吃!叫你偷!我叫你偷!给我狠狠地打!打得他吐出来为止!”
吕亦趴在地上,他感到很多人围了过来,对他指手画脚,唾弃他,用东西砸他,甚至往他身上吐口水。
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只是一个包子而已,难道,都不能算作施舍吗?
是的,为了一个包子,他舍弃了所有的尊严。
所有。
“好了好了,算了,再打出人命了。”小二挥了挥手。
他的眼前是模糊的一片,人群好像散了,他又看见了蓝蓝的天空,干净澄澈的,只是,他心中的美好破灭了,永远地,化作了死灰。
“哟,小姐,前面好像躺了个人。”
“绿儿,我们过去看看。”
“小姐,他是不是死了?”
“我们把他翻过来看看。”
这样貌,汪晓晓不知为何,看了这一眼,便心下一动,这是否就是一见钟情呢?
她在他的鼻息间轻探,“尚有气息。”
“绿儿,我们把他带回府。”
仆人们给吕亦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汪晓晓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果真没看错,他的确让她彻彻底底地心动了。
他的脸上还有伤,汪晓晓用那热毛巾细心地敷着,这样就能让淤青消散地快一些。
“水……水……”吕亦小声说着,似在梦里煎熬。
汪晓晓立刻取了水,悉心地喂他喝下去。
她就这么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却被那一番梦话狠狠惊醒。
“哥,护城河的水结冰了,冬天来了,冬天来了。”
“哥,你说过,冬天……冬天……”
“公子,公子?”汪晓晓轻唤他,却见两行清泪从那细长的眼角流了下来,
“公子……”汪晓晓伸过手去替他擦了泪,“怎么……哭了……”
“这是哪里?”吕亦终于醒了,看着周围不熟悉的一切很是疑惑。
“这里是汪府。”汪晓晓满脸温柔,“公子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汪府……汪府……”吕亦自顾自地说,“我还在赵国?”
“正是。我在渡头看到了你,你浑身是伤,不过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渡头?吕亦皱起眉来,他才想起,好几天前,他跌跌撞撞去了渡头,在死之前,他有一个念想,就是回到故土,再看一眼自己出生的地方,只可惜,竟然不争气地晕倒在渡头。
“公子?”汪晓晓疑惑道,“你在这里可有亲人?”
亲人?换作从前,他会幸福地微笑着说,我的亲人只有一个,就是我的哥哥,我从小与他相依为命,虽然无父无母,但我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快乐。
如今呢?就连听到这个词都令人心碎。
吕亦骤然撇过脸去,眸中是一抹深切的空洞。
“我没有亲人。”
汪晓晓一愣,“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我不该那么问的。”
他不说话,只是扭头望着窗外。
“公子,你饿坏了吧?”汪晓晓依旧笑得甜美,“绿儿,绿儿,给公子拿些饭菜来。”
他吃得很香,也很急。
“慢着点吧,别噎着了。”
听到这话,吕亦的眼泪就噙在了眼里,他忽然就停住了,泪水终于打在了碗边,溅开了。
这是这些流离失所、不人不鬼的日子以来,他听到的第一句关心。
也是唯一的一句。
他忽然想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无数的年月里,轻拍着他的背部说,“亦弟,慢点吃,别噎着了。”
“哥,你也一起吃。”
“我不饿,你一个人吃就好了。”
“可是哥,这黄油香茶酥可贵了,你的月饷又那么少……”
“好吃吗?”
“嗯!”年幼的吕亦轻笑,嘴角还沾着淡黄色的酥屑。
“公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笑了,带着苦涩,“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