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宁王-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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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只留了十几个卫士,原本以为一鼓作气就可以拿下丰安城,不想速胜变成了僵持,僵持又演变为溃败。在第一**城受挫后,李玉芳就悄悄地派人从山下抽调两百人回护中军。
程克领的突袭严重地挫伤了老将的自尊,眼看着如水般溃退下来的部属,老将面皮涨得血红,两只眼都能喷出火来。看到程克领带着百人小队气喘吁吁地从树丛里钻出来,这位年届七旬的老将失态地跳将起来,捋起袖子粗口大骂要和程克领放对。
李玉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他劝住。一向有悍勇之名的程克领竟被老将的气势所迫,手、脚、心全都软了,一百个人竟眼睁睁地看着李玉芳带着十几卫兵护送着暴跳如雷的董八成从容而去。等到他缓过神来要去追时,守候在不远处的两百卫兵杀了过来,程克领稍作抵抗便溃败下来。
此时,城西的战斗已经结束,溪边、陌上密密匝匝的都是尸体,河东军损失至少在两千人以上,激情似火的天德军没有继续向退入山林的河东军进攻。河东军确实是天下劲旅,在遭遇如此惨败后,残存的士卒已经开始从慌乱中醒悟过来,一伍,一伙,一队,一旅……迅速集结。
董八成的心也平静下来,他迅速召集将校部属反攻作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在董八成与将校们紧急磋商反攻计划时,刚刚还是微风不兴,万里晴空,突然之间竟是浓云密布,东南风大作。山下的天德军顺风放起火来,三月少雨,天干物燥,顺风而起的大火瞬间将小西山变成了阿鼻地狱。董八成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当卫士们强行架着他撤离小山时,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突然挣脱卫士们的手,迎头向一块山石撞去。
幸好李玉芳提前看破了他的心迹,拦腰将他死死抱住,才没让一代名将含恨疆场。
面对溃败的河东军有人主张乘胜追击,一鼓荡灭。吴铭问杨昊:“你是丰安主官,你怎么看?”杨昊道:“我是很想追,可是我们还有力气追吗?还是不追了吧。”吴铭看了一眼唐虎,又看了谈空,忽然说道:“杨昊,你面朝长安跪下来。”杨昊一言不发撩衣跪倒。
“唐开成元年三月二十九日,长安刺马院掌院少监吴铭谨代本院钦命正二品知院邵秦在丰安城西授予第十二代弟子杨昊金鹰徽章。”
吴铭将一枚金光闪闪的飞鹰徽章别在了杨昊的战袍上,唐虎扶起杨昊,笑道:“你是我们刺马院十一年来第一个获金鹰徽章的弟子,希望你能像这金鹰一样翱翔于天,翼护大唐。”
杨昊知道所有考核合格的刺马院弟子结业时都会得到一枚铜鹰徽章,只有极个别优秀的弟子才能得到金鹰徽章。望着胸前这枚沉甸甸的徽章,杨昊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六天前吴铭深夜赶到永丰召集孟博昌和自己宣读了一份密诏,这份密诏是文宗皇帝李昂咬破手指写在一条丝带上的,大意是自己被权阉挟持,无法履行做帝王的义务,要天下臣工勤奋忠诚,解民于倒悬。
杨昊和孟博昌都亲眼看过了这道密诏,但都参详不透其背后蕴含的深意。吴铭的解读是文宗皇帝要求天下有良知的臣工立即团结起来,早起勤王之师,扫除阉宦,再造河山。
隐居多年的老臣又开始了四海奔波,永丰是他出长安后的第一站。除了宣读这份密诏,吴铭还传了文宗皇帝的一份口谕,要孟博昌和杨昊以河套三州为根据,整军经武,再徐图收服振武,联合朔方、河东等割据一方的藩镇,对神策军所占据的关中、畿内形成北部环形包围,等时机成熟便起兵进京一举荡灭朝中阉党,中兴大唐。
吴铭还透露了刺马营四大管家不久前在京中密会的一些内容。为了早日勤王除阉,再造河山,刺马营四大管家密会之后决议由大和社在黔州秘密组织义军,联合山南、两川、荆南等镇共同反阉;由元和社在两浙举义反阉,占据两浙后,再收服淮南,并联合山南东道、鄂岳等镇组成反阉互保联盟;由长庆社在卢龙举兵,联合平卢、魏博两镇举义反阉;由宝历社在天德起兵,收服振武镇,联合朔方、河东两镇从北面对关中形成包围威慑之势。
新近创立的开成社没有参与四家密会,但答应居中策应各路。
作为元和社的老佩剑,吴铭心中早已没了门户之见,他对七年来唯一一个通过文武双试,十一年来第一个获金鹰徽章的宝历社学生杨昊,心中是十分喜爱的。正因为如此,在宣读完密旨后,他又将杨昊单独叫到眼前,跟他进行了另一番对话。
吴铭问:“你对四家密会有何看法?”
杨昊答:“若四家齐心协力,扳倒阉党并不算难。可倒了阉党也未必就能如陛下所愿。”
吴铭笑问:“这又是为何?”
杨昊笑答:“只怕到那时陛下又要忧心藩镇割据了。”
吴铭展颜微笑,问:“你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杨昊摇摇头,忧心匆匆地问道:“陛下难道就没有看到这一点吗?”
吴铭笑了,“那时再乱,也是自家的事。”又问:“你打算怎么做?”
杨昊起身肃色说道:“学生现在脑子里一团糨糊,请恩师指点迷津。”
吴铭点点头,对杨昊投来欣赏的一瞥:“你只要时刻记着‘公义天理要大过一己私欲’就够了。其他的不过是随机应变,不要太过拘泥便是了。”
杨昊又问:“那弟子眼下几步该怎么走?”
吴铭想了想道:“和博昌分开吧,早分比晚分好。”
因为这场谈话,在议论谁领兵去救丰安之围,杨昊才和孟博昌争得面红耳赤,他觉得欠着孟博昌一份情。最后在吴铭的调解下,孟博昌同意让杨昊领兵去解围,他不仅让杨昊带走了天德右军最精锐的两个营主力,还将两位最能干的副将凌彤、李通也拨给了杨昊。
董八成兵败西走后,南城的肖勇久攻不克,得知西路军败退,他自知取胜无望只得下令撤军,李通抓住战机,乘势杀出。肖勇手中所剩的一千多人中,一大半是此前改变的刘熙旧部。攻城时他们被河东军驱使着,丝毫不敢有异心,此时见河东军大势已去,竟阵前倒戈在精疲力竭、惊慌失措的河东军背后开了刀。
肖勇大败特败,除少部渡河难逃外,大部被歼,他本人也被李通所俘虏。
丰安城转危为安,内外军民站在被鲜血浸透的黄土地上彻夜狂欢起来。
——————注:1。“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天皇大帝”就是太上老君,尊号为唐玄宗所赠。
2。文中所用地图可参见/photo/2349419_0。html
第61章 和尚有钱
董八成率溃败的河东军西走三十里后,在一处名叫松林店的地方与秘密潜行而来的别思过的天德左军撞在了一起。仇士良策动河朔、河东等镇攻打天德军时,并没有忘记困守丰州的别思过。他派密使夜会别思过,答应他只要起兵剿灭孟博昌和杨昊的叛乱就封其为天德军节度使兼丰州刺史。
别思过也深感孤立无援,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在得知董八成渡河攻打丰安城的消息后,别思过顿时起兵东进,以助战之名来收渔翁之利。为了掩人耳目别思过的左军打着永丰右军的旗号,这让已成惊弓之鸟的河东军误认为是孟博昌的援军。
两强相遇勇者胜,董八成抢先下手,河东军刚逢大败,正是满腔的悲愤无处发泄之时,别思过稀里糊涂成了他们的发泄对象,心中是有苦说不出。松林店四周是密匝匝的黑松林,中间是一块数千亩的草场空地。三千悲愤的河东精锐与四千训练有素的塞外劲旅来了场龙争虎斗,激战一个多时辰,松林店刚刚泛青的草场被血水染成红色。
董八成得知对手是别思过时,就像吞了个绿头苍蝇,一时欲哭无泪。他下令退出战场,河东军从容地向东北方向退去。精疲力尽的别思过也无奈地放弃了攻打丰安的计划,挥师回丰安去了。
吴铭得知松林店一战的结果后,不禁笑逐颜开,平日老成持重的他猛拍了杨昊一把:“杨某人真是洪福齐天,我看中兴大唐的希望就在你身上!”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董八成率两千残军趁着夜色竟毫发无损地绕过了重兵把守的九娘关,突然杀向毫无防备的天德军节度使王谦,惊慌失措的王谦丢下大军不顾单骑逃回治所中受降城。董八成收拢王谦所部得兵万余,径直来攻中受降城,却被名不见经传的王谦弟弟王奔所败。
董八成领军东进攻占了东受降城。与王谦合兵西进的振武军节度使独孤畅,得知王谦败走、董八成占据东受降城,深怕董八成趁自己后方空虚来占振武军地盘,于是也连夜退兵回守根本。
————迫在眉睫的危难瞬间解除,发自内心的狂喜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一个让人抓狂的烂摊子,丰安军民战死一千三百人,伤三千六百人,数百间房屋店铺被拆毁,因为征战商路断绝,城中上万百姓突然断了生计来源。杨昊穷到连一州两县数百官吏的薪俸也发布出来的窘境。
孟博昌送来五万两白银,勉强发放了官员的薪俸和死伤百姓的抚恤,大战初定,稳定官心民心自然是要摆在第一位的。但是还有许多窟窿填不上,最紧迫的莫过于拖了三个月的军饷,年初时为了稳定军心孟博昌将军饷由每月一两八钱提高到二两整,且每一季度结束会另外发放一两银子的衣帽费。
丰安现在总有右军两个营、巡城营和刺史府卫队,合计两千八百人,加上驻守九娘关的三千三百名士卒需要丰安支付一半军饷,这就意味着在四月初杨昊就一次性要拿出三万一千一百一十两白银。现在的问题是银库里只有三百二十八两七钱银子,买米熬粥还够,发饷那是大大地不够。
杨昊和州中官吏商议了一天一夜,决定将留守府沿街的一面围墙拆除,平整土地出售给城中商户。留守府东面和北面沿街的围墙合起来有两里地长,适合做商铺的有一里长,都是宜商宜居的黄金地段。出售商铺的告示往外一挂顿时吸引了不少人上门洽谈,几日之内就售出了三十余间商铺地基,得银三千两。
但与三万两饷银相比这无异于杯水车薪。杨昊采取的第二个办法向城中富商大贾,利息高的跟高利贷有得一拼。刺史府的大小官员们带着借条跑遍了城中每一户财产过千两的人家,但一则丰安城太小,富商本来就不多,二是身逢乱世,战乱频仍,丰安城主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你说利息高,可谁能保证这利息我能拿到手呢?所以有钱也不借给你。上百官员忙碌三五天只借款四千八百两。
眼看发饷日期越来越近,杨昊却带着程克领和刚刚从永丰赶来的关索身着便装出城去了。在丰安城北山有一座祥福寺,僧众有千人之多,山南山北占有林场田地过万亩。杨昊此来是打算向祥福寺主持福源长老伸手借钱,除了关索的描述,杨昊还私下调阅了州中档案,约谈过几个丰安老吏,得知祥福寺虽为方外之所,但资财雄厚,伸手向他借个三五两银子,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杨昊此行没有知会其他官吏,但怀里却揣着丰安的官印,只要和尚们肯施以援手,利息可以高一点,其他条件也可以谈一点。
祥福寺单独占据着一座山头,由山下仰望让杨昊想起了一句诗:“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这祥福寺的建筑规模说与皇家的离宫别院相比或许远远不及,但在丰安或着再加上丰州和永丰都是首屈一指的。
杨昊不禁叹道:“想不到和尚们这么有钱,是檀越们布施的还是光靠门票收入?”关索急于卖弄自己的才华,“我大唐皇家崇信老庄之教,但并不废佛。高祖皇帝时天下初定,民生困顿,大臣傅奕上书列数释教之恶,请废之。唐高祖曾下诏淘汰僧尼,但并未禁止。太宗摄政,大赦天下,释教遂兴。高宗、中宗、睿宗都笃信释迦。武后当政时,造佛像,建明堂,修天枢,释教遂大行于世。寺院之巍峨壮丽可与宫室相媲美。及至肃宗、代宗时养僧数百在宫中早晚念佛。僧尼犯法官吏不得“箠曳僧尼”。由此数百年,释迦精舍遍布天下,而今天下财富半数在寺院。”
程克领也急着说:“这些贼秃自诩身在世外,不纳赋税,不当兵应差。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实在就是天下的蛀虫。我听说这祥福寺里藏着许多密室暗道,私蓄了许多美貌妇女,贼秃们吃饱喝足便在寺中yin乐,十分的不堪。大人真应该借此机会好好治治他们。”
杨昊笑骂道:“道听途说,不要乱扯。我们是去借钱,又不是去抢钱。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