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间惆怅客-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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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罢休,打断我道:“知道了怎么样,我还怕他不知道呢!”说着冷哼一声,“你不怕爷听了气出个好歹来,就告诉给他听啊。”
我苦求道:“主子您这又是何苦?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心里便是有气又何必跟一个去了的人计较呢?爷心里是放不下少奶奶,可毕竟少奶奶过世的年数还不长,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呢?您要是觉着这衣裳沾了晦气不吉利,扣我的月银也好,奴婢照着原样去绸缎铺子给您做一式一样的。”凤仪刷的把扇子砸到我身上,起身走到我面前,眼睛冒着怒气道:“你倒是大方爽气得很哪,就你那些月例银子还不够我买块布呢!”说着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点着头道:“哦,我瞧出来了,爷房里的油水到底是多,这些年私房银子藏了不少是吧?”说着把我头上的发簪拔了扔到地上,“我早就瞧你不顺眼,面儿上装得比谁都老实,竟是勾引人的狐媚功夫!”
“凤仪。”
凤仪本还没骂够,可见齐布琛姨娘进屋便也收住了嘴。秀儿蹲下身子拾起滚落了一地的巧果子,齐布琛姨娘走过来,“哟,这是怎么了?”我福了福身,凤仪狠狠瞟了我一个白眼,指着我看向齐布琛姨娘,“把我的衣裳跟死人的挂在一条杆子上,说两句还甩脸子给我看,您说该不该骂?要是在我们府上早就被扫地出门了!”齐布琛姨娘拉起凤仪的手,笑着道:“动气伤身子,甭跟下人一般见识。走,请了个神医郎中来,几个王府福晋那儿都伺候过,给你看看脉去!”
凤仪扭着身子不肯去,“我好好的,看什么郎中,没病都成有病的了!”齐布琛姨娘挽着她出屋,“谁说有病才能看,求儿子灵着呢,现在海子周遭的贵府人家找他上门都排上号了!”
……
我捧着少奶奶的衣裳在回廊上走,脚底像是灌了铅。大*奶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府里大事小事一概撂担子,只怕是明知凤仪要掀翻了天她也没心力管。这下倒是得意了齐布琛姨娘,原本就有个揆叙,去年又生了揆芳,这两年在府里愈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她偏又是个爱瞧热闹的,恨不得大房越乱越好,我去跟她回这事儿她也袖手旁观,竟然没事人儿似的跟我说“主子的话你照做就是了,大爷问起来你就往她身上推,也怪不到你头上去。”
我越想心越发怵,倏地转身折回去,秀儿顿住步子,随即紧跟上我,“哎,主子说了别在前府烧,熏得乌烟瘴气的,我们格格小时候得过哮喘,闻不得那呛味儿。”我并着步子走到寒玉屋前,碰了碰门,秀儿急了,“哎?来这儿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芸香才来开门,我道:“芸香,颜主子呢?”芸香道:“主子她刚回府,这会儿在沐浴,真真姐有急事儿?”未及我应声,芸香立马把门敞开,“我去跟主子回一声,姐姐先进屋坐。”秀儿见状提腿就要走,我拉住她,“你别走,奶奶让你看着我把那些衣裳洗完的。”
约莫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寒玉披着头发从里屋屏风后头走出来,坐到梳妆台前拿梳子顺了顺发梢,芸香拿发带帮她挽了个松软的髻。寒玉把戒指戴上,看向在书案前做功课的福格,和声道:“去里头看,头抬高些,别凑着书写字儿。”福格点了点头,寒玉对芸香道:“把酸梅汁端进去,功课做好了让他早点儿睡。”芸香应了声是,走到书案边帮福格把笔墨挪到房里去。
我如实跟寒玉说了这事,秀儿理直气壮地道:“我们主子最忌讳这些个,这衣裳要是不烧,这事儿就过不去。”寒玉喝了口茶,“你这是跟谁说话呢?这事儿过得去过不去是你做主的?”秀儿低下头,寒玉脸色沉下来,“我倒是要查查看是谁起的头,难不成奶奶自个儿跑花园子里去问的?”秀儿霎时哑口无言,心虚地轻咬着嘴唇不敢抬眼看寒玉。
寒玉把手边的珠钗放回到首饰盒里去,重重一合盖子,“跟着奶奶过来就是我们府上的人,别认不清自个儿是谁。你明知道奶奶忌讳这个,想着要嘀咕前倒是先过过脑子啊,主子发脾气了你高兴了?你还嫌府里的事儿不够乱哪!”秀儿不吭声,只蹙着眉撇过头看了看我,寒玉道:“你别好话赖话听不明白,吃饱了撑着尽知道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世上再找不出比你更蠢的人。我不是吓唬你,爷回来要是为了这档子事儿跟奶奶翻脸,就是你挑唆的,你以为你们主子会念你的好啊?”
秀儿知道闯了祸,吓得额上逼出了汗珠,噗通一声跪在地毯上抹着眼泪道:“颜主子,我知错了,您给指条明道吧,奴婢实在是不知道主子她会气成那样!”寒玉不吱声,起身走到软榻上坐下,打开针线盒挑了个绣花针穿起线头来,芸香从里屋出来,拿了盏小烛灯放到寒玉手边。我走前几步,“颜主子。”寒玉抿了抿线头,“衣裳哪儿拿的放回哪里去。”秀儿转过身,“颜主子,主子要问起来……”寒玉不耐烦地瞅了她一眼,“歪心思一大堆,全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真要做起正经事儿来就成傻子了!又没见过衣裳长什么样,问起来就说烧了。”
……
七月底,凤仪的阿玛由领侍卫内大臣调任了蒙古都统,肩负起镇守北疆的重任,约莫年底就要举家迁往关外定居。中秋那日,老爷做主宴请官家来我们府上用晚膳。凤仪当天在娘家人面前撑足了做大少奶奶的场面,把我使唤得团团转不算,还把福尔敦拉在自个儿身边到处认亲。
我拿着紫漆木匣子往阁子的方向走,见蓉儿正坐在回廊底下看月亮,我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蓉儿,想什么呢?”蓉儿笑着看向我,指了指天上的圆月,“姑姑你看,今晚的月亮真好看。”我点了点头,“是好看,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儿晚上肯定比这会儿更好看。”蓉儿高兴地笑了笑,“姑姑,阿玛说月亮圆的时候就是额娘来看我们了。”蓉儿看着月亮,笑容越来越甜,可泪光也越来越闪亮。我把帕子递给蓉儿,蓉儿揉了揉眼睛笑着对我摇了摇头,“姑姑,我是高兴的。”我看着蓉儿的眼睛,强笑着“嗯”了声,“我也高兴,等阿玛回来了叫他带蓉儿还有弟弟去西郊看看额娘。”我起身轻轻拍了拍蓉儿的肩膀,“我去把东西送了,一会儿再过来,我们一块儿吃月饼看月亮。”蓉儿笑着“嗯”了一声。
我走上阁子,大*奶已然回房歇息,齐布琛姨娘正陪着瓜尔佳夫人听戏。我走到凤仪身边福了福,将紫漆匣子给她,“主子,总共二斤八两,全在里头了。”凤仪接过匣子,打开递给瓜尔佳夫人,“额娘,这盒虫草是爷年初从辽东带回来的,您拿着吃。”瓜尔佳夫人笑着拍了拍凤仪的膝盖,“出了阁到底不一样,知道孝敬额娘了。”
凤仪指着我看向她额娘道:“额娘,您看这丫头怎么样?”我只觉后背嗖地窜出一股子凉气,不知凤仪为何冒出这样一句,瓜尔佳夫人打量了我一番,“你几岁了?”我浑身不自在,低下头道:“回夫人话,二十二。”瓜尔佳夫人看向凤仪:“是不是大了点儿?”凤仪扬着声调道:“大点儿好,会照顾人。”瓜尔佳夫人笑了笑,“理是这个理,那也得人家姑娘自个儿愿意才行。”凤仪瞥了眼我,“哪个奴才不想着当主子,傻子才不愿意!”
齐布琛姨娘忽然瞟了她一个白眼儿,笑着对瓜尔佳夫人道:“你们家凤仪给您挑中的人肯定错不了,这丫头聪明懂事心眼儿也细,是招主子疼。只不过不是咱府里买来的,我那儿没卖身契压着,您要她我一时还真做不了这个主。要不等成德回来了让凤仪跟他说说,成德还不一定就肯呢,这丫头在身边伺候有年数了,框框条条都理顺溜了,一下子抽了去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着人来顶。”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环佩只应归月下(shang)
第六十六章 环佩只应归月下(上)
又是恩科张榜的日子,我明知会是那样的结果,可仍旧心存着如同三年前一样的一丝侥幸去城墙边看榜。然而,狠心的老天爷却终究不肯睁开眼睛眷顾我一回,怜悯我仅有的一点呆傻的幻想,哪怕是在梦里哄骗我一次,给我些许自欺的暖意也好。
墙上的那张仲尼琴纹丝不动地挂着,我从不敢碰弦,我害怕一听到那声音就会让我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再一次波涛起伏。可从德胜门回来,我只觉整个人都麻痹了,心已然沉到了渊底,恐怕再也坏不到哪里去。我把琴放平到案几上,捋了捋岳山下的流苏,坐了下来。琴弦已经完全走了音,我使劲儿旋动着琴头下方的轸子对着徽位逐根调弦,能隐隐感到我的手指在不听使唤地发颤。拨了半晌却丝毫也分辨不出音调的高低,音越调越乱,琴弦间的间距也模糊起来,根本分不清哪根是宫哪根是商。我往外旋着七弦的轸子,只觉音调越变越尖,听得“砰”一声,我手指猛然一抽。
“真真姐!”
芸香掀开帘子进来跑到我身边,“药箱子在哪儿?”我抿住食指,摇了摇头,“不要紧。”食指尖儿还在渗血,我又嘬了嘬,看向芸香,“有事儿?”芸香道:“大少爷要读几本书,颜主子要我来问姐姐取。”我点了点头,“你把书名儿给我,我去书房找了给颜主子送去。”芸香把衣襟里的条子给我,静站了半晌,欲言又止,我问了她才小心翼翼地道:“姐姐,你为什么不写信给云翎大哥哥?”我笑叹着摇了摇头,侧过身子摸了摸琴面,“多久的事儿了,你大哥哥肯定早就成家了,说不定孩子都很大了。”芸香不肯信,认真地道:“云翎大哥哥是好人,他为了救我让衙门里的差老爷打得都不能走路,他不是负心郎。”
我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眼神,心里泛起阵阵苦味儿,我拉她在身边坐下,“姐姐要写六年前就该写,现在已经太晚了。”芸香不解地注视着我,我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芸香,你还小,什么都能改变。往后要是碰到真心待你好的人,就早点儿跟主子开口,别走姐姐的老路。”我顿了会儿,“日子过得去就行了,你也无依无傍的,真要嫁个像我们府上这样的人家不见得就好,没自个儿爹娘撑腰只会有受不完的闲气。”
……
夜里,我把福格要看的几本书找了给他送去,寒玉留我在她房里描花样。芸香把一篮子各色丝线端过来放在花绷子旁,我微笑了笑,往右挪了挪让芸香也坐。芸香对着绣好的小样帮我把颜色调好,“姐姐,主子说描浓些,宫里的惠妃娘娘嫌上回颜色太素。”我“嗯”了声,挽起袖子拿细毛笔勾勒起海棠花的花瓣,芸香则描底下的枝叶。
寒玉此刻正坐在罗汉榻上看福格练的大字,短脚桌上摞了厚厚的宣纸,足有百来张。福格站在她面前,寒玉问:“哪几张是今天练的?”
福格指了指面上的三张,“这些。”
“你再说一遍。”
芸香担忧地抬眼看了看,我瞧过去,只见寒玉瞪着福格把那几张大字揉了往地上一扔,“你倒是长本事了,把底下写好的翻到面儿上来蒙混过关,以为馆阁里的师父一个个都是瞎子!”
福格委屈道:“额娘,吴师父只让每天写两张,为什么我要比弟弟多写一张啊?”寒玉重重一拍桌子,“错了还敢犟嘴,你阿玛出门前怎么跟你说的,玩物丧志,要跟弟弟比念书念得谁好,你听进去了没有?你不琢磨琢磨书里的东西,心思全花在钻空子上了!”福格撅着嘴,低头不语,寒玉看了他会儿,语气变软,“你要想阿玛多疼你一点就自个儿多争点气,你要觉得无所谓,那我也不来操这个闲心。你现在就去找福尔敦斗蛐蛐儿去,收了的蝈蝈笼子在衣橱里头,你这会儿就去拿。念书的事儿往后我再也不来多问一句,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福格抱起圆桌上的宣纸,走到寒玉身边,满脸难过,“额娘,您别生我的气,我这就回房去练字,把昨儿的给补上,我不贪玩了。”说着就哭出来,寒玉看了福格好半晌,摸着他的脑袋,软语道:“这就对了……你是额娘的命,你一定要有出息,不要让你阿玛失望,也给额娘争口气,知道吗?”
芸香听见寒玉叫她,忙应了声将细毛笔递给我,寒玉对福格道:“今儿先睡吧,从明天起用功些就是了。”福格认真地点了点头,寒玉看向芸香,“秋凉了,今儿别帮他洗头了,褥子下面再铺一层棉絮,收拾好了也回房歇吧,明儿再描。”
“是。”
我起身帮寒玉把花绷子搬到卧房里去,寒玉支走房里整理床铺的小丫鬟,从枕头底下拿了封书信给我,“大格格又来家书,问淳雅婚事办得怎么样了,你先收着,爷回来了给他,这封信让爷来回吧。”我接过信,寒玉坐到花绷子前,我把挑好的丝线给她,寒玉让我坐,边对照着绣样上的颜色边说道:“你别为那事儿犯愁了,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