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疏影风临雪-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说这一句……”
他惨然笑了两声,杜鹃啼血一般,那副伤心欲泣的模样,简直叫人不忍卒睹。
过雪有些痛苦地阖上眼,呼吸间闻到他衣衫上传来淡淡好闻的竹叶清香,是那么熟悉,就像春风里那种暖暖的味道,惹人眷恋……惹人依靠……她全身痉挛似的颤栗,仿佛一个遏制不住,就要扑入对方怀中……
下一刻,陆庭珩紧抓她柔荑的手突然松开,过雪抬首,发现陆庭珩目光直直投注在自己背后,不禁疑惑地转过头,却见碧柳摇荡下立着一条欣长人影,她头脑轰地一响几乎要炸裂开来,竟是站都站不稳,慢慢地,慢慢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哥哥……”
岑倚风正静静站在不远处,身后仅跟着一名随从,那些个柳条好似美人柔软的腰肢,在他面前挥舞摇曳,却叫人看不清神情。
过雪难以置信,只觉整颗心犹如浸泡在九尺冰寒的雪潭里,浑身是彻头彻底的凉。
半晌,岑倚风出声一笑:“阿珩。”
陆庭珩面目怔了两怔,显然没搞清他怎么会出现,但很快,脸上溢满喜悦之情:“阿风,居然是你!”
“怎么就不是我?”岑倚风闲庭信步地趋前,用扇柄敲下他的肩膀。
陆庭珩喜出望外,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回在侯府你走得匆忙,我还没来及与你好好痛饮一番。”
岑倚风唇畔浅挂微笑,徒添月白风清之感:“今儿个也不迟么。”
陆庭珩笑着摇头:“今天不喝酒,只有茶。”
岑倚风往他背后的亭台望去,长眉一挑,斜飞入鬓:“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二人身量相当,迎面而立,一个姿如玉树,优雅贵介,一个身若松竹,温润清华,好似镌刻天地间的两块绝世美玉,一时瑜亮。
陆庭珩转过话题,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问:“你还没说,怎么会出现在齐府?”
岑倚风娓娓讲道:“是博阳侯九小姐的马车中途出了麻烦,凑巧我经过,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后听齐夫人说你也在此,舍下的两位妹妹也在邀请之列,这才却之不恭,过来寻你。”说罢,不紧不慢地睃了过雪一眼,笑得淡若浮云,“二妹,你也在这儿呢。”
过雪手心里全是汗,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匆忙垂眸。
方才一幕被他瞧见,陆庭珩欲言又止,清俊如玉的脸容隐隐不自在,拢紧袖中两手,眼眸里微充血丝,正昭示出他心中的汹涌澎湃。
他正要开口,岑倚风已经笑谑着道:“我这个妹妹平素就喜把自己圈在府里,今日难得肯出来,说起来,你们俩儿时就爱闹在一起,今日偶然一遇,也不算生疏了。”
陆庭珩本是横了心,一旦岑倚风追究下来,不管过雪愿不愿意,他都担下这个责任,哪料岑倚风却轻描淡写地将事情略过,孤男寡女的独处,在他口中变成了偶然一遇,反倒叫陆庭珩没机会再说什么。
稍后,一名齐府侍婢迈着小碎步赶来,说夫人请他们过去吃茶。
二人面面相看,岑倚风扯唇一笑:“走吧。”
过雪从后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迟疑片刻,才迈步跟上。
待几人来到醉芳亭,发现亭内除了陆槿涵,就只剩下岑湘侑与蒋寄琳。
陆槿涵见他们来了,笑着招呼道:“九姑娘说了,只我们几个吃茶实在无趣,倒不如把你们也给请来,都是熟脸熟面的,今日有我做主,在这儿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岑湘侑看到陆庭珩,一下子羞红满面,手底的丝帕简直绞了几个圈,反观蒋寄琳一脸泰然自若,端着那青瓷浮牡丹纹杯盏品茗,袅袅茶气熏得檀口愈发鲜红欲滴:“这茶瓷配着几株牡丹,倒是应景。”
陆槿涵知她一向嘴刁:“这茶九姑娘吃得可好?”
蒋寄琳拈着茶盖,轻轻嗅了嗅:“茶香中自有花香。”
陆槿涵身后的丫鬟适时插嘴:“这煮茶的水,是今年第一场春雨,夫人命我们几人湖上泛舟,一点点从荷叶上收集来的。”
“难怪了。”蒋寄琳又呷了一小口,举帕拭拭唇角,隐约见得帕间留下一痕胭脂红香。
岑倚风微摇手中瓷盏,里面的碧泓漾开层层涟漪,撩乱了那张美到动魄的容颜,薄唇曼启:“夫人真是位雅人。”
陆槿涵没料到他会夸口称赞,略带讶然地横来一眼,快的像蜻蜓点水,很快移开。
只恨曾相识3
“正巧,我府上藏着去年的梅花雪水,夫人如果喜欢,我改日命人送来一小瓮,也算是投桃报李了。”亭外风起,蒋寄琳举手拂了拂鬓发,指尖上殷红的蔻丹,在日下显得别样鲜艳。
陆槿涵自然笑悦:“九姑娘既开了金口,我又岂有不应的份儿?”
这厢有说有笑,唯独过雪闷闷不语地干坐一隅,几乎要被人遗忘。偶尔间抬眸,正好对上陆庭珩那炙热到痛人的目光,吓得她险些握不住茶盏,分辨不清究竟是心虚是慌怕,她偷觑向岑倚风,但自从花园碰见之后,岑倚风就没再瞧过她一眼。
她只觉手中的茶盏又热又烫,活像沸水一样蒸腾着她的心,煎熬得厉害。岑倚风会陪同蒋寄琳一齐出现,实在令她大出意外,当时情景她不清楚岑倚风入目多少,但显然是被看到了,芊芊素指搓着瓷器杯壁,生出一层湿热的汗渍,越想越是惴惴不安。
她不肯抬首,害怕再接触上陆庭珩的目光,好在岑湘侑毫不知情地一个劲找对方说话,陆庭珩迫不得已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答着。
只听蒋寄琳讶然地一捂嘴,眼波盈盈地从岑倚风与陆庭珩二人身上绕过,透着几分不可思议:“居然还有这等事?”
“我哪里敢诓九姑娘。”陆槿涵笑得腮颊洇出桃花般的微微潋红,“这自是千真万确的事,不信你自个儿去问。”
岑倚风始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蒋寄琳便将目标转向陆庭珩:“六公子,你快说说,当初教书先生睡着时,究竟是你们谁在他脸上画了一只乌龟?”
陆庭珩满脸困窘,莫可奈何地唤了一声:“姐姐……”
陆槿涵掩帕娇笑:“我并非有意揭你的短,只是九姑娘巧好谈及她幼时的事,说起来……这些过雪也不知道吧?”
“呃?”过雪本正心事重重。
陆槿涵青葱般的玉手点了点那二人:“你别瞅他们如今这副正经八百的样儿,以前可是顽皮地很,亲得跟同胞手足似的,连东西都换着用,哪个若是犯了错,另一个准不吭声,害得先生苦恼不已,干脆两个一起罚。”
过雪只知道岑倚风与陆庭珩感情要好,但没想到会这般好。
陆庭珩窘迫:“少不更事,姐姐还谈起作甚?”
“如今大了,倒都敛起性子来了。”陆槿涵浅啜一口茶,看样子是肯饶过他们了。
“夫人不说,还真让我想象不到呢。”蒋寄琳秋波横来,刻意情意绵绵地从岑倚风脸上滑过。
陆庭珩也记起一件趣事:“想不到的可多着呢,就拿阿风来说,你看他现在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小时候居然为了等一个女孩子,吹了整整一晚的凉风,回来就高烧不断,最后被岑老爷狠狠骂了一通。”
“呀……”蒋寄琳惊得用纨扇障住朱唇,越发显出一对美不胜收的星眸,好似抓到把柄般,笑盈盈地睨向岑倚风,“这是多久的事了?”
“我忘了。”岑倚风淡笑自若,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过雪暗自惊异,但仔细想想又觉几分好笑,像岑倚风这样面冷心冷的人,儿时竟也是痴情天真。
众人品茶闲聊,时辰便也一点一点过去,最后蒋寄琳起身告辞,岑倚风也带着两位妹妹离开。
“六弟。”摈退下人,陆槿涵叫住已经步出亭外的陆庭珩。
陆庭珩身形有一瞬僵硬,最终还是转过身,脸容犹如被数九隆冬的冰雪封冻,一丝一毫笑容也无:“姐姐还有何事吩咐?”
陆槿涵听出他言辞中的疏冷,摇摇头,喟然轻叹:“六弟,你该明白我的苦心。”
陆庭珩目不转睛,嘴角扯出个不冷不热的弧度:“姐姐确实用心良苦,否则也不会寻故把她请来。”
他说得直白,陆槿涵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既心知肚明,就该明白父亲都是为了你着想,六弟,你年过弱冠,早该到了成家娶亲的时候,父亲的意思,如果你不喜欢岑家四姑娘,就聘她为侧室,蒋姑娘出身侯门,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出挑。”
陆庭珩两手攥拳,凄凄冷笑:“父亲打的一手好算盘,名声财富两不误,让我同姐姐当年一样,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为了家族利益,只能身不由已。”
陆槿涵花容失色:“六弟!”
陆庭珩置若罔闻,一字一顿地讲:“我知道,姐姐心慕的人其实一直是阿风,你足足留到十八岁才肯嫁人,还不是一门心思的盼着他肯来提亲。”
陆槿涵脸色苍白,尽管坐的端庄优雅,但好似那窑瓷花瓶正不着痕迹地微微破裂:“不管如何,你万不能因为她一人,反倒耽搁了自己,况且……外面一直再传她克母克亲。”
陆庭珩疾声打断:“姐姐,你知道我根本不信这些的!”
陆槿涵目光定定地与他直视:“六弟,当年你为娶她当正室,是怎么恳求爹爹的?爹爹一向疼你,最后还不是松口答应了?你为何就不明白,不是你不娶她,是她根本不愿嫁你,今日你也看到了,她即便见着你也是无动于衷,唯独你还傻傻的执迷过去,六弟,你绝不能再任性妄为下去了!”
陆庭珩面色惨白到吓人,只感胸口痛入极点,仿佛被无数的针头扎得千疮百孔,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几乎直不起腰。
陆槿涵自是心疼,嗓音不禁放得低柔,宛若岸畔的杨柳从眉眼拂过:“六弟……我也是喜欢过雪的,但就像我与他……到底有缘无分,所以不如趁早死了心,断了念,以免终生痛苦。”
陆庭珩拈拳垂首,跟木头一般直直杵在原地,也不知听进去多少,身上带动出一种脆弱的颤抖,仿佛风吹就会倒下。
良久,他启唇逸字:“我不会娶九姑娘的,四姑娘更不会。”
陆槿涵一愕:“六弟……”
陆庭珩声音冷冷淡淡:“对于九姑娘,只怕爹爹打错了这个如意算盘。”
陆槿涵意外他竟看得如此透彻,禁不住一叹:“九姑娘是个聪明人,深知我今日邀请她来的目地,这才借口与岑公子一同前来,无外乎是告诉我,她不同意这门亲事。”
陆庭珩没再听下去,转身离开,一路行至花苑深处,脑际中始终徘徊着那句话,好比是空谷回音,缭绕不绝——
她不愿,她不愿……
狠狠捶向旁边的树干,树叶震乱纷飞,手指渗出殷红的血迹。
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底难以言喻的凄凉,一颗心,如那半空四散旋舞的片片树叶,凌乱成伤。
********
出了齐府,过雪正要随岑湘侑登上马车,不料被江轲阻拦,恭恭敬敬地开口:“少主吩咐,请四小姐先行回府。”
岑湘侑有些迷惑,但没作多想,转头看向过雪,迎着日头,过雪的脸色是透了明的白,仿佛被阳光刺透的薄纸。
“二姐,那我先回去了。”
听到岑湘侑的呼唤,过雪眸中隐过一丝慌乱,迟钝地点点头。
直至马车离开,过雪仍旧立在原地,显得茫然若失。
江轲从旁提醒:“二小姐请上车。”同时瞥了一眼冬袖,冬袖心领神会地没有跟上。
岑倚风所乘的那辆四轮华盖围帐马车静静停在前方,过雪迟疑下,有些举步维艰地迈开步子,小厮掀开帷纱,她踩着脚蹬,弯身进入车厢。
厢内十分宽敞,布置的精致奢丽,玉几碧炉珍簟软枕一应俱全,简直可看成一间小小的红麝闺房,那宝炉犹热,烟滑流薰,濡香帷纱,透着几分人间迷离。
过雪不敢直视岑倚风的表情,只是规规矩矩地促膝而坐,不一会儿,马车行驶,四轮辗压过灰石地砖辘辘作响。
空气里弥漫着沉寂与压抑的窒息感,过雪几乎不敢用力呼吸,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被自己揉绞成各种形状,有微湿的汗水混合其中,岑倚风一直默不作声,她开始惶惶不安地轻掀眼帘,最先入目却是他系在腰际的那一枚透雕双鱼重环玉佩,意外的是,居然碎了一角,就像被什么给硬生生掰断,过雪脑中一念闪过,竟有些毛骨悚然。
尘缘总如水1
她吓得筛糠似的一抖,迅速抬头,却见岑倚风单手支腮,斜签着身,目光正闲闲散散地投向窗外,马车飞驰,风揭纱幌,半露墨鬓侧畔,眉角俊绝如画,那紧抿的两瓣唇色极淡,仿佛抹着冷莲的灰烬。窗外景物瞬逝,他的脸容在浮光暗点中愈显诡谲莫测,好似一泓静谧的湖潭,难渡深浅。
此际他既不说话,也不理会,全然当她如空气一般,过雪心里跟吊着十八个水桶似的,简直坐立不安,半晌,她十指拢紧,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哥哥……”
他毫无反应,过雪结结巴巴起来:“我跟六公子……是在园中碰见的,我之前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