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屋犯罪-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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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沉的时刻,也就是这座塔在刮着荒凉寒风的草原中央迎接夕阳照射,闪耀金光的时刻。背景是一整片北方的海洋。
北方冰冷的海洋,不知为何沉积着浓郁的蓝色。如果跑下山丘,八成会染成蓝墨水的颜色。在它的前方,这个闪着金光的巨大圆柱,任何神佛都更令人感到庄严。
轻轻将手伸入水中,手指简直就像一把刀,甚至比西洋馆的前方,有一块散置着雕刻品的石造广场,有小小的池塘,也有石阶。塔下还有一块类似扇形的花坛。我用“类似”这个字眼,是因为现在乏人照顾,早已荒废不堪了。
西洋馆和高塔现在都已废置,虽然拍卖的招牌挂出很久了,却一直乏人问津,除了因为地点太偏僻外,更重要的是这间屋子发生过命案。
关于这个杀人事件,仔细想想实在非常不可思议,我想就连好事者也会被吓到吧。为了这些人,从现在起,我要开始叙述这件“斜屋犯罪事件”。
事实上,像这样齐备各种奇妙道具的事件,我还没听说过第二件。事件发生的舞台,当然就是位于寒冷高台上的这栋斜屋。
这座西洋馆和塔,与其说像萧瓦尔的宫殿,风格应该更接近路德维西二世的城堡。因为建造这座屋子的人,就像现代的国王一样,是个拥有财富和权力的富豪。
滨氏柴油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滨本幸三郎,倒不像萧瓦尔,更别说是路德维西二世那种精神异常的人。他只不过是个玩家,因为财力雄厚,所以着迷的程度比一般人夸张罢了。
归根究底,居高位者常有的无聊和忧郁,他可能也颇受其扰。头上积蓄的财富重量,多少会扭曲人的精神状况,这种现象不分东西中外,总是会发生的。
西洋馆和斜塔本身的构造,并没有特别惊人之处。虽然里面有一些迷宫设计,不过并不复杂,只要听过一次说明,通常就不会再迷路。另外,它也没有活动的墙壁、地下洞窟,或是会掉落的天花板。这座建筑物之所以会惹人注目,正如当地人所说的,那是因为它一开始就是盖成斜的,因此那座玻璃塔真的是名符其实的“斜塔”。
关于西洋馆,读者只要想像将火柴盒的摩擦面置于下方,用手指轻压,使底部抬不起来的样子即可。倾斜角度大概只有五、六度,从外面几乎完全看不出来,然而一进屋内,可就会饱受惊吓了。
西洋馆是南北座向,从北方向南方倾斜。东西两侧的窗户当然和普通房屋一样,问题出在南北两侧的墙壁。这两面墙壁上的窗棂,和地面呈正常角度,所以当视觉熟悉屋内的样子后,往往会觉得掉到地上的鸡蛋反而朝上坡滚。这种感觉,只有在这栋建筑物住上两三天的人才能理解。如果待久了,脑袋多少会变得有点混乱。
如果知道斜屋的主人滨本幸三郎是个稚气未脱的奇人,喜欢看自己邀来的客人在这栋奇怪的屋子里受窘出丑,对于说明那个事件脱离常轨的舞台场地,应该会有些帮助吧。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稚气也来免太花钱了。
他即将年届七十,妻子早已去世,因此带着辛劳一生得来的名声,隐居在这极北之地。
他喜欢听古典音乐,爱好推理小说,以研究西洋古董发条玩具和机器人偶为乐,为了这些收藏品所耗费的金钱,几乎足以充当中小企业的资本,这些收藏品被收在馆内的三号房。那个房间又叫“天狗屋”,整面墙壁都挂满天狗面具。
这里也收藏了被他称为高雷姆或杰克的人偶。这种人偶大小几乎与真人一般高,从十五世纪初即有传说,说它会在暴风雨之夜起来四处走动。事实上,这具人偶在这个北地建筑内发生的一连串神秘事件中,可以说扮演了主要的角色。
滨本幸三郎虽然兴趣异于常人,但绝不是个怪人,每当风景宜人的季节来临时,他喜欢邀请客人来此欢聚畅谈。这八成是想广求同好吧,然而他的目的可说完全没有达到,至能理由,正戏即将揭幕,我想读者很快就会找到答案了。
这个事件是在一九八三年的圣诞夜发生的。那时的斜屋,不,应该说是“流冰馆”,当然在同住的管家早川康平、千贺子夫妻的细心照顾下,收抬得很好。庭院的植物铺着石头的广场,也都被整理得有条不紊,不过上面已覆盖了厚厚的积雪。
四周是一片柔和雪白的连绵起伏,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这是狂风骤雪所造成的结果。枯草色的地面沉睡在白雪下。要在那片宛如白色法兰绒床单的雪地上寻找人工建筑物的话,似乎找遍天涯海角也只有这座斜屋。
夕阳沉落,在阴郁的鄂霍次克海上,荷叶般的流冰从水平线那边日复一日的推挤过来,仿佛要塞满整个海面。沾染阴郁色彩的天空,不断传来忽高忽低、宛如呻吟的寒风低啸声。
流冰馆终于亮起了灯火。雪花再度狂舞。这种景色任何人看了都不禁会产生些许忧郁。
'第一幕' & 第一场 流冰馆的玄关
如果世上真有能排遣无聊的舞蹈,
那一定是死人之舞。
茄斗,吐出白烟,微笑的看着身旁。
么女英子站在他旁边,穿着显然很名贵的晚礼服,不畏寒冷的裸着肩膀。头发挽得高高的。虽然有遗传自父亲的鹰勾鼻,颧骨也很高,脸蛋仍不失为一个美人。身材很高,大约比父亲还高一点。
她的妆配合晚宴场合,化得浓淡合宜,唇角仿佛正在聆听工会干部抗争的老板般紧紧抿着。
车子驶入泛着晕黄灯光的门前车道,在两人眼前停下。车子尚未完全停妥,车门己经被大力推开,一个大块头且头发稀疏的男人性急的跨下车来,踩在雪地上。
“这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特地出来接我,这怎么敢当!”
大块头的菊冈荣吉以过度宏亮的声音说。看来这人只要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大声起来。像这种生来就适合当工地监工的人其实十分常见。或许是因为嗓门大,他的声音相当粗嘎。
流冰馆主优雅的点点头,英子说声:“辛苦了”。
一个娇小的女子尾随着菊冈下车。这对两位主人,至少对女儿英子来说,是件出乎意料、令人不安的事。女子穿着黑色洋装,豹皮大衣披在肩上,动作优雅的扭着腰下了车。滨本父女从来见过这个女子。她的脸蛋娇小可爱,宛如小猫咪。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秘书相仓久美……这位是滨本先生。”菊冈虽然极力克制,但话语中依然流露出一种自傲的音调。
相仓久美嫣然一笑,用频率高得吓人的声音说:“幸会”。
英子完全没有把久美的声音听进去,这时她正倾身对着驾驶座,吩咐早己认识的上田一哉停车的位置。
站在后面的早川康平带两人去会客室后,滨本幸三郎的脸上略略浮现了愉快的笑容。相仓久美是菊冈的第几任秘书呢?如果不记在纸上,简直记不住。她今后大概也会努力坐在菊冈的腿上,携手漫步银座,专心做好秘书的“工作”,累积她个人的财产吧。
“爸爸。”英子说。
“什么事?”幸三郎咬着烟斗答道。
“您不用在这里等了。只剩下户饲和金井夫妇还没来,对吧?用不着您特地出来迎接他们,有我和康平就够了。您去陪陪菊冈先生吧。”
“嗯,那就听你的吧。不过,你穿这样会冷吧?小心感冒喔。”
“说得也是……那您跟大婶说一声,叫她帮我拿件貂皮大衣来好吗?随便哪件都可以。请您叫她交给日下,送来这里好吗?反正户饲也快到了,日下最好也出来一起接他。”
“我知道了。康平,千贺子在哪里?”幸三郎转身向后问。
“她在厨房那边……”
两人一边说着这些,一边向屋内走去。
剩下英子一个人之后,她不禁交抱起裸露的双臂。过了一会儿,正当她听着寇尔·波特的音乐,肩上突然被温暖的毛皮围绕。
“谢谢。”英子略微转身,顺口向日下瞬说道。
“户饲怎么这么慢?”日下说。他是个肤色白皙,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
“八成是被雪困住了。那家伙开车技术本来就差。”
“也许吧。”
“你还没来之前,我一直在那边等。”
“嗯……”
一阵沉默。最后英子终于不动声色的开了口。
“你刚才看到菊冈先生的秘书了吗?”
“嗯,看到了……”
“他还真有品味。”
“……?”
“一个人的教养最重要。” 她说出口的话,在大多数场合,都仿佛是压抑感情的范本。这对围绕在她身边的年轻男士来说,可以产生一种神秘的效果。
一辆日产的中等箱型车,引擎好似在喘息般缓缓爬上坡。
“好像来了。”
车子打横停下后,窗子立刻被摇下,出现一张戴着银边眼镜,血色丰润的脸。令人惊讶的是,那张脸上居然浮现少许汗水。他人还坐着,车门才略微打开,他便急着感谢英子的邀请。
“你怎么现在才来?”
“哎,走雪道真是伤脑筋。哇,英子,你今晚比平常更美,这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他递上一个细长的包裹。
“谢谢你。”
“噢,日下,你在这里啊。”
“对呀,都快冻得结冰了,快去把车子停好吧。”
“说得也是。”
他们两人在东京时偶尔会相约喝一杯。
“快去停车吧。你知道地方吧?还是老地方。”
“嗯,我知道。”中型车在细雪中摇摇摆摆的转向后方。日下用小跑步紧追在后。
紧接着又出现了一辆计程车。车门打开后,一个极瘦的男人站在雪地上。那是菊冈的部下金井道男。他弯着腰,等待爱妻从计程车下来的样子,令人不禁联想到孤身飞来雪原的野鹤。好不容易才从狭小的后座挣脱出来的,是身材粗壮,与他成为明显对比的妻子初江。
“真不好意思。小姐,你好,又要叨扰你了。”
瘦削的丈夫带笑说道。这么说或许有点挑剔,但这个金井道男似乎太会陪笑脸了,以致脸上的肌肉都定型了。这该说是一种职业病吧。只要脸上的肌肉稍微用力,不管他本人的意思如何,脸上立刻会呈现陪笑的表情。不,或许当他要做出笑脸以外的表情,才必须动用到肌肉。
英子常常觉得,每次事后要回想这个男人的长相,总是想不起他平常的表情。连从未见过的圣德太子的笑脸,还比金井的表情容易想像。他总是在眼角挤出皱纹,露出牙齿。英子想,他该不会从出生以来,就一直是这副脸孔吧。
“大家都在等你们呢。一定累了吧。”
“哪里的话。我们董事长已经来了吗?”
“对,他已经来了。”
“糟糕,我们迟到了啊。”
初江在雪地上牢牢站稳后,立刻用从她笨重的身材难以想像的敏捷眼神,把英子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然后在下一秒钟,堆出满脸笑容说:“哇,好漂亮的衣服。”她只赞美了英子的礼服。
客人应该就只有这些人。
等他们两人往屋内走去后,英子也用夸张的动作转过身,走向屋内的会客室。寇尔·波特的音乐逐渐接近。她的步伐,就像一个从化妆间穿过走道,走向舞台的女演员,洋溢着适度的紧张和自信。
'第一幕' & 第二场 流冰馆的会客室
会客室垂吊着豪华的水晶灯。虽然父亲认为这种东西和这间屋子不搭调,英子还是坚持挂上了它。
一楼大厅的西边有个圆形的暖炉、旁边的地板上堆着树枝和木柴。暖炉上有个黑色的烟囱,宛如一个倒扣的特大漏斗。红砖砌成的炉台边,有一只金属咖啡杯被遗忘在那里。暖炉前放着幸三郎喜爱的摇椅。
在挂满蜡烛型灯泡,仿佛小小空中森林般的豪华水晶灯下,客人都己经坐在细长的餐桌边。音乐转为圣诞歌曲的旋律。
由于会客室的地板是倾斜的,桌椅都削短了脚,调整到可以保持平稳的状态。
客人面前各自放着葡萄酒杯和蜡烛。众人彼此相视,等着英子开口。终于等到音乐转小大家才都明白,女王出场的时间到了。
“各位,感谢大家远道光临。”
年轻女主人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在座的有年轻人也有年长的来宾,大家或许都累了吧。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今晚是圣诞夜,圣诞节当然要有雪,而且不是用棉絮或白纸仿造的,而是真正的雪,所以选在北海道的别墅庆祝是最理想的。各位,今晚我们为各位准备了特制的圣诞树!”
在她高叫的同时,水晶灯的光线顿时转暗、消失——是佣人棧哟筇炒η械袅丝亍R衾忠菜嬷系氖ダ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