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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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把自己说得高尚伟大、身不由己，只因为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自私。
对皇位的渴望，对后位的渴望，归根到底，都是对权力的渴望。
我看着镜子里的人，看着她苍白的脸，颊边两抹晕开的嫣红，被刻意描画的红唇。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我笑着，看着镜中同样绽放的笑脸，显得无力。
“詹台千瞳，其实你也一样，不是么？”自言自语道。
没有人不是自私的。
“太子妃……”宫人推开门，焦急的神色却在看到眼前的我时微微松懈。
“什么事？”轻启红唇，我淡淡开口。
侍女回过神来，俯身答道：“吉时已到，殿下派人前来，接您前往封妃大典！”
我点头坐下，打开首饰盒，看着眼前两只簪子发呆。
手轻轻指过玉簪，不禁想起了那人冷漠的棕色眸子，和上元灯节那个晚上，他冷冰的唇。
最终，拿出那只雕着竹叶的银簪，簪在发后。
金光闪耀之下，这支簪子显得寒酸简陋，但是我却浑不在意。
“娘亲，这次，就请您，跟女儿一起吧！”
转头看向一脸迷茫的婢女，巧笑嫣然：“好了，我们走吧！”
房门在眼前打开，耀眼的阳光映入我眼，却更让我觉得寒冷。
抬脚踏出门槛，我迎着朝露而立。
今日一过，生死，自有天定。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典
祭拜过太庙，聆听过贺词，以及女史的女德教诲，我踏上珠缀玉撵，车轮滚滚碾过沿途，前往承庆殿。
一路上妃嫔宫人，盈盈不断，或满面喜色，或一脸忧色。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X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即使再荣华富贵的生活，都无法填充心中的寂寥，这就是后宫女子的生活。
会不会终有一日，我也会成为她们之中的一个呢？
“詹台小姐，到了。”声音传入车中。
芙蓉指自车帘后伸出，侍女小心翼翼将我迎下。
“宣，詹台氏千瞳！”
礼官高亢的声音回荡在上空，惊了不知躲在何处栖息的鸟儿，“扑棱”一声，久久盘旋于承庆殿上。
沉闷厚重的宫门在我面前打开，眼看着红毯从脚下，一直延伸至承庆殿的最高处。
红毯两边，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庄严而恭敬地站着。
“小姐，请。”身旁年长的婢女提醒我。
发簪金钗悬玉坠，红毯信步弄芳菲。
我迎着众位大臣的低垂顺眼，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着。
九重阶上正中，坐着久而未见的天子。
原本在旁的后位却是虚空，转而被下首的仪华夫人所取代。
然后是太子——镜司羽，或者，我的丈夫。
隔得太远，看不得此刻他的样子，只看得到那一抹腥红迎风飞扬，恍若鲜艳的血色，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渐渐地，熟悉的气息萦绕在我身旁，那些惊艳的、心疼的、忧伤的、无奈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
我脚下微不可察一顿，继而以更加优美的姿态，走到那九重梯前。
虽然不甘，虽然无奈，这毕竟是我的婚礼。
我在拖曳着的整齐的裙摆上，跪下。
“维天和十九年，三月壬子望，初五。皇帝诏曰：詹台氏一门，功著着勋，为朕之所倚。尔太尉詹台翎之独女，少而恭顺，长而婉佳，行合德礼，言应图史，四德皆备，承宗族之贵胄，袭后庭之矩行，特册而封为东宫太子妃正妃，尔其温恭安和，谦以躬身，惠以繁侍。”
见惯了天家沉浮的册封官庄重而毫无感情地宣读着，我庄重而毫无感情地聆听着，而后磕头谢恩。
“詹台氏千瞳谢吾皇恩典，誓不敢忘帝后之教诲，必谨顺恭谦，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呼万岁，响彻了整个苍穹。
这世上，又有谁能真正万岁呢？
余光瞥向九重天上那人，心中不无讽刺。
典礼结束，剩下的就是他们男子之间的宴饮庆贺之事。
而我所要做的，就是被送至东宫殿中，等待夜晚我“夫君”的来临。
零陵香已被换下，房中淡淡的檀香气，倒诚然让人心下平和。
布置一新的房间，挂满鲜红的“喜”字，却更衬得心中凄凉。
唯有那一面翠玉屏风，毫无点饰，与这一派喜气洋洋格格不入。
被搀扶着坐在正红描云绣榻上，宫人拿了盖头替我盖了，却被我一把掀开。
“太子妃不可啊！”宫婢女史齐齐阻我。
宫中女人究竟有多苦，今日我算见得了。
连成亲这样本该感到无比幸福的事，在皇家都被条条框框束缚得苦不堪言。
我只得作罢。
但是，真的要让我在这里一动不动坐到天黑吗？！
“你们先下去吧。”隔着盖头，我吩咐道。
“这……”
“这是我的命令！”我不得已只能摆太子妃的架子。
“是。”
整齐的脚步声，而后门被关上。
我立刻掀开盖头，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头脑才渐渐明晰起来。
如今大典已过，詹台玦衡和镜司澈却还没有要行动的迹象，这让我不禁有些着急。
如果再被动地等下去，只怕还未等他们动作，嫁给太子这件事便再也不可挽回了。
必须要离开这里！
打定主意，我轻手轻脚走向门口，轻开门缝。
透过缝隙，只见殿外守卫重重，想要脱身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不禁泄气，在房中来回踱步，无奈势单力薄，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娘，您若在天有灵的话，就帮帮女儿吧！“我默念道。
只怪晚睡早起加上失眠，不知过了多久，被门外一阵吵嚷声音吵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眼着了。
“殿下，您不能进去啊！“讨好的声音。
“大胆！你连本殿下都敢阻拦，你不想要脑袋了！”
镜司昱！
“奴才不敢，只是规矩使然，奴才也没办法啊！”
“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去告诉父皇和太子哥哥你们公然违抗我的命令，让你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般威胁的话，从他一个七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倒更像是在淘气耍赖。
我喜出望外，一把冲出房门，却在看到镜司昱时及时收住欣喜之情：“怎么回事！”
“回太子妃，十二殿下非要见您，奴才拦不住啊！”守卫像是见到了救星。
镜司昱带着一名小太监站在门外，见我出来，偷偷向我使了个眼色，而后恢复一脸怒气冲冲。
“让他们进来吧！”
守卫充满期望的脸顿时垮了下去：“太子妃，这，于理不合啊！”
“他一个小孩子怕什么，”我一脸不悦，“你若再阻拦我就跟十二殿下一起去向皇上和殿下讨个说法！”这胁迫的话，还是由我来说比较好。
果然，迫于镜司昱与我的双重压力，守卫只得放了镜司昱进来。
刚阖上门，镜司昱就扑到我怀中，紧紧抱住我：“千瞳，我终于见到你了！他们都不让我见你，他们为什么不让我见你啊？！”
心中大恸，不由觉得眼眶酸涩，镜司昱的到来勾起了我多日欲说却说不得的委屈。
我拉着镜司昱坐下：“殿下别难过，这不是见到我了么？”
“嗯。”镜司昱点头，“千瞳，你真的要嫁给太子哥哥了吗？那我七哥怎么办？”
我苦笑：“殿下，这些事情你不懂的。”
镜司昱甩开我，一脸不服气：“你们都把我当小孩看，千瞳你明明就不喜欢太子哥哥，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我见镜司昱发火，急忙劝道：“殿下，千瞳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罢了。”
“谁说我不懂，太子哥哥拿太尉大人威胁你，逼你嫁给他对不对？！”镜司昱声音清脆而笃定。
“殿下你！”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镜司昱，“谁告诉你的？”
“哼，我不告诉你！”镜司昱扭过小身子。
我也不说话，只是定眼看他。
“你怎么不追问我啊？”良久，镜司昱按捺不住，主动开口。
不着痕迹一笑，我一脸严肃地看向镜司昱：“殿下不是不肯告诉我么？”
“是我听仪华母妃她们无意间说到的，她们当我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明白！”镜司昱得意洋洋。
虽然事态紧急，但是镜司昱这般人小鬼大还是让我暂时忘记了烦恼，忍俊不禁起来：“是啊，没人能小看了殿下。”
“对了，千瞳，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人。”镜司昱闻言更是自豪。
我顺着镜司昱的目光看去，竟是与他一同进来的小太监，方才并没留意他，这下仔细看去，不禁大惊失色。
夙嫣！
“詹台小姐！”夙嫣脱下帽子，青丝如瀑。
“夙嫣，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上前一把握住她手。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掉包
“多亏了筱筱，我才逃了出来，幸好得棠主子相助，这才跟着十二殿下混了进来。”夙嫣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打量我许久，一脸提拔，“詹台小姐你还好吗？”
我拼命点头：“我还好，你呢？有没有受委屈？”
夙嫣含泪摇头：“都这个时候了，詹台小姐你就别再管我了！”
“夙嫣，对不起，我……太子……”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詹台小姐别说了！”夙嫣打断我，“夙嫣明白。”
说罢，夙嫣望了门外一眼，而后拖着我手走向里间。
我见她一脸警戒，颇为不解：“怎么了？”
夙嫣靠近我，轻声说道：“时间紧迫，詹台小姐，你赶紧与我互换服饰，然后跟着十二殿下离开吧！”
“不行！”我想也不想地拒绝，“若是被发现，我岂不是连累了你？”
“小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夙嫣虽然着急，却仍是耐心劝我。
“我不相信，你凭什么保证你能平安？”我不为所动。
夙嫣一面与我推搡一面开口：“我伺候殿下多年，殿下即使有气，也不会让我死的。”
我却仍是觉得不妥：“我对镜司书羽没什么信心。”
夙嫣这下是真的急了：“詹台小姐，如今千钧一发之际，你若不肯听我的，那你连累的不止是我，还有十二殿下和筱筱了！我们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保你能够及时逃出去啊！你若不愿意，我们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你又于心何忍啊？”
我无言以对，没错，现在的局势，只有逃出去，才能免去詹台玦衡和镜司澈的后顾之忧，但是……
却总觉得放心不下：“还有我爹，我要是逃了，镜司羽一定不会放过我爹的！”
“所以我会继续扮作你迷惑众人，相信等到所有人发现的时候，令尊早已脱离险境了！”
我看向夙嫣：“夙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为什么要帮镜司澈？”
夙嫣一愣，继而笑得凄楚：“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奴婢，哪有什么身份？！詹台小姐，也许我以前的确听命于镜司澈，但是这一刻，我不是为帮镜司澈而救你，而是为帮你而救你！”
“我不明白。”不明白她话中含义。
夙嫣想了想，最终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仅仅是一句话，却让我原本构筑的世界，开始地动山摇。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
可是细细琢磨，一切似乎又顺理成章。
“所以，詹台小姐，你我互换身份，尚可保两人性命，如果你真的嫁给太子，则是必死无疑！”
“千瞳，”镜司昱在旁开口，“你就听夙嫣姐姐一次吧。”
“夙嫣，”我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向我保证，你会安然无恙。”
夙嫣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沉默一阵，突然笑了，从容而满足的笑容，衬托着她原本娇而不媚的面容，美丽得，宛若世间百花，盛开到了极致。
“我保证。”夙嫣看着我的眼睛，轻松地说着。
简单三个字，此刻在我心中却是如此沉重。
“好，我相信你！”我点头。
我穿上那身太监服饰，转眼看向身后穿戴完毕的夙嫣，霎那间愣怔在了原地。
想起镜司羽曾经的评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如今同眼前的女子一比，我根本就是望尘莫及。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哪怕是一次蹙眉，一个黯然，都能牵动所有人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
她华贵而不失淡雅，柔弱而不失风华。
夙嫣，这样美丽的你，美好的你，为什么你要把你如斯倾世的面容，无比珍贵的爱情，毫无怨言地奉献给一个永远也不会给你任何回应的人？！
镜司羽，你又何德何能，竟能有这样的女子，为你枉顾生死？！
“千瞳，我有什么不对吗？”夙嫣见我目不转睛地看她，有些局促，“这样繁复华贵的衣裳我从未穿过，是不是哪里错了？”一面说着，一面低头检查自己。
“没有，”我赶忙制止她，“夙嫣，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
生平第一次，我词穷，只因为无法描述一名女子的美。
可这样穷奢极致的美，却让我无端生出一股忧虑。
烟火在最美之时坠落，花开在最美之后凋零。
“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