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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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会客时间;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只有在宫城门外等着。
可刘端却不同。没人会介意胶西王的不告而来。自那次事件后,胶西王刘端就一跃而成为长乐宫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其受重视程度,甚至比皇太子刘荣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刘荣就不敢穿一身便服进长信宫,也不敢在东殿里挑三拣四。
刘端嫌弃前面呈上的饮品在冰块中镇太久,影响了口感;一口都不碰。章武侯孙窦绾连忙向大汉亲王表达歉意,同时让人另准备新的饮料上来。
胶西王已往内拜见过窦太后,和祖母请过安了。既然几个正牌主人不在的不在,休息的休息,招待胶西王的大任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唯一留守的章武侯贵女头上。
对皇家子孙介绍过这段时间皇太后的起居,再小述一些馆陶姑姑阿娇表妹的近况,窦绾就有些词穷了。
“……嗯!大王,不知王都之宫舍,今……何如??”章武侯贵女竭力寻找话题,边说还边不停地瞟屋角——那里放着半人高的水晶沙漏——暗暗祈祷‘阿娇妹妹能早点回来’。
不过,窦贵女也清楚不能太指望馆陶表妹。娇娇翁主每回去宣室殿,回来的时辰都不一定;要是碰上皇帝陛下有空闲兼心情好,有时候甚至要等吃过晚餐才回长乐宫这边。
“宫室积年日久,稍作修饰而已,尚可称平顺……”刘端一本正经回复,很体贴地改动几个字炒冷饭,肚子里快转筋了——窦绾难道没发现?这已是她就同一主题的第三次询问了。
“哦,嗯……”从睫毛下飞快地睇胶西王一眼,绿丝绦在纤细的指间缠绕了一圈又一环,贵女窦绾总算又找到件可说的事:“大王离京之后,程夫人染小疾;当日召太医,幸而无大恙……”
‘我是我阿母的儿子,会不知道母亲曾伤风感冒?不过……’想法归想法,胶西王还是依足礼仪欠身而起,对着窦表妹认认真真作揖致谢:“蒙……亲往探望,寡人感激不已。”
章武侯家的嫡长孙女急忙由‘跪坐’改为‘跪起’,向大汉亲王行一个回拜礼:“妾不敢,不敢……大王。”
双方礼毕,重新归坐,窦贵女又陷入到没话找话的境地。
翠绿色的绸带,加紧,又加紧;手指关节被勒得泛白。
‘和我交谈很费劲?就这么为难??我看上去很唬人?!’瞅瞅美貌贵女手中被扯到脱型的绿丝绦,胶西王刘端摸摸自己的下颚,费解地蹙起两道眉:奇了怪了!可是,明明……那些跟在他王车后不离不弃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宫禁中宫娥女官明里暗里递送来的秋波……
窗和门都打开着,暖风阵阵,争先恐后,将数百颗的琉璃和玉石缀成的珠帘吹得乱响。差不多每处殿门和窗下已放了冰盆,殿宇内不冷不热。只是,窦贵女的额头却有些见汗。
“大王!”端来新饮料的宫女适时为窦绾贵女解了围。
优雅地接过玉盏,呷两口,刘端冲侍女报以浅浅一笑。
年轻宫女的粉颊顿时上火,红艳艳堪比天边的晚阳,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步履蹒跚地退出去。
窦绾见了,在席上不安地动了动;稍稍别过头,去看屏风之旁。屏障侧站的是地位较高的侍从,其中一名额头有痦子的中年妇人上身轻晃,频频对窦贵女递着眼色。
章武侯贵女看到了,樱口抿抿,肩头微缩,满脸的难色。妇人神色中带出几分焦急,碍于宫闱规矩不敢真有动作,只拿眼神使劲儿。
举杯到唇边,刘端在玉盏的掩饰后,瞧得有趣。
“呐,大、大王……”就在窦绾鼓起勇气,好容易再寻出个话头时,外面突然响起内侍们的传话。
很快,一个内官进来向贵人们禀报:馆陶翁主回来了;肩辇已在宫门口落停,正在进来的路上。
“噢,阿娇……”像是被卸去千钧,窦贵女立时长长地嘘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想站起来去迎接,回头看看客座上的胶西王,窦绾愣一愣,迟迟疑疑地又坐回原处——她总不能扔下大汉亲王一个人吧!
刘端垂下眸,暗暗地运气,在肚子里骂了一句:‘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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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知道馆陶翁主回宫到现在,已过去不少时间了。
而娇娇贵女的人呢?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大王,少待,少待……”窦贵女万分抱歉地笑笑,招呼侍女去取新的点心。
“无妨,无妨。”刘端摆摆手,示意窦表妹用不着费事瞎忙活——阿娇从外面回来,必定先去祖母那儿;祖孙俩聚一阵,再换个衣裳梳梳头打理仪容什么的,时间上肯定短不了。
果然,直到又过去近两刻多,门外走廊上才响起玉与玉相互敲击的清音。
‘叮叮’‘琮琮’的,越飘越近……
帘子开启,馆陶翁主全套的居家服饰姗姗来迟;一见到胶西王表兄,立即停步躬身,轻盈盈行一个揖礼。
刘端当即坐直了,拱手回礼:“细君!”
尽到了礼数,娇娇翁主摇啊摇到窦贵女身旁,一下子软倒,大半个人全靠上窦表姐的肩膀。
“阿……娇,阿……娇!”章武侯孙女推推小表妹,又看看为高权重的胶西王表兄,有些着急也有些尴尬——知道她累了,可这里还有个大汉藩王呢!能不能顾忌点?
娇娇翁主斜依在窦表姐身上,歪了头,笑睨笑睨胶西大王;明眸中星光闪闪,于无声处问:‘我说……大王表兄,你会介意吗?会怪我失利吗?’
冰雪聪明的胶西王噙着笑,徐徐摇头。
阿娇一副‘你看吧,你看吧’的小得意仰头瞧她的窦表姐,嫣嫣然而笑。
章武侯贵女没辙,只得由着娇表妹懒懒散散歪着,转而去转移皇子的注意力——问胶西王这次回京能不能待到过完年再回胶西王都?
“当……如是,窦细君。”刘端有问必答,但也不多话;
三分之一的眼神放在窦贵女身上,三分之二关的关注度留给馆陶表妹:淡淡桃红的广袖交领长襦,艳丽夺目的玫瑰红六幅长裙;深青底色绣云纹的蔽膝旁,诸多玉璜、玉环、玉琥和绸带串结而成的玉组佩随着阿娇的一举一动,轻细悦耳的琳琅声不绝于耳。
极有自制力地收回视线,胶西王用指尖刮刮下巴,嘴角轻憋,由衷地感慨:‘如此俗不可耐的颜色,竟硬生生穿出股子清贵气??满长安城……两宫佳丽加上宫外各家的命妇贵女,恐怕也只有阿娇妹妹有这本事了吧!’
胶西王不想多说,馆陶翁主却不愿放过他。
指指端表兄头上代表亲王身份的玉冠,阿娇唇边勾起浓浓的戏谑:‘哇!又偷懒??哪有这样做封王的,还一国之君呢……’
“哦?河间王,赵王,中山王,鲁王……”堂而皇之溜回家、并且打定主意要‘偷得浮生数月闲’的少年亲王马上推出一串前例,轻松愉快半点精神压力都没:“阿娇呀……阿娇!岂不知……此所谓‘兄友’而‘弟恭’也!”
是啊!
河间王以辅佐皇太子刘荣的名义,长留京师;
胶东王根本就没去就藩;
赵王是逮着点鸡毛蒜皮的由头,就溜达回长安;
中山王借口旧伤未痊,一年中大半年都呆在帝都,而搞笑的是,这样严重的伤情却丝毫不耽误刘胜频繁打猎和生一大堆孩子;
还有,他家老哥鲁王最近也回来了
……
同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凭什么他刘端就必须长离繁华热闹的长安,留守在偏僻无聊的胶西国?
面对理直气壮的端表兄,娇娇贵女眨巴眨巴大眼,啼笑皆非:‘可是,拜托,兄友弟恭……不是这样解释的,好不好?’
‘怎么样?怎么样?无言以对了吧?我从来有道理……’
刘端对表妹们夹夹右眼皮,毫不掩饰地将‘顽劣’和‘调皮’在娴丽如玉的面容上呈现呈现;可瞬间又消弭无踪,让看到的人彻底疑惑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
窦贵女不负君望,沦入‘自我怀疑’的状态。
阿娇的手捂了嘴,忍住笑,半真半假横了胶西王表兄一眼。
20丁丑 胶西胶东·下()
长信宫宫女们今天的表现,格外优异;
隔了才没多大点功夫,新一轮饮料和点心又奉上来了!
这次,胶西王严肃端庄,不拘言笑。
可即便如此,宫娥们还是一个接一个不争气地涨红了脸,频频以汉宫礼仪允许的最大限度偷窥俊美尊贵的大汉亲王。
窦表姐与陈表妹互相看看,对这情形是又好笑又苦笑——每回胶西王来,长信宫中总要不太平一阵子;具体日数是两三天还是七八天,视当时的季节而定。
琉璃盏中的冰镇饮料是给胶西王喝的,两只玉杯中的热饮则归两位贵女。馆陶翁主执起绿玉杯,瞟瞟表兄琉璃杯外表面一层寒气,再瞅瞅自己杯中不断冒出的热气,凤眼半眯,红彤彤的小嘴嘟了老高……
胶西王嘴边挂上笑,眼睛也在笑。
才想要调侃表妹几句,刘端忽见鲁女官抱了兔子进来报告:‘长公主回来了。’
嫡亲姑母回宫,刘端就不能像上回那样安坐不动了。胶西王振衣起身,和两位表妹出门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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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右侍女的搀扶下,馆陶长公主拖着略带沉重的步子慢慢走近……
看到两个女孩边上的胶西王侄子,皇帝姐姐先是一怔,随即给出个微笑:“阿端呀……汝入京矣!汝母……可安宜?”
“家母万安,姑母……”刘端一面感谢姑姑对母亲程夫人的关心,一面悄悄端详馆陶姑姑的神色——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华衣与美饰整整齐齐,发髻上的金簪和步摇纹丝不乱,脸上粉妆俨然;可……
窦贵女还是和平常一样的行礼问候。
阿娇仅一眼就加快了脚步,冲上前抱住长公主的胳膊,担忧地望着母亲。
‘果然……有异。’刘端暗暗点头,心里边嘀嘀咕咕:‘到底是亲母女……连心!’
“阿娇,无忧……”捏捏爱女的小脸,馆陶长公主温言道:“阿母无恙,无恙……”
听了母亲的话,阿娇反而更担心了,掉头急急向门边侍立的医女招手。
皇帝姐姐连忙挥手,示意医妇不必过来,转头安慰女儿:“阿娇,无妨,诚无妨。天热,日晒,阿母乏矣……”
窦贵女到此时才察觉到问题,亡羊补牢:“长公主,可否召太医?”
胶西王刘端沉思地看着姑姑微微泛红的眼圈,态度谨慎地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不舒服’?
馆陶长公主含笑摇头,摸摸女儿的鬓发,再度强调仅仅是出去一圈累了,歇息歇息自然就好了。
阿娇立即扶了长公主腰背,要陪伴母亲去休息。
“阿娇阿娇,何止……如此?”长公主笑着推开女儿,指指刘端让女儿好好招待表兄;至于自己,顶多睡半个时辰就好。
再三再四确认,见母亲除了有些疲惫外并无其它不妥,阿娇这才松开手,乖乖听话。
三个小辈恭送……
皇帝姐姐走到半路,停住,回头问胶西王:“阿端,夕食?”
“禀姑姑,既入长信宫,岂有不用‘美食’之理?”刘端立即摆出副馋涎欲滴的馋鬼相,坦诚到几乎没皮没脸的程度——其实早在上次出京当日,胶西王车的车轮还未完全驰离长安城门,他就开始惦记长信宫的美食啦!
“哈!”长公主不意听到这种回答,展眉抒怀而笑,叮嘱内官们好好准备今晚的宫宴,才带侍女们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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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殿的气氛,与原先同样融洽,
只除了——娇娇翁主变得有点儿心不在焉。
‘哎呀,差点把来的主题忘了……’
胶西王刘端自嘲地一笑,起身走到馆陶表妹前坐下,自左袖中取出一物,递出:“愿……博阿娇一笑也。”
‘什么呀?’馆陶翁主接到掌心,入手沉甸甸的。
细看之下,见是只小巧玲珑的白玉圆盒。盒盖被雕成芍药花的形状,刀法简约而精湛;花朵含苞待放,栩栩如生。
‘里面……装了啥?’阿娇好奇地打量玉盒子外侧的凤穿祥云花纹。
“白粉!” 伸出手,胶西王修长的手指在盒盖机关处轻轻一拨;盖子打开,露出里面朱红绒锦的内衬,和满满一盒子雪白的粉末。
这样陈娇就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