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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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此等有趣的活动?”妙如来了兴致,心生向往!眼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多说点。
“不只这些,七夕节乞巧,中元节放河灯,中秋游园猜灯谜……”钟明信一一列举,勾得她既羡慕又向往。
望着拿画笔发呆的妙如,他突然灵光一闪,瞅着妙如说道:“对了,现在此等情形,可打一成语!能猜出来吗?”钟明信用手一比,对着书案方向示意道。
“她字还没认全呢!哪会什么成语!别让她出丑了!”看着他们说得起劲,钟澄也来了兴致,饶有意趣地掺和进来,对女儿又是一番打击。
“济济一堂!”妙如哪肯示弱?!抢先出声。
见钟明信摇摇头,她又蹦出一个:“群英荟萃!”
钟澄上前就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你还真不谦虚!”
“画蛇添足!”钟澄指着她手中的笔,笑道。
“九叔快接近了!再猜!”钟明信打气道。
“画龙点睛!”妙如决定豁出去,不要脸皮了!
钟明信一听,忙用手指来回刮着自己的脸颊,比着堂妹羞她。
“妙笔生花!”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父女俩一时愣了神,半晌才回过味来。只觉得脸上发烧,妙如不敢抬头看其他人。
“嵘曦公子果然才思敏捷,名不虚传也!”钟明信向汪峭旭拱了拱手。
“哪里,哪里!奇技淫巧而已,难登大雅之堂!”汪峭旭红着脸谦虚道。
小小年纪竟然满嘴的之乎者也,老气横秋的!
妙如不禁为古人的早熟,腹诽不已,甚觉无趣。
她撇了撇嘴,收敛心神,端坐回案前继续作画。其他几个人,边走边说进了书房里间。
钟澄把两个小辈引进书房后,叫来婢女墨香,泡上明前碧螺春。
“信儿可打算今年下场?”钟澄出声问起堂侄的学业计划。
正在一边观赏墙上书画,突然被堂叔这么一问,没心理准备,钟明信随口接道:“侄儿是有那个想法,在族学中也学了七八年,我想试试自己的水平。”
随即他站直身体,恭敬地向钟澄作了一揖:“九叔可是有什么指点侄儿的?”
“你的授业先生怎么看的?”钟澄并不直接给意见,先摸摸他的底。
“彭先生说我的基础还算可以,不妨考着看看。先摸清方向,试试水,才好努力。”钟明信跃跃欲试。
“功夫在书外,平时多跟他人交流交流,再拿些前人传出的佳作例卷多看看,进场时正常发挥就行了。”钟澄随后又教了些现场发挥和保持心态的窍门,两个小辈听得目不转睛。
“旭儿,此番来江南,可有想好?你要见哪几位大儒?姨父这就帮你引荐,有些可去书院亲自见识见识。在那里观摩论道讲学的学术氛围,定能让你收获不少!”钟澄又问起外甥的打算。
“想先去格致书院见下谨明先生,家师常先生托甥儿带了些东西给他。”汪峭旭恭敬地回道。
“那好,定好出发时间后,知会一声!姨父安好排管事和护卫送你过去。”说完,又和两晚辈聊了会儿闲话,钟澄就带着他们,一起走出里间。
外间这边,妙如已经画完了她的“素梨”,正在左下角题词落款。
刚收笔,就见里面的三人谈完出来了,妙如忙藏起她的作品。但还是迟了!
钟明信眼疾手快,叫道:“干嘛收那般快!妙妹妹也不给哥哥们品评品评呀!”
钟澄走在后面笑道:“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懂得藏拙!”
妙如只得画作拿了出来,一边抚平,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刚学画,有什么好品评的,上不得台面的涂鸦之作,想笑话早说嘛!”
“九叔,你就教妹妹背香山居士的长诗了?”最先看到的钟明信,夸张地叫了出来。
其他两位不明所以,凑过来一探究竟。
只见画纸的左下角,画作者用不太娴熟、稍显稚嫩的书法,歪七扭八地题上了“梨花一枝春带雨辛酉年四月初三净昙题”一行字。
钟澄哑然失笑,想不到那句诗,被她用到了这里。想起钟明信问起的诗词一事,又有些困惑,也用不解的目光望着女儿。
此时妙如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有些懊悔不该一时冲动,就露了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我怕刚学的字换个地方就忘了!拿来爹爹的诗集,试着认了认。这句诗里几个字儿,妙儿全认识,就记下来了!”
钟澄暗舒了一口气,不想让女儿过早接触此等悲春伤秋的诗词,担心她慧极必伤。
在一旁沉默的另一位少年,正神色复杂地望着妙如,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他四岁启蒙,六岁时因能背得两百首诗词,已被众人捧为神童了。而眼前的小女孩,启蒙半年不到,不仅成语脱口而出,诗句也是信手拈来,用得还此等妥帖切题。这还不算中间拿来学画的时间。
汪峭旭突然觉得,以前自己的骄傲自满,实在太没道理。被先生说中了——坐井观天。同时心中又暗自庆幸,出来这趟游历,算是来对了!江南一带,果然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后院一个小小六龄女童尚且如此不凡!让他对即将到来的探访,顿时多了几分期待!
第十四章 来信
晚膳的时候,妙如终于弄明白,旭表哥的真正身份了。
“长公主的身体,可还康健?”杨氏一边热情地给汪峭旭夹菜,一边问候他家人的情况。钟澄坐在杨氏身旁,默默关注着这姨甥间的交谈。
“谢谢!托姨母的福,祖母的身体一向都好!”汪峭旭道完谢,向杨氏提到,“甥儿来江南之前,到大学士府看望过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两老身体也都还好。还托甥儿给姨母带了封信,嘱咐姨父姨母不要惦念他们。”说着,就要起身叫贴身小厮去拿信。
杨氏忙拦下,表示不着急,吃完饭再说。她还下意识地偷瞥了上首的钟澄一眼。
“旭儿此次来江南,在二姨家多住些日子,二姨有好些年没看见你了。上次见到时,你还只有妤儿这般大,转眼就长成大人样了。”望着外甥,杨氏感叹道,“映儿也大了吧!上回你母亲来信说,她都开始学针线了,可还听话?”
“只听祖母和师傅的话,其他人谁管不住她,像只皮猴子似的!”少年板正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宠溺的温柔之色,让一贯装大人的他,呈现出此般年龄本来的稚气和纯真。
钟澄抿着嘴,挟了一筷子嫩芽般的青菜到他碗里,劝道:“此乃淮安的特色菜——升泽蒲菜!尝尝看,京城可吃不到这样正宗的。”
连声谢过,待吃到他嘴中,少年夸起这道菜来。就那样你一筷子,我一勺子地,在钟氏夫妇热情劝声中,宾主尽欢,其乐融融。中间夹杂着洪妈妈哄妤如吃饭的声音。
妙如则坐在另一头,心无旁鹜地用着餐,举止从容,悄无声息的。似乎不希望有太多关注在她身上。席中,汪峭旭带着疑惑,朝她那边望了好几次。心中纳闷:书房里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怎么到了饭桌上,竟能如此沉默斯文了,像变了个人似的!跟家中他妹妹完全不一样。
一顿饭在姨甥俩亲热的叙旧声中,就这样结束了。
天色已暮,屋檐下的白色灯笼都陆续点上了火,星星点点的,槐香院已恢复成寂静一片。
北边的正屋的厅堂里,杨氏跟汪峭旭正聊着家常。
当远道来的外甥,把杨阁老的来信拿出来,交到她手里时,杨氏的眼帘上立即蒙上了一层泪影。
少年忙安慰她道:“外祖父让二姨稍安勿燥,待明年起复时,想办法运作一下,把姨父调回京里。到时大家就都能在一起,时常见着了。”
顾不得擦试眼睛,杨氏一把抓住他的手掌,激动地问道:“父亲真的这样说?你不是哄二姨开心的吧?”
“甥儿不敢,当时外祖母也在旁边。她老人家也像二姨一样,高兴得不得了,忙赶着要去上香,请菩萨保佑心愿达成。最后还拿出礼物让甥儿带来。”汪峭旭含着笑,凝望着她,柔声安慰道。
“母亲可有托你带来什么话?”含着泪,杨氏急切地问道。
“外祖母说,这些年让二姨受委屈了,就盼着早日在京里,看到二姨和妤表妹。”望着杨氏,汪峭旭补充道,“我娘也说,希望你们早日回京,一家人团聚。”
送走外甥后,杨氏才打开父亲的亲笔信。待看完后,她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是该怨,该悔,还是该庆幸!
晚上独自躺在宽阔的柏木雕花床上,杨氏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想起父亲信上的解释,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年在宁王府的花园里,她撞见了自己未婚夫,与他那青梅竹马的恋人,在隐蔽的角落里互诉衷肠。一怒之下,她当场吵嚷出来。此事在京城官宦勋贵女眷圈里,很快就传扬开来了。虽然在她央求下,父亲最后帮着退了亲。可她不识大体,善妒的名声,还是随着那次事件,传了出去。后来再上门提亲的媒人中,来自公卿贵胄和官宦世家的,慢慢绝了迹。等过了十六岁,她的亲事还没着落。反而始作俑者的那对贱男女,经过这一闹,倒是成全了他们。她却几乎成了上流社会闺阁聚会时的笑料。
后来新帝登基开恩科,头甲第三名探花郎,是位年方弱冠,丰神如玉的年轻公子。御街夸官时的风姿,名满京华,引得众多闺阁少女芳心暗许。谁知那个叫钟澄的探花郎,琼林宴上出现过一次后,在京中就绝了迹。差不多后来半年时间里,上流社会宴席上,家有待嫁闺女的贵妇话题中,总不时有人,若有若无地提到那位,才貌全双又神秘莫测的青年才俊。
当父亲提起此亲事时,杨氏心中暗喜,当时她真的感谢过上苍:没有亏待她!没想到踢走一个贱男,能等来此般成色的如意郎君,真是意外之喜!
唯一遗憾的是,刚嫁人就要随他到偏远地区就任。这对之前因亲事,被人嘲笑得抬不起头来的杨氏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缺憾!在昔日姐妹面前扬眉吐气,扳回面子,不知几时起,就成了她一块心病,让她一直耿耿于怀至今。长久以来的夙愿,被丈夫有过妻子的真相,给生生击得粉碎。让她如何不恨?!
父亲信中提到,当年殿试时,新帝就十分看好钟澄,谁知没过多久,他就上表请了丁忧。父亲的人后来在扬州的宝应,碰巧救助起钟家祖孙俩,并把她们护送回去与钟澄相聚。才有了后来结成翁婿的机缘。当时父亲担心,新帝要动手清算老臣,为了给杨家留条后路,也为了给女儿觅个好的归宿,就起意把她许配给了钟澄。刚成了亲,又把他们打发得远远的,远离风起云涌的京师,避过了那场风波。
父亲劝解道,钟澄虽然成过亲,但元配没留下嫡子,当结发还是填房,并无太大区别。加之自己有恩于钟家母子,以钟澄恩怨分明的品性,女儿在婆家,必定不会吃太多的苦。如果把她嫁入京中的高门大户,以她的性子,在那种复杂环境中,未必应付得过来。
之所以要瞒着她,女婿娶过亲的事,就是担心,以她心高气傲的性子,为此事与钟澄闹别扭!为了让小两口的感情有个好的开头,特意与女婿商量,先瞒着她几年。原打算,等有了诰命封赏时,再跟她说清原委,她心里也好受些。
最后还嘱咐她道,既然真相已明,就不要与女婿闹别扭了。把妙姐儿视为已出,帮他打理好后院,才是正途。没有嫡子之前,还是低调点好,把心胸放宽广些。
来龙去脉虽然已经弄清,杨氏更郁闷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连父亲都不支持她。明年就要回京,面对众多的亲朋好友,到时总会有人提及此事的,一想起此事,她心里就堵得慌。她,一个低阶文官的继室,还无子傍身!遇到昔日的那帮姐妹们,还不知道怎么埋汰她呢!
妙如的存在,就像是专门提醒她身份的标签一样,像根刺在她心口上。插得更深了。
带着丫鬟回房时,妙如发现屋里的丫鬟仆妇们,正聊着汪家小少年的八卦。想想她们也是憋得太久了,也就由得她们去了。
让织云拿出丝线来,她坐在灯盏下打起络子来。外间屋里,不时有一些声音飘进来,给这静谧的夜里,带一些生趣。
……
“定北侯世子,当年在家国双重孝期里,强纳民女,把祖上传下来的勋位给弄丢了。汪家表少爷的父亲,也是在新帝登基那年的变故中,一病不起的。一直用人参吊着,也有五六年了。汪家二房也没个撑门面的人,靠着姨夫人,辛辛苦苦拉扯大两个孩子,也真不容易。虽然有长公主那个婆婆在上面罩着。”
“可不是嘛,在京城那些勋贵高门里,没个当家男人撑着,任凭再富贵,日子都不好过!”
“听说有大臣提议,将定北侯的爵位让二房的旭表少爷给袭了。表少爷为了避嫌,以走访名师为借口,躲来江南的,说是准备明年下场考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