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秋水-第1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澄净的目光一如前诚挚,却似乎又多了些什么,水清扬低头侧身,恭敬叫了声:“王爷!”
静王的目光在水清扬额前那缕极黑且柔的发丝前徘徊半响,却说了道:“若想去看看你的那些伙计,就让小朱带你去。”水清扬早已看见跟在静王身后那抹红影,认出正是在江宁府跟在静王身后的两个少年之一。
“是!”水清扬依旧恭敬如斯,听得耳边淡淡一声叹息,眼前墨色的长靴走近一步,似又想起什么,终是转而走开,“小朱带杨公子去吧。”
水清扬随着小朱一步步走远,直到拐过一角,发觉身后那股逼视的眼神消失才放松地放松僵直了似的脊背,不知为何今天心底总犯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是为易行川担忧,还是为静王那莫测的目光?
见到芦洲白宁掌柜等人安然无恙地留在营帐里,水清扬心底也放松了一点,到底嘱咐了芦洲白几句有关对易行川之人一定要三缄其口,芦洲白本就不是多言之人,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也掂量出今日之事的古怪和严重,自是赶紧答应。
步出芦洲白的营帐,水清扬长吁口气,看那静王态度,似并不会把他们严刑逼供的,这一劫说不定就如此过去了呢!抬眼却看小朱依旧如木桩一般站在帐前,想着那日望夫崖之事,正要说什么,却见小朱一脸怨愤,看见他出来,扭头就走。
水清扬忙跟了上去,看着小朱那因不忿而涨红的俊脸,犹豫着问道:“那个是你哥哥么?他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没死!”小朱目不斜视,声音闷闷的。
“那日多谢你们相救!”水清扬知他对哥哥失去一条手臂的事肯定极为伤心,说到底也因为自己他们三人才如此狼狈,被人追杀而无法脱身的。
小朱倒似没想到水清扬会这样说话,不由停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水清扬平静的面孔,半响才撅着红艳的嘴唇嘟嘟道:“其实也不怪你,唉!都是我们兄弟无能,才让王爷受惊的。”语气中的自责自然流畅,想来这些日子定是责怪自己多少次了。
水清扬见他性情所至,情绪苦恼爱恨都表现在脸上,不觉心底喜欢这样简单直白的少年,不觉柔声道:“你不用自责,过去的就过去了,追悔也无用,重要的是以后好好尽责保护王爷就是了。”
“以后好好尽责保护王爷?啊!”他重复着水清扬的话,突然大叫一声,腾地跃起,一道红影如霞翻飞,转眼就消失在幕帐夜色中,远远仍听他嘟囔着,“我怎么这么糊涂,不去保护王爷,跟你耗什么!”
水清扬见他如孩童般直率明白,不觉笑着摇头,“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顿时想起小喜,小喜若见了这小朱,定会性情相投。
二十、无边秋木潇潇下
夜空如洗,篝火连天,诺大的军营几步一哨,巡逻检视严谨规律,水清扬见小喜安静睡去,眉头犹自微微皱着,知道今天的事让小喜甚是不安,伸出手轻轻抚平小喜微皱的额头,却也睡不着,干脆出了营帐仰望星空。
母亲曾经说过,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灵魂,孤寂时可以看星星,星星会给人温暖,彷徨时看星星,星星会给人指路。每一个人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照明星,属于自己那颗星星会跟自己相伴一生,只是自己那颗在哪里呢?很小的时候就问过母亲这个问题,母亲却说,“清儿,那需要你自己去寻找。”如今自己已从垂髫稚子长成与母亲一般高的大人,母亲的笑容依旧,星空依旧,自己的疑惑也是依旧。水清扬干脆坐到刚刚生长出的嫩草上,信手扯起一片草叶,轻柔的嫩叶柔柔滑滑,细腻如泉,水清扬慢慢地将细叶卷起,放到唇边,胡乱吹了几声,细嫩的声音低柔婉转,却无章法。想着这叶子居然真的可以吹出声音,水清扬不禁心情顿好,反复尝试几遍,慢慢掌握了吹奏的音律,一首盘旋自己心头再熟悉不过的曲子慢慢地飘荡起来。
巡逻规律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扬起一阵轻尘,水清扬心底一凛,放下唇边的叶子,慢慢站起身来,转过身去,迎上的果然是那深潭的眸子,高贵依旧,却失了平时的冷静。
“你刚才吹的是什么?”静王大跨步走了过来,高大的影子挺立在水清扬身前犹如士兵手里的银枪挺直威赫。
“不过一曲江南小调,王爷有何见教?”
“只是一首江南小调?”静王喃喃问道,满眼的疑惑。
水清扬见他如此奇怪,疑道:“王爷怎么了?”
静王眼神飘远,似沉思似会议,半响才释然笑笑,“原来不过一平常江南小调,我还以为……”说着又自顾地摇摇头,似要摆脱那眼底的疑惑。“怎么坐在这里?”说着自己却盘腿就坐到了刚才水清扬刚坐的地方,“坐!”
水清扬见他举动如此奇怪,却不肯多语,只离了静王两步坐下,静王见她如此,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却道:“这小草居然可以吹曲子呢。”
“我也是试着吹的,让王爷见笑了。”
“不,你吹得很好。我以为,以为那曲子是琴曲呢,原来只是一种小调,在江南,这种小调很常见么?”静王迟疑着,信手扯了几根嫩草,在手指间超绕着,黑眸闪耀着,与夜色相映着,渐成一色。
水清扬见他如此神情,知他定是心底有什么疑惑,点点头,“这种小调江南有很多,可以吹奏,也可以做琴曲。只是这个调子……”说到这里,水清扬不由警住,刚才自己吹的小调是从母亲惯常弹的《秋水》曲里摘出来的,市井并未流传过这首曲子。
“只是什么?”静王却紧逼问道。
“呵呵,没什么,只是我也不知道这曲子的由来,随口吹着就出来了。”水清扬心思一转,迎着静王探究的目光,却淡淡一笑。
静王见水清扬如此回答,眼神一黯,却扬起头来仰望星空,半响才低声说道:“这是我第二次听这个调子。”
水清扬听他语声微悲,忙敛起心神问道:“那么第一次呢?”
“母妃说那叫《秋水》。”静王侧头看着水清扬洁净的双眸比那星空还干净明亮,情不自禁就说出了自己的心思。他记得如此清楚,那晚的星空跟现在一样澄净如洗,母妃坐在木兰树下,一弦弦拨弄着,如银似水的琴声在玉婵宫袅娜升起,他趴在玉兰树后,第一次看见母妃那爱笑的圆润面孔上出现那样深切的悲戚,表情与那轻灵盈动的琴声是如此的不和谐,那时他才五岁,刚刚学琴,却也听出母妃那与琴曲迥异心情。后来父皇来了,高大的影子站在木兰树下凛然如冰,锐利的眼神似刀剑般砍向母妃手里的琴,还不等他细看,父皇手里的一寒剑已出鞘,音断弦碎,母妃却笑了,笑容依旧娇憨可爱,却藏不住眼底的悲伤。父皇走了,只留下一句话,“再有此音,人如此琴!”母妃依旧笑着,抑制了眼眶里那滴泪。后来母妃拉出他,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很久很久,才笑着问了一句:“记住了么?”他懵懂地点头。母妃脸上那久久不散的酒窝如同那琴音一般柔美秀逸,“记住了就忘记,懂么?”他摇头。“那是《秋水》,你要记住,不过同时也要忘记。”母妃把手放在他的胸口,“用这里记住。”柔柔的目光里却藏着某种坚定,他点头,年纪虽幼,却懂得那宫廷的生活准则。一切看在眼底,听在耳里,却做不闻不见不知。
“你知道秋水?”水清扬不觉反问道,原来这曲子并不是只有母亲才会呢。
“是啊,我只是没想到还有机会再听见这个曲子呢。”静王把手里的嫩草揉捏着扔掉,又扯出几根比较粗宽的草叶,“你教我吹这个怎么样?”语气诚恳,盈盈而笑。
水清扬见他不提秋水之事,心底也觉轻松,再见他时本有一丝高兴的,却因为库银之事彼此戒备至深,此时见静王诚挚的目光,仿若又回到那谷底相依之时,于是点头。
“这个,这样吹……”春风渐浓,夜色微凉,星空依旧,渐渐掩去二人低声细语,时而听见几声细密笑声,巡逻的队列不知不觉中已经越离越远,天地间安静的仿若只剩下嬉笑的二人。
静王也是精音律之人,不一会就学会了吹凑之法,柔和静谧的旋律缓缓而出,道尽秋日之景之情,水清扬听着他吹着那《秋水》,清新的音律让她想起那日在黛眉山之景之情来,不觉脸上溢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静王眼角去,见水清扬面色清雅,光洁如月的面容带着淡淡的微笑,好比嫩荷出水,又比细叶斜飞,那在黛眉山相处的两日和这些日子的牵挂渐渐如丝般缠绕开来,充满了心胸,那眼底唇底也温柔甜蜜起来。柔柔的音律间不觉充满了如水柔情,水清扬只听那《秋水》渐渐温暖起来,似情人亲昵低语,更似万千绵绵情话带着无穷相思柔情,让人不禁心跳耳热起来。水清扬面色渐渐染上一片绯红,在夜色中如夜百合,美丽摇曳。
“啊!”水清扬心念电转,顿时醒悟,静王同时扔掉手里的树叶,眼神从痴迷柔情中冷静下来,二人似存了同样的心思,相视望去,都掩饰不住眼底的惊诧。
“你先说!”二人却同时出声,四目相对中,有了刚才的柔情之意,似都明了几分心底的喜悦,竟有着心意相通之感。
“好我说。”静王看着水清扬脸上还未褪去绯红,温柔笑道。
水清扬似想起什么,忙摇头,“不,你不用说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我要说,其实和你也一样。”说着忙站了起来,向静王匆匆福身,“王爷,夜深了,告辞!”说完逃似的就要离开。
“等等!”低沉的声音稳稳响起,水清扬不禁止住了脚步,目光却越过夜空转向那黑沉山峦,只见静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你们离营,我就不亲送你了。这个给你。”
黑黝黝的一块令牌,周边镶嵌的金线在夜色中金光若隐若现,水清扬目光落回到那牌子上,脸色一变,吃惊地看着静王,“皇家金牌商令,沥朝不过三块,王爷确定要给我?”
静王剑眉斜挑而起,笑容勾起,带着几分戏谑,“事在人为,有何不可?清儿柔弱之身在外飘泊,让我敬佩又是担心,或许有了这个牌子,能让你省心一些,就只当我对你的一点心意吧。”眼角含春处,犹带着几分试探和期待。
水清扬心头酸甜交杂,复杂地叫了声:“王爷!”
“叫我墨秋可好,清儿?嗯?”静王却闷闷一笑,看着水清扬慢慢又绯红的脸□不自禁靠近了水清扬一步,顿时两人的距离不过寸许,似乎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我倒是渴望下次再见清儿的时候是在京城,清儿可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音落身起,高大的影子很快挪开,“再会!”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几分滞涩,身形却比声音消失的更快,似乎多留一刻便多出点什么。
“多谢王爷!”摸着那冷黑石所制的牌子上篆刻的“裴”字,水清扬无声地苦笑一声,金牌皇商,是多少商家的梦想,沥朝历来也不过听说有此牌子,却从没人见过,如今自己手里就实实在在有了一块,到底是福是祸?
水清扬走回自己的营帐,盘腿坐下,调息几次才稳住心神。慢慢躺下,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忘记对母亲的承诺了么?想起刚才静王吹的《秋水》,那无声的情意和自己明显的心跳脸红,又觉无措。只是以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到底不能随性,还是做自己的事才是正道,想至此,水清扬的眼神又渐渐坚定起来,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这次之后再无交集吧?至于那金牌,还是先收着不让母亲知道才好。又想起那《秋水》,却是她从来没有想到的,那居然是一首情曲。若不是静王刚才情由心动,情入曲中,她绝不会发现那写曲之人是怀着怎样热情爱恋的心情谱写的吧?她常听母亲弹奏那首曲子,只觉那曲子总带着点凄凉和哀婉,从没听出那曲中的情意缠绵,而今日有幸听懂了,但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好是坏?
二十一、色赏绝兮音寻芳
清早,细密的阳光刚从山那头穿过林间山谷,洒向如云营帐,水清扬等人就动身离开了军营。静王果然诚恳守信,派人拿回了众人的兵刃马匹,早早等候在营帐外,水清扬也不肯再耽搁,牵了五余,领着众人疾驰而去。
远远地入斧山已远远抛在身后,连天的帐幕也渐渐消失,如雷的操练声不再轰鸣入耳。一路上众人都沉默着,不肯言语,水清扬更是心神不安。
一条清澈的小溪,顺着入斧山谷旖旎而下,金色的骄阳已高高升起,金光闪耀在流动的溪水中如暗夜磷光,难得的是岸边几树桃花已粉粉地绽开了嫩蕊,桃花、流水、春风,若不是旅途苦闷,倒真是个踏春的好去处。
“吁!”水清扬喝住了五余,招呼众人在溪水边歇息一下,自己却眺望身后那入斧山脚,凝神不语。
“已经离开了,不用再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芦洲白站在了水清扬身侧,轻轻地说道,看着这个带着点憔悴却不失风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