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好逑-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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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两步,旁边忽而走来一人,将他撞了一下。
邵稹没有停步,继续前行,那人却在后面道:“前面那位郎君,且站住,转过头来!”
邵稹脚步微微停滞,回头,却见是个官吏打扮的人。
那人看着他,目光锐利:“邵稹?”
邵稹的余光瞥见几个军士正从不同方向靠近,暗自准备动手,脸上却笑笑:“足下认错人了。”
那人正待再问,突然,旁边的人群推搡了一下,只听有人破口大骂:“田舍汉!走路瞎眼么!踩爷爷的脚!”
“你才瞎眼!我走我的路,你挡着道做甚……”话音未落,一记闷拳声响起,两人大打出手。旁边的人连忙躲开,人群顿时像炸锅一般,乱了起来。
“挤什么!挤什么!”那京兆府的人被涌动的人群挡住了视线,才挤出来,邵稹已经不见了踪影。
“贼人跑了!捉贼人!”他气急,大喊道。
其余人等立刻赶来,四周守卫的军士亦拿起武器,大声呼喝,将乱涌的人群分开。
“这……”兵部来的官吏们看着,面面相觑。
薛霆骑在马上,场上的乱象尽收眼底,但他并不被扰乱,眼睛定定的。很快,他瞅到一个迅速离开的人影,而人群中,有几个平民打扮的人亮出了刀。
“有刺客!”薛霆大吼,“保护侍郎!”是吧,一叱策马,朝那边冲去。
、37突围(下)
北门屯营的军士训练有素;混乱突发后不久,将官们已经看清事态,调集场边军士维持秩序。
营前应征、送行的人足有数千;不少人不明所以;却听有人嘶声竭力地大喊:“官军要杀人了!”众人登时大惊,又见真的有军士拿着武器过来;连忙四散奔走。一时间,人群更加拥挤得混乱不堪。
京兆府的人本是眼尖;混乱之中;有人看到了邵稹的身影:“拿住那玄衣带刀的人!”
邵稹心惊;朝人少处奔去;却见几名军士朝他围了过来。没了退路;只能突围。邵稹沉住气,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拔出刀来。
正在此时,四周忽而冲去几个跟他穿一样颜色衣服的人,手里拿着刀。
“走!”有人冲他喊。
邵稹一惊,见那些人与军士厮杀起来,不待多想,立刻瞅着空当冲出去。
薛霆骑着马,眼睛一直盯着邵稹的身影,眼看就要到面前,斜侧里突然杀出一人。刀风扫来,薛霆眼疾手快,避过,举刀劈下,惨叫声起,鲜血伴着浓重的腥气,染红了刀刃。
可那人还未倒下,另一边又有一人杀至,周围的人太多太杂乱,薛霆不及回护,忙翻下马背,堪堪避过刀锋。
“放箭!放箭!”将官气急败坏地大声喊道。
“不可乱射!”赵毅止道,“人群杂乱,易伤无辜!”
马匹受惊跑走,薛霆才站稳,已经有人将刀劈来。薛霆急急架住,定睛一看,竟是邵稹。
“我已离开府上,为何还苦苦相逼!”僵持间,他怒目而视,低吼道。
薛霆用力,将他一脚踹来,冷笑:“逼你?莫自视太高!”说罢,提刀攻去。
邵稹挡住,手腕隐隐一震。
光天化日,二人皆视线清晰。
薛霆刀风凌厉而灵活,邵稹与他过招,心中暗惊。他知道薛霆这般世家子弟,研习武术,大多师从名家。可与薛霆交手,他的路子却全无纨绔花哨之气,一招一式,皆干净利落,直击要害。
薛霆那夜曾与邵稹过招,对他的招式亦有几分熟悉。邵稹最走的是贼路,但武术身法,绝非乱砍一气的野路子,上招连着下招,刁钻多变,教人防不胜防。
正缠斗得难舍难分,突然,一阵马嘶传来。不远处的大树下,一些人拴在那里的马不知何时都脱了缰,受惊一般朝这边跑过来。纷乱的人群和集结的军士皆措手不及,连忙四处躲避。
“邵郎!上马!”邵稹听到有人朝他喊,心中划过一丝亮光。可薛霆并不相让,趁他分神的一瞬,又将一刀劈来。
邵稹不得不全力应战,忽然,薛霆的下路落了破绽,邵稹立刻攻去。
刀刃划过,薛霆痛呼一声,腿上受了一刀,倒在地上。
邵稹未想到他竟然不躲,有些吃惊。
薛霆却瞪着他,咬着牙,声音低低:“走!”
邵稹睁大眼睛,这时,一匹马已经奔到跟前,他忙扯住马鬃,纵身一跳。马扬起前踢,前面的人连忙躲避。邵稹大叱一声,朝场外飞奔而去。其余刺客也已经上马,乘乱冲出人群。
步卒忙追赶阻拦,无奈马匹跑得太快,营外也无拒马障碍。将官大吼,骑兵箭一般地追出去,道路上只剩黄烟滚滚。
马匹跑得飞快,两旁的树木“嗖嗖”后退。饶是如此,邵稹还是听到了后面追兵的马蹄声。
前面有一队拉木头的牛车,邵稹的马刚刚跑过,只听得“哗啦啦”的,车上的原木全都滚落在地上,将道路隔断。
邵稹看着,心中愈发明了,再往后面望去,路上乱得一团糟,追兵都被挡在了后面。
夺来的马大多数不是良驹,领路的人带着岔入一条小道,树荫下,已经有人带着几匹骠壮的好马在那里等着。
“都回来了么?”那人问道。
“折了三人。”头领面无表情答道,忙下来换马。
邵稹也跟着换了一批,只见这些人麻利地脱下外袍,翻过来重新穿回,衣服变成了不同的颜色。
头领对邵稹道:“主人吩咐,足下随我一道。”
邵稹不多言语,点点头。
众人各自上了马,鸟兽般散去。
一口气往西跑了数十里,头领带着邵稹进了一片林子。邵稹望见里面有个茅草亭子,旁边停着一辆马车。
萧云卿坐在亭子里,面前摆着一只茶炉。见邵稹风尘仆仆地下马,他悠然笑笑,抿一口茶:“如何?我的人都能在官军地头犯事了。”
邵稹汗湿衣背,走上前去,开口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五郎干的,他将你的画像给了京兆府。”萧云卿道,“我午时才知晓,要阻拦你已经来不及。”
邵稹讶然,想了想:“告知你的也是他?”
萧云卿冷笑。
“他要害我,为何还让你知晓?”
“他知道我会去救你。”萧云卿道,说着,叹口气,笑笑,“我原想与他分了家,自己到长安来,看来五郎不愿。”
邵稹皱眉,还想再问,萧云卿却不再多话,从手边拿起一个包袱,扔过去。
邵稹接住,沉甸甸的。
“金子和过所都在里面。你这般情势,还是去西域最好,先到肃州城南找一家叫‘蒋五家’的客舍,主人会带帮你出关。”他说。
邵稹将那包袱收起,面色复杂地看他:“你和五公子……”
萧云卿神色平静:“不须你操心。我若是你就立刻走,朝廷若要拿你,未多时便会通传四境,迟了便难了。”
邵稹不再多问,看着他脸上一块还未散尽的淤青,片刻,道:“多谢,你保重。”
萧云卿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嘴里出来会出来这几个字。
“酸死我。”他笑骂道,“你若真想谢我,就把命留着,下回见面我要讨回。”
邵稹笑笑,转身而去。
萧云卿看着他上了马,忽而想到什么,道:“致之!”
邵稹回头。
萧云卿意味深长:“快些回来,宁儿若是嫁了别人,我可帮不了你。”
邵稹神色一怔,沉默片刻,却没说话。他朝萧云卿点一点头,叱一声策马离去。
日渐黄昏,太阳光被云彩遮去。
韦氏请了比丘尼入府,为府中女眷讲经布道。佛堂里,香烟缭绕,诵经声缓缓不绝。
宁儿坐在韦氏身旁,听着比丘尼念叨:“……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
宁儿瞥瞥韦氏,她一脸虔诚,眼睑垂着,似乎已经听得忘我。
□,空即是色。宁儿想着这几个字,忽而又想到邵稹,心中叹一口气。
她知道韦氏这般是好意,劝她想开些,忘了邵稹。可是,如何忘得掉?
她睁着眼睛会想到他,闭着眼睛也会想到他,夜里做梦,他对她微笑,带她坐着马车在路上奔跑。
稹郎……她心里低低道,你现在,可是在离开长安的路上了?
未过多时,忽然,一个家人匆匆进来,神色慌张:“夫人!郎君受伤了,被人送了回来!”
这话出来,众人皆惊。
“受伤?”韦氏忙从蒲团上起来,赶到堂前。
只见两个同僚正将薛霆架着进门,薛霆一瘸一拐,右腿上缠着布条。
“怎会如此?”韦氏又是惊诧又是心疼,“不是到宫中去了么,怎会伤成这般。”
薛霆哂然,忙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忧,些许小伤,郎中已经看过,并无大碍。”
同僚亦道:“夫人安心,元钧此伤未及筋骨,在家静养些时日便是。他今日杀贼立了功,等伤好了,上头还要嘉奖呢。”
韦氏听得这话,又见见薛霆还生龙活虎,稍稍安下心来,忙叫家人将他抬进去,又吩咐去请太医来看。
宁儿跟在后面,亦是着急。看到薛霆腿上的白布渗出血色,只觉心惊肉跳。
薛霆被抬到榻上,韦氏又忙让家人取来被褥隐囊,给他垫上。
“不用这般麻烦……母亲,不必再添褥子了!”薛霆被一群人伺候得不自在,忽然,他看到宁儿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满脸担忧。
目光微微停住,薛霆对她勾勾唇角。
邵稹下手不算狠,薛霆自己也有意让了一下,只有些皮肉之苦。
不过说到底,这一刀,是因宁儿起的。薛霆也觉得自己受得冤枉,可不知为何,看到宁儿关切地望着他,心底的气忽而跑得无影无踪。
宁儿见薛霆看着自己,想上前说些安慰的话,可人太多,没多久。太医又赶了来。伤在腿上,宁儿不好逗留,只得退了出去。
薛敬在府衙中听到赵毅报知薛霆受伤之事,急急赶了回来。
“公台放心,郎君只消在家将养,过得半月,便可痊愈自如。”太医对薛敬道。
薛敬谢过,待得送走太医,他回到薛霆房中。
“是邵稹伤的?”他摒退左右,沉着脸问薛霆。
薛霆知道瞒不过,颔首道:“今日儿随吏部赵伯父往北门屯营,正遇到邵稹。”说罢,忙补充道:“父亲,京兆府查到了邵稹要充军,今日就是要去拿他。”
薛敬目光深深。
“你是故意的?”他问。
薛霆想了想,道:“儿觉得,他被拿住了,更是不好。”
薛敬叹口气,颔首:“你做得不错,如此一来,我薛家与他也算两清了。”
薛霆本以为父亲会责备,听得这话,精神一振,正想再说,忽然,门外传来“哐当”一声碎响。
二人皆惊,薛敬忙开门去看,讶然。
只见宁儿站在门外,脸色发白。
、38争辩
夕阳的光照从门外斜斜照入;院子里的蝉仍然叫得卖力。
宁儿坐在薛敬的书房里,双眼红红。
薛敬坐在她面前,看她模样;屡屡胡须。
“宁儿;你千里迢迢来到;舅父却每日事务繁忙,未得与你好好谈一谈;此乃舅父疏忽。”
宁儿看看他;垂下眼眸:“是甥女失礼。”
“宁儿,方才我与元钧的话你也听到了。”薛敬缓缓道;“致之在剑南犯了事,京兆府得了画像,今日到北门屯营中去拿他。宁儿,致之应征往百济,此事你知晓么?”
宁儿咬咬唇,点了点头。
“怎不与舅父说?”
宁儿望着他,神色委屈:“舅父不喜欢稹郎。”
薛敬叹口气:“宁儿,舅父并非不喜欢致之。只是我等人家,世代官宦。致之虽也出自官宦之家,可他的旧事你也知晓,并非清白。舅父知道你与他有情,可是宁儿,你仔细想一想。就算你二人成了亲,他能给你什么?或许他钱财富足,让你过得像贵妇人一般。可世间变故,舅父看得多了。天底下最不缺有心人,你二人就算当下如意,可若是有朝一日旧事败露,非但他自身难保,也会连累你承担罪责。若真成这般,你让舅父如何答应?如何对得起你父亲母亲……”
他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宁儿见舅父如此,也不好受,眼泪蓄起:“舅父……你别这样……”
薛敬举袖拭拭眼角,继续道:“宁儿,舅父不让你与他再来往,是为你好,也是为致之好,你明白么?”
宁儿忙道:“甥女明白。舅父,稹郎也想到了这些,故而他想去挣些功勋回来……”
“想得太轻巧。”薛敬摇摇头,道,“致之在剑南犯的是死罪,上有国法,他就算立了大功,回来一经查出,按律论处,不但功勋收回,他不死也要受刑。今日之事便是明证,他还未入营,京兆府的人已经去拿他,若非你表兄帮助,他恐怕已经被拿下。”说罢,他看着宁儿,“宁儿,致之此番就算逃脱得了,也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如同一记强雷,生生打在宁儿心头。
她望着薛敬,喉咙哽咽得发疼,泪水簌簌淌满了双颊。
邵稹再也没了消息。
宁儿忽而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灰暗。她对邵稹的想念没有减弱,可每每想到他,便感到失落不已。
韦氏每日请比丘尼讲经,宁儿跟着她,想从中寻些慰藉,可是那些经文入耳,仿若水过鸭背。夜里,她仍然会梦到邵稹,梦到那些快乐和甜蜜的事,可每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