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有声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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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一个,清瘦,走路微微外八字。
他想伸手摁开车内的灯,那两个人已经走近,忽闪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身上,那个个子高高的男生像是微微皱眉,对胥未梅说了一句话。
胥未梅抬起头回答,林衍辨认出了口型,她说的是谢谢。
他又将手慢慢放下,不小心触到副驾驶座位上的文件夹。星期二有一场“纳米生物医学技术与结构生物学国际会议”在北京举行,他需要尽快记熟专业术语。同传就是这样一份工作,挑战与压力永远伴随着各式各样的会议存在,你也许只有两个小时来了解一个应用化学实验室的操作原理,或许只有三天时间消化一个完全陌生领域的复杂词汇,然后做到五秒内精准流畅的翻译。
拿到资料的时候他已经扫了一眼,词汇不算太多,只是需要多看几遍。他本来打算同学会结束后回家先仔细过一下,可是事情很明显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发展,他从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性质的同学会退出来,然后独自一个人坐在车里,等在胥未梅的楼下。
就像从前胥未梅每天,每次,等在自行车棚里一样。
路灯光继续一闪一闪,许钊看着他和胥未梅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不停地消失、出现,如同行走在隧道里,他又打量了一下四周,一片漆黑,头顶上风吹树叶的声音像在下雨,老式居民楼区没有娱乐设施,没有保安,夜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胥未梅也抬头看了一眼坏掉的路灯,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条路她很熟悉,其实不需要灯光也可以。
突然她的眼光扫到了一辆车,车牌刚好被粗大的树干遮住,静静停在12号楼与13号楼之间,车内黑着灯,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寂静的夜里耳膜里仿佛都是扑通扑通的声音,她猛然看向楼梯口的方向,可是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会是他么?或许只是另一辆车,相同款式,不同的人。
他现在应该在哪里?同学会?他会见到谁?和谁聊天?
她想起来,自己今天失约忘了跟林衍说一声,这样很不礼貌。
“真的不需要我一块陪着吗?”许钊突然的问句打断了胥未梅的心思。
“我一个人就行了,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
她说的是实话。阿姨明天一早会做积水穿刺,今晚上她得去陪床,许钊不放心她走夜路,所以陪同回来取东西。她知道许钊明天还要出差,最近他们的设计院和香港的公司有项目,老板娘总会在许钊每次飞香港的时候就列出一长串单子,化妆品,衣服,包袋……最夸张的还有洗发水。
“不麻烦啊,”许钊又挠挠头,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小事一桩。”
“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打个车就能过去了。”
胥未梅突然变得有点结巴,因为她的眼光一直停留在那部车上,而刚才一晃神的功夫,她看到了驾驶座上的人。
远远的距离,被夜色遮掩的五官,熟悉的感觉,她甚至能够猜到他目光的方向。
他等了多久?这时候她意识到,今天晚上,她又一次晚归,身边并行着许钊。
“那我……先走了?”许钊显然不知道她此刻剧烈的心理活动,他本来想多等一会儿顺便送她回医院,可他知道她的性格,不愿意麻烦人,所以他也不会赖在楼下非要当护花使者。这应是对她起码的尊重。
胥未梅扬手做了再见的姿势,语气飘在夜色中:“今天谢谢你。”
许钊冲她摆摆手,转身离开,他的脚步很快,身影迅速隐没在来时的小路上。
她缓缓转过身,面朝着那辆车,现在她已经能看见车牌号了。车里的灯忽然亮起来,这下子一切都很清楚。他坐在车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抬头注视着她,表情因为橘黄的灯光而显得柔和,就像是无数个日子里,浅淡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悄悄渲染着他的脸。
她慢慢走过去,还差两步的时候又停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第 14 章
林衍走下车来。他倚在车门上,手指轻轻扣了扣,似乎若有所思。胥未梅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或许是来找她算账来了,或许是不想参加同学会过来转一转……她的心里想了很多种可能,却不知哪一种是答案。
刚好有小风刮过,轻轻吹起胥未梅额前的细小碎发。她今天扎了马尾,映衬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样子几乎和高中时候一模一样,万年不变的发型,用一根黑色的皮筋绑着,扎得并不紧,显得头发蓬松。
在英国念书时,他曾有一次路过一家商店橱窗,名字已经忘记了,应该是一家饰品店。放在正中间丝绒布上的是一枚发夹,蝴蝶的样子,用浅绿色的丝绸细细缠裹,翼端缀上匀润的小珍珠,那一刻脑海中也是想到她,想到她永远没有装饰物的浅栗色长发。
当时他买下来了么?林衍突然觉得记忆里似乎有了一小截断层,不确定他是否真正驻足,然后走进店里,要求店家包起来。
他又扫了一眼胥未梅,夜里温度只有10度,可是她只穿着一件针织衫,虽然今天同学会上还有人穿着裙子,但胥未梅应该不属于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类型。
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旧事重提:“穿那么少,不冷么?”
胥未梅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其实还是为了参加今天的同学会才挑选的,不然她身上应该仍旧是上次见他时候的那件风衣。
“今天不是……”她迟疑了一下,“同学会么?你……”
“哦,原来你还记得,”林衍点点头,神情有点严肃,但也不是生气,“今天是同学会……你是要穿这个,去参加同学会吧?”
胥未梅缓缓地将目光对准他,然后嗯了一声。
他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她还是和以前一样高,站得很直也不到他肩膀。看她垂着脑袋,像个小孩子,他忽然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他把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可是她接过去,却好像完全不能理解它的用处,只是拿在手里有些怔怔的,于是林衍出于良好的,友善的,天然的绅士风度,又帮她披在了身上。
“有急事?”他慢慢向前走,两人又回到了那个楼梯口。
“恩,”她说,“阿姨病了。”
“很长时间了?”
五年?还是更久?她记不太清了。
林衍低头看了看她,光线不好,她又垂下头,所以很难揣摩她的情绪。
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辛苦?他在心里说道,是从消失的那一天么?开始在医院与工作地点之间奔波,开始晚回家,总是一个人。
“那……”林衍又开口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啊?”她猛地抬起头来,有点惊讶的样子,然后又轻轻摇摇头,“哦,不用了。”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好像有一团橡皮堵住了出气口,整个人闷得慌,这种感觉很熟悉,他却暂时想不起来。
“那刚才那个人……”
话说了一半他自己终于反应过来。这种感觉像极了多年前那个清晨,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那张空空的书桌,直觉里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一刻,心底有一部分像是清空的抽屉一样急速消失,可是另外一部分,却像是被人使劲摁住出口,有一股奔腾的洪水不断上涨,上涨,却不知该流向哪里。
胥未梅也卡住了。需要解释一下许钊么?他是我老板……可是老板送员工回家?
“一个朋友。”她想了想,仔细向林衍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比如她本来打算乘公车去富霖会所,比如她接到了医生的电话,再比如她被堵在路上,所以求助了许钊。
最后说完了,她发现自己花的时间比预料中要长,很多可以忽略的细节她还是一五一十讲出来,她很少对别人讲这么多话,可是她知道他会认真听。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子,别人说话的时候总会停下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讲话的人很罗嗦他也不会不耐烦地别开眼,神情专注——那是来自家庭的礼貌与教养。那时候她没有人可以说话,小柯从来不会觉得和她有什么共同语言,同学们也不会觉得她的话题会有吸引力,只是曾有那么一次长长的讲述,也是说给他听。
他当时问了什么问题?只是顺便问了一句“你脚崴了”吧?
那天她的腿是真疼,脚踝肿得老高,连自行车都不能骑,只好打车上学。前一天练舞的时候没有掌握好节奏,跳跃的时候抢了半拍,不够时间调整姿势,摔下去的时候听见“咔”的一声。音乐仍旧飘荡在空旷的舞蹈室里,《胡桃夹子》,整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他们都不在。疼痛像是一条小蛇闪电般从脚踝窜到心脏,她抬手抹了抹眼泪,自己翻出客厅里的小药箱,擦了半瓶云南白药在脚踝上,药味十足,飘得整间屋都是,她怀疑第二天上学时余味尚存导致林衍也闻到了。
那时她学芭蕾已经十年有余,练习时不需父母监督,学会新的姿势没有朋友鼓掌,从来未曾参加过公演,小柯的舞蹈特长成为一项傲人资本,她的热情却慢慢收藏成无声的秘密。可是那时她还小,十几岁的年纪总有沉不住气的时候,所以很想找个人说说话,想告诉他自己的经历和感受。
于是有些往事就这么娓娓道来,她对他讲第一次上芭蕾课时她根本站不直脚;她其实没有太多天赋,不如别的小朋友柔软,每次抻筋的时候咬得牙都酸了,一个星期需要练多长时间;旋转时候有什么技巧……
林衍本来是在做题,厚厚一本物理模拟题放在他的书桌上,可是他仍旧停下笔,转过脸注视着她。到后来,可能她讲得时间有点长了,所以他抬起手支着下巴,有时候微微点一下头,但整个过程中,他其实一句话都没说。
等她闭嘴的时候,嗓子都干了,然后气氛突然就沉默下来,林衍也没有继续交谈的打算,只是拿着自己的水杯去接水,刚起身他又转过头:“你要喝水么?顺便帮你接一杯。”
在林衍的大脑里,对话与现实的承接永远不用过渡,只是旁人未必能跟上这样的转换。她那时候是什么反应来着?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讷讷道:“谢谢。”
路灯仍在一明一暗,把胥未梅从回忆里拉回来。她抬头,发现林衍仍旧在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在消化她说的话。
“所以说,”林衍问道,“你接着还要去医院?”
“啊……”胥未梅愣了一下,“恩。”
所以说,这又是一个突然的转折。
“又是一个人?”
林衍就好像跟“独自晚归”这件事情较上劲了,一个单身女子,不应该很注意自己的安全么?
“恩,一个人。”胥未梅再次点头,诚实回答。
这次他真的有点生气了,看着胥未梅眨呀眨的眼睛更觉得这人像是一个小朋友,冥顽不灵,屡教不听,明明都说了这么多次了,她还是一个字都没记住。
他本来想引用一些案例来教育一下她,可是漆黑的夜里难免有些不合适,最后变成简短的一句话:“你上去吧,我在底下等着你。”
胥未梅准备好了说再见,听到这句话思维又刹了车,张口想说不用,可是林衍反应比她快多了,他挥挥手:“快上去吧,别落东西。”
“……”
最后她默默转过身,掏出钥匙上楼梯。
林衍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再次坐在楼梯口,他此时在专注的想事情,没有听到对面二楼拉开窗帘准备看看天色却意外看到美男的初三小女生的花痴感叹,不过都是一堆日韩明星的名字,就算听见了他也不认识。
仍有穿堂风吹来,他只穿着一件衬衣,却也不觉得冷,年轻,又经常锻炼,所以身体底子好。相反,他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很热,那不是激动,而是那种潮水又渐渐涨起来,他仔细地往回检查,终于发现了溃堤的缺口。
她说她有困难了,所以求助……许钊?
第 15 章
不到十分钟,林衍听到背后轻轻的脚步声,一扭头,果然看见胥未梅站在楼梯上。这下子她好像又突然听话了,换了一件米色的薄棉衣,毛毛领,头发仍旧扎着,双手揣在兜里,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看,眼珠漆黑如墨,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林衍突然觉得心跳有点不正常。
他也站起身,刚拿出钥匙打开车,就听见胥未梅小声说:“你的衣服忘在上面了。”
“哎哎……”他喊住往回走的她,“不用上去了,改天拿就行。”
她这才又折身回来坐进车里。
引擎发动,车内的灯熄灭,所以林衍没有看到胥未梅稍稍舒了一口气的表情。
其实不是忘了,他的外套被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旁边是她的衣服,好像是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唤起遥远的往事。他们上次这样站着,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刚进初一的时候放眼一望,班里几乎都是齐整的小矮人,男孩子大多发育得晚,所以小男生和小女生罩上校服放在一起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但是不包括林衍。他是一朵奇葩,一直在身高上占尽优势,那时候他们虽然同桌,却很少真正交谈,她不曾真正打量过他到底多高,只是下课时齐刷刷的起立,或是在狭窄过道里偶尔的一错身,她就会发现自己的头只及这个男孩子的胸口。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