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有声音-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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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一切,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他最烦的,是她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是的,胥小柯死了,胥小柯在跑来问他问题的那一天晚上自杀了,如果真要怪,她就来指责他吧,说得再难听也没关系,可是为什么要放在自己身上?
长这么大,他遇到过不少棘手问题,大部分都与胥未梅有关。
他去她上班的地方。在那里她应该是穿着墨绿色的套裙,头发盘起来,一丝不苟巡查,可是他的眼光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看见她的影子。今天她应该上班,他很肯定。
又去了哪里?
林衍突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心里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无论怎么努力再也找不回来。
一整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夕阳渐渐收走最后的余晖,夜色再次降临,如同幕布将大地覆盖。
高大的梧桐树发了新叶,正在微风中震颤,鸟儿发出啾鸣,像是在呼唤晚归的同伴,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里面似有欢声笑语传来。
大家都不知道,六楼最左边的那个女孩还没有回来。这个好女孩已经学会了整日整夜不回家。她没有太多朋友,不懂得怎样安慰自己,人们都不会关心她在什么地方。她就这样被这个世界遗忘。
天空中跳出稀疏星子的时候,她终于回来了。
还是昨天那件衣服,穿在身上不知怎么总是显得大了,衣摆微微拂动。她走得很慢很慢,好像就算走到了这里也要磨磨蹭蹭,不愿回家。
她忽然抬起头,看了看自家的窗户,那里黑漆漆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阿姨和小柯的遗像。在梦里她总是梦见她们母女俩,小柯沾了满身的血,冷笑:“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她真的很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她今天去监狱了。家里只剩下爸爸,所以她突然想去看一看,他还好不好。爸爸更老了,佝偻着背,她还记得自己上次去是去告诉他徐阿姨死去的消息。可是那么快小柯也死了,他还不知道。
今天一进门的时候他还问:“小柯呢?怎么没有一起来?”眼里充满作为父亲的期待。
他也感觉到了吧,家里的人越来越少,好像被人诅咒了一样。他只剩两个女儿了,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珍宝,如果没有她们,过去生活的痕迹都要消失了。
眼泪一下子模糊了她的眼睛。一路上她做好了准备,想好了说辞,反复思考怎么样说出小柯的死讯的时候爸爸才可以不那么伤心,可是那一刻她的喉咙里像被哽住了,什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了?”爸爸当时就紧张起来,手握成拳,整个人显得更苍老。
“小柯她……”她擦了擦眼泪,“发烧了所以没来。”
“哦。”爸爸舒出一口气,重新倚在椅背上,半晌又瞅瞅她,“怎么哭了呢?”
还是带着客气的语气,好像这么多年来他总是小心与愧疚多过疼爱,好像这么多年来她是另外一个人的女儿。他似乎是出于其他的理由关心着她、照顾着她,从来没有打骂过,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幸福。
说一句“傻丫头”会死么?
“爸爸。”她轻轻喊了一声,闭上眼睛能感到里面都是泪水,“我好累哦……”
爸爸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一双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又拍了拍,带着粗糙的温暖。
爸爸,我好累哦。她停下脚步。所以不想再往下走了。
我把岁月过成这个样子,好想放弃啊……
长长的影子投在她的眼前,头顶响起的声音比着夜色还凉:“终于回来了?”
胥未梅看了看他,眼睛又瞟向其他方向,这样他不会看见她眼里的泪水。
这样的冷淡惹恼了他。他用尽力气将她狠狠抱在怀里,双臂紧勒住她瘦弱的肩膀,在外人看来,这该是一个多么完美,多么亲密的拥抱。可是他的双眼像是有熊熊的怒火在燃烧,说话几乎是一字一顿:“不是想知道当时我对小柯说了什么吗?我当时说,我就爱胥未梅,一辈子。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
她的眉动了动,一瞬间又恢复了冷淡神色,扭过头看着他。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她能看清他的眉毛,他的睫毛:“满不满意,重要么?”
她稍稍用力,他并未阻拦,于是她挣脱开来,退后一步,手心多了一抹光亮。
那是一枚钻戒。他送她的戒指。
他当初用这枚戒指许她永恒。帮她戴上戒指那一刻他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好像它就是一把锁,从此以后这个女孩就是他的了,谁也抢不走。那天她穿一件灰色的棉衣,头发掖进帽子里,手戴着戒指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小孩,所以他觉得自己这一生都要好好保护她。
她的手轻轻一斜,戒指“叮”一声滚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进了杂草丛生的草坪,看不见了。
好像做这些伤他都还不够,她笑了笑。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看过她笑了,她唇边的两个小梨涡对于他竟突然显得陌生。
她说:“我原来觉得我们两个之间,家庭身份的背景像是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没想到走到今天,变成……一条命的差距。”
她抬头又看了看那扇窗,再回过头来看他:“要是我们没有在一起,就好了。”
她是我的妹妹,虽然她的性格一点都不好,跟我没有共同话语,可是我们成长在同样的环境中,她也会在我生日送我礼物,为了减轻我的负担四处打工。家里只剩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突然她们都不见了。小柯跳楼的那一刻满眼是泪,面色绝望:“为什么是你呢?我拿命给你换好不好?”
小柯是我妹妹。她死了,再也不能活过来。
还记得中学时候听说有个女孩为了喜欢的男孩子跳楼,那个男孩子吓得神经都快失常,很久很久都没有谈过恋爱。
林衍,我们两个也不要恋爱了,不要见面了。我们害死了她。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不会和你在一起。哪怕我那么爱你,还曾经决定无论怎样都不会离开你。
他只是望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那么近的距离,她好像再也不能看穿他的神色。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林衍,他双眼中的滔天怒浪变成冰封的千尺寒潭。
可是她还是认得他的,怎么样都不会忘记。这个男孩,哦不,现在已经是个那么英俊的男人,她为他奉献出整个青春还有满腔的爱。
一定是哪里错了,所以他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转身要走,他再也没有出手阻止,静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好像是在看着她离开。
她走了两步,突然又退回来,重新站到他的面前,脸庞只及他的胸口。她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印下浅浅一吻,如春风般,了无痕迹。
“一辈子太长,”他的耳边响起她轻细的嗓音,“林衍,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这真是一个毫无温度的吻,冰凉,遥远,无关爱情。
于是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他做得再多,都没有用了。
第 52 章
夜风很大。都到了春天,却忽然刮起了这么大的风,穿着短裙的姑娘们有些狼狈,裹紧男朋友的外套躲到街边小店里。
胥未梅看了看身旁,哈根达斯的冰淇林蛋糕,已经化掉了一半,软塌塌地倒在盒子里。每次从店里经过,它们散发出诱人的暖香。她曾经吃过一次,什么时候,和谁吃的已经忘记,只有当时那种嘴馋的感觉念念不忘。
今天将它拿到手里的时候她的心情突然难以言表,好像手里怀抱的不是一个一百多块的蛋糕,而是多年来的一个梦想。
可是吃第一口的时候她愣住了。那分明不是自己想念的味道,它原来那么普通,只因为被时光渐渐模糊,被渴望层层加工,所以变成了记忆中的珍馐。
世界上有多少事情都是这样,求而不得的时候,才是最好的。
她想了想,又从包里掏出一串包好的糖葫芦。刚才看到一个老大爷推车叫卖,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没有人停下来,于是她花了四块钱买了一串糯米馅儿的。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吃。可是仍旧咬下一颗,抿了几抿。她不喜欢吃山楂,牙酸得快要掉下来,可是这会是最后一串了,再也没有机会走在路上看着阳光下这些红彤彤亮晶晶的山楂说“给我来一串吧”。
她把所有东西都放到身旁,坐在一米的高台上,垂下眼。底下是璀璨的灯光,好像这个城市永远不会黑暗,人如蝼蚁前进,车辆如甲壳虫在街道穿梭。楼那么高,一眼看下去都觉得眼晕,她试着晃了晃脚,像是在荡秋千。
小柯当时也是这样的感觉吗?她当时在这里呆了多久,想了些什么?是一切都结束了,还是终于解脱?
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累啊。
胥未梅低下头,认真看着自己的掌心,里面有了数不清的纹路。命书上说有这样的手相的人没有福气,一生劳碌。她闭上眼,过去的一幕幕就像电影逐次在脑海里回放。那些因为要打零工而不眠不休的夜晚,看着水果在箱子里坏掉却卖不出而着急的日子,还有医院那些熟悉的回廊……那时候多小啊,会捂着被子掉眼泪,坐在街心花园对那些走过的女孩们充满羡慕。其实有点不甘心吧,总是会小声嘀咕为什么会是我啊,怎么那么倒霉呢?一边洗碗一遍还会幻想下一刻爸爸会不会敲响门,大声说好姑娘们我回来了,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实在不行天上突然掉下一捆钱也行……所有这些都没有发生,渐渐改变的不是生活,而是自己。现在的她是个硬心肠的人,听到坏消息都不哭了。
也不想再活下去。那些坚持她前行的动力都没有了,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明明才过了25岁,已经觉得这辈子太漫长。那些想要长命百岁的人到底是怎样坚持下来的呢?是因为有知心的爱人还有亲爱的朋友吧……
她什么都没有了。
想想这个世界上,留恋的东西所剩无几。去年的秋天她曾想过,等到今年春天来了,要去公园看桃花,花开起来云蒸霞蔚,是一种不用花钱就可以欣赏的美景。夏天……等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那些桃花现在已经开了吧?她怎么连看花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等不到夏天了,它太遥远。
她轻轻地哼起了歌,小时候曾经练过的舞蹈曲子,那时候她成天呆在练功房里,有时候两姐妹会较劲,专挑高难度动作,好像能多转几圈就能打败对方了。真傻。
原来坐在楼尖上是这种感觉啊。黑夜变成致命的吸引,里面是个无尽的漩涡,浪潮滚滚,声浪滔滔,深处有人在招手。
妈妈,是你么?你会等着我么?时间太久,差点都要记不住你的样子了啊……我已经长那么大了,你还能认出我吗?
请千万要等着我啊。就像小时候,你会在家里等着我放学一样。
跳下去。跳下去……就自由了。
哼歌的声音突然停止,胥未梅慢慢站起来,高台的平面很窄,所以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她闭上眼睛,停止了打量这个世界,不想再看了,就连最后一眼,都不想看了。
“夜景很漂亮,对吧?”
突然有人说话。年轻的声音,干净,低沉。
胥未梅转头看着他。她很久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他慢慢走近,用双手扶着高台,眯着眼睛看夜景。
他也抬头看他,看夜风吹起她柔软的头发,发丝在空中轻舞飞扬。他的眼神认真:“要看日出么?这里的日出很漂亮。”
他双手一撑,灵活地翻上高台,他伸手轻轻将她也拉下来,两个人比肩坐着。
就这么坐着。没有人出声,好像他们就以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距离度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他没有试图牵起她的手、搂住她的肩,他只是选择在这样的时候,安静呆在她的身边,不说一句话。
朦朦光线渐渐照亮他们的脸,他们的头发、衣衫全被染成暗金的颜色,远方的灰色云层如浪花流动翻卷,整个沉睡的城市被悄悄镀上金边。太阳红彤彤的,圆圆的像小孩子的脑袋,捉迷藏似的突然冒出来。
胥未梅认真看着,就像小时候第一次看电影,老师说“不能漏掉一个细节哦,回去要写观后感哦!”,整个过程她没有说一句话。清晨的风变小了,她伸手将头发别到耳后。
“看完了,该走啦!”许钊咧嘴笑起来,露出白白的一排牙。他矫健地跳回地上,理了理衣摆:“回家吧。”
胥未梅又盯着他看,好像没有听见。从昨晚到今晨,她好像只有这样一种表情,安静,单纯,下面埋藏着绝望与心碎。
半晌,她轻轻点了点头。
许钊心里绷紧的弦终于“啪”一声松下来。幸好,幸好坚持到了这一刻。
在黑夜轻生的人,如果对这个世界存着最后一丝眷恋,或是多一些耐心肯等到天明,也许就不会再选择死亡。
天亮了,整个世界都是亮的,所有黑暗被光明收藏起来,会让人突然失去轻生的勇气。
他伸出手,将她牵下来。晨曦之光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眉毛整齐,侧脸好像一幅画,突然就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了惊人的相似。
已经没有再想他了。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再想他,已经有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