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缘与劫-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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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一夜,次日黎明前来到了最后的终点站——铁梅镇。这是一处与江郡、许杨等地交界之所。当地人虽不多,但往来的商家、旅客给这里带来了繁华和热闹。
船上最后的几个乘客都在这个终点站下船离去。
船家看着缩在角落迟迟未动的林艺萱有些不解,他好心的上前提醒:“这位姑娘,铁梅镇已是终点,你还不下船么?”
艺萱如梦初醒,她讪讪地笑了下,躬身出了船舱。冷风扑面而来时,她抬眼望了望,她不知道这陌生的小镇能否成为自己最终的停留。
走在艺萱前边的是一位年逾四旬的妇人。她与她是这艘船上最后的乘客。
妇人似乎远行而归,孤身带着许多行李。肩背手提之余,她怀里还半拖半抱着几卷厚重的布匹,一路走得举步维艰。经过踏板时因怀里的东西阻挡了视线,她几乎一脚踏空,掉到水里。
艺萱出于好心伸手将她拉住:“当心啊!”
妇人感激地颔首:“多谢了!”
因见她负累甚重、行走不易,艺萱索性帮着她一同搬送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裹。
妇人的家位于镇东头的兰怡布庄,两个弱质女流拖着诸多行李从码头一路走过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于艺萱的义举妇人感激不已,待她安置妥当准备再度道谢,一抬头却不见了那位好心助人的姑娘。
冬日的早晨,清净而冷寂,天地万物似乎都被萧杀的寒意沉沉地笼罩。
艺萱踏着晦暗的晨光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小镇上游走。
毕竟已是冬日,又是这个时辰,镇上的人家多数还在闭门安歇。寂寂长街上,亮着灯光的只有几家客栈而已。
孤身行走在这般冷寂的街道上,满目的萧条,满目的枯萎总会勾出艺萱无限的惆怅。她觉得自己真的就像一抹飘荡的魂魄,无所归依、无所维系。
天光渐渐亮起,可是随着天光一起到来的是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艺萱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雪逼入镇东头的城隍庙内。尽管她身上穿的是卫景云给她置办的最好的冬衣,但置身庙内她依旧冷的簌簌发抖。
她紧紧抱着随身的所带的那个小包袱,似乎这就是她唯一可依靠的东西。又冷又饿间她觉得眼皮沉重,睡意袭扰。明知道自己若这样下去只怕几个时辰就会冻毙,心里却又模模糊糊觉得也许这样睡去便不会再烦恼。
朦朦胧胧间她似乎听见了人语与脚步声。…。。艺萱抬不起头,向下俯视之处,一双绿底蓝边的绣花鞋落在眼前。
那鞋的主人弯腰向她温声道:“你这样睡可使不得,这冰天雪地的可要冻坏了。”
艺萱很想说无妨,可张了张嘴只呼出一阵白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温和的声音续道:“我以为你是来投亲的,谁知道。。。。。。”
听见那个亲字,艺萱几乎要掉下泪来。可怜她孤身一人,那里还有什么亲人可投。
她依稀听见来人叹着气又说了什么,可睡意一重重压下来,渐渐地她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艺萱在一张温暖的床上醒来,抬眼所见是一个年逾四旬的女子,端正清秀的一张脸。正是下船时,她曾经施以援手的那位妇人。
妇人的一双眼和善、亲切,却又流露出一种通达人情,世事皆晓的慧黠,似乎不需多言亦可洞穿一切。
她笑着对艺萱说:“醒了就好,你没什么大碍,只是冻僵了手脚,吃碗热粥养好精神,就到后院同我们一起染布吧。”她递给艺萱一碗热粥,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过去是怎样都不重要,你的日子是往下过,不是往回走,你懂吗?”
看着艺萱安静喝粥,妇人续道:“如果你目前无处可去,就先留在这里吧,当然,如果哪一天你决定离开我也会为你践行的。”
她没有询问艺萱的来历,没有询问艺萱的过往,似乎她不关心又似乎她早已洞察。这样毫无压力的相处对于艺萱来说却是再好不过。
一碗热粥下肚,艺萱有了体力,人也精神了许多。
窗外不时传来年轻女子的笑语和歌声,艺萱放下碗,慢慢走到窗边推窗望去——院子里,照顾她喝粥的妇人正同三个年轻女子一同染布。
一字排开的染缸,盛装着各色染料。此刻她们正把一匹白布浸染在红色染缸之中。
看见艺萱站在窗边,妇人笑着走过来:“想出来看看么?”
艺萱颔首,她拉开门走进院子里。看着她们合力捞出染缸里已染好色的布匹晾晒在高高搭起的架子上。
“接下来我们要染蓝色的哦。”妇人一面招呼着,一面抱起白布走向蓝色染缸。“染布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只要你喜欢,你就能染出不同的色泽。”
看着一匹白布渐渐浸染成蓝色,艺萱心里突然有些触动。这段日子以来,她似乎将自己浸泡在悲苦哀愁之中太久太久,久的都忘记去看看周遭其他的事物。如今,自己既然已做出选择,也许是时候给自己的人生重新浸染一种新的色彩了。
就在这一刻,艺萱决定先留在这里,她想也许她在这里不仅可以学会染布,还能学会怎样去继续自己的人生。
收留艺萱的妇人自称荣李氏,因她的闺名海兰,艺萱便同布庄里帮工的其他人一样尊她一声兰姨。
在这里艺萱也有了新的名字和新的身份,开始了一段全新的生活。
她告诉所有人她的名字——云娘。
云。。。娘、云…娘——卫卓云的娘子,这是多么美好的祈愿。可惜的是,这也是她永远也无法得偿的心愿吧!
荣李氏的布庄规模不大,前院辟为绣房,后院用来染布。这本是她夫家的产业,曾几何时,荣李氏也曾有过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的和美日子。十五年前,她的夫君远赴异地拓展商路,却不幸被盗匪劫杀,自此天人永隔。自其夫君逝去后荣李氏守节寡居,凭一己之力苦苦支撑起这小小的布庄。或许对这个女子而言这布庄不仅仅是她赖以糊口维生的手段,还寄托了她对亡故夫君的思念之情。
兰怡布庄里有三个女工——小夏、凡珍和沐英,她们都是本镇人,每天早起就来劳作,日暮时分归家。
毕竟年纪相当,不到两月,艺萱与布庄里的女工们渐渐熟稔,渐渐生出情谊,结成伙伴。彼时,她每日绣花染布,照顾兰姨,日子倒也舒心自在起来。虽然午夜梦回时,心里免不了苦楚难耐,到底这伤痛慢慢被时间所治疗。
如果不是那天踏足醉兴园,艺萱也以为自己早就从爱的苦海里挣脱,她已经忘记了从前,忘记了情仇,忘记了他。
直到那些被她刻意回避,刻意掩盖的往事遇到可以突破的缺口,以铺天盖地的力量将她抛入曾今的伤悲之中。
尽管中间隔了半载时光海,此刻想起来她当时有多伤悲而今便依然那样伤悲!她当时有多绝望而今便依然那样绝望!
艺萱恍然觉悟,原来那一切她从未忘却,而是早就融在她的血肉里!只是她不敢正视而已!
如果可以预知,林艺萱宁愿自己从未踏足这个戳破她安宁假象的醉兴园。
如果可以,她宁可一直这样欺骗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看官,阿躲很想知道,文中的人物你会喜欢谁?
☆、三十八
那时已是六月的光景,红粉相间的夹竹桃花在枝头开的热热闹闹。整个铁梅镇走进了一年之中最生机勃勃的季节。
醉兴园的老板娘要嫁女儿,婚期定在七月十八。老板夫妇特地在兰怡布庄预定了许多色泽艳丽的布匹做嫁妆,同时也将新娘子大婚当日要穿的喜服交由她们绣制。
十五日为期,届时交货。本来该由兰姨亲自前去交涉的,可她因前一夜起来小解时不慎摔了一跤,脚踝红肿无法下地更不宜行走,艺萱只得奉命前往醉兴园交货。
艺萱来到铁梅镇的时日已不短,然而因她的性子安静得有些孤僻,平日极少出门。就连醉兴园这个地方虽然兰姨再三嘱咐交代,她还是问了两次人才顺利找到。
醉兴园是铁梅镇上最大的客栈,这里衣食住娱一应俱全。深谙经营之道的老板夫妇为招揽客人,园子里每天安排了一台戏、一场书,间或还有远来的艺人歌舞助兴,是以一年四季就属醉兴园生意最是红火,老板夫妇自然也赚得盆满钵满。
在小二的带领下,艺萱穿过大堂来到后院,此时正值午饭时间,老板夫妇都忙得不可开交,抽身无暇。小二领她到廊下暂侯,颇会为人的老板娘还特地交代小二给她供些茶水点心。
艺萱自觉来的不是时候,也不好前去催促,只得安下心来,倚坐在回廊上斟了一杯茶,慢慢喝着,静静等候。
六月的阳光至头顶照下来,映得她手里的喜服格外耀眼夺目,赤红的一片似乎要在她手上燃烧起来。喜服的做工很精致,在领口和袖口都用流金线绣着吉祥如意的图案,那种针法叫做拉锁绣,是由兰姨亲自传授与她的新技艺。
艺萱看着喜服,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恍惚的念头——云娘啊云娘,你若真是他的新娘时,该穿着怎样的礼服?该是怎样的光景呢?她正抱着喜服呆呆出神,耳边猛然传来一声:“话说卫卓云带领三万大军——”
卫!卓!云!
这三个字入耳,艺萱惊吓地猛然站起,眼神惊惶地四下打量。
前厅,说书先生的声浪清晰的传来,一字一句钻进她的耳中:“那龙隐山一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二皇子与今上困厄多日形势日危,当是时三皇子卫卓云带领手下雄兵,千里奔波前去勤王。。。。。。”
说书先生的声音不大却一下一下敲得她脑中生疼。虽然隔了五个月零十三天,卫卓云这个名字突然传入耳中仍不啻于一记惊雷当头炸响,顷刻间炸碎了她面上维持许久的平静安宁,炸翻了她心底深处的情丝万缕。
五个月零十三天。。。。她居然将离开他的日子记得这样清晰,一惊之下艺萱转为一悲,明明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啊,却原来并非如此!
难道是因为这一次,她拥有过更多的属于他和她之间的记忆吗?
艺萱呆呆地站住,说书先生后头说的什么她全没听进去。方才微风一刮,廊院里的几片夹竹桃花瓣似乎随风跌进她的眼里,她觉得眼睛酸疼,不知不觉地竟浮起一层薄薄的泪意。
醉兴园的老板娘李曼雪是一个泼辣爽利的女子,她忙完事情赶去回廊下验货时,看见那个送喜服过来的小女子在怔怔发呆。
阳光花影下,她一张脸虽然有些微微的浮肿,看着却清丽脱俗。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那样专注而投入。她唤了她三声,她都没有应答。
李曼雪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就算是张先生说书说的精彩也不至于这样吸引她吧。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姑娘快回神了,这是听书听得入迷了?”
艺萱陡然惊醒,看着对面的人,她面上一红,忙福身见礼:“云娘失仪,请见谅。”
李曼雪不以为意地笑着抖开她递过来的喜服,颠来倒去地看了许久,赞道:“果然是铁梅镇上最好的手艺,做的处处精致。云娘,你去转告海兰,这喜服我很满意,明天来选布匹时再将银两一并结算。”
艺萱颔首:“是。”
见她依然一副神思恍惚的摸样,李曼雪笑道:“今日说书的是新来的张先生。我倒没觉得张先生的书有这般精彩,不过他每日此时必会开讲的,姑娘若是喜欢就常来听听也无妨。姑娘且宽坐,我把喜服给闺女送去,看看她可中意。”
李曼雪一走,林艺萱立刻跌回自己的伤感里。
前厅,张先生正绘声绘色地描述龙隐山上那场手足相残、血流成河的战事。
卫卓云这个名字随着张先生的讲述一遍一遍呼啸着抵达她的耳畔,震荡得她的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她与他之间的第一次分别,那一切的思念和回忆都隔着迷雾,隔着心与心的距离,既不真实也不确定。而这一次,爱的欢乐和悲哀都那样清晰——银杏树上十指紧扣的依偎,额间落下的默默亲吻,枕畔的细语轻言以及他温暖满溢的胸膛。。。。这美好的一切在听见他名字的一瞬间化为绵密的锋芒,细密地扎进她的血里、肉里、心里。。。。。。
原来不管隔着多远的距离,隔着多久的时间,他到底是她痛苦的根源,有时使她哭泣,有时又莫名的让她甜蜜。悲欢人生里,她甘心缀饮并九死不悔的竟是这一杯他亲手为她酿造的相思的毒酒。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仍是那睥眯天下的王者,她仍做她的闺阁佳丽,英雄美人两不相侵。没有开始,也就没有结束,没有情感的交集,也就不会品尝到爱而不得的疼痛。
看着一脸凄然走进门来的林艺萱,李海兰微微一怔,她安排她去送喜服,本意是想让她借机散散心。可她怎么会散出这幅失魂落魄的神情。
未容她出声询问,艺萱已虚弱地一笑:“兰姨,我有些累了,先回房歇一歇。”
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李海兰若有所悟。在铁梅镇的这些时日,这女子在人前总是淡然清冷,绝口不提过往诸事。但是作为过来人,李海兰知道越是说不出口的才越是真正的痛!
她偷眼望去,那个自称要歇息的女子其实是坐在床沿上对着某处发呆,她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