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未阑-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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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姑,您快来看。”云溪指着宫门边躺倒在地乞丐。
那乞丐一身脏污色的斗篷,从头至脚将她包裹的严实,弄尘皱眉疾步走近。
看样子人已经昏过去了,弄尘二话不说,小心谨慎缓缓掀开乞丐的斗篷,斗篷下蓬头垢面的脸孔,惊地二人各唤:“阿夏!”
“师父!”
云溪哭声还没出口,泪水就如雨下。弄尘警惕着扫视了四周一圈,朝云溪道:“好了,别哭了。赶紧帮忙把你师父扶进来,将门反锁好。”
连眼泪都来不及抹,云溪帮着弄尘搀扶起袭夏,跌跌撞撞地走入宫中锁好宫门。
待得将袭夏安顿好,云溪边擦拭着袭夏的身子,边问:“师姑,这是怎么回事?师父不是去了大荒山吗,怎么回来就变乞丐了。”
蒲团上的弄尘瞄了眼榻上赤身裸体的妹妹,六年不见没想到她竟然憔悴了这么多,或许只是因为这一年间才变得如此的。
从前本就清瘦的身形,现在更是瘦骨嶙峋。白皙的皮肤上,分散的布了数道已经痊愈的疤痕。能伤得了袭夏的,料想也只有大荒山的蛮兽魔草了。异于肤色的疤痕,好像一道道□□,无声向弄尘诉说着袭夏为千觞所做的一切,多看一眼都纠结的弄尘心头难受。
终于,弄尘忍不住起身道:“云溪,我出去走走,这里交给你了。”
云溪笑的比平时踏实多了,“师姑放心好了。”
弄尘不再多说,小心翼翼出了华舞宫,愁容更加肆无忌惮的布了满脸。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廊间,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岚珂塔的广场前。
目光掠过广场一圈,落定在巫坛前一动也不动地熟悉背影上,她缓缓迈上前去,低问:“师兄,你在看什么?”
巫坛下的千骸闻声回头,脸上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我本以为是她,但突然想起她走了一年之久。”
“她?是阿妹吗?”
千骸点点头再次开口,脸上早已没了那份苦涩,“今天怎么出来走走了?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弄尘无奈一笑,“这教太小,我只是随意走走就碰见你了。”
千骸似读懂了弄尘神色间的烦恼,“怎么?有心事?”
弄尘不否认,笑笑问:“我记得少时师兄就说过你是喜欢阿妹的吧。那,现在还喜欢吗?”
不曾静止的风,掠起千骸半披的青丝,黑色轻扬里他眼神淡远,那双莫测的眸子似已看到了曾经,“那时候千觞玩世不恭的模样叫我不放心,所以不敢告诉他就和你说了,没想到你到现在还记得了。”静了少顷,千骸浅笑道:“现在……我想已经更甚从前了吧!”
千骸话音落下许久,弄尘都不曾开口。
扭头看了眼弄尘神色游移的目光,千骸道:“怎么了?今天吞吞吐吐地,完全没了你平时稳健内敛的样子了!”
“其实……其实我想问师兄……”弄尘半吞半吐,目光犹疑,踌躇了片霎她才道:“师兄,如果千觞和你同样喜欢上了阿妹,你会怎么做?”
本以为千骸会闭口不答,没想到他只是笑笑,眉间却是挥之不去的忧愁,“这个问题可真难回答。不过,这早已不是‘如果’的事了,千觞喜欢小师妹教中谁都心知肚明。
玄炎教无权干涉教中任何人的私事,他们在一起也是必然。在千觞出事之前,他就与我谈过,等云溪继承了女巫师一职,他就要辞去男祝师的位子娶小师妹为妻。我知道他的想法,即便教中没有男祝师,我这个教主也能一人身任两职。千觞那小子啊,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小师妹双宿双飞了。可惜……如果不是一年前的事,恐怕他们现在已经不在玄炎教了吧!”
千骸的此番话,字字如锤,敲打地弄尘心疼地悲不自胜。这些话她早已料到,却不曾想自己会难受至此。
询问千骸,弄尘是想从他这里找到自己感情的出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千骸的立场和她的处境如出一辙。可是同弄尘一样,千骸似乎也未找到这等困境的出口。
察觉到弄尘异样的神情,千骸岔开话题道:“想那么多干嘛!走,与师兄和一盅,我还欠你一顿酒肉了。”
弄尘没有拒绝,心神不属地的跟在千骸身后,穿过几座流水潺潺、姿态迥异的假山,经过一簇郁郁葱葱的翠竹林,才停在了一方竹树下的石桌前,桌上已经备好鱼肉还有几壶水酒。
“到了。”
弄尘茫然回神,审视了四周几眼,惊诧着竟说不出话来,“这……这里是……”
千骸含笑道:“用不着如此惊讶吧,这里不就是绕回廊,我们四个以前练功的地方嘛!”
弄尘泪眼婆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睹景伤情吧!从离教的那一天,我就再没想过哪天会回来,会再看到这些记忆中最珍贵的地方。”
千骸言笑晏晏朝石桌走去,“好了,不开心的事暂时就别想了。”他端起一杯水酒,朝向弄尘,“这一杯酒我等了六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和你喝酒了。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弄尘收起泪花,走近石桌端起酒杯,轻轻撞上了千骸的杯子。
酒杯相碰间,溅起几点酒花,每一点都是六年里彼此不曾经过的光阴。每一束光阴,都在悄悄地改变着任何人。
各自一饮而尽,又互相满上。一杯又一杯,笑语横生,看着一如既往的默契,说的却是不找边际的话。那杯子里仿佛早已不是水酒,而是彼此心中难以言明的苦水。
不知何时亲如家人的二人间,筑起了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互相阻隔着。屏障背后是不同身份、不同处境所带来的不同见解,还有彼此不能理解的抱负。
酒宴散去,千骸回了岚珂塔,弄尘背向而驰朝华舞宫移去。各自揣着心事满腹,各自走着自己认定的道路。谁都坚信,只有自己脚下的路,才能守护好想要守护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24
24、等闲变却故人心(一) 。。。
弄尘酒意微酣推开宫门,入眼就是云溪手足无措急不可耐的模样。
“怎么呢?”
云溪含泪瞅了眼内厅的空榻,带着哭腔道:“我去换盆水,进来时师父就没影了。师姑,您说师父会去哪里?师父会不会又不见了!”
弄尘眉头微皱,带着酒气道:“在教中不见了,你师父能去哪?好了,不哭了我们去找找。”
话音未散,就听得门口爽脆的声音道:“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弄尘、云溪扭头看去,只着了亵衣的袭夏合上了门正朝二人走来。
“师父……”云溪的眼泪瞬如骤雨倾盆,哭嚷着一头载入了袭夏怀里。
袭夏笑着,如同安慰孩子般抚摸着她的发髻,柔声道:“别哭了,我这不还活着嘛!”
“我和师姑差点都以为您回不来了……”
袭夏的目光对上了弄尘泫然欲泣的双眼,姐妹俩相视一笑,无声间早已胜过万语千言。
“师父,您刚才去哪了?”云溪好一会才收起眼泪,抽泣着问。
洗净了一身大荒山上的污尘,袭夏的面目清秀无比,难掩烂漫气息的娇容无所顾忌道:“我听说男祝师换人了,就去灵音宫瞧瞧咯,哪知灵音宫鬼影都没见一个。”
弄尘上下扫了她一眼,“你就穿成这样去的?”
袭夏毫不否认,点头嬉笑,“不过是稍稍飞檐走壁了而已。”提及衣服,袭夏猝然想起什么,在身上就是一顿胡乱摸索。片刻,一无所获,盯着云溪问:“我的衣服了?”
“衣服?您说那件脏的不堪入目的斗篷啊。喏,还在榻边,我刚准备处理掉了。”云溪指着榻旁的地上,如污泥堆成的一滩道。
袭夏即刻奔至那堆乌黑前乱翻一气,越翻神色越见焦躁。
弄尘锁眉问道:“找什么?丢东西了吗?”
在将那堆乌黑翻了个底朝天后,袭夏才失魂落魄道:“返生香不见了!”
弄尘惊愕着,“你真的找到起死回生的神草呢?”
云溪问:“就是用来救千觞大人的吗?”
袭夏没有做声,忽想起昨晚遇到的少年,心里似乎有了结果,“难道是他拿了?”
弄尘听得一头雾水,“他,是谁?还有你怎么倒在华舞宫的门口了?”
“这事说来话长。”袭夏叹息着,又吩咐道:“云溪替我备好衣服,既然回来了也该得去复命才是。”
云溪兴高采烈地应声,片刻不待拿来血红的巫女袍,袍上还放着袭夏最喜欢的一对玉花蓝流苏,燕燕笑道,“这套衣服我可备了一年多,终于又能被师父穿上了。”
袭夏边梳洗着,边娓娓道起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
“那师父怎么晕倒在门外啦?”云溪替袭夏别好一边发髻上的玉花蓝流苏问。
袭夏回头,“其实我是睡着了。昨晚被那小个子一掌,打的我现在还昏昏沉沉的。”
弄尘柔声低叱,“你啊,都有徒弟的人了,还这般野性难驯爱自作主张。”
袭夏点头笑的灿烂,“相信你们,所有我才无后顾之忧敢放手一拼啊!昨晚光线太暗也没看太清那小个子的长相,不过竟然敢偷我冒死采来的返生香,待我查清楚一定要打得他叫姑奶奶。”
整好耳鬓的最后一个发髻,云溪满意道:“好啦!”
袭夏对着铜镜看了几眼,洗了一身污垢去了肮脏的斗篷,镜中的她一如既往明艳动人。只是玉花蓝流苏下的脸,明显消瘦了几分,还有那宽大华丽的袍子下,藏着一身不为人知的伤疤。
起身欲走,忽然头顶传来一声孩童的厉呵,“阿夏,你竟敢让本尊一个人守破庙,自个来这里享清福。”伴着声音从天而降的还有一记飞腿。
袭夏立马抬手挡住攻势,弄尘、云溪见来者不善不约而同迈步上前,刚要出手就被袭夏张臂拦住。
“阿姐,云溪,这人是同伴。”
老祖宗收腿落地,整了整衣裳边抱怨着走上前来,“阿夏,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本尊帮你拿到了返生香,你就这么对本尊的。竟然过河拆桥就把本尊丢破庙了,幸亏本尊法力高强用了点小把戏找了过来,不然天知道你会这么没义……”
再见到袭夏,老祖宗竟然看的有些呆了。这还是那个脏兮兮又死要面子的袭夏吗?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
趁着小童安静的片瞬,弄尘凑近袭夏耳边嘀咕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屁孩?”
生怕老祖宗听见,袭夏轻声应着。继而朝老祖宗解释道:“这完全是个误会。昨夜我被人偷袭了,醒来时昏昏沉沉的,想着破庙太远就直接回了玄炎教。”
“这还不是一样吗?”老祖宗不依不饶的叫嚣着,“总之你这是没良心的抛弃本尊!!”
云溪不悦了,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对着师父大呼小叫,即便是师父口中救过她无数次的魍魉小童,她也要发一发牢骚:“喂,你这扁豆怎么这样没大没小啊。我师父都说了是个误会,她是被他人偷袭了才回教的,你怎么这么啰啰嗦嗦啊。”
‘扁豆’这新鲜词从云溪口中出来,让袭夏始料未及。再看老祖宗的脸,稚嫩的五官像被人捏了的面团,扭曲的不成形状,“你竟然说本尊是扁豆……睁开你的人眼好好瞧瞧,本尊可是活了两万五千多年的魍魉。见过魍魉没?你们这种庸人见过魍魉没?本尊一跺脚,别说你们玄炎教,就是整个西荒本尊都能踩成面饼。”
云溪也不松口,“长的矮又瘦难道还不是扁豆嘛……”
瞧着老祖宗怒不可遏的模样,这方的云溪已是剑拔弩张。眼看着一场口水战即将擂鼓而起,袭夏赶紧迈前一步做起了和事佬。
“哎呀,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谁在吵我就把谁赶出去!”袭夏一吼,谁敢开口。这下华舞宫终于安宁下来。
瞅着老祖宗气鼓鼓的模样,袭夏嬉笑着低声讨好,“老祖宗,你不是老说想要看看我长大的地方吗?自我有记忆开始就在玄炎教,给你这个,有了着你就可以在教内通行无阻了。”
抱臂而立的老祖宗将目光向袭夏投了去,她递来的手中拿着一块金色的令牌,令牌正中浮雕着一个“巫”字。老祖宗不情不愿的接过令牌,“这是什么?”
“女巫师的腰牌,在教内拿着这个就连教主都会让你三分。”
“是吗?那你呢?不陪我一起看看吗?”老祖宗问着,心里不是滋味。
袭夏笑笑,“刚回来要去复命。对了,千万别说有关大荒山的任何事,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在族界上认识的。”
没问袭夏是何用意,老祖宗还是依了她,点头愁眉,“那你快去快回。”
安抚完老祖宗,这身旁的云溪似乎也不咋痛快,袭夏一手拍上她肩头,笑着吩咐,“云溪,师父这次死里逃生多亏了老祖宗。你去备好客房,准备好酒菜今晚我们几个痛快吃一顿。”
提到大吃大喝,云溪心头瞬间舒坦,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出她那点小心思,她故作扭捏道:“那好,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就委屈点去张罗了。”
平息了一场战争,袭夏才朝弄尘浅笑道:“阿姐,走吧。”
弄尘缓了一下,这声久难听闻的称呼,轻缓拨动了她心底锈了的一根弦。看着袭夏灿烂的面庞,眼中显现的是更为清晰的灿烂底下的那尺阴影。千骸的话言犹在耳,‘这早已不是‘如果’的事了,千觞喜欢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