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喜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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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气。”
“恩,我也感觉到了。”
“回去之后,皇上不会被修理得很惨吧?”
“这个……不好说。”
翁怡君说,“既然凌南学过画画,毕竟是有基本功的。凭皇上的能力,定可以想出不错的构图来配合玉大人的舞步。”
“这么说……那个画画的高手,就是皇上?”裴凌南如梦初醒。她忘记了景福宫偏殿的那幅沈府鸡舍的画,是那么栩栩如生。也忘记了当年她信手涂鸦,得意地炫耀之时,某个人只是表面奉承,暗地里轻蔑的态度。这么说……这么说?
“琼花宴之事,也是朕的分内之事。既然皇后这么说,朕一定会好好配合。”赵显说得正气凛然。可在场谁不知道,他巴不得如此呢?
回了兰仪宫,裴凌南就开始发难,“你凭什么质疑我画画的能力啊?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你画画很好啊?”
“别恼别恼,先坐下来。”赵显把她按在椅子上,又给她倒了杯茶,“画画我是会一些,但没到他们说的那么神的地步。但是比你好,那是肯定的。山鸡贺春图还记得吗?”
“什么山鸡贺春啊!明明是梅花贺春!”裴凌南扬手欲打,赵显抓住她的手腕,“好好好,梅花贺春。但是裴大人,如果你拿那样的水平去琼花宴,不仅会贻笑大方,名声还会传到周边各国去,这个后宫你可就当不成了。”
裴凌南扭头,“当不成就当不成,我不稀罕。”
“我稀罕。你就算不稀罕我,也要稀罕我们的儿子吧?你的地位,将对他的前程产生很大的影响。”
裴凌南看着他的眼睛,“皇后问的时候,我总不能说什么都不会吧。只能捡个相对好的来说,谁知道会刚好用上呢?那现在怎么办?”
“由我来想,你依葫芦画瓢练熟了就好。”
裴凌南点头,“我一定尽力。”
赵显轻轻一笑,眼中若灿烂的银汉。他转身在裴凌南身边的椅子坐下来,“我刚刚接到通知,北朝的皇帝下个月就要亲政了。承天太后还政之后将退宫归隐。所以,这次来南朝参加琼花宴的人,我基本上已经猜到了。”
“是谁?”
“宁王耶律璟。”
裴凌南恍然大悟。耶律璟一直被认为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承天太后还政之时,北朝朝中必定有一番动荡,此时把耶律璟调离,是最好的办法。可耶律璟会乖乖来么?他按兵不动数年,等得不就是一个时机?
“耶律璟此人的野心,像个无底洞。他一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谋划着什么。这几年,我虽然也派人多方留意他的动向,但他好像做事格外谨慎小心,没落下任何痕迹。还有他那个侍妾南宫碧云,也不是等闲。”
裴凌南应道,“正是如此。我当初之所以会离开御史台,也是阮吟霄的授意。因为在御史台查案之时,查到的几桩案件似乎都直接指向一个地方,可就差一步,却怎么也不能见到那个真正的答案。阮吟霄担心我招来杀身之祸,还会威胁到两个孩子的生命安全,就建议我转入目标不是太大的礼部。我虽然不甘心,但毕竟政治的残酷这么多年下来,也是深有体会。”
“所以,那些案子就此中断了?”
“不,楚大人一直在继续追踪着。但据他说,不会有什么结果。”
赵显怅然道,“凌南,不瞒你说,我心中总是有些担忧,好像会发生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比起耶律璟,你是不是更应该担心一下我?那个跳舞,真的是要了我的命了!你们南朝到底都是些什么破烂规矩!”
花事四十九
夜半,裴凌南微微翻了个身,察觉到一丝微弱的光亮。她回转身向光来源的地方看去,赵显正伏在案前,眼神专注。
她披了件衣服下床,边连连打着哈欠。心想,这个人白日里要处理那么多政务,晚上怎么还有怎么好的精力画画?
“流光,怎么还不睡?”
“正在构图。吵醒你了?”
“没有。”裴凌南走到赵显身边,伸手抚平了桌上的白纸。纸上画着朱红的牡丹,用了很深的红,却意外地富丽堂皇。
“为什么要画牡丹?”裴凌南问赵显,赵显专注地看着画,“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裴凌南若有所思。国色天香的牡丹,亦是花中之王。
他他他他,她难道要自作多情地认为,是在夸她?
裴凌南略略抬眸,看了赵显一眼,发现赵显也正在看她,连忙又把头低下去。心跳如捣,呼吸急躁。她慌乱地把烛台移到手边,“我我,我来试试看。”
赵显扬了扬嘴角。因她脸上飞起的红晕,恰似画上牡丹的娇艳。
所以,那首诗真好。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君王。
裴凌南配好了红色,实在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两个人大半夜在这里作画。可是她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可能会发生更难想象的什么,所以还是乖乖地学画比较保险一点。
赵显站在一旁,眼看着她的手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还用自己的左手去稳住右手,可是一下笔,一个弧线硬是弄得上上又下下。他好笑,自己有这么可怕么?夜夜枕边人,还弄得他像采花大盗一样。
“凌南。”他忍不住开口,那边的裴凌南吓得握不住笔。
“我,我重来。”
赵显索性走过去,用抱着她的姿态,握住了她发抖的右手,又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这个傻丫头,画牡丹而已,又不是画老虎。抖什么?”
裴凌南扑哧一声笑出来,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其实她是莫名其妙地紧张,因为脑子里面不断涌进那年在沈府,她画梅花贺春图的场景,本能地觉得他会做些什么。现在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赵显听到她放心地舒了口气,心中暗暗好笑。如果以为这样就安全……那这个丫头真是太好骗了。
“这里的色彩重一点,这里轻一点。恩,很好。”
裴凌南喜滋滋侧头去看赵显,“你看,我就说我是个奇葩。”
赵显见她脸上沾了红色的颜料,伸手想给她擦。没想到自己的手指上也有颜料,这一擦,裴凌南就彻底变成大花脸了。他忍不住笑,先是克制地颤抖肩膀,然后侧头闷哼,最后索性一边敲着桌子,一边大笑了起来。
裴凌南冲到铜镜前面去看,乖乖,脸上哪还有半块的干净地方?
“沈流光!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抓起笔架上最大的一杆毛笔,沾满了红色颜料就朝赵显冲过来。赵显连忙闪避,左一下右一下,裴凌南愣是连他的衣角都没抓到。两个人正闹得欢腾,内官在外面高声喊道,“陛下,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夜深还未就寝?”
赵显连忙对裴凌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裴凌南马上就不闹了。同时,她心中也涌起了巨大的失落。终究是连平凡夫妻的幸福都不能够奢望。她走到床边,无力地倒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并未开口说一句话。
琼花宴的日子一天天地迫近。玉翩阡已经把给裴凌南伴舞的舞娘都训练好了,唯独裴凌南,实在让他头疼。
“转圈会不会?跟着我的拍子转圈会不会?”玉翩阡一边拍着手掌一边训示,最后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你杀了我吧!”
掌乐司因为这个咆哮而抖了三抖,刚要进掌乐司的越香凌和沈括,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忽然看到两个小人正朝这边跑过来。手拉着手,打扮漂亮,看起来很赏心悦目。
“裴大,裴二!”沈括先挥手打招呼。
虽然给皇子和公主的名分是早晚的事情,不过裴大和裴二更喜欢别人这么叫自己。娘说,要亲民。
裴大往掌乐司里面看了一下,酷似赵显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放出光芒,“娘又被骂了啊?小玉的胆子真大,他就不怕被父皇瞧见了,给他小鞋穿?”
越香凌还是行了下礼,微笑道,“恐怕比起皇上的小鞋,他更怕琼花宴的出丑。毕竟南朝第一乐官的名声可就压在这儿了。”
沈阡陌歪了歪脑袋,忽然笑道,“有办法了。”
裴大还在发呆,妹妹已经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门口的三个人石化了一会儿,便见皇帝的仪仗朝掌乐司来了。赵显被沈阡陌拉着,一路往这边赶。后面的内官和宫女亦步亦趋地跟着,皆是大汗淋漓。
玉翩阡显然完全没发现门外发生了何等的变故,只是卯足了劲地在掌乐司里面发狂。直到听着那声格外熟悉的“皇上驾到!”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迎出去行礼。
裴凌南也连忙俯身行礼,掌乐司的人,哗啦啦地跪了一大片。
沈阡陌把赵显拉到掌乐司最中间的一个位置坐下来,凑过去在赵显耳边叽哩咕嘟地说了一阵,赵显一边听,一边点头。而后,他让众人起身,极为祥和地说,“朕来看看凌南的舞学得怎么样了,玉官,演示一遍给朕看看吧?”
玉翩阡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裴凌南一眼,裴凌南心虚地低下头。
“皇上,小臣……小臣只怕……”玉翩阡猛提起一口气,“要让您失望了。”
他说得恳切,却让掌乐司里里外外的人都心情复杂。谁都知道,这一舞,攸关皇室的前程,而裴凌南也因此背负着极大的精神压力。赵显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神,柔声道,“没关系,朕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就要起来,裴凌南却忽然开口,“皇上,请等一下!”
赵显疑惑地看向她。
“请允许臣妾试试。”裴凌南坚定地说。因为不忍他口气里那丝藏不住的凝重,不忍他眼中流转出的淡淡失望。她要留在他的身边,并不是给他制造问题和带来麻烦,而是想要像真正的妻子一样,守护他,成为他的力量。所以这一舞,她没有退路。
赵显微笑,尽管这笑隐藏在面具后面,别人看不见。可是当他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她也笑了。
虽然舞蹈没有跳到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地步,但是已经远远超出了平常的训练水准。玉翩阡一边看,一边从绝望中爬了起来,而后内心重又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希望就在前方!只是,侧面印证了,十个玉翩阡都不抵一个崇光皇帝么?他想哭,他很心酸……
沈阡陌一边鼓掌,一边冲裴大使了个眼色。裴大意味深长地“说”,还是裴二你厉害啊。
沈阡陌眨了下左眼,也“说”,那当然,笨蛋哥哥不是知道么?爹是娘的软肋啊,软肋。
接着,大家都欣慰了。
裴凌南这一天和吃错了药一样卖劲儿。玉翩阡喊休息,她不休息,玉翩阡喊散伙,她仍然不休息,最后掌乐司要锁门了,玉翩阡赶她,她还是不走。
“玉大人,你行行好,把钥匙留下来吧?我走的时候,自然会锁的。”
玉翩阡叹了口气,把锁和钥匙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转身出门的时候,披了一身的月光,“其实我知道,你的压力比我们都大,但跳舞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只要心中存有美好的愿望,你就一定可以做到。”
裴凌南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应话,那个身影就已经消失了。
她只能继续跳舞。很累了,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双脚都已经有些麻木,手也根本是无自觉地摆动着。心中存有美好的愿望是什么?她现在只要一想到失败可能招致的后果,心就会坠向无底的深渊。
她完全找不到跳舞的感觉。
她停下来,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她这一生,从未尝试过这样的挫败杆。
忽然,有人影挡住了门外的月光。她看过去,只见一道身影,饱蘸着银华。
他只穿了便服,没有戴面具,盈盈地笑着,若春风扶柳。
她有些愕然,呆坐在地上不动,他却已经走进来,径自把她抱了起来。
“流光?”
“嘘,别说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出了宫,只带了沈括一个人。赵显选的马跑得很快,裴凌南从未如此疯狂地骑过马,经不起颠簸,只能牢牢地抱紧赵显。她想,如果在这样风驰电掣的夜晚,一直跑到天涯海角,一直到地老天荒,那该多好。
到了一片山坡,赵显把两匹马都交给沈括。沈括跟随赵显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牵了马,走到一个不足以打扰到他们的距离。
这片山坡很空阔,头顶就是夜空,还有硕大的明月。裴凌南闻着青草的香味,听着阵阵的虫鸣,不自觉地旋转了起来。没有皇宫,没有束缚,没有身份,纯粹是此情此景,此心此意。赵显跟在她身边,见她打从心底里发出的笑容,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流光,我真快活!”裴凌南拉住赵显的手,一起转起了圈。那些繁复的舞步,好像长在她的脚尖,她拉着他,旋转,跳跃,像一个彻底被释放的真正的舞者。赵显静静地听她笑,陪她跳,直到她累得躺倒在草地上。
他侧卧在草地上,摸了摸她绯红的脸颊,“我知道你留下来时,便做了一个艰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