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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误相逢-第32部分

小说: 误相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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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以李白诗《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出句:“侧足履半月。”
另一人马上笑道:“就取你刚才那李太白的《月下独酌》中一句——对影成三人。”
这一来一回对了十数次,最后李凡忍不住拍起手叫了一声“好”。两人望向李凡,有种如遇知音的感觉。其中一人道:“这位兄台,你也过来一起玩吧。”
李凡拱手道:“在下没怎么读过书,二位高雅的嗜好,在下一点都不懂。只是见二位实在对得精彩,才发出感叹。”
那个衣着普通的人起立欠身道:“在下荣百韬!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李凡应道:“在下李凡!有幸结识二位。”
另外一人也道:“在下张瑜杰。如果兄台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如同坐一桌,一齐谈天说地。”
李凡却之不恭,遂与二人同坐。张瑜杰道:“我俩今天心情不畅,想讨些酒喝,图个欢快。”
李凡道:“张兄、荣兄何事惆怅,要借酒避事?”
张瑜杰道:“荣兄的心上人近日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在下的父亲官场不亨,近遭贬谪。我们两人乃是‘同是天涯沦落人’,除了借酒销愁,也就别无生趣了。说实在,我们对酒令的心情都是挤出来的。反正愁也一天,乐也一天,还不如以酒图乐,乐以忘愁。”
这两人的遭遇,让李凡更加感伤。自己还不和他俩一样,有气无力,想做的事情做不到。他倒了一碗酒,自己喝下,接着又倒一碗。荣百韬见他有点不对劲,连忙按住李凡的手,道:“李兄是不是也有惆怅之事?若有,也可以说与我俩听听,大家彼此分忧吧!”
李凡一时感慨万千,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荣百韬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今日我们三人各有各的烦恼事,现在大家都说了出来,就不要再烦恼了。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我们一起痛饮三碗,待会儿再去富乐院走走。今日只能开心,不能伤心!”说完,自己举碗先喝,接着,张瑜杰也捧起酒碗一饮而尽。虽知酒入愁肠愁更愁,可李凡觉得自己现在毫无作为,如果还要强迫自己搁杯,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他将酒碗端过额头,行完敬酒之礼,也跟着喝个一滴不漏。
却说三人喝完酒,付了酒钱,便向着京城最大的妓院——富乐院蹒跚走去。这富乐院可是太有来头的。太祖洪武年间,曾颁下禁令:一切官员不许宿妓,违者治罪,罪亚杀人一等。这是因为,太祖朱元璋深知前朝官员腐败,归因无不在女色,所以要使国家官员不走向腐败,禁止官员宿妓是一项有效的举措。故此,他才颁下重令。实际上曾经真有犯禁的官员,遭到太祖严惩这样的例子。宿妓虽然禁绝于官员,却总不能禁于其他百姓。由此,朱元璋在京城,也就是当时的南京,开设了一间官办妓院,名为“富乐院”,供普通百姓或过往商贾玩乐之用。及太祖亡后,“官员严禁宿妓”这一禁条似乎逐渐放松。成祖朱棣北迁后,也在现在的京城重设“富乐院”,但没有明文规定官员不得进出。不过慑于太祖的先威,官员们还是不太敢张扬进出妓院。然而成祖之后,禁令已经变得名存实亡,官员集体嫖妓之事屡见不鲜。时至今日,京城 “富乐院” 的主要娱乐对象,竟然已为朝廷大官要员们所取代。
来到这赫赫有名的京城大妓院,李凡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他先前从未出入过烟花之地,在他的道德标准看来,出入这些地方的人,绝对非君子非淑女也。可是今天喝了酒,倒是想好好放逐一下自己,看看为什么那么多男人可以在这种地方醉生梦死。
门外走进来一位男子,皮肤白皙,长相风流,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别的来富乐院的男人,都是笑口淫淫地看着这里的姑娘,唯独这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来寻欢作乐的。李凡仔细看了这人几眼,顿时大吃一惊——这人哪是男子,正是当日于谦被捕时与他交过手的王璇玑。就算她这样女扮男装,李凡也敢肯定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那天与她交手打得难分难解,好不痛快,李凡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摸腰间佩剑,欲与她再分高下。可事实上自己根本没有带剑。即使有,如今手脚无力可使,能打得过人家么?他唯有沉下气,暗自思索道:她来这么干什么?一个女子来男人玩乐的地方,被人识穿了怎么办?
王璇玑大声对鸨母嚷道:“今天的歌舞什么时候开始?”
鸨母见王璇玑说话态度凶狠,有点害怕,赔着笑说道:“这位客官,快开始啦,快开始啦!”
李凡问荣百韬:“今天有什么歌舞来着?”
荣百韬愕然,答道:“哦?李兄看来对这里不是太了解吧。”
李凡笑道:“我是个乡巴佬,真没见过这种场面。荣兄可否为我讲解一下?”
荣百韬把身子移近李凡,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笑眯眯地说道:“这富乐院之所以出名,不仅仅因为它是京城里最大的妓院,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位色艺出众的花魁小姐,人称‘百花萎谢辞色去,一曲消融送春来’的名歌妓刘燕栖姑娘。长得国色天香自不消说,歌、舞、琵琶亦冠绝京城。京城几多达官贵人想娶她作妻妾,可她是卖艺不卖身,就谁也占不了便宜。就算来富乐院这里一睹她芳容的,或者欣赏她才艺的,也得凑凑日子。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她才会出现,为前来的人献技。所以每逢这两天,富乐院都挤满了人。我们今天来得还算早,否则这里站满人的时候,你连脚丫子都没地方放。”
诚如荣百韬所言,这富乐院内外逐渐地来了很多人。从衣着来看,没有哪个是服饰平庸的,可见都是些有头有面的人。不难想象,今天刘燕栖的献技,几乎把京城中的名流都引到这里来。有些人等了很久,酒喝多了有点内急,都不敢离开自己的位置,否则只要屁股一离开座位,马上就有人挤过来。王璇玑嫌旁边的人挤着她,拿出一堆银子给坐在这张桌子上的其他客人,道:“你们不要打扰本公子的雅兴,这桌子我全包了,到别的桌子去坐。”虽说这一堆银子也有一百几十两,可同桌的人也是有钱人,这区区些许银子吓唬不了人。王璇玑见这些人不走,又从身上拿出一把银票,“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喝道:“你们分了这些银子,然后坐一边去。不许坐这里!”
有个人不屑一顾地说道:“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刘姑娘又不是你的,你有什么能耐在这里叫东骂西的?”
王璇玑将身上带的剑在桌子上一放,道:“你们走还是不走?”在场的人一片哗声。站着的人当中有几个因为害怕而向后退却,但后面已经水泄不通,于是便站不住脚,滑倒在地。李凡暗骂道:这臭婆娘仗着父亲的权位当众为所欲为,若非我中了毒,一定教训教训她。
同桌的人看见王璇玑不是好惹的,只好站起来,哆嗦着身子走到一边去。鸨母吓得面无血色,担心这里一旦闹出事来,不仅富乐院的名声被搞坏了,而且这黑压压的人群里不知会有多少个被踩死,此等邪门儿的事叫这里以后怎么做生意?
王璇玑赶跑了同桌的客人,自己斟着酒喝起来,并没有理会旁边的人在议论纷纷。她不说话自己喝酒,倒是缓解了周围紧张的气氛。不一会儿,人们又回复先前那种翘首以待的状态。

终于,鸨母在楼上喊破喉咙道:“来啦,来啦!燕栖姑娘来啦!”只见一位身披浅红色薄纱衣的女子,从楼上踱着秀步走下来。她向在场的人欠身问好。李凡叹道:好一个气质高雅的姑娘啊!只可惜沦落烟花之地。
鸨母道:“今日燕栖姑娘会先为各位客官来两首琵琶曲,希望大家多多捧场!”在场的人立刻报以热烈的欢呼声。刘燕栖端坐在交椅上,将琵琶揽入怀中摆正,轻轻以指尖挑捻琴弦,开始进入乐曲的序章。曲声或幽或怨,凄苦撩人,把所有人的心牵进一个哀愁的意境中去。她徐徐唱道:
临镜试香罗,伤情怨发皤。
登楼望汉月,堕泪忆秦娥。
华帐中兴乐,征人子夜歌。
年年吹柳絮,何日定风波?

此曲唱罢,琴声一转,紧接第二首曲更加凄苦:

关山岁月了无穷,归意难期懒画弓。闻乎塞外声声慢,料得闺中夜夜空。清水畔,问梧桐。征夫月夜最思侬。铁衣暗掩荷包信,竹枕中藏玉帛封。
剪下愁肠寄汉中,达时早已石榴红。或借绸纱缝菡萏,更将缟绢绣芙蓉。缘浅薄,薄几重?悠悠生死两迷蒙。由来只有相逢误,我却偏言误相逢。

早在三十多年前,也就是永乐七年,鞑靼首领阿鲁台杀死明朝使臣郭骥,明朝遂发十万精骑前往讨伐。虽说精骑,实质上是从各处强行征召而来充军的壮丁。不少人离乡背井,舍妻弃儿,远赴前线上阵杀敌。但是由于未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这些部队作战能力差,指挥的将官又失误连连,最终明军遭阿鲁台所败,五位督战将军皆战死沙场。不过在永乐皇帝——即成祖眼中,可歌可泣的只有这五位将军。那些冲锋陷阵最后抛尸野外的无名士卒,连让人收拾骸骨的机会都没有。而这些为国损躯的死难者中,很多都有妻室。朝廷派人安抚他们的家属,但只字未提他们阵亡的事,只说边塞战事紧张,需要更多士兵戍守,暂时未能返乡;一待战事缓和,立刻遣回。可惜直到永乐二十一年,成祖第五次亲征,及次年病逝于榆木川为止,许多士兵的妻子还是没有等到丈夫的归来。她们已经两鬓斑白,唯有夜夜痴想着自己丈夫戎马边关时的高大身影,藉此聊以□。这些冷酷的事实,早在唐人的诗句中,已经能找到这样撕心裂肺的一幕——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在场听乐者,虽然大多数都没有这样的亲身经历,但仍能被刘燕栖的唱词所打动。或有悲恸之情溢于脸上;或有感触之泪盈于眼中;或有闭目静思者,或有低头沉吟者。但见桌上竹箸不前,酒觞不酌,仅有歌声和琵琶声最扣人心。正是:
摇曳香肩三尺绫,新妆淡抹素如冰。
师师眉俗今奚在?盼盼才疏已弗能!
宛转琵琶怀玉石,悠扬宫角悦宾朋。
若然再唱清平调,顿觉名花乃自膺。

听罢二曲,众人仍觉得余兴未尽,但刘燕栖收起琵琶,向众人举杯祝酒,这才使众人不得不罢休。饮过一杯酒,有人说道:“素闻刘燕栖姑娘不仅美貌出众,而且才学过人。在下有联一副,敢请刘姑娘应对。”说罢,命人取来笔墨,信手写下上联,曰:红娘子用情过深,因此徒成湘妃怨。
在场的文人雅士议论纷纷。荣百韬谓张瑜杰道:“这种嵌名联虽讲求工巧,但绝对难不倒刘姑娘。”
刘燕栖略思片刻,也取来笔墨写出下联,曰:丑奴儿祈福不达,怎能不怪菩萨蛮?
众人视之,都不约而同大声叫好。上下两联,刚好嵌入了四个词牌名:红娘子、湘妃怨、丑奴儿和菩萨蛮。
“小女子向各位客官献丑了。”刘燕栖对在场的人请礼。
张瑜杰心生一联,高声说道:“在下张瑜杰,也有一联,敢请刘姑娘对。”说罢,取纸写道:玉女摇仙佩。
刘燕栖当下写出下联,道:金童捧露盘。上下联都是词牌名,对仗极为工整。顿时全场艳羡的目光一致投向刘燕栖。
张瑜杰道:“刘姑娘博闻强记,应对泰然若定,张某拜服不已。”
刘燕栖连忙自谦道:“张公子客气。要使得珠联璧合,上、下两联缺一不可。公子上联能与燕栖下联应合,本身就是一种缘分。”
张瑜杰被刘燕栖的风韵所折服,坐下来谓荣百韬道:“刘姑娘与你的心上人犹为相似,都是才貌相全的可人儿啊!”
坐在一旁的荣百韬听了心想:刘燕栖的才学和丁姑娘相比差远了。他是一个看不惯别人比自己好的人,现在张瑜杰这样作比较,他的心里愣是不舒服,便站起来道:“刘姑娘美而美矣,可惜只卖艺不卖身,真苦煞天下男儿咯。”
刘燕栖虽见他出言调戏,蓄意留难,但仍不紧不慢说道:“小女子身为艺妓,自是卖艺不卖身。”
荣百韬哈哈大笑起来,道:“刘姑娘既然是‘妓’,那就不分什么艺妓、肉妓了。在下有一联,不知身为名妓的刘姑娘敢对不敢对?”
刘燕栖心想:此人来者不善,但如不答允,恐怕招来在场的人一席讥笑,坏了富乐院的名声。于是她硬着头皮回话道:“公子但说无妨!”
荣百韬拿起笔,手腕使转几下,便写好上联。众人一看,尽皆哗然。没过多久,一部分人发出刺耳的耻笑声,但这笑声却是冲着刘燕栖而来,而非荣百韬。李凡也吃了一惊,谓张瑜杰道:“张兄,荣兄他……怎么……”
张瑜杰道:“李兄弟可有所不知,我们这位荣百韬荣大爷,可是京城里第一下贱无耻不风流不倜傥大学士。他连吟诗作对,都会让你觉得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李凡听后摇头苦笑。
原来荣百韬那联写道:问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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