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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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茴微微眯起眼:“当真不进去。”
言冰用力点点头。
下一刻,她惊叫一声,绵长,整个人直接腾空,柳若茴将她横抱起,打包送进大殿,挣扎,没用,九连环打散,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再挣扎,暗中翻了翻眼,不放弃。
一柱香后,整个圣天门传开,向来风流潇洒自居为圣天门下第一人的柳若茴,强行怀抱一披头散发的女子进了大殿,期间,那女子狠狠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大口,而柳君依然面不改色,微微浅笑。
夏虫(十二)
柳若茴将她稳稳在青石地放下,掠衣单膝触地,目光炯炯:“师傅,徒儿回来了。”
言冰转身想往外跑,左胁下微微一麻,全身不能再动弹,她瞪着眼睛,看看他,好,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见的是他师傅,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
这人是他师傅,面如冠玉,这么年轻?言冰疑惑地呀一声,乖乖闭口,不说话不会错。
“先前收到你飞鸽传书说人找到了。”那人嚯地站起来,一下子到她跟前,显然比她更加吃惊,直指着问,“就她?”
“是,的确是,说的三处特征全都一样。”柳若茴答得斩钉截铁,随手帮言冰解开穴道,“小冰,这是家师——圣天君。师傅,她叫夏言冰。”
“夏虫言冰,原来是这意思。”圣君低头沉思,恍然的神情。
“老——”想想不妥,换个称呼,“圣叔叔好。”既然是长辈,该给人留颜面。
圣天君五官好一阵抽搐:“我不姓圣。”圣天君只是尊称,他懒得与她解释,随即又换上被惊骇到的口吻,“声音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和小蕊分不出差别,连我的耳朵都分不出。”
言冰一头雾水杵在原地,他们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突然想起什么要紧的大事,拉拉柳若茴的袖子,示意他低头下来,在耳边轻声问:“我卖给你的那些木雕呢?”
柳若茴迁就她的高度也轻声回她:“我让稽延好好收着,放心,一个都不会少。”他心安理得地伸手帮她挽起头发,铺满掌心的乌黑,亮泽,柔顺,丝缎般的如同缓缓不急的水流淌,用方才散下的发环简单束好,两人背对着圣天君,言冰肩膀下挎明显放松一些,而他晓得听到是回事情,见到真人是另一回事情,师傅需要点时间慢慢消化,那样惊染的语气与表情下的师傅,是他所没有见过的,或许只有是与那人相关的缘故。
“夏姑娘。”圣天君明显不太能接受她刚进来时披头散发的形象,此时才缓过气来。
“叫我小冰就好。”她回一个灿烂的笑容,“原来柳大哥的师傅这么年轻的,看着象他的哥哥。”
圣天君僵在那里,然后慢慢侧过身,将视线从她身上划开:“若茴一路上待你可好。”
“柳大哥他很好。”
圣天君眯着眼睛听她说话,仿佛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师傅,我还没有和她说明情形,她只是到南方来游玩几日。”柳若茴给她安心的笑容,“小冰,师傅这里有个人要见见你,对你是个极重要的人。”
言冰转头四下张望,这么多人都见着了,还有什么人呢?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清凉凉的,风中隐约有环佩铃铛作响,刹是好听,言冰跟着那声音看过去,所有的人自动分开两边,显出笔直的通道,一个女子正急匆匆地往外走,眼神迷蒙,樱唇欲开,手中还在整理腰畔重重叠叠的丝带。
圣天君爱怜地摇摇头,迎上去,扶着她,握住那双手柔声道:“小蕊,人都到了,你慢慢过来,不用急成这样。”
言冰一直以为柳若茴穿戴十分讲究,腰带上的缀着手指大小的明珠,虽然她没见过大世面也知道是极其昂贵之物,这一路上回来,他的手笔大,银子一锭一锭往外送没见皱过眉的,上次大夫看好了她的伤,他付的诊金是真正的金子,打成掌心大小的叶子形状,厚厚的一叠。
但眼前的女子,远看总有层晕光拢着那娇弱弱的身子,走近才发现,她穿着的白色衣裙上钉满明珠,裙裾的细折中似乎镶嵌银线,在大殿的光线下两厢辉映泛出一层粉色,衬得整个人象落入凡间的仙子,乌发居然和自己梳成同样的款式,九连环中扣着九枚玉壁,在发间穿插成整朵含苞待放的娉婷芍药,婉姿绰绰,风韵醉人。
美人,言冰从她出现,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不晓得找什么词形容才合适,只能总结为两个字,美人,三个字,大美人,四个字,绝代美人,那张脸叫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偏偏还带着楚楚可怜的表情,言冰都有了要上前去安慰安慰的心。
“她在哪里?”美人樱唇微启,抬起精致的下巴问道,眼角一滴水珠似掉未掉。
言冰听到美人的声音,整个人懑了,她才了解为什么方才圣天君听她说话是那样的表情,她们两个人好象是借用着同一副嗓子,连她自己都分不出,方才那句话是美人在说,还是她自己。
美人的目光水波般撒过来落在她身上,惊喜,确然,做梦般轻呼道:“真的是她,真的是她。”雀跃地象个天真的孩子。
下一刻,言冰被拥进一个又香又暖又软的身体中,耳边炸雷似的:“孩子,我是你娘亲啊,我是你娘亲白蕊啊,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苦命的孩子。”
言冰吓得赶忙推开她,撇清关系地直摇手摇头:“姐姐,我们差不了几岁,你怎么能是我娘亲呢。”
白蕊含羞带怯地望着她,小鹿一样可人的眼神:“孩子,我真是你娘亲,你可是姓夏,今年十七岁了,你的生辰可是腊月十七。”
“我是姓夏,大概是十七,生日不记得了,我生过场大病,把以前的事情统统都给忘记了,我相公也没告诉我,我是哪天生的。”言冰突然有种恐惧,眼前的美人大概没有骗她,虽然她们的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她愿意相信美人的话。
“相公,原来你都成亲了。”白蕊怜惜地牵着她的手,凑过来看她,“你的眼睛和你爹长得真象。”
可我更加愿意长得象你,言冰在心里默默地说。
白蕊眼角的水终于掉落下来:“孩子,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天可怜我,让我还能再见到你。”
言冰再没有迟疑,天下间母亲的神情是装不出来的,于是她靠过去,让白蕊又能将她抱住,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娘亲。”
夏虫(十三)
言冰觉得自己掉进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中,象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兽,心甘情愿地掉进精心布置的陷阱,不是不好,可总有地方让她不适宜。
房间里来了好些人,白蕊懒懒地支手靠在塌前,长发略微蓬松挽成一个低髻,耳坠晃晃悠悠地隐在发中,宛如一副海棠春睡图,指着桌上琳琅满目堆的小山样的布匹:“小冰,娘先给你做几身衣服,这买来现成的怎么穿的。”
言冰搔搔头,柳大哥买给她的衣裙,一套是二两银子,这么贵的好东西怎么突然变成不能穿的。
立即有两个俏丽的丫鬟将布匹一一展开,呈现在她面前,言冰茫然地看着,幸好,白蕊指定送来的颜色都是极素雅的,她随意点了几下,白蕊撑起些身体,赞许地点点头。
一晃眼,布匹全部都收下去,进来另两位妇人,用皮质饿软尺绕着周身仔细衡量,每一寸都没有放过,言冰乖乖跟着口令,抬手,转身,下腰,苦着脸问:“娘亲,难道是要将我过秤卖掉吗。”心下明白,那两妇人必是手艺上佳的裁缝了。
白蕊掩口轻笑:“小冰,你真会逗娘开心。”她坐起身,走近过来,腰肢婀娜,纤纤款摆。
妇人陪笑着道:“小姐人还小,身量未足,再过几年,这身段恐怕要赶上夫人了。”
白蕊两道娥眉微微皱起,看一眼小冰,眸中疑虑重重。
只等得人都去了,房间中只剩下她们,方才开口:“小冰,你今年十七岁了,腊月十七生的。”
言冰跟着点头,这话,刚见面的时候,娘亲说过一次,相公也说自己是十七了,那没有错。
白蕊牵过她的手,撩起衣袖,细细的手腕:“可你怎么看都还象十四,五岁,尚未长足的孩子。”袖子继续往上层层地翻,近肘部,鲜红一点,圆圆润润,她低叹一口气,“果然是这样,小冰,你成亲几年了。”
“两年多。”
“哪年哪天?”
“不记得了。”两年多也是相公告诉她的。
白蕊爱怜地摸摸她的发顶:“你到底生了场怎么样的大病,真是可怜,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言冰傻傻笑:“反正已经都好了,现在我身体好着。”看看自己的手臂,试探着问:“这个红点,我背后也有,有五颗。”
白蕊的手指猛地停顿,声音发颤:“你说什么?”
“我背后也有这样的红点,柳大哥没有告诉娘亲吗?”言冰捧着白蕊的手,替她搓几下,娘亲的手很冷呵。
白蕊放开她的手,直视她澄净的眼:“好孩子,我先去见一见圣天君,回来再陪你。”
“娘亲,这斗篷你披上,你的手好冷。”言冰从塌上取了她的织锦斗篷过来,搭在她肩膀上,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颤,“娘亲,你没事吧。”
白蕊摇摇头:“我没事,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她急匆匆地离开,不忘记嘱咐小厨送下午的点心过来。
言冰缩在宽大的塌上,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甜汤,小心吹一吹气,凑到嘴边喝一口,甘甜清香的味道象一条认准方向的小蛇,蜿蜒地进了她的肚子,不禁满足地眯起眼。
柳若茴推门进来时,正好见到这一幕,他,忍不住笑了:“你倒真会享受,一个人躲在这里吃东西。”安安然地在她脚边坐下来,“嗯,很好吃?”
“是甘薯甜汤,里面加了桂花的。桌上还有,柳大哥要不要吃?”
原来这么平凡的食物也能这么好吃,柳若茴站起,再坐下时,手中也捧一碗相同的甜汤,她倒是会享受,前面那两人吵得都快翻了天,师尊被逼地快要把大殿的房顶都给掀了,可一看到白蕊含泪的表情,唉,还是躲到这里比较安全。
“娘亲说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特意让厨子做了的。”言冰伸出舌头舔舔汤勺,“可我印象中,没有吃过放糖煮的甘薯,我们那里没有这种糖,而且甘薯本身就很甜美了。”
柳若茴搅着小匙,若有所思:“其实,你小时候我见过你。”
“啊?”言冰吓一跳,被块甘薯卡在喉咙口,捏着脖子说不上话。
柳若茴连忙按住她肩膀,在她背后拍一掌,振出那祸害,再抚着她的背,连声问:“好点没有。”
“没事,没事。”言冰咳几下,觉得嗓子间通畅了,“我老是莽莽撞撞的,以前呛到的时候,相公也和你用同样的方法,最灵验的。那柳大哥,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冰雪可爱的娃娃。”柳若茴不放心地替她探一探脉搏,确定她气息顺畅才收回手,“不过只见了一小会,白姨就把你抱走了。”
“那柳大哥在秋水镇见到我的时候,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那一天,你在集市上,仰头和我说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料得几分,你和小时候的样子没有太多变化。”柳若茴领得师命,与稽延离开圣天门已有年许,只是听得最后有人见过他们是往北去,一路北上,四处打探终不得要领,稽延是个沉默寡然的性格,那日也说出,恐怕这样子再找十年也是枉然的丧气话,可他偏偏还坚持着要继续找寻下去。
秋水镇上,清冷的集市中,一个拖着长长鼻涕的孩子在他身边擦过,手中捏着只圆圆的山楂玩耍,北方的天气冷成那样,仿佛呵气成冰,他紧裹着雪裘,稽延回客栈说去取一瓶烈酒来暖身,他在翻飞的雪花间,有种不知所措的神情。
有一个声音在那边喊,小毛子,别跑远了,过来吃面饼。他依着声音过去,一个小小的摊子,那人低着头在干活,只见一蓬乌压压的发,在雪地中清黛的颜色,定在那人面前问,多少钱一个,盼着那人抬头,又怕抬头起来叫他失望。
他看一看塌上吃得正欢的言冰,还好那时候鬼使神差地停留在秋水镇,终是让他找对了人,心下欢喜地伸过手,摸摸她温热的脸。
夏虫(十四)
言冰瞧着他目中如水温柔将她一下子没顶,那样的目光犹如冬日的一斟暖酒的色泽,想到那一年自己给相公做了第一双鞋子偷偷放在桌上,然后装模作样地去烧火,偷偷用眼角打量相公,相公回来提着鞋子,嘴角翘起,眼中是同样的温柔,繁星印转,暖暖宜人,只是一转眼看到她在那里,温柔便消失不见,只换得一份淡淡然。
柳若茴见她一动不动,神情却乖巧柔软,独自愣愣出神,不觉又靠近一点,仔细看了才觉得她眼珠的颜色原比常人来得浅些,言冰嘴唇轻挪,没有出声音,等他发现不妙时,言冰的耳鼻口中均渗出细细的血渍,整个人晕厥得向后倒去,甘薯甜汤翻了一天一地。
他赶紧将人抱起放置在床上,出去喊师尊,不过眨眼,房内人再次聚齐,圣天君搭着言冰的脉象,脸色越来越沉重,白蕊花容失色整个人簌簌发抖,小厨的一个厨子两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