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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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再醒过来时,已经在这里了,她的手无意识地在身体两边抓着,试图想抓住些什么,除了沙土还是黏黏湿湿的沙土。
她努力地集中起力气,坐起来,一时天旋地转,后脑受莫名地疼痛,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一样,像有什么要从口中满溢而出,可是吐出几大口清水以后,再没有其他的,她茫茫然看一看天空中央刺目的日光,喃喃道:“相公,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激灵后,言冰的意识突然清醒过来,她正坐在一大片湿土中间,向前望是茫茫的水域,往后望,应该是一个小岛,真的是很小很小,几乎全部都在她的视线中间。
岛的中间有一座山。
她揉一揉眼睛,这座覆盖着红色泥土的应该是一座山,一座片叶不生的山。
那前面趴着一动不动的是一个人。
她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蹲下身,林涪冉的脸色像一片纸,苍白到极点,双目紧闭,长长的,笔直的睫毛湿嗒嗒地盖在眼帘下面,言冰担心地将手凑到他鼻子下面,还好,还有呼吸,虽然微弱,不过还算绵长有力。
她尝试着喊他的名字:“小林子,小林子。”摸一摸他的衣服,和自己一样,四肢敞开着晒了半天太阳,该晒干的都晒干了,只是变得皱皱的,贴在身体上很不舒服,可为什么他的脸上这么多水呢,她用手指摸一下他的脸,皮肤上一层水,简直就像刚泼上去的。
将他的脑袋搬到自己腿上,躺成舒服点的姿势,再努力地摇晃他的身子:“小林子,你醒一醒,应我一声,至少眼皮动一动。”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言冰欣喜地转过去,入眼的却是郑怡的面孔,他手中捧着一块浸透清水的布片,对准林涪冉的脸,慢慢绞干,清水滴在林涪冉的眉毛上,在纷纷乱乱地滚了他一脸。
原来,原来是这样。
“我在后面找到一个干净的泉眼,这样淋几次,他会醒转地快一些,他的身体温度已经比我醒过来的时候恢复很多。”郑怡连忙解释给她听,“你放心,他应该只是脱力,并没有受伤。”
“那你是第一个醒过来的?”
郑怡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看到我相公?”言冰明晓得希望渺茫,仍然不死心地问。
“宋公子并没有和我们一起下水,我们划开的时候,雨势很大很大,我模模糊糊看到他站在那艘即将下沉的船头,向我们挥一挥手,后来你和林公子都大声喊他的名字,可水流里像有一股巨大的无法控制的力量将我们三人拖向另一个方向,我们离他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郑怡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这时候,你突然从那个木箱子里站起身,说是要回去找他,林公子拼命拖你,可他在水里使不上劲,后来,他把你打晕了。”
言冰沉默不语,那时,她疯了一样想回到船上去,坐在那只木箱子里,看到相公对她摇头的一瞬间,她的心即时抽起来,好像隐隐有种预感,她和相公要分开了,分开很远很远,分开很久很久,她轻柔地抚摸一下林涪冉的额头,果然如郑怡所言,他的体温有所恢复,小林子,你为了救我,是不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可是,可是我一点都不想你救我到这个无名的小岛,我宁愿,宁愿和相公留在一处。
生,在一处。
死,在一处。
“夏姑娘,虽然当时情势危机,不过宋公子的武功这么好,想脱身也并非没有可能,你想想,那两个船工消逝在江中也未必就是去寻死的,况且江上来往船只甚多,宋公子被别船搭救也是很有可能的。”郑怡一直觉得自己口才不错,可看着言冰雪白秀丽的面孔,眼底星子样的碎光一点一点沉寂下去,结结巴巴地找些借口想去安慰她。
言冰将在风中乱舞的碎发拨动到耳后,静静地答道:“谢谢你,郑大哥,我也不会相信相公已经遇难了,他的本事这么大,我们都没怎么,他一样也不会怎么样,或许他漂到另一个小岛上,或许如你所言,他被过往的船只搭救上岸,不会有事情的,不会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东西从她脸颊滚落,打在林涪冉的眉宇间,圆圆的水渍,林涪冉眉毛轻微一皱,迷糊地喊:“冰冰,冰冰不要哭。”
那时候,自己的样子一定狼狈透了,雨水还是泪水,根本分不清。
林涪冉一直在喊的就是这句话,冰冰,冰冰不要哭。
傻瓜,傻瓜。
言冰拎起袖子胡乱擦着,不想林涪冉醒过来看到的还是哭泣的自己,林涪冉的头向两边挣一挣,眼睛倒是慢慢地打开来。
夏虫(六十三)
林涪冉清醒后并不说话,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言冰,看得那么仔细,好像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不愿意放开,因为面孔正对着日光,双瞳的颜色显得特别浅,言冰恍惚着有丝错觉,仿佛他的眼睛是透明的,水晶那样透明,隐隐有流动的水迹,深不见底。
好像过了很久。
那样怔怔的,被咒语定住的胶着被郑怡一声咳嗽解开。
你们这样子要看到几时?郑怡摸摸额角,头痛地想,这个铺满诡异红色泥土的小岛到底是什么地方,好歹他在圣天门多年,那条大江来来回回摆渡也有数十次,可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个个不知名的岛屿,他随手抓起一把红土,下意识地放在鼻子下闻一闻,除了湿气,泥土中带着一种说不上又很熟悉的气味,他再用力敲敲自己的头,到底是什么味道。
“冰冰,冰冰。”林涪冉一个龙跃而起,半跪在言冰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紧张地咽一口口水,“冰冰,你有没有受伤。”恨不得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一番才能放心。
言冰缓慢地眨一眨眼,放慢语速疑惑地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郑怡的嘴唇动一动,用力把自己的头扭向另一边,生怕自己隐忍不住逐渐放大的笑容。
果然,林涪冉吓得手一滑,人又脱力过久,歪歪斜斜地摔在河滩上,支撑着又爬起来:“冰冰,你怎么又不认识我了,我是林涪冉啊。”
“林涪冉?”
“是啊,是啊,你想起来了?”
“想不起来。”
林涪冉一时抓耳挠腮地,不晓得该怎么解释给她听,只会指着自己胸口:“我是林涪冉,小林子,林富贵,还有什么绰号来着。“一拳砸在地上,“该死,又发生相同的事情。明明说蛊虫已经完全引出的。”他试图将言冰翻过去检查,“冰冰,让我看看你的头有没有敲伤敲破敲出个瘤。”
言冰忍俊不已,双手掩着嘴巴,笑声像一长串小铃铛,脆生生的:“呵呵,呵呵,小林子你太好骗了,我说想不起来,你就当真了,你这个傻瓜。”
林涪冉立刻醒悟过来,原来这个丫头拿自己寻开心,可怜自己那颗脆弱的心,差点被她再次吓破,还有这个姓郑的更坏,看他的表情,从犯最可恶,想着想着,他一掌对着郑怡劈过去,不能对冰冰发火,还不能对你吗。
郑怡眼明手快地后跳一步:“是她骗的你,你打我做什么。”
林涪冉抓过那片湿布在他鼻子尖晃动:“是不是你拿这块破布头往我脸上浇水的。”
“是,我是为了救你。”
“这是什么布。”
“我裤脚上撕下来的。”
“你拿裤脚上的布,擦我的脸,还不该打。”他大吼道。
不管了,林涪冉出手超快,一连攻了五招。
“不是这个办法,你能醒转这么快,你怎么不识好人心。”郑怡左避右让偏偏不让他得手,暗想,这小子,看着像个纨绔子弟,恢复得倒快,是把好手。
“好人心,你是好人,我看那艘船就是被你捣破的。”
“我当时明明和你们在一起,我怎么把船捣破。”
“我看你的长相就不是好人。”
“我也差点和你们一起淹死,有坏人这么傻的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是软柿子。
手不停,嘴也不停。
那边言冰越笑越大声,声音凄厉起来,林涪冉与郑怡双双停手,担心地看着她。
林涪冉的眉尖一耸,连忙跑回去:“冰冰,你怎么哭了。”
“没有,我哪里有哭。”言冰强撑着不肯承认,“我看你们两个边动手边吵嘴有意思,明明我是在笑。”
“冰冰。”
“我是在笑,在笑。”
林涪冉将她的脑袋搂过来,按在胸口,动作又快又急,言冰想挣扎,但并他按得死紧,口鼻眼耳好像全部贴在他皱皱的衣服上,林涪冉柔柔地哄着她:“冰冰,你是在笑,笑得一脸都是眼泪,真难看。”
言冰埋在他胸口,再没有顾虑,哭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相公,相公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和我们在一起,你答应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这个大骗子,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大骗子。
林涪冉摸着她散乱的头发,心疼地一抽一抽的,在肚肠里仔仔细细搜刮一遍都想不出再拿什么话语来安慰她,只是任她放肆地将眼泪鼻涕毫无形象地抹在自己胸口。
小时候,有一次,他把冰冰最喜欢的发绳用小刀割断了,他就是看那条发绳不顺眼,又不是什么宝贝,天天雷打不动地束在发梢,在自己面前走过来走过去,他送给她的那些珠花玉钗的,没一样被她放在眼睛里,送的时候被随手放在桌子角上,过几天去看看,还在原来的地方,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
冰冰捧着断成几截的发绳也哭得那么伤心,精致的五官哭得皱在一起,真难看,偏生让他乱了手脚,怎么哄都哄不过来,师兄过来不过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她居然笑了,眼泪还含在眼角,却笑得灿烂若花。
后来,他才知道那条发绳是师兄亲手给她编织的。
后来。
夏虫(六十四)
言冰哭到后面已经哭不出眼泪,嗓子干干的,里面像有一把莫名的火,将体内的水份彻底地蒸干,林涪冉眼巴巴地看着她,一脸又心疼又无奈的样子,她不客气地拉过他的衣袖子将自己的脸仔细地抹了一把:“好了,小林子,我不会再哭了。”
“真的。”林涪冉眼睛一亮。
言冰站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脚:“是的,我不会再哭,因为我知道相公一定没有事,他不敢丢下我一个人的,我会等他回来接我。”
“小冰,可是。”林涪冉为难地绕绕头。
“没有可是,他敢不回来,我就改嫁。”言冰捏紧拳头在林涪冉鼻子底下示威地摇一摇,“好了,我要全岛转一圈,这里红红的泥土看着真眼熟。”
她自顾自地往前走,郑怡很配合地跟紧她,只有林涪冉傻呆呆在原地,慢慢消化言冰的话,如果宋殿元不回来,她决定要改嫁。
改嫁给谁?
师兄,不行!师兄一定能回来,他可是要和师兄公平竞争的,师兄大风大浪里过来,这不大不小的一条江一定不能奈何他,这么一想,林涪冉觉得后脑勺凉凉的,他警惕地转过去看,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眼神,冷冷的。
大日头底下的,他怎么会全身一发冷。
“小冰,等我一起啊。”三步并作两步,林涪冉追过去,甩给郑怡一个大大的白眼,“你盯我师妹盯这么牢做什么?”
“我觉得她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郑怡一脸的疑惑,“难道她来过这里?”
“冰冰,你来过这个奇怪的地方?”
“没有。”言冰停下来,很认真地想一想,“我被爹爹藏起来的所有的记忆应该全部都回来了,慢慢已经能够将很小很小时候的事情都清晰地想起来,所以,我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对这里又有一种熟知感,或许还有我并没有完全恢复的点滴,都藏在这里了,要耐心挖掘出来才行。”她点一点额角,“小林子,相公有没有交给你保管什么要紧的东西。”
林涪冉连忙靠过来,弯下身子低声道:“冰冰,有外人在,怎么能说出来。”
“这是一个孤岛,左右不过我们三人,大家漂流过来以后,是他第一个醒过来的,虽然他当时也是有伤在身,但那时要对我们动手也是绰绰有余,够我们死十次八次的,他非但没有伤害我们,还去寻了清水来,好让你快点醒转,所以,我想,他应该不会对我们不利。”言冰的声音不大不小,象是在对林涪冉解释,实则该听到的人都已经听到了。
果然,郑怡回一个温和的眼神,含一丝丝笑意。
“拿出来。”言冰对着林涪冉摊开手。
林涪冉叹口气,从贴身的内衣中掏出一张比手掌略大一点的羊皮纸:“这个就是师兄留在我这里的东西,他说不到最后时间不能拿出来的。”
言冰用手指将羊皮纸搓一搓,将宋殿元塞给她的物件取出,一摸一样的质地,不过她手上的那张更加小一点。
“冰冰,你也有?”
“是,好像是相公从圣天门里取出来的。”
“圣天门?他教给我的时候明明说是师傅留下来的。”
言冰将两张羊皮纸摊开仔细看:“是,是爹爹留下来的,上面有爹爹的笔迹,我不会认错,左上角一个殷红的冰字,应该是特意要留给我的。”
羊皮纸左边的地方密密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