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索-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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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来,可是如今——”那笑声更加惨淡:“如今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她一心听着他低沉道来,这本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最深的敬重,把他一生的荣辱都投进他们对国家的执着,对百姓的负责。可是生老病死,非人力可为,她不能阻止,赵匡胤亦不能阻止,所以她不晓得说些什么好听的来安慰他,或者说,她哪有那个立场去安慰他。
踟蹰间,赵匡胤已经站起来,夕阳的余晖在他晒红的额上投下斑驳阴影,朝着她:“你说,我们身处乱世,是不是自己的错?”
她一愣,半天才回道:“哪里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想了一想:“我也宁愿身在一个太平盛世,可盛世之中,谁又难保不出几年还是争战连连——这天下从来不缺盛世,缺的只是一个又一个贤明君主。”
他的眸光闪了闪,忽而嘴角一个清晰上挑的弧度:“我倒没想着你的见地这般独特——”目光扫入她的眼睛:“你在暗示当朝的皇帝狼子野心么?”
她微微垂眼,手指扯上襦裙:“秦笙不敢。”
他却淡淡摇了摇头,缓缓走向她:“河山一日不统,流血流泪的牺牲就一日不停。陛下心系万民,才有此番作为,若是人人都像前朝几位皇帝只争朝夕,贪看眼前利益,那朝代更迭,怕是要延至万世。”在她面前停下来:“祸害的百姓,更是无从计算。”
她心口一提,却换了副冷容道:“将军的意思,是说死在你们周兵下的亡灵都是该死的了?那秦笙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所有被你们周兵杀害的别国军民,都是死得其所?”
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她冷笑一声,道:“将军可真是会自圆其说。前一刻秦笙还觉得将军有那么些与人不同,现下才不过真正明白,将军是一碗水往平处端,偏袒你周军将士罢了。倘若是我大辽军队完成这统一山河的大愿,恐怕将军一席话,便不是像方才那样说的了罢。”
他却未顺着她的话说,只轻声道:“你在这里陪我站了一日,怕是不为同我前来讨教谁该一统江山这等事罢?”
她身子一颤,对不上话来,眼见着他的视线又移到她腰间的梅花匕上,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意盈到眼睛里:“这就是匡义为你赢得的匕首?——很好看。”
她这才凉凉道了句:“匕首的好,在于它有没有舔血,舔了谁的血。这把匕首落在我手里,还未曾沾血,至于好不好看,无关紧要。”
他道:“那你今日来——”
她怔了怔:“刀子今日困顿,得磨上些时日。将军服丧期间,秦笙不会强求将军兑现当日之言。”
他一句我本不想同你战上一战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淡淡颔了颔首,不再多言,提了步子先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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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刺绣
更新时间2013125 10:34:16 字数:2153
白云苍狗,到第二年春,本一心处理朝中事务的柴荣决定二次亲征南唐江北之地,还在为父服丧的赵匡胤被夺情起复,随帝出征。此次征战南唐,柴荣选了张永德才是拿下的蔡渡口作突破,于三月初横渡淮河,抵达寿州城下。
仅是一个上午,赵匡胤就捣毁了南唐的前锋寨和山北营寨,斩敌三千,将紫金山通向寿州的大梁彻底摧毁,当日半夜南唐军营首屈一指的猛将朱元不战而降,带着手下一万多兵士投降后周,赵匡胤在军中的风头更盛。
南唐援军全军覆灭后,寿州守城将领刘仁赡绝望中风,不省人事,城内同僚在其昏迷之际拟出降表,开城投降。至此,顽固抗拒了一年多的寿州城终于被周军攻下,而刘仁赡虽被柴荣当众加封,却再也没能醒来。周军此番斩灭唐军四万余人,缴获船舰数百艘,得钱帛器械不计其数
五月,南唐国主撮多后周北面辽军挑衅,柴荣回京处理后墙火事,辽国穆宗耶律述律“睡王”一称果是名不虚传,不过匆匆燃了一道烟雾。柴荣在北疆稍稍平稳之后,便于当年十一月再度亲征南唐,这一路,当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李重进、赵匡胤、王审琦等大将争相破敌,一举攻克南唐濠、泗、楚三州。楚州守城领将张彦卿抵死不降,亲手杀死欲降之子,于城破之时同手下一千多将士巷战后周军,全部战死,亦使得周军伤亡惨重。
柴荣盛怒,下令屠城,做出他这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暴行,震慑南唐。此后,周军所到之处,如火上弄雪,海州、天长、静海军等地皆是望风而降。冷冷冬日已至,周军连连胜仗的火苗却越烧越旺。
显德五年的春节,柴荣同一众将士皆是在营地度过。
冰雪连天的军营里守岁固然不大好捱,然汴京一派煖炉添温的景象也不同以往,纵然屋子被烘的炽热,仍是挡不住那一夕之间传遍城中的夺命时疫,教人心顷刻之间便渗透凉意。
赵府如今已是京城大户,守卫森严,艾草亦燃的及时,未见一人染病,但也是人心惶惶。加之赵弘殷过世第一年,府内上下一张喜庆红字也无,白色挽联像勾魂的幡帐一般清冷贴在各个门上,众人终日弥漫在一股晦涩恐惧的神情当中。
时疫袭城,平日也再不能随意出门,耶律笙闲来无事便会去贺氏房中讨一讨刺绣的针法。从前在契丹时一心只扑在驾马挥鞭打野味的事情上,不曾对这些女红有兴趣,现下学来,却发现其间还是很有些趣味的。
贺氏将一只新系好的花绷子递到她手上,而后捻了针线才刺进自己的那只,边缝边道:“这单独一层的缎纹绣有个不好处,便是针脚不大匀密的话,就会露底,会不好看,所以我今次给你教一教包芯缎纹绣——”眼睛朝她看过来,浅浅笑道:“你坐过来些,可仔细看好了。”
她点点头,挪了挪身子瞧过去,看着贺氏绣完一个花边,赞道:“夫人的手法真真妙的很,我已经学了好几日,却连夫人的一点皮毛都没学去,着实惭愧。”
贺氏笑着摇了摇头:“这刺绣女红本来讲求的就是一个悟性,娘子悟性过人,绣出一手栩栩若生的图案不过是时日问题,不必自谦。”
她亦是垂眸笑了笑,那笑却未落进眼睛,只道:“听闻将军开春之前不会回来了?”
贺氏正执针往布上刺,忽是一滞,恍了恍神,叹道:“应是回不来了,陛下争战心切,他们随往将士也只能奋勇杀敌。”
她凉凉一笑:“若是我大辽的皇帝像你周朝君王这般神勇,大概也不会逼的他座下臣子乱反,而不是如世宗一样,麾下各个将士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顿了顿:“倘若哪个臣子在战场上殉了国,定当不惜一切为那臣子报仇吧?”
“那是自然。”
她的声音暗下去:“可我朝帝君却昏庸无能,一个臣子的国仇,竟不放在心上。”
贺氏停下手中针线,狐疑向她看去:“娘子所言——我有些听不大明白。”
她只盯着自己手中的花绷,视线却没有个焦点,缓缓道:“只可惜了秦笙乃一介女流,不能上场为国杀敌。”又道:“陛下征完南唐,下一个目标,该是我辽国罢?”
贺氏愣了一愣,尴尬道:“这个——娘子其实你——”
“我明白,契丹屡次向中原进犯,但凡哪个有些骨气的君王,都不会任它挑衅。我虽是辽国人,骨子里也有一半汉人的血,其实谁统不统江山,我从未放在心上。原本是想承欢双亲膝下,如今却再无可能,这些遗憾,大概才是我这一生最在意的。”
贺氏松了一口气,道:“娘子能有如此心性,当真令人佩服。”想了想,叹道:“只可惜你如今举目无亲,虽是有我府中上下的照料,怕是每夜思及双亲,都难以入睡的罢?”
又道:“娘子一身好武艺,难道就没想着替你爹娘报仇么?——那些山贼固然人多势众,可只要娘子开口,我也定会向夫君寻求帮助,有他下令,铲除那些小贼当是不在话下的。”
她笑了笑,随手拿起旁侧的绣针刺入画布,道:“这个倒不劳烦夫人费心,仇是一定会报的,只是还不到时机——将军倒是对夫人言听计从的呢。”
贺氏面上一抹绯云:“倒不是对我有多好,他这个人,一向将心思没在家里头放着,”自顾扯了唇角:“我是看他对你的事倒很上心,来回两次都将你搭救回府,想着若是求他替你报仇,应是也能得到允诺的。”
她生硬挤出几个字:“说来将军还算是秦笙的救命恩人了。”
贺氏笑出来:“娘子莫要有什么负担,我不过随口一说,夫君虽是武将出身,战场上杀敌自是勇猛,但私下里的性子却很和善。救人于危难,本就是他该做的,更何况,在他心中,万民的——”忽然打住:“他不会要你回报的。”
她轻点下颚:“秦笙明白,将军为人的确称得上宽厚有加,是以在军中才会得三军拥护,寻常又有不少挚友——秦笙,秦笙也很是敬佩,”探头瞧着贺氏手上的针线:“夫人方才说这个包芯缎纹绣怎么绣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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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时疫
更新时间2013126 10:15:19 字数:2286
才将合了衣裳躺下,房门就被一通猛烈的扣砸,耶律笙揉了揉惺忪睡眼,披上外袍起身开了门。
赵匡义一脸焦虑的看着她道:“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她莫名其妙的从头至尾打量他一遍,道:“你急急忙忙敲门,为的就是问我这个?”
他道:“下午二嫂与你一同绣完花后,便觉得头疼脑热,晚间请了大夫过来,已经确认患了时疫。你与她处了那么久,若是也感染了怎么办?——手拽上她的臂腕往房里走,边走边道:“我已经让大夫稍后就过来于你瞧瞧,你现下还是不要站在风口上同我讲话,先坐到里屋再说吧。”
她有些惊疑:“夫人患了时疫?可下午我看她还好着,未曾有过半点不适。”
“你懂甚么,这时疫不同别的病症,潜伏期内自是看不出个大概,可犯病也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嫂子这会儿高烧在床,整个人神思不清,娘亲已是急的一身虚汗了。”
她扯掉他的手:“我得去瞧瞧夫人。”
他又将她拽住:“你不想活命了么?娘亲已经命人将二嫂隔起来,除去近身伺候的丫鬟和大夫,谁都不得靠近。现下不是谁逞强的时候,若是再传染几个,恐怕这一大家子都得赔上性命。”
她冷冷望了赵匡义一眼:“夫人是你侄子的亲娘,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曾想过,怎么在你二哥回来时向他交代?”
“二哥若是知道嫂嫂患了时疫,自会理解。”
她冷哼一声:“早知你是薄情寡义,”甩开她的手,头也未回的奔至贺氏的厢房。
手抚上木门正要推开,背后一声颤巍低语:“慢着。”
她回过头去,昏暗里杜老夫人一身素服,面上有坚忍的威仪,赵匡义立在杜老夫人的身后,对着她淡淡的摇了摇头。
她委身福了一礼:“秦笙午后还同夫人讨教过针法,现下便听她病的不省人事,心中实在牵挂的紧。老夫人——可否让我进去看看夫人?”
杜氏看了看她,走近几步,方道:“想进去看她的人又何止你一个,我也想去,但你可曾想过进去的后果?”
她一怔,道:“秦笙只是念着与夫人到底有些情意,如今她病成这样,不该亲自去探一探么?”顿了顿:“若我也被感染,会自己离府,绝不牵连府上一人。”
老夫人本是替着亲儿着想,不想她有个三长两短儿子便肝肠寸断,现下见她摆出这幅执拗模样,也只有叹道:“好罢,你小心些是了。”
她点点头,谢过老夫人,转身推了门进去,却在步子刚踏进的那一霎,觉着身旁一阵风带过,赵匡义已是立在她一侧。
杜老夫人一声匡义没来得及喊出口,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二人走了进去,颤着一双手是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这厢耶律笙挑着眉头对着赵匡义道:“你跟进来作甚么,方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绝不踏进这个屋子半步么,现下就不怕被传染了?”
身旁的人唇角跳了跳,凉凉道:“我是担心你,如今像你这样不要命的,整个京城怕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不再理他,只抬了脚向着内室走去。房间里的艾草香气浓烈的呛鼻,她扯了帕子放在鼻子前面捂着,看到贺氏的时候,她正拧着一双黛眉摇头晃脑的胡言乱语。
像是被梦魇缠住,贺氏的表情看上去时而诚惶诚恐,时而黯然神伤,一张脸煞白煞白,每说完一句,五官就拧在一起狠狠咬着双唇,似入了魔怔。
她蹙了蹙眉头,对着赵匡义道:“怎会这样?”
赵匡义将她拉的离贺氏远一些:“大夫说这次的时疫,如有鬼厉之气,患病之人,除了四肢关节会痛,头目痛,高烧不退,且还会神智恍惚,辨不清黑白。嫂子她——”
话未说完,已被贺氏一声凄厉喊叫声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