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索-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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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顿了顿脚步,正想转个身朝内室走去,却不料哪里飞出一只黑色的雀鸟,生生从我头顶掠过,我因躲闪不及,眼见髻上的一枚白玉长簪便硬是给它那对翅膀扑棱下地,啪的一声摔成粉碎。
皎月惊叫一声护在我身前,抬手又朝那在不远处上空盘旋的雀鸟挥舞,生怕它再朝我袭来。
那带路宫娥也是吓的一身冷汗,跪下来朝着我哆嗦道:“云萝该死,竟连累的娘娘受了惊,请娘娘责罚。”
我站定理了理容,朝她摆手道:“无妨,雀鸟无知,本位也没有受甚么伤,你且先起来吧。”
她一圈泪珠擎在眼眶里,站起来回话:“娘娘不知,这白脸山雀平日里并不袭人,今次也不知为何这等放肆,竟冲撞了娘娘。饶是它乃皇后亲手豢养的家宠,奴婢,奴婢也断然不能再让它猖狂了。”
我愣了一下,吃惊道:“你说什么,它是皇后饲养的?”
云萝点头道:“是的,皇后娘娘才将养了几个月,她人就去了。奴婢看着这山雀可怜,且它也似不愿离开坤宁宫,便自个儿做主留它在这里喂养了,若是知道有朝一日它这般胆大妄为,当日却一定教它下了黄泉替皇后娘娘送葬的。”
我初初怔了怔,才道:“即便是个把月,怕它与孝明皇后的感情也颇为深厚了罢,久居此地不走,许是在它眼里,这里存有皇后的音容笑貌。一个畜生能有如此情谊,当真十分难得。”
云萝答应道:“娘娘说的是。”
话音刚落,就听皎月有些疑惑的说道:“那山雀可是想领娘娘去哪?怎的一直在这里盘旋不走,”又对着云萝朝空中指道:“你看它不停朝前面探头所谓何事?”
云萝顺着皎月的指向朝着那山雀细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对着她道:“看方向,像是往它巢穴那里去的。”思索了半天,有些怯生生的对着我道:“娘娘可否向前移驾几步,教奴婢看看它是不是有所图的。”
我颔了颔首,抬脚朝着云雀走近几步,便见它盘旋几下也往前飞了一段,云萝一直护在我前面,见到此番画面,不禁急转过身,对着我惊奇道:“原是它真有灵性的,娘娘若是愿意,便由奴婢护着,看看它想做些什么罢。”
这世上还有此等玄妙之事,岂有不前去一探究竟之理?
遂吁了口气,屏气凝神的随着那雀鸟的带引朝着殿内走去。
云萝说的没错,那雀鸟绕了一番,果是为了将我带到它筑巢的地方。
孝明皇后西去,云萝原本打算将这住在笼里的山雀放生,可谁知放了几次,它都掉头回来,且自己还颇娴熟的在梁上筑了个窝待下来。云萝一人守着这空空的殿堂,平日里没事,三五月也不见得有半个人来探望,此番得了个活物作伴,既能打发些寂寞,亦能打发些时间,倒也不那么急着将它赶出去了。
三人堪堪四下望了望,雀鸟的窝就筑在孝明厢房外的房檐下,但这里除了那只鸟巢比较特别外,其余均是无甚看头。我凝思想了一会儿,目光停留在那高高在上的斗大鸟窝,对着云萝道:“你去寻个梯子,上去看看里头有什么。”
云萝楞了楞,方才退下去找了个梯子,又得皎月的帮助,爬上去在鸟巢里翻看半天,才颤颤巍巍捏了个青枣大小的蜘蛛壳子出来,呈在我面前,面带惧色的说道:“回娘娘,只寻到了这个。”
我看着那躯体虽残破,但颜色艳丽到颇有些渗人的蜘蛛壳子,不免也有些心悸,扯了绢帕覆在面上掩了掩,眉头蹙在一起道:“看这蜘蛛的样子,怕是死了些年头,怎会在这山雀的窝里?”
云萝还未说话,皎月便讶异道:“怎的死了这样长的时间尸体还没有腐烂,竟是个怪事呢。”
我仍是有些疑虑的盯着蜘蛛淡淡道:“百足之虫尚能死而不僵,这只蜘蛛死上个个把年不腐烂,也不算奇事。本位依稀记得常太医说过漠上有许多毒物都是这般特异,因着死后尸体不化好些都能入药,但今次在宫中得见,委实有些怪异。”
皎月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怎的知道这只蜘蛛是毒物,奴婢见它颜色生的好,许是只益虫呢?”
我未答话,云萝就急道:“你不懂罢,这蜘蛛颜色越鲜艳的毒性就越强,与那些个蝴蝶蜜蜂是不一样的。”
我亦是肯定的朝皎月点了点头。
皎月受教的又围着云萝手中的东西看了一会儿,而那只山雀也像完成任务似的终于鸣叫一声又振翅飞远了。云萝怔怔的朝着它离去的方向看了看,才转而对着我道:“这雀鸟煞费周章的引娘娘过来,难道只为看一看奴婢手上的这只死物?”又想了想,道:“娘娘打算怎么处置它?”
我闭上眼睛思量片刻,对着皎月点点头,皎月便从腰带处摸出一条帕子,囫囵将那只死蜘蛛包在里面,咬了咬嘴唇,方将帕子拢到袖口里。
我朝着云萝浅笑道:“这东西我先收着了,旁人问起来,你只当今日没有发生过此事,晓得么?”
云萝屈膝福了一礼道:“娘娘教诲,奴婢谨记于心。”
我笑道:“如此甚好,待到本位查清这只蜘蛛的来历,再做打算。”又四下环视了一番,道:“你将这里看护的不错,本位且寻个合适的机会,向官家表明,给你些厚赐罢。”
她连连跪到地上磕头言谢,我笑着扶起她,又转而对着皎月道:“时辰不早了,随本位回阁吧。”
云萝听闻忙又领着我二人出了宫,待到我初初踏出门外,她才在身后清脆响彻的说了一声:“奴婢恭送娘娘。”
我再不回头由着皎月搀扶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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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忽吻(上)
更新时间20121126 9:32:38 字数:2712
回到轻流阁,顾不上用膳,立刻着了皎月去请常太医过来。
天色渐渐有些灰,初夏的晚霞带着些暖心的红光透过窗纸氤氲了屋内淡淡的黑暗,初雪燃的那一炉沉香亦恰到好处的起到凝神静气的作用,我卧在贵妃榻上堪堪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儿,杜陵仁就在外面通传常太医已经到了。
从榻上翻身起来,指皎月去沏了壶新茶,自己则调整了个坐姿单手支颐,对着常太医问话。
起先自然是对我的身子询问一番,切过脉之后又改良了一下方子,而后才道:“娘娘今日着微臣过来,可是还有旁的事?”
我淡淡道:“皎月都对你说了罢?”
他拱手作揖道:“皎月侍女的确向微臣提了一些,还请娘娘将那死物拿于微臣看一看。”
我点点头,摆了摆手,一旁立着的皎月立刻踱到柜前打开抽屉取了帕子出来,摊开放在常太医的面前。
常太医猛地一怔,又接过帕子端在掌心里仔细看了看,眉毛拧成一团,少顷,才抬起袖子抹了把虚汗朝着我道:“娘娘是从哪里得来这东西的?”
我面色清淡道:“从哪里来的不重要,你只消告诉本位,是否见过这东西?”
他踟蹰片刻,稍稍端正了一下形貌,才上前两步郑重道:“恕微臣学识寡陋,对这死物的认知,却不一定全对。”
我抬了抬下巴:“你且按你知道的那些说罢。”
他道了声是,然后徐徐说道:“辽国漠上有一种蜘蛛,背有五彩,各八只脚亦是不同颜色,常常作为方外人士练毒的引子。此种蜘蛛本身毒性极强,若是不幸被原虫咬伤,半个时辰之内便可致命,然若经过人工豢养,又泡了药池,那毒性便不剧烈,反倒一时半日都看不出来异常,须得经个十天半月,才使被咬之人以一种病态的形容抽丝剥茧般死去,旁人却看不出个分毫,只道是得了急病,不治身亡。江湖上许多人士为了杀人于无形,都在寻此种毒物。但据微臣所知,真正见过它的人是少之又少,微臣也只是听说,亦不敢妄断娘娘得来的蜘蛛就是那漠上五彩。”
我蹙着眉头端看着他手中的死物,道:“你是说它的名字叫漠上五彩?”
常太医点了点头。
我思忖一时,道:“虚名倒是起的颇好,常人却听不出那是个能要人命的东西。”又想了想:“如何才能确定它究竟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毒物?”
他冥思片刻,抬头对着我道:“娘娘若是放心,可先把这只蜘蛛交予微臣,微臣在宫外识得一些颇有声望的术士,许是能看出它的真正身份来。”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遂准了。
常太医离去,我因乏的紧,晚膳也没用就依着贵妃榻睡去了,此番又做了个梦,梦的却是与现今有些联系的场景。
依旧是那红衣女子的身形,但今次穿的却不是红衣,而是颇为素净的淡青色,周身无半点装饰,只一条月白缎带缚住及腰青丝,背对着我,站在坤宁宫里院落中一排垂丝海棠旁,与一个面容姣好的黄衣女子叙话。
冷雨丝丝,海棠树上水色明晃,悠远深沉的冷清华盖整个坤宁宫。青衣女子的声音像是被包裹在一处回音壁里,听上去颇为空灵:“娘娘之意,臣妾心领了,但教往后一切按照娘娘说的办,确恕臣妾万不可能做得到。”
黄衣女子面上一抹薄怒,声音亦是飘摇若虚,像浮在半空中:“那你要怎样才肯罢休?”
青衣女子轻笑一声,那笑仿若从心底发出:“娘娘言重了,对那些个虚名,臣妾自始至终都无甚兴趣,臣妾要的,从来不过只那一人的性命罢了。”
黄衣女子身形猛颤了颤,退后一步顺手扶住旁边的海棠树干,却不留意被翠生坚硬的树皮划破掌心,鲜血浸透出来,触目鲜红,她却只当不知,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你敢!”
青衣女子冷哼一声:“娘娘以为臣妾没有这个胆量?”
黄衣女子再退一步,站定抚了抚胸口,方才稳定神思咬唇道:“你若一意孤行,我也无甚好说,但教我在这宫中只一天,都不会让你如愿。”
青衣女子的声音没有温度:“悉听尊便。”
话毕广袖一甩,端着一副形态自若的样子朝着宫门口走去,留下黄衣女子站在原地一只拳头握的鲜血淋漓。
画面转了转,又见青衣女子坐在玉清池旁边的一处岩石上手里执着什么东西,似是喂鱼,侧着的身影颇有些孤清冷寂,与之前面现出的那股子傲睨一世目中无人却全然不同。
梦到此时,我便醒了,窗外月光清澈,照的屋内一地银辉。
我长叹一口气,假若方才梦到的不是梦,那么坤宁宫中的黄衣女子,怕就是死去的孝明皇后了。
可那青衣女子,又是谁呢?依着身形,我倒觉得和自个儿颇像,然形容做派,却无半点可比。且她举手间的孤傲与狠戾,我学都学不来,若这就是我从前的样子,那么我从前,也委实活的出格些。
思想了片刻,觉得无甚头绪,这似真似幻的梦境也不见得就是过去里发生的真实,我若因此纠缠头疼,怕有些庸人自扰了。
遂直起身来传皎月弄了些吃的,随意填了填肚子方才回到床榻上休息。
此时已是三更。
这日坐在桌案前抄着元稹的《遣悲怀三首》,正写到最后一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时,门外有些响动,似有人掀了帘子进来了。
我只当是皎月送茶点的,头也未抬就道:“先搁在桌子上罢。”
一叠放了些爽口酥脆皮糕的三彩印花方盘不动声息落在我斜前的桌面上,我觑了一眼,笑道:“颜色配的倒好,你这丫头近来越发懂得些情趣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清劲男声,含了丝笑悠悠说道:“朕却几时变作了你的丫头?”
我正执笔的手一顿,木讷了须臾,才有些慌神的抬起头来,但看一身明黄朝服的赵匡胤一副笑意融融的样子看着我。
颊边腾的一下有些火热,也顾不得他想,赶忙站起身来朝着他侧身福礼道:“臣妾不知官家远来,冒犯之处,还请官家别要见怪。”
他只淡笑着过来扶我起身,又颇有意味的朝着我那些纸墨看去,道:“你在写些什么?”
我稳了稳心神,答道:“胡乱写的,练字罢了。”
他很有些惊奇的看了我一眼,复又转到桌案正前,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缓缓念道:“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我亦上前几步走到他跟前,看着纸上未干的墨迹道:“臣妾献丑了,字写得歪歪扭扭。”
他却展容笑道:“下笔俊逸丰秀,婀娜妩媚显于外,刚健遒劲藏于内,朕倒觉得很有几分王知敬隶体的风骨。”
我羞怯道:“臣妾愧不敢当。”
他抬头看我:“没有甚么敢当不敢当的,朕说你有,你就是有。”
我也不多矜持,笑道:“谢官家谬赞。”
他浅笑两下,复又敛容摇头道:“只是这首诗悲情了些,元稹命苦,鹣鲽七年,便不得不将亡妻送上坟场。”
我点头叹道:“是呵,韦从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伴其左右,不离不弃,这番情谊,却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做到的。”
他若有所思想了想,看着我道:“那你呢?”
我没料得他忽然将矛头指向我,愣了一瞬,才有些落寂的说道:“臣妾不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