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之毫厘,失之千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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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燃着暖炉,白色的兽皮地毯铺在冰冷地板上,南面半壁墙面挖了镂空,正对着远处水榭,一行白鹭倏忽划过,点点涟漪跃然湖上。赫连瑾被这清幽氛围感染,堂上响起淡淡的问候,“四丫头来了。”
忽听得这低沉含笑却难掩淡漠的动听声音,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渴望,指引着她抬起头往堂上看。她曾经听过尔朱浔不少传言,契胡枭雄、玉面修罗、蠕蠕的克星……却从未想过竟是这么个俊美白净、体态凤流的翩翩少年郎,出奇地年轻。契胡人独特的深邃五官,苍白的肌肤、饱满的红唇,仿佛因沉默而带着几丝不谙世事的阴郁。
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美少年,苍白和艳丽纠结出来的奇异气质,还有一双冰一样冷酷、梦一样迷蒙的丹凤眼。
尔朱昭一瞬间由一只凶悍的小老虎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在赫连瑾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安静跪下帮他一起修剪花枝。
“咔嚓”一声,尔朱浔唇边含着淡淡的微笑,剪下一支多余的斜杈,随手丢在一旁的紫檀木桌案上,“四丫头不呆在秀容川享福,怎么想到来我这儿受罪?”
尔朱昭嘟起嘴,“九叔好像不欢迎我?”
尔朱浔微微一笑,食指轻点她的鼻尖,“你来就是闯祸,希望我怎么欢迎?”
“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尔朱昭恨恨道,“我不远千里赶来,九叔就是这种态度吗?怪不得你手下的人都那么嚣张,连个低贱的歌姬都敢冲我摆脸色!”
“这话从何说起啊?”他虽然笑着,却仍是低着头,细致地修剪着手中的花枝。
“是竺凝。”尔朱玥捂着嘴在旁边笑。
尔朱浔闻言抬起头,笑意满满涌上淡漠的双目,一时神采飞扬,如同炫目的晚霞映红半边天空,不在意地悄然一声唏嘘,“原来是竺凝那个丫头,她本是大户人家出身,家道中落才沦落风尘,自然多了几分小姐脾气。不过她遇上你,可真是小巫见了大巫。”
尔朱昭怒道,“怎把我和一个歌姬相提并论?”
“你既讨厌她,我们不提便是了。”剪完最后一枝花,他起身把花瓶轻放到一旁半人高的胡几上,不知是觉得剪得不甚满意还是别的什么,站远些审视,又摇了摇头。
尔朱昭乍然见到他目中涌现的无限温柔,语气酸酸的,“九叔对一盆花都比我好多了。”
尔朱浔转过身来,“尽是瞎说。”
尔朱昭赌气道,“难道不是吗?”
尔朱浔含笑的眼中多了丝别样的深意,转身走到一旁,对着尔朱玥轻声一笑,“四丫头这是怎么了,一来就不消停。先前打了我的侍婢,现在还和一盆花置气。”
尔朱玥道,“可不只是置气,兴许想着砸了你的花呢!”
“那我可要动气。”他言不由衷地轻笑着挑起眉,气得尔朱昭直跳脚,“你们是天底下最坏的叔叔了!”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忍俊不禁。
尔朱浔这时才看见静静站在一旁良久的赫连瑾,不由讶异出声,“这是……”
尔朱昭哼了声,“我的侍卫。”
尔朱浔道,“你往常来我这从来不带旁人,怎么这个侍卫有什么不同吗?”说罢抬起一双深色蓝眸漠然打量了她半晌,赫连瑾恭顺低着头,不言亦不语。
尔朱浔见之一笑,“是个有胆色的。”
赫连瑾暗道不好,早忘了在这样的人面前平静反成了出挑,当机立断,“噗通”一声跪下,叩了几个响头,“奴才是四小姐的奴隶,承蒙四小姐厚爱方得以见到九爷天人之姿,一时怔住,九爷恕奴才万死之罪。”
“哦?”尔朱浔面露玩味,却已带了几分厌弃,“你且说说,我是怎么个天人之姿?”
赫连瑾暗骂一声,面色仍是恭敬道,“昔年外族吐谷浑大举入侵,连克多州,但凡镇守刺史郡守无不纷纷出逃,关中危在旦夕,幸得九爷南下驱敌,我朝江山方得以巩固。在这塞北六镇之地,高车、党项、柔然、契丹……龙蛇混杂,无一不是虎视眈眈,若非九爷威慑之力,只怕我朝也不能安稳数百年。”
尔朱浔轻嗤一声,“你的话真好听,但也必然明白,越是好听的话就越是不属实。当年我出兵打退吐谷浑,全然是为着我自己。中原是就算现下还不是我的,也轮不到外人来分一杯羹。”
赫连瑾额上不觉沁出了一丝冷汗,声音渐渐低弱下去,“九爷不居功,大家可都是万分敬佩您的。”
这种话他平日听了不下数百遍,心中厌烦之情更盛,随意摆摆手,“退下吧。”
赫连瑾如蒙大赦,对三人一一鞠躬,缓步退了出去。
尔朱玥见他离开,轻笑一声,“模样还算清秀,只是年龄未免太小了。”随即对尔朱昭道,“四丫头,他几岁了?”
尔朱昭的怒气还没消,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尔朱玥奇异道,“他是你的奴隶和侍卫,你怎么会不知道?”
尔朱昭面色转晴,忽然变得巧笑嫣然,“七叔平日买个奴隶还要细细查清那人几岁了吗?”
尔朱玥被小丫头一句话堵住,面色不由尴尬起来。
尔朱昭示威般瞪了他一眼,大步走出堂去。
赫连瑾走的不快,有意等在中庭处,果然在拐角的地方遇上从后方赶来的尔朱昭,拉住她便道,“你走得那么快干什么,知道要住在什么地方了吗?”
赫连瑾“哎呀”一声,“奴才竟忘了问四小姐。”
尔朱昭被她的表情取悦,面上多了份得意,“既然跟在了我身边,就该学着机灵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赫连瑾顺势应道,“四小姐教训的多,奴才要有小姐十分之一的聪慧,往后都不至于被人欺辱了去。”
尔朱昭大感满意,一路上对她的态度也愈发和善。他们被安排在南苑旁的别院翠竹苑下榻,一应事务由副管家赵福打理,这副管家虽是赵管家的堂弟,说话气度却是半点也及不上,一路上溜须拍马,偏偏还极不高明,烦地尔朱昭几欲爆发。
转过南苑外连接浣衣局的石阶小路时,远处传来哭骂声,因有着浓荫遮覆,看得不是很真切。尔朱昭疑惑道,“那是什么?”
赵福谄媚道,“是刚买进府的奴隶,还未训诫,让四小姐笑话了。”
尔朱昭皱眉,“三等奴隶?”
赵福道,“那也不算。”
尔朱昭怒道,“什么叫那也不算?话说明白点,别一半一半的。”
赵福忙告了罪,“回四小姐的话,这些奴隶都是晋陵城运来的,原先也是出身高贵的城中贵胄,只是还未训诫,是以只能算三等。”
尔朱昭点点头。没有训诫的奴隶只能算三等奴隶,不过像这样出身不错的奴隶若是加以训诫,必定能升级为二等乃至一等奴隶,照理说奴隶贩子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赵福看出她的疑惑,忙道,“这些奴隶都是五爷和六爷买进来的,本是打算后天狩猎竞赛之用,正巧前些天浣衣局打死了几个,人手不够,就先凑合着用了。”
尔朱昭紧皱的眉目方舒展些,“狩猎竞赛,还是像往常一样的规矩吗?”
赵福道,“是,到时候燕京城的贵胄豪门都会前往,四小姐也可早做准备啊。正巧前些天针工局刚到了几匹南地的蜀锦,丝滑柔韧,用来做衣裳那是最好不过。四小姐冰肌玉骨,光彩夺目,要是穿了这蜀锦做的衣服,那定是……”
“行了行了,我明天让人去取一匹。”尔朱昭实在受不了他没玩没了的聒噪,没到翠竹苑就摒退了他,赫连瑾心中了然,却佯装好奇道,“小姐,什么是狩猎竞赛?”
尔朱昭白她一眼,“你还真是个土包子,狩猎竞赛只是一个概括,说白了其实是贵胄们打发无聊时间的晚会,往年都是由我们尔朱家主持的,今年也定然不会意外。”
赫连瑾道,“那四小姐定得盛装出席,到时艳压群芳,有心人看了自然倾慕。”
尔朱昭被她说得燥红了脸,“呸呸呸,什么有心人?喜欢我的可以绕着六盘山一圈,谁稀罕他了!”
赫连瑾笑道,“奴才可没指名道姓,小姐心中有数就是了。”
“好啊,你越发胆大了!竟也学着嬷嬷管起我的事了!”尔朱昭恼羞成怒,“我要罚你!罚你……”
赫连瑾接道,“就罚奴才明日去针工局给四小姐领蜀锦吧。”
尔朱昭心思被说破,冷哼一声道,“哪有那么便宜,明日你给我绕着府里的石子路跑十圈,不累得虚脱别想回来!”
这下正和心意,赫连瑾低头应道,“四小姐惩戒的是,奴才谨遵教导。”
尔朱昭哼哼几声,“你知道厉害就好,看你功夫也不错,三天后陪我出席吧。”
赫连瑾应了声,“是。”
、六.绿芜
六.绿芜
次日清晨,赫连瑾应命去针工局领蜀锦。路过浣衣局的时候,浓荫后依旧传出昨日般的哭骂声,只是声声压抑,似乎不敢大声,令人听来,心生悲悯。
赫连瑾本不是个愿意管闲事的,只是昨日听这声音觉得耳熟,便留了个心眼。随行的小丫鬟见她停下脚步,机灵地抢答道,“那是个匈奴大夏国破时被俘虏的侍婢,据说是伺候过琅嬛公主的。”
赫连瑾垂着的双手不由一紧,“伺候过琅嬛公主?”
小丫鬟继续说道,“可不就是吗?据说琅嬛公主武艺超群,不甘于栖居皇室,自小流浪在外,敏慧通达,是个了不起的奇女子,这女子就是琅嬛公主出嫁前的两大贴身侍婢之一,想来也是不凡的。”
赫连瑾一直默默听着,似乎被勾起了往事,神态沉寂地如同一汪冰冷的湖水。
小丫鬟见她生的俊俏,又好说话,越发卖力地巴结,“那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她以前是公主的贴身侍婢,不用干粗活的,这几日一直被浣衣局的老嬷嬷折磨,后天还要充作狩猎的祭品。”
“祭品?”
“嗯。”小丫鬟惊异于她微大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赫连瑾惊觉自己的失态,忙收敛了神色,斟酌道,“这事四小姐昨日和我说过,当天我会陪她一起出席,这是第一次,各种规矩还不大清楚。”
小丫鬟闻言愈加惊异。一般这种大型狩猎到场的都是草原上的贵胄和高门,随行的侍卫奴婢一般也是有一定出身的,四小姐居然会带一个奴隶,显然是对他极为看重。这般想着,她对赫连瑾又多一份殷勤,“说是祭品,其实就是狩猎中的猎物,一些大人喜欢不喜欢猎物,反而喜欢猎人,尤其是美女,所以五爷、六爷就从各地网罗了一些奴隶。”
赫连瑾淡淡道,“这里不是九爷做主吗?”
小丫鬟“嘘”了一声,四处环顾一下,方小心翼翼地贴在她耳边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名义上是这样,但五爷、六爷也是这府里的主子,他们在这敕勒川也有不少势力的。”
说罢,她又往四周巡视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道,“据说因为九爷在秀容川势力过大,大爷才打发他来这儿的,后来又怕他在敕勒川坐大,又打发了五爷、六爷来制肘,未免鞭长莫及,不受控制。”
赫连瑾心中有了计较,侧身对她笑了笑,“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对别人讲。今日幸亏是我,换了是个多嘴的,少不得告到哪个主子那,你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小丫鬟脸上一红,低头一吐小舌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赫连瑾望着浓荫后愈来愈大的哭闹声,缓缓说道,“你口上这么答应,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我不是和你开玩笑,这府里不太平,你再这样到处嚼舌根,恐怕当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丫鬟浑身一抖,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上无上寒气。赫连瑾清澈含笑的眼睛深深嵌入她的心里,仿佛可以洞穿她所有的思绪,她再也不敢敷衍,“朱朱再也不敢了,瑾哥哥不要告诉四小姐,朱朱在这儿谢过了。”
小丫鬟低声下气也别有一番情趣,赫连瑾心中的恶趣味稍稍得到了满足,便也不再吓唬她,抬步走入浓荫遮蔽的石径小路。小路尽头便是浣衣局,深秋的湖水上飘着薄薄一层碎冰,岸边杨木垂下丝绦,些许干枯柳条和着冰冷的水汽,滉瀁在婢子春笋般白嫩的浣衣细指中。
骂人的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一身玫红衣裙,叉腰踢着岸边浣衣的少女,言语粗鄙,不堪入目,但那少女只感低声啜泣,没有丝毫回嘴。
妇人还不满意,一脚踹了上去,“贱人,你这是作死!不好好洗完这堆衣服,我饶不了你……”
她的话噎在喉咙中,只见一个黑衣少年拨开一众仆从,从容地走到她面前,微微笑道,“大娘好兴致,竟然躬身教训这三等侍婢,实是这侍婢的荣幸。”
赵氏面色顿时有些尴尬,作为副管家的妻子,本不该亲自动手教训一个三等侍婢。她平复了一下面色道,“你是谁?”
赫连瑾笑容淡雅,“在下独孤瑾,是尔朱四小姐的贴身侍卫。”
赵氏一时摸不准她的地位,斟酌着说道,“不知瑾侍卫有何贵干?”
“四小姐那儿缺个奴婢,让我来挑个好点的,正好路过这儿,我见这个婢子还不错,便厚个脸向赵大娘要了。”
赵氏一脸为难,“这贱婢是三等奴隶,哪有资格伺候尔朱四小姐?”
“这是权宜之计,四小姐身边总不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