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明亮-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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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希贝没拒绝,她满头大汗,的确是渴了。
两个人坐在美术馆的茶吧里闲聊,杨欣看童希贝咕嘟咕嘟地喝着冰可乐,笑了起来,刚开口:“童工……”,童希贝就呛了一口水,拍着胸咳嗽不停。
“别,别喊我童工,叫我小童吧。”
杨欣继续笑:“那你也别叫我杨工了,就叫我杨欣好啦。”
童希贝扯扯嘴角,心想这人还真听主任的话,叫他找对象,他还真乖乖找对象了。
杨欣为人爽朗,风趣幽默,童希贝与他聊天一点儿也没冷场,一罐可乐喝完,她觉得通体舒畅,就对杨欣说得回公司了。
杨欣把童希贝送到美术馆大门口,童希贝叫他留步,转身刚要走,杨欣就叫住了她:“小童。”
童希贝转身迷茫地看着他,杨欣笑吟吟地拿出手机,说:“咱俩,还没留电话呢。”
两天后,童希贝收到了杨欣发来的第一条短信,他与她闲聊,还要了她的QQ,晚上就上网找她聊。
又过了五天,杨欣给童希贝打了第一个电话,约她吃饭。
童希贝举棋不定,这是客户给介绍的人,也算是自己客户,拒绝他真是很不明智啊!
她只得去赴约。
晚餐吃得很开心,只是,杨欣送童希贝回家时,被刚散步回来的卢静逮了个正着。
卢静站得远远的,并没上去和他们打招呼,等到童希贝前脚回家,她后脚进门就把女儿堵在了房间里。
童希贝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出杨欣的情况,男,30岁,江苏南京人,毕业于中国美院景观设计专业,工作于浙江美术馆,在杭州有一套按揭中的90方住房,另有一辆代步车。
卢静心花怒放,乐得差点要跳起来:“哦呦呦,在美术馆工作的啊,那是事业单位啊!希贝啊,女儿啊,这个小伙子不错哦,你要抓紧知不知道?你个死丫头偷偷摸摸有了这么好的男朋友也不告诉我,害我还到处找人帮你介绍对象!”
“谁说他是我男朋友啦!”童希贝急了,“我客户给我介绍的我能不去吃饭吗?”
“甭管谁介绍的,这个小伙子很不错,妈妈很满意,最要紧的是他好像挺喜欢你的,行了行了,妈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把握就行。”
卢静乐颠颠地走出房间,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这要是快的话,过年差不多就能结婚了。”
童希贝相当无语,烦躁地摔到床上,瞪着天花板生闷气。
她闭上眼睛,心里渐渐地就浮起了那个男人的身影。阿岳已经离开一个月了,距离他们从云南回来也有三个月了,但是童希贝却清楚地记得她与阿岳在一起时的每一幕,阿岳的吻,阿岳的拥抱,阿岳的笑,阿岳的沉默,阿岳清瘦的背影,阿岳温暖的手,还有阿岳站在街边时,那茫然无助的神情。
童希贝知道自己应该忘记阿岳,甚至好好去了解那个叫杨欣的男人,那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可是,她就是找不到办法忘记。
杨欣似乎是受了方主任的鼓励,开始变得热情主动,时常约童希贝出去。童希贝偶尔会去赴约,吃饭、逛街、看电影。
杨欣也不冒进,并没有突兀地去牵童希贝的手,更没有其他不礼貌的举止,有时候,童希贝会要求买单,杨欣也不反对,他希望能和这个女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杨欣发现,童希贝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虽然有着城市里独生子女都有的一些小毛病,也有着都市小白领常有的一些小脾气,但总的来说,她还是个挺爽朗、大气的女孩子,只是,杨欣觉得,童希贝好像并没有对他打开心扉,她的心里,似乎藏着一些东西。
他并不在意,继续与她约会,六月初时,杨欣邀请童希贝去美术馆参观一个艺术展。
童希贝问:“是什么展览呀?”
“是我母校历届优秀毕业生作品展,我也有幅画参展呢,想请你来看看。”
这可真是挺了不起的,童希贝立刻就答应了。
周六,童希贝去了美术馆,她穿着一条绿色连衣裙,跟在杨欣身边,看着他一路与人招呼不停。
展厅里展览着近几年来中国美院优秀毕业生的各类作品,分成油画区、雕塑区、水墨书法区、工艺品区等等,这些作者现在都已经成为了各个艺术领域的佼佼者。展览第一天,来参观的都是美院在校生,前几届的毕业生,甚至还有胡子花白的老者,杨欣带着童希贝逛了一圈,带她看了他的作品,一幅抽象派油画,童希贝完全没看懂,却还是称赞不停。
中途,杨欣被展馆工作人员叫去帮忙了,叫童希贝自己随意看,一会儿回来找她。
童希贝就在展厅里逛起来,东看看西瞅瞅,有些艺术作品造型夸张,令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没有艺术细胞。
不知不觉逛到了雕塑区,那里人并不多,童希贝的注意力被一组荷叶雕塑吸引。
那是一组深褐色的铜雕,七歪八扭的叶茎上,是大片的残荷败叶,破烂、枯萎,稀稀拉拉,丝毫体会不到这植物在盛夏里的勃勃生机,更见不着一丁半点的荷花花苞,似乎所有的绚烂都已被时光打败。可是,那残浊的叶片上甚至能看到露水,好像这残荷面临着越逼越近的秋意,还不愿就此逝去,正在奋力求生。童希贝站在一边看,莫名地觉得一阵惋惜,心痛。
有一个年轻女人一直站在这组雕塑边,她穿着白色衬衣,米色长裤,身材高挑,长发披肩,容颜清丽,眼神却很冷峻。
童希贝好奇地望了她两眼,对上了她的视线,那女人绽开一个笑,说:“觉得这作品如何?”
童希贝笑笑:“挺好的。”
那女人满意地点点头,童希贝八卦地问:“这是你的作品吗?”
女人摇头:“不是,是我一个老朋友的作品。”
这组雕塑挺大,在展厅的中间,童希贝绕着雕塑走了一圈,走到女人身边,才低头看到标注着作品名和作者名的金属牌。
只是这牌子上的内容,令她大吃一惊,心都差点跳出嗓子眼。
——春
——岳明亮作品
——中国美院雕塑系199X届毕业生
29、越来越明亮v章 。。。
【28、他是个怎样的人】
年轻女人看着童希贝惊讶不已的表情;有些不解,问:“怎么了?”
童希贝强自按捺心情,摇头说:“没什么。”
女人笑起来:“是因为这组雕塑的名字而觉得奇怪吗?”
“恩?”童希贝看着那个“春”,问:“为什么这么说?”
女人微笑回答:“因为荷这种植物;是属于夏天的;而这组雕塑中的荷又是残败凋零的;寓意着秋天;整个作品却取名叫‘春’;你若是觉得奇怪也是正常。”
童希贝眨眨眼睛;耸了耸肩;说:“我没觉得奇怪呀。”
“是么?”年轻女人柳眉一挑;似乎对童希贝的话有些不相信。
童希贝冲她笑笑;慢慢说道:“荷花这种植物,全身都是宝,莲藕和莲子可以吃,其他部位也都能入药,所以对它来说,其实是没有死亡的。荷花谢了,荷叶枯了,那都只是表面,莲蓬在成熟,在水下我们见不到的地方,莲藕也长得白白胖胖的,正等着人来采摘。那些枯萎的花瓣和叶片凋零后落入水中,又变成了养料,水面上再也没有它们的踪影,可是在湖底的淤泥中,它们却一点也没闲着,在很努力很努力地生长,经过漫长的冬天,到了来年春天,它们会重新萌芽,初夏时叶片冒出水面,盛夏季节美丽的花朵又是繁盛一片。”
说到这里,童希贝垂下眼睛,笑容很浅,声音很低,“所以……这组雕塑的作者给它取名为‘春’,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如果,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岳明亮。
年轻女人微微皱眉,童希贝突然自嘲地笑起来:“哎呀,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你说得很对。”年轻女人目光深幽,若有所思。
这时杨欣从远处走来:“小童,你在这儿呀?”
他一直喊童希贝做小童,带着一点亲昵,童希贝回头朝他笑,杨欣看到她身边的年轻女人,神情变得惊喜:“冯师姐!”
年轻女人微笑点头:“杨欣,好久不见了。”
杨欣走到童希贝身边,给她介绍:“小童,这是长我一届的师姐冯韵仪,当年,她可是我们学校的一枝花呢。”
冯韵仪笑着掠了掠耳边的发:“你就别笑我了,都一把年纪啦,哪里有你身边的美人娇艳。”
童希贝有些不好意思,杨欣也脸红了,说:“冯师姐,这是我朋友童希贝。”
童希贝点头致意:“你好。”
“你好。”正说着,冯韵仪眼睛亮了起来,“啊,那边是我老师,我过去和他打个招呼,你们慢聊。”临走时,又回头说,“小童,和你聊天很开心。”
童希贝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心里还想着她之前说的话,她很想问问冯韵仪,这个牌子上的“岳明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阿岳。
杨欣看着她胶着在冯韵仪身上的眼神,说:“冯师姐很漂亮吧。”
童希贝回过神来:“是啊,气质超级好。”
杨欣低头看到那组残荷雕塑的作者牌,说:“当年,她和我们学校雕塑系的岳师兄,可是一对闻名全校的金童玉女呢。”
童希贝的心砰砰直跳,问:“岳师兄?”她指指那个金属牌,“就是……这个岳明亮?”
“是啊。”杨欣点头,眼睛一眯,似乎想到了过去的事。
回到家后,童希贝洗了个澡,锁上房间门,心情忐忑地坐到了电脑前。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手也有些发抖,打开搜索引擎,她用颤抖的手指输入了三个字——岳明亮。
两秒钟后,回车。
屏幕上出现了许多许多的链接,每一条的标题里,都有用红字凸显的人名。
看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新闻,童希贝脑中响起杨欣说的话。
“岳师兄比我大2岁,却比我高三届,我入学时,他已经大四了。”
“岳师兄在学校里非常有名,他不仅长得高大英俊,天赋也是极高,自小学画,读书又早,16岁时就参加了高考,专业课、文化课都是高分,最终被美院雕塑系录取。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传奇,念书时就有许多广场雕塑采用了他的设计,他的作品多次在国内外的比赛中获奖,还没毕业,他就被许多国外的学校争抢,最后他似乎是去了巴黎。”
“岳师兄读大四时,冯师姐才读大二,她是学油画的,对岳师兄非常崇拜,当时学校里有许多男生暗恋她,但是她却只钟情于岳师兄,岳师兄出国前,他们好像确立了情侣关系,岳师兄出国两年后,冯师姐也随着他去了法国。”
“我毕业那一年,还听学院老师说过他们的事,岳师兄似乎回了国,但是他并没有从事雕塑行业,老师们都觉得很惋惜,后来,我就没再听到他的消息了。”
“这几年,冯师姐已经在油画界有了些知名度,可是岳师兄,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这里居然还展览着他的作品,估计是冯师姐拜托的吧。”
童希贝心中混乱,还是无法将那个有着无数炫目成绩的“岳明亮”与她印象中的阿岳划上等号。
这个“岳明亮”是个天之骄子,人中之龙,看着他的新闻就能想到那时的他,是多么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可是她认识的那个阿岳呢?每天无所事事,醉生梦死,偶尔调调咖啡,变变魔术,完全没有事业和追求,哪里会是同一个人?
童希贝想了想,滑动鼠标,点击了“图片”按钮。
她瞪大了眼睛。
眼前出现了满满一屏幕的图片,除了很多很多的雕塑作品,还有几张男人的照片。
拿着奖杯在台上微笑,笑容自信沉稳,还带着一点稚气;
穿着工作服在工作,眼神专注而认真,手里握着一把雕刻刀,面前是一个半成型的泥坯;
与一些年轻人合影,穿着休闲装,笑得明朗开怀。
……
每一张照片里的男人,发型不同,穿着不同,有时剪着短短的寸头,有时却扎着一把马尾,有时穿着正式的西服,有时却是背心加大裤衩……
但是不管是哪一张照片,童希贝一眼就能认出,那是阿岳,那就是她的阿岳!
她情不自禁地把手指移到屏幕上,抚摸那张熟悉的脸庞。
依旧是瘦削的脸颊,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依旧是一头乌黑浓密又微卷的头发,依旧是清瘦挺拔的身材……所不同的是,这些阿岳,都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的眼睛漂亮精致,眼瞳墨黑,闪亮似星,真正称得上俊眉朗目。他对着镜头微笑时,眼睛会微微地弯起来,笑容单纯青涩,令人觉得温暖又美好。
这是许多年前的阿岳,那时候的他,还能看见这个世界。
童希贝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似乎呼吸都停滞了,她的眼睛发了酸,心中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而感到悲伤。
然后,脑子里就起了一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
这一晚,童希贝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后,梦境里还是会出现阿岳的样子。
一会儿是年轻时神采奕奕、眼神清亮的他,一会儿就变成了那个终年戴着墨镜的落寞身影。
阿岳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