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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金瓯无缺-第70部分

小说: 金瓯无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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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有一事求问,住持可知城外白塔是什么地方?镇中百姓似乎都对此讳莫如深。”
住持合掌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那原是白莲塔寺,大约十多年前被一场天火毁了,唯有那座白塔完完好好,后来官家几次重建,都是建了一半就走了水,这里的人以为塔中有妖,因而不愿提起。其实这世上何尝有什么妖魔,妖魔只在人心。”
唐瑾又说:“从镇里看去,那白塔倒很是醒目,这些年没人休憩也光洁如新,怎知不是佛祖庇佑。”
住持道:“这白塔干净原是有缘故的。”
“愿闻其详。”唐瑾说。
“这是三月前来了一位游僧,他本是挂单在本寺,不日就要远游,听说城外白塔没人收拾,就从寺里借了扫帚常住在白塔里,日日打扫。前几日还有路过的乡人看见他用绳子把自己挂在塔外,擦拭塔身。阿弥陀佛,无上功德。”
“如此说来,倒是位得道高僧。”尉迟晓说。
住持双手合十,“亦山心中有佛,功德无量。”
尉迟晓念了句佛号,唐瑾对妻子道:“你可想去看看?”
“若有机缘,也好。”
——————
从烟波汀州的阁楼上只抬眼就能看到远处的白莲塔,苁苁蓉蓉的枯树荒草之中唯有一座高塔孤立,心底徒然生出几重落寞。
尉迟晓常常在角楼中望着那座白塔。她嫁了对自己宠爱无极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巽国,乃至天下最好的男子。可是,她却一点都不快活。在巽国,她不就如一座孤立的白塔吗?
“卿卿。”唐瑾自身后搂住她,同时靠在她纤弱后背上的还有一件厚重的梅花纹提花毛边斗篷。他说:“又在看白塔吗?我们去白莲塔一游,好不好?”
“子瑜……”她回过身,见夫君殷殷的望着她,脉脉含情,点点怜惜。
“你想去哪,我都随你。”唐瑾轻吻着她的面颊、额头,“我让木通去看过了,那白塔确实不错,那位法号‘亦山’的僧人虽年轻,倒很慈善,可见是有修为的。”
“或许吧。”尉迟晓还回望着那座白塔。
“我也好奇那白塔里的样子,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那咱们就去吧。”
从自家的河埠上了船,一路荡着就到了白莲塔。白塔四周两三亩地都是烧焦的木头,房基的残垣隐没在枯草丛之中。塔北有一片芦苇地,寒风一吹左右摇晃,让人觉得格外的冷。塔前的荒地倒是都收拾出来了,成了一片平整的广场,铺地的理石被擦得干干净净。抬眸望去,塔身洁白,光可鉴人。须弥塔座,层层莲花,八面四角,每面三龛,龛内雕刻佛像,栩栩如生。单是看这白塔就可想象十几年前白莲塔寺鼎盛之状。
木通先一步进塔里,向亦山和尚打招呼。杜仲陪着王爷王妃在外面探看遗址。这里的杂木在数天之前唐瑾就已经派人来打扫过了,因而还算方便行走。放眼望去,随处可见歪斜的石柱,未完成的佛像,烧毁的房屋。
“这里入夜,不知是何等荒凉。”尉迟晓轻声说,“一座荒废了十来年的寺庙都是如此,若是城镇、国家,不知会何等令人震颤。”
唐瑾想她是由此思彼,便道:“镇子总会延续下去,听说渠阴在前朝也曾经过战火,镇子被烧去大半,后来还是照原来的样子重建起来了。”
“故土难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尉迟晓叹惋。
“阿弥陀佛。”一位清俊的僧人穿着缝补过多次、洗得褪色的僧袍,念着佛号走过来。
“师父想必就是亦山和尚 。”唐瑾说话的时候已经见面前的僧人打量过一遍,似觉有何处眼熟,一时却想不出端倪。
“贫僧不敢。”亦山双掌合十,“见过泉亭王、王妃。”
尉迟晓还了佛礼,“师父有礼。我等凡人贸然前来,多有打搅。”
“多得王爷善心,几日来派诸人相助,白莲塔才洁净不少,正是王爷善举。”亦山虽年轻,说话却很稳重,念诵佛号一如佛语梵音,使人心下安定。
亦山请泉亭王及王妃入塔,讲颂佛理和云游见闻。尉迟晓听说他去过兑国江南,自然细问。亦山便说起在江南挂单新岁撞钟的场景。
“记得那年撞钟的是行正大法师,行正法师深明佛法,是不可多得的得道高僧。”亦山道。
尉迟晓说:“我年少时也曾往化宁寺去过一次,有幸见过行正方丈,未想过了这些年方丈还在化宁寺。”
“这倒没听你说过。”唐瑾笑说。
尉迟晓道:“那时我正预备往金陵赶考,路过化宁寺拜佛,正巧遇到行正方丈。”
这样偶遇的典故里,常有谶言一类,唐瑾逗趣问道:“方丈可给过你什么箴言?”
“你这样一说,倒好像真有一句。”尉迟晓道,“‘世间万物皆是化相’,而今想来似有其道。”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是所谓‘世间万物皆是化相’。然化相者亦是虚幻。”亦山道,“小僧揣测行正方丈之意,王妃或有执念,不能堪破虚幻。”
尉迟晓忽而不语,低眉思忖。
唐瑾知她被触动心事,与亦山闲话两句便就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在船舱之中,唐瑾与她说:“这世间事多有执念,就算看不破也没关系。”
尉迟晓道:“若是这执念终将伤人呢?”
唐瑾心下明了,含笑说道:“我早说过,便是杀了我,我也不后悔。”明丽的笑容艳了北风。
作者有话要说:1。和合二仙:民间传说中主婚姻和合的神仙,故称“和合二仙”。
2。和尚:原来是从梵文中出来的,意思是“师”。和尚本是一个尊称,要有一定资格堪为人师的才能够称“和尚”。

、文昌遇火

渠阴镇的乡民们十分热情,按照乡里的规矩,有新户来,邻居街坊都会送些自家种的蔬菜,又或是腌的鱼鲊、做的点心。泉亭王身份尊贵,四街邻里也不敢明着送,就趁夜挂在门梁上。唐瑾听说了这个规矩,就让厨下做了糕点,派人挨家挨户的送去。这原本也就是来此几日的事,可是到了十二月每天早上收到的东西还是只见多不见少,甚至多了木桃一类的东西。《诗经·卫风》中有一篇“木瓜”,有道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不知是哪位读过书的小姐送的。
木桃只是一个开头,没几日门头上就多了同心结、鸳鸯帕、玉搔头一类的东西。杜仲将这些东西盛给王爷时,唐瑾撇撇嘴,当着尉迟晓的面对杜仲说道:“把这几日收到的东西都拿出来,在门口支个桌子,让街坊四邻来领。”
“是。”
“等等。”尉迟晓叫住杜仲,她对唐瑾说道,“那些东西都扔了吧?这样大张旗鼓的摆出去,对那些女儿家的闺名也不好。”
“有辱闺名”正是唐瑾的本意,受了辱就知道下次不敢这么做了。只是妻子这样对他说了,唐瑾也就对杜仲摆摆手,示意他把东西扔了。
杜仲方下去,木通就进来了,“王爷,临山县县长曲奉求见。”
临山县是绥郡辖下的一个县城,而渠阴镇又在临山县辖下。县城辖下往往有镇,有村。村中多则数十户,就是百姓聚居的地方。而镇则类似于村庄附近的市集,发展的年岁长了便形成了镇。
唐瑾问道:“他有什么事?”
“想请王爷为义学题几个字。”
“让他进来吧。”
县衙在临山县城内,离渠阴不远。只是县长用的牛车,不比唐瑾素日骑的快马,凭着牛车的脚力来到渠阴,那是走也要走上半日的。
曲奉年过不惑,头发已经花白,这一路过来先坐牛车,后又乘船。一路被凉风吹得冷透了心,这时进了屋里又是暖炉,又是地垄,曲奉脸上又开始发热。到了唐瑾面前时,就是一个大红脸。
唐瑾招见他的地方不是前面见客的门厅,而是后头的小堂楼。这也是尉迟晓听说义学、想要见识的缘故。
此时尉迟晓也在坐,和唐瑾一左一右坐在正位的两把椅子上,中间放着云石茶几,后面是一扇隔断云屏。
曲奉见了王爷,又看见与泉亭王并坐的年轻妇人,想是王妃,就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唐瑾向他问了义学的状况,听说义学就在渠阴,便向尉迟晓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也好。”她对曲奉说道,“曲县长一心为民,堪为一方父母。”
曲奉连称“不敢”。
——————
外头河埠上备了船,泉亭王夫妇二人便由曲奉陪着往义学去,谂儿没有见过义学的样子,便也带了一道。
下了船上岸,过一条青石小路,就见二层木楼上挂着一块木匾,上书“文昌阁”。进去是个跑马厅似的小院,上下两层。木楼有些潮湿,谈不上细致,不过结实挡风罢了。楼上两间先生的卧房、学子念书的书房,下面一圈亦有书房,再就是厨下、饭厅一类。
进了门里,就听朗朗书声。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文昌阁的楼梯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谂儿已经“噔噔噔”的跑上去了,唐瑾牵着妻子的手,一步一步注视着她,一同往楼上走。
“谂儿慢点,童子们还在念书。”尉迟晓说,声音不大,但谂儿踩着地板的“咯吱”声明显小了。
“大伯,他们和在宫里一样,都坐在一起读书,不过他们人好多。”谂儿拽着刚上来的唐瑾的衣摆。
“他们是寒士,所以聚在一起念书。”唐瑾说。
“什么是寒士?就是穷苦人吗?”唐谂问。
唐瑾向他解释,“寒士就是出身贫寒的读书人,他们虽然穷苦些,但国家正因有了他们才可立国。”
“为什么?”谂儿又问,“大伯不是寒士,可大伯不一样带兵打了胜仗吗?”
唐瑾反过来问他:“如果有大中小三本书,你会把哪本书放在下面?”
“当然是大的。”
“为什么?”
“因为大的放在下面才稳,放最小的一本书在最下面,一碰就倒了。”
唐瑾道:“理书和治国的道理一样,寒士是国家的大多数,只有他们稳固了,国家才会稳固,放在上面的书才不会倒,因而才可以立国。谂儿懂了吗?”
“懂了!”
这个故事被记载在《巽史·泉亭昭武王传》中,而当日泉亭王所题“寒士立国”四个大字,在渠阴镇的文昌阁中挂了百年,直到一场大火将题字的洒金纸烧毁了一角,这副真迹才被朝廷收藏起来。
《巽史》在这段记载之后,并没有提到泉亭王夫妇当日在学堂中看到的一位熟人。甚至整个历史中,都将这段故事隐瞒了下来。而在当时下,临山县的县长曲奉很自然的介绍了,暂时顶替那位请假回家奔丧的教书先生的高僧,亦山。
在此碰到旧识,不免寒暄数语。窗外是院子里那颗孤零零的菩提树,正直冬季枯叶落尽,新芽还没有长出来。
亦山道:“上次有幸与王妃攀谈,见王妃颇通诗书。”
曲奉一路见泉亭王对王妃爱护有加,当即就着亦山的话说道:“早闻泉亭王妃是状元出身,若是能指点几句,这些童子必然受益无穷。”
尉迟晓仅是站在唐瑾身旁含笑,谂儿拽着她的裙裾看着大人说话。唐瑾道:“一般的义学只有上午念书,下午这些孩子不要回去帮忙家中活计吗?”
曲奉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些都是附近渔民、茶农的孩子,家中离镇上甚远,平日都住在学馆里。”
“家里的农事忙得过来吗?”唐瑾问,“这个时节渔家该是不得休息。”
曲奉道:“这些都是家境稍好一点的孩子,不过请不起先生教书才送到这里,而且官家的学馆不仅有住宿,还管一日两餐。”
唐瑾又关心了两句住宿和伙食,就把刚才要尉迟晓“指点几句”的话揭过去了。他淡淡的扫了一眼手持佛珠的亦山,总觉得他方才的话是有心之举。
“走水了!”突如其来的一句喊声使所有人都警觉起来。
曲奉来不及管是哪里失火,推着泉亭王就走,“王爷快走!”
唐瑾一手揽住尉迟晓,一手抱起谂儿,就要往楼下走的时候,就听尉迟晓说道:“让童子们先下去!子瑜你抱着谂儿下去!”
“开什么玩笑!”在唐瑾拽着她的时候,书房里的孩子们听到失火了都往外跑。
尉迟晓推他,“我下楼太慢,这些孩子们下去也得一会儿,这是木头房子,烧起来很快,你还在等什么?伤了谂儿怎么跟三弟交待!大不了我从窗口跳下去,你接着我!”
此时浓烟已经蹿起,孩子们还挤在楼梯口往下走。唐瑾亦知事不宜迟,说了一句“等我”,抱住谂儿从窗口一跃而下。
他双脚刚刚落地,看了一眼怀里的谂儿见他还镇定,将他塞给冲进来的木通,就往楼上冲。
童子们还在往外跑,年纪小的几个走不快,在浓烟中有呛得咳嗽,通通堵在楼梯口,唐瑾如何能冲上楼去?
他跑到院子里,对着窗口大喊:“卿卿,跳下来!”
刚才说话的窗口没有一点动静。眼看院子里浓烟越来越大,唐瑾急得就想拆房子!他大喝一声,“木通!”
木通带着几个同来的亲卫,将楼梯口那些被浓烟呛了跑不动的孩子一手一个抱出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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